“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那些 ‘非人的成分’,不要害怕,儿子,因为你是男子汉,而男子汉比所有人都要强!强!强!”
如果老爸所谓的什么“非人的成分”,仅仅是指蒂娜长出的那支光之角就好了!那样的话男子汉什么的实在太好当了!
然而显然,嗯,非人的成分远远不止那美丽的光辉。今天晚上我就要知道了,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个男子汉。
就像人的脑子中不全是人的成分,今夜的雨水中也不全是雨。
“来了。”她说。眼望夜空。
与此同时,她的双手有了动作。蒂娜双手交叉着伸进皮革外套两边的内怀之中,从里面缓慢而流畅地抽出了什么东西,是两件钢制品。
我以前曾今被老爸督促着,像是背历史一样记下了各种经典的武器。看到蒂娜两只手中各拿一样的两件东西,我的第一反应是:哟,我背的东西真的都还没忘呢,而且居然发挥用处了。
我一眼认出了它们,它们是掠夺生命的工具,它们被现代工业设计、制造得精湛绝伦,每一根线条都体现着士兵的愿望:更有效地克敌制胜、更便利地结束生命、更泛用地适应任务。它是每一个士兵的憧憬,它是每一个凶手的梦中情人,它是现代工业诠释出的最完美的冷兵器之一,它是用来杀戮的艺术品。
它是陆战特种兵战术短刀,产品型号“13RTK”,正式名称是“侦察兵”,绰号却是“游击死神”。
T刀头,弯折干脆漂亮,通体沿袭了东方式样,有微妙的弧度,脊背刚硬,腰身柔韧,每一根线条都流畅优美毫不拖沓;刃长178毫米,净重大约245克,缎面处理的表层黑曜石般吸光。
蒂娜在它们的握柄尾部,拴上了东方式样的红色流穗,像是短短的小尾巴。
来硬的,生猛些使用,它能劈能斩、可挥可砍,唯一的缺点是由于刀腹的精简而使得切、割、削这些工具性方面差些。讲究点使用,它穿刺杀伤面积可怕,穿透力度惊人,而且,随着刀刃在肉体中的不断地深入……
痛。
越来越痛。
因为受过父亲的训练,我的身体在面对武器的情况下会产生条件反射,几乎是半强迫症地进入适度的紧缩,重心下沉,关节放松,韧带抽动。
也就是所谓的“临战状态”。
在看清楚蒂娜双手中的东西之后,在看见她将两柄短刀,一柄反握在手,一柄略显松弛地捏在指尖之后,我,门后的我,真正进入了“战术潜伏状态”。
在这之前,我就算被发现了,也只不过是打个哈哈就能了事的程度。但是现在,情况显然没有这么简单,事态肯定会有进一步的发展,那么对于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的我来说,持续隐藏才是上策。
这是训练出的本能,而非是对蒂娜的“戒备”。这之前,我的心思一大半都是好奇,另外一小半是……对她的担心,只有一点点!
而此时,当这个美丽的少女拿出两件同样美丽,但存在意义完全只是夺人性命的东西后,当我的视网膜上映出了那两道刀锋的光影:它们真冷呐,冷得仿佛是刚从冰箱里拿出的啤酒,正凝结出细密的水珠……当我见到这番情景,我知道,蒂娜不是在玩耍,有某种危机将要出现在这里。
呼吸。我将呼吸在保证大脑敏捷的前提下,调节到了最节约的状态,并且在想象中试图和蒂娜胸前的起伏同步。
雨忽然有些加大,细微地,几乎不可察觉地变大了一点点。
我如何得知的?通过蒂娜额头上的那支光角,它照射出的周遭雨露,略微略微急了那么一点点。
蒂娜也是在临战姿态。
左肩放松,重心放在了右侧,有一根看不见的轴心,它坚挺地贯穿着蒂娜的身形,令她原本娇小可爱的躯体,现在看起来竟然如同铁打的立柱,无懈可击、牢不可破!
两柄刀在她看似温柔的小手中,纹丝不动。一个人即使经受再久再严苛的训练,如果是第一次面对实战的话,持武器的手也必然会产生一毫米之内的抖动,那是身体神经的自然反应。而想要克服这小小的一毫米,又需要在绝境、危机中摸爬滚打多久呢?
有那一毫米的自然反应,就是新人,比如此时此刻门后的我;纹丝不动的,乃是真正的精英,比如此时此刻沐雨站立的蒂娜 . 杨。
这家伙当真比我强,而且不知道到底强上多少。
仅从架势上就足以让我有这样一种自知之明了。我,引用她的话说吧,我记得清清楚楚,蒂娜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将我一眼看穿,说出了真相。她说我是“天生的优秀反射神经,再加上专业精心的后期教育”。
也就是“温室里的花朵”了。
只有从不上战场的人,才有闲心接受所谓的“专业精心的后期教育”。
她不一样。蒂娜和我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
她是,她完完全全地是,被战场打磨出来的,真正的“尖兵”。训练什么的,大概在被送上战场之前会接受粗略的指导吧!但是,这家伙骨子里的东西,完全是通过刻苦求生得来的。
切!搞不懂!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她莫非是少年兵出身么!?
蒂娜仅仅是站在那里,但是整个天台已经被她“改造”为战场了。全场的气氛都掌握在她的手中。她是宁静的,如同暴风眼一般君临我的视野中央,纤细的身影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铁壁铜墙,纹丝不动、刀枪不入。
我不甘心么?当然的了。但不是因为性别的缘故。“男人比女人强”是一种要命的幼稚思想。事实上,逃兵从来都是男性,从来没有听说哪个女性选择战斗最后却又脱逃跑掉的。至于身体机能?哼哼,战斗乃是搏杀,而非优雅的体育竞技。
然而我依旧不甘心,主要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因为,我在评判:我的父亲,一个健壮的职业佣兵……
一个参加过三次大型战役、九次中型战役、十七次小型战役、五次准军事级反恐行动,却仅仅是屁股上中了三发子弹的,这样一个职业佣兵,一个经验上绝对完胜蒂娜的职业佣兵,和她来一次对抗赛的胜算有多大呢?
我估摸着,一半对一半……!
可她这样严阵以待,到底是在等待什么?当然,一定是在等待需要抹杀的敌人,可那究竟是什么敌人?什么样的敌人会在午夜的校园里头凭空出现??
不管怎样,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眼下是一个危机将至的情况,这一点是不会有错的。那么我能做什么呢?
“在被卷入未知状况的情形下,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行动、失去后方联系的时候,那么在状况进一步发酵之前,一定要将 ‘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和 ‘绝对不能做的事情’在脑海中罗列清楚!”父亲是这么教育我的。
我是这个“情况”的未知参数。
1、蒂娜不知道我的存在,将要到来的“敌人”也不知道我的存在。
2、我有五支箭,根据当前天气做出最坏的打算,我能命中三支,而其中至少一支必然是奇袭。
3、“敌对方”信息现在一概不知,然而既然蒂娜现在用“短程接触类冷兵器”在严阵以待,那么可以断言,“对方”的武装不会比这更好,并且可以进一步推断,我的弓箭一样会很有效。
4、我绝对不能现在跑出去告知蒂娜我的存在。因为“敌人”随时可能出现,也就是说,下一秒就有可能是“最坏的时机”,我的出现很可能给蒂娜造成混乱,最坏的情况是,我使蒂娜原本周密的气场出现了空隙,令“敌人”有机可乘,从而导致蒂娜受伤乃至死亡,我绝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场景。
5、不管将要出现的“敌人”是什么,不管那玩意是邪是正,我属于蒂娜这一边。是非对错、正确与否的伦理问题,等我方存活、胜利之后再说。犹豫有时比懦弱更加要命……不,犹豫根本就是最低劣的一种懦弱。我的箭只为蒂娜射出,既定。
6、结论:潜伏待机,如有蒂娜遭遇危机就射出奇袭的一箭。如果最后没有我出场的机会,我也可以悄悄离开,根据需要,事后还可以佯装不知情。
得出“结论”之后,我迅速解下弓箭盒,取出了我的老搭档:一把紫杉木的长弓,弯曲的弧度好比下弦的魔月。它浑身除了自然木纹之外,没有哪怕一丝的装饰性线条,优美得仿佛是自然生长出来的自然之物,它乃是浑然天成。
它简约,但它完美。
它叫「猎焰」。因为我可以用它熄灭远方的火焰。
我将五支箭一并取出,放入我皮带上的一个微型箭囊。这条“皮带”与裤子无关,它直接贴身缠在我的腰上,只有洗澡的时候取下来。
皮带上面除了一个能够容纳五支箭的微型箭囊外,还在暗袋里装着一把多功能折叠军刀,一些止疼药,一部老旧但不易坏的按键手机,一枚印有弗兰德斯家族纹章的幸运金币,以及……几块口香糖。
我老爸,那个臭男人,曾经一本正紧地问我为什么不带上安全套。对,在我十二岁的时候!
不过要说“贴身携带”的话,哼,蒂娜的那两把短刀也是贴身携带的吧!因为就连我这个负责给懒鬼“收拾东西”的人,也从没有见到过它们。
我将空空如也的檀木盒子放到不会碍手碍脚的一旁,继续开始守候、待机。
没两分钟的功夫,我的嘴唇都还没有开始变得干涩,它们就来到了这里。
蒂娜的脑袋忽然从四十五度上扬回落了下来,变成了平视,而眼睛的目光落在哪里?落在我这个方向上。
我看到她的瞳孔中仿佛缠绕着荆棘!那样的严厉、无情。
莫非她发现我了么?外行人的话,被这样一个目光刺中,本能的第一反应肯定是赶紧后退,躲到更加深的黑暗中去,更外行一点的,说不定还赶紧顺手把门也给带上了。
然而那样做,才真的会被发现呐。隐藏的真谛就是,别做多余的遮掩,保持自信。
我很快就发现,蒂娜不是在看着我,也不是在看着门这里,而是要更加稍稍往上一点的角度,是我上面的某处。
也就是说,看着楼梯间的顶部,半层楼高的小平台上。
该死,我头顶上有什么?“外星人”落在我头顶上了么!但是我克制住自己,没有抬头张望,因为我即使抬头也只不过看到不透明的低矮天花板罢了,毫无意义。我依旧将目光锁定在蒂娜身上。
雨更大了,飘摇的线状,如同零落松针。
什么?我的正上方传来一阵嘶鸣之声!
“喔咻、喔咻喔~!”
该死!什么玩意会这样叫?我头顶上,此刻莫非竟然站着一匹烈马不成吗?!它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一丝半点气息也没有感觉到啊!
不如说,即使是在听见了对方声音的此时此刻,我也连对方一丝“气息”都察觉不到!脑海中完全无法想象出声音的主人是个什么样子,甚至连对方大概多高多重都难以估算出来!而这本来是我的得意技能之一。
对于自己上方的那个“存在”,我竟然无法想象。它完全没有“气息”。
“如果你和敌人近距离接触了,却感觉不出对方的气息,那么你已经输了,不要多想,赶紧筹划撤退。幸存就是胜利。”父亲曾这么指导。
但是门外的那个女性,显然没有半点撤退的意思。
相反,她,满怀着坚定的自信,双脚立在原地不动,腰膀发力,将手中的一柄13RTK向着那个声音的主人,甩射了出去。
不不不,原本,13RTK的物理构造,完全不是为了“投”或者“射”而设计的呀!但是蒂娜确实就是将它甩手扔了出去,而且那柄刀甚至不是“飞旋”的,而是“笔直向前”飞射出去的。
刀身在半空中、从我视线中划过,仅有不到零点八秒,我耳朵捕捉到它切开空气,发出淡淡的电磁摩擦声,而眼睛所见,乃是一道包裹着白色光芒的锋利流星!
我上方的东西发出难以形容的惨叫声!那个声音,可惜,在人类的语言里完全找不到合适的拟声词!
就仿佛一个丑陋的老疯子,他发起疯来,装成婴儿那样,肆无忌惮地哇哇乱哭!
恶心又令人畏惧,想要赶紧躲得远远的!
就在我汗毛倒竖的时候,紧接着就发生了一件让我汗毛绝种的事情:第二个敌人“降临”了,这次就在我的视野中,而我看见,那东西显然,比所有人类的丑陋老疯子都还要更加地丑陋、更加地疯狂!
一团黑暗,如同水母一样从深空中缓缓下降。
它的目标着陆点,乃是在蒂娜右侧的一处空地上。那团黑暗的“球”无声无息,外表比起烟雾更接近于果冻的质地,如果忍着恶心去摸一摸,应该会非常“柔软”……像松弛的死肉那般。
它几时出现的?!蒂娜显然已经发现了,眼角正盯着呢,我?我根本就是顺着蒂娜的目光方向才发现的!但它离我其实更加近些才对!而且它直径至少七八米!但它不仅没有“气息”、没有声音,而且仿佛融化在细密的雨水之中。如果它意图偷袭我,那么我已经死了。
它是最令人恐惧的那种黑色,那种一定“藏着什么东西”的黑色。
也就是所谓的“混沌”。
在这混沌接触地面的一瞬间!它周身的黑色突然向着四面八方消散!那些黑色,它们化为无数的蝌蚪或者精子状,疯狂地涌动、消失在空气之中。
其中一颗就在我的眼前消失不见,而我仿佛幻听,听见它发出一声亡灵才有的凄厉尖叫。
留在原地的是什么东西?那被亡灵温柔地包裹住,从空中缓缓降下来的是什么东西?
我宁愿吃屎,也不愿意被它活捉。
与外层包裹它的黑暗不同,它是骨灰般的惨白。它在黑暗中时是蜷起身体的,现在,蠕动着伸展了起来。
我们将它想象成大约十五米长的毛毛虫吧!但它一点也不柔软,相反,背上是层层叠叠如同铠甲般的厚重角质层。
它没有脚,但是在昆虫特有的头部下面,胸腹的位置上,是整整三对“手臂”。不错,完全就是“人”的手臂,死尸般毫无生气地垂着,跟它的主人一样惨白,并且随着主人身体的运动而轻轻摇摆。
后来蒂娜告诉我,它吃进多少人,就长出多少对“手臂”。
holy shit!son of OOO!!
喂喂喂,RPG游戏才出这样的怪物吧!而且RPG的话,新人都是和史莱姆作战才对吧!请给我史莱姆啊!这是什么呢?!这难道不是魔王BOSS呼唤出来的左右护驾小boss吗……!
“切,今晚杂碎真多哩。”蒂娜一脸嫌弃地撇起小嘴。
oh~NO!可想而知,我的眉毛都挤到一块儿去了。杂碎??这个玩意只是杂碎喽!
我发现,自己之前关于武器方面的评判当然是完全崩溃了。
首先这种“敌人”的话,射它再多箭肯定也是无济于事的吧!其次呢,蒂娜手中的13RTK也忽然不仅仅是短刀了,我看见白光,跟蒂娜的角一样耀眼的白光,在刀刃部分奔驰流淌,转眼间将刀刃伸长了两倍有余,变成了一把中等规格的长刀。
白光灼灼,恍如一勾新月!
这是什么魔术行为吗?不太像啊。
就在此时,一个高大凶猛的身影突然跃入我的视线,巨大的“蹄子”砸在地上,发出可怕的回响!
它是之前在我上面的东西,它跳下来了。它现在离我只有不到三米!我的视野几乎被它的脊背完全遮挡。“牛头人”大概最接近于它了吧!但那是什么种类的“牛”呢!?原本应该长着角的地方,现在变成了巨幅的“翅膀”。
然而那对“翅膀”并没有羽毛,也没有一丁点儿肉,只有森森白骨,是翅膀状的骨骼结构,尖锐的末梢从头顶一直垂到接近地面,而且居然还会动。
牛头人大约身高四米,浑身血红,胳膊上鼓起的一根青筋,居然都快有我手腕粗了。
它从侧腹拔出了一柄13RTK,不用说,就是之前蒂娜抛出去的那一柄。它将短刀愤恨满满地反手扔在地上,那柄刀打着转儿,滑到了我的面前。
我看见它的刀刃上,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白光,但是正在逐渐消失,如同飘散离去的蒲公英。这些光芒肯定是增加了刀刃的杀伤力的,否则我无论如何不敢相信,仅仅靠着十几厘米的短刀就可以让眼前这个庞然大物发出那种疯子般的惨叫。
而且我注意到了,牛头人跳下来的时候,着地的一瞬间其实是打了一个趔趄的。
也就是说,这么一刀下去,不但痛而且精准有效。再强壮的猛兽,一旦开始把握不了平衡了,就说明它离死不远了……虽然这是父亲在打猎的时候教我的,但是怪物也算是猛兽的一种吧!
蒂娜至少已经杀了那牛头人一半。
如果是魔术的话,要让武器发光,并且还增加杀伤力的话,至少要咏唱长达十五秒的“重型经文”,这和施魔者的资质没有关系,是硬性的条件。而蒂娜显然没有这么做,她的光芒要方便得多,那究竟是什么呢?
……在恐惧中保持理性思考真的很累……
不错,我相当恐惧。恐惧,就像是心里长了毛,痒,挠不到。那种奇痒无比的感觉,换个说法,其实就是想要逃跑的欲望啊!
然而蒂娜不仅不准备离开,而且根本就是泰然自若,高度自信的。“杂碎”,她说,而且还是“今晚的杂碎”。
与我同龄的这个女孩子,她和这些来路不明的异形,战斗多久了……呢?
这只是她无比熟悉的战场,之一。她不走,好吧,我也不走。男子汉的话,即使不强,也绝不能后退逃跑……况且,万一,真的是万一,万一她就真的需要我这么一箭呢。如果今晚,蒂娜因为缺了我的一箭而回不来,那我还是索性死掉算了。
……话虽如此,但是,喂~神明啊!不管你叫什么名字,你让我做这样的梦,不觉得很过分吗!想验证是不是梦,最经典的方法不就是掐自己一下么?可惜,我已经如水泥般凝固了。
牛头人原地发出雄壮的吼叫!我看见它嘴角有吐沫乱飞,长长的“翅膀”伴随着嘶吼达到最高音的部分,也伸展开来,如同地府恶神的死亡之翼!
它急袭而去!向着蒂娜!去势汹汹,但是我看见,它沿路撒下一滩滩乌黑的鲜血。
我都注意到的事情,蒂娜不可能注意不到,她的反应是相当正确的。蒂娜也向着牛头人飞奔起来,牛头人于是想当然地微微偏转身体,右臂牢牢收缩,蓄起庞大的力量准备在和蒂娜短兵相接时狠狠出拳。
击中的话,莫说是女孩子小小的一颗头颅了,就哪怕是一大块实心的哑铃,也会像鸡蛋一样被击碎吧!然而那是“击中的话”。
蒂娜根本就没准备理会牛头人,她在临近它的一刹那,左脚点地微微改变了自己的方向,而此时,牛头人刚刚开始将拳头挥出去。
蒂娜转眼间绕到了牛头人斜后放,牛头人必然打空的一拳,在强烈的惯性下不可能收住,只能继续向面前空无一物的地方挥击,而蒂娜,她轻轻伸出右脚,在牛头人用来保持重心的左腿小腿骨上,尖锐巧妙地踢、“绊”了一下。
牛头人立刻变成了翻滚的大件垃圾!它的“死神之翼”显然无法用来把握平衡,它在自己出拳的巨大力量带动之下,再加上被蒂娜轻松破坏平衡,于是就只能轰然倒地,翻滚出去。伤口同时受到挤压冲击,喷射出粘稠的鲜血。
典型的东方武术思想,用对方的力量压制对方,用对方的破坏力破坏对方。力量这种东西,刚劲威猛,然而只要稍稍被改变重心支点,立刻就会反扑到自己身上。
蒂娜会被那肮脏的血注喷射到哪怕一滴么?不可能!
事实上她踢完那一下之后,根本就没看牛头人的下场,早早原地打个转,向着那只毛毛虫急袭而去了!
我看见她的那支白光之角,就如同黑夜中闪亮的旗帜!她脚步中的自信和力量如此充沛,就仿佛奔驰着的不是一个小女孩,而是一大对正义之师!他们高举着那发光的旗帜!
但是糟糕,如果她想要拾起那柄地上的13RTK的话,势必就要发现我了!因为那柄短刀就在我的面前,上面的光亮都还依依稀稀没有散发完。
不过还好,当蒂娜从我视野正中央掠过,我知道了,她觉得凭借自己手上的一把新月就已经足够了。
她真美。
咳!这是没办法的,是不得不发出的赞叹哦!蒂娜的侧颜进入我的眼帘,我的视网膜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纯洁无暇的光明。
与太阳那过于严苛、过于灼热的光不一样;与白炽灯,那狗皮膏药般虚假的人造光当然也不一样。
那是“独角兽”净化黑暗的光,柔和如母亲。
虽然我记不清自己的母亲了,母爱我也没有感受过,但是心底蕴含的本能向我低语:那是母亲般温柔的光。
宛如母亲哼唱的摇篮曲般,为无助的婴儿驱散黑暗中一切陌生可怕的影子。
……!!“毛毛虫”开始行动了!
它将身体的后半部分像蛇一样盘踞成团,身体前端则高高挺立起来,足有六米来高!毛毛虫张开它左右开合的巨大口器,从暗红的口腔里喷吐出一道半透明的液体射线来,如同射水鱼那般!
看来这道液体射线是非常值得忌惮的,蒂娜见此情景,立刻点地收缓脚步,向着空中袭击过来的液体伸出右手,手臂笔直,纤细的食指像是一根魔杖一样指向半空。蒂娜就这样低声喝道:
“Vade retro satana!(滚回去吧撒旦!)”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实际见到施魔者的魔术行为,这是一个“轻量级即时性战术咒语”,它们的效果往往只有几秒钟。
蒂娜的食指之前大约五公分的位置,就以那根食指为中心,凭空旋转着张开了一个淡蓝色的圆形护罩,表面还有着细密的白色纹路,直径大约三四米,正好保护住后方的蒂娜。
不过虽说是要它“滚回去”,但实际上也就使得那道液体溅回去几米远,其实跟物理性反弹也没多大区别……
也并不是说会念出这样一句简短的咒语,就能够施放相应的魔术效果了。咒语,只不过是让施魔者心灵中的一个“机关”开始运作的钥匙。
就好比并不是每一个读书人都读懂了书中语句一样,心灵中没有“机关”的人,再怎么念也是没用的。而这个心灵的“机关”,就是神学院栽培出施魔者的技术秘密了,“此时此刻”尚且只是普通小高中生的我哪里知道呢。
而且据说,即使是心中有了“机关”的人,也存在着可能因为自身技术不够熟练,从而导致魔术临场发挥失败的风险因素。
飞溅在地上的那些液体,居然发出了“呲啦、呲啦!”的声响,刺耳,而且还伴随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原来那些液体居然将地面溶解出一个个坑来!
蒂娜毫不理会这些,完全没有给予毛毛虫第二次喷射消化液的机会的意思,她转眼间向前疾驰进行助跑,然后,甚至那个已经被她甩在身后的魔术护罩都还没有完全消失殆尽呢,蒂娜轻盈地腾空,一跃而起!
如此优雅有力的一跳,居然是那双腿发出的??天呐!那双腿,不就是每天搁在沙发背上一翘一翘的腿吗?不就是穿着丝袜在讲台上小跑的腿吗?
我无论如何不敢相信,那样一双纤细柔软的腿,居然能够将它的主人送上半空之中!咳,我当然没有实际触摸过,但是这种事情眼睛一扫不就知道了!
但是蒂娜就是做到了,她做到这非人的一跳,就如同她前不久做到那非人的奔跑。
究竟为什么!是某种魔术吗?!但是根本就没有魔术,竟然能够将身体机能强化到这种地步!莫非,与那支神秘的光之角有关??
蒂娜如此轻松地跃到半空,比那毛毛虫的头颅还要高!毛毛虫当然不死心,它开始收缩腮帮,想要再次喷吐出致命的射线,但它显然没有机会了。
少女手中的新月此刻绽放出最锋利的凶光!她的额头上,是火炬般的角,她从半空飞扑而下,白色的光明闪耀出长长的轨迹,如同黑夜中一条瀑布倾泻而出!
来自神明,来自辰星!
光刀从毛毛虫头颅正中间剁了进去,一路无阻,顺畅切割下来直达地面,最终从它身体右侧剜了出来!
毛毛虫的尸体,就如同之前的那股黑暗一样,化为无数蝌蚪、精子,分崩离析四散消失,在幻觉中迸发亡灵般的尖啸。
然而那些解离的黑暗分子,它们甚至仿佛仍有意识,还会恐惧害怕一般,不敢靠近蒂娜周身哪怕分毫!
门后的我将此情景尽收眼底,觉得,明明是厮杀,却如此的……
美不胜收。
然而没有结束。
这次我目睹了,目睹黑暗是怎么来的。蒂娜身上的光辉为我照亮了这番情景。
雨水都避开了那颗水母一样漂浮空中的黑暗。
雨水在它的表面周边悄悄位移,不发生接触,静静划了过去。于是,空中就出现了一个不自然的球形“空间”,如果仔细看的话。
这颗黑暗就在蒂娜的头顶。下降趋势多么无耻!它想悄无声息地落在蒂娜身后呢!
而且蒂娜的注意力还被挣扎着起身的牛头人吸引过去了!
“……OK,今晚最后一只。”蒂娜朝远处喘着粗气的牛头人自言自语,“快点解决吧,拖得太晚可不好呢,房东大人是个机灵的小鬼,说不定会发现呢,被人担心可不好啊……”
不不不!你的“房东大人”已经在担心了啊!巨担心啊!!不止一只啊!头顶、头顶上啊!“机灵的小鬼”现在就在你咫尺之遥的门后面,穷担心啊!
莫、莫非我真的有机会射出一箭不成!
说着简单,遇到这些不明生物之前我当然自信满满!奇袭的一箭,当然!但是这种普通的金属箭簇,究竟对这些东西能有多大用啊喂!?
而且我也没有蒂娜那种非人的运动能力,出去只能拖后腿吧!
逃!
装作不知道!
…………苟活吗!!我,洛亚 . 弗兰德斯,“战场独裁者”弗兰德斯家族的新人,我,居然想要扔下同伴落跑苟活么?!
“一个念头也是耻辱!记住它、吃下它,然后成长起来吧!”父亲曾这么训斥。
我怕,但是我将害怕吃了。
我掏出腰间的家族幸运金币咬在嘴里,希望可以借此缓解身体的颤抖,是的,果然有些效果,金属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散,我觉得冷静下来了。
这枚金币……据说就是祖上,那位被某某国王封了爵位的“老爷爷”流传下来的,拥有它的弗兰德斯男子汉,只有我爷爷一个人死在了五十岁之前。
例外有一个就足够了,我会活下来的!
那颗黑暗降临了。
多么的卑鄙啊!仿佛就真的是为了偷袭,它在半空就消散了!
而它的“乘客”也正是属于天空的!
从、从没见过!那是一只,“脚持”利剑的乌鸦?!
不错,那个身影分明就是乌鸦,但是它有一百只乌鸦合起来那么大!眼睛有四只!而、而且全部长在脑袋右边!?左边空无一物,右边却是排列整齐的四只……血红血红的鸟类的眼睛。
乌鸦的脚上,居然抓握着一柄长长的骑士利剑!无法可想!
这恶心的东西,它理所当然地扭着脑袋,左面朝着天上,右面的四只眼睛悄悄盯紧了蒂娜的后脑勺!眼神之狡猾,竟然仿佛在笑!
它有思考的能力不成?!
但是对此我已经无暇思考。
那乌鸦想在自己呼扇翅膀弄出声音之前,就将蒂娜解决掉吧!它已经将自己的脚腕扭曲到不可思议的角度,脚上的长剑作势就要朝蒂娜雪白的脖颈砍下来。
间不容发!!
我箭在弦上、挺身而出!
踹门的声音震惊全场,奇袭的箭绝不放过这个空档!
在我的余光中,是另一边,已经开始向蒂娜再次冲锋的牛头人,它看见我,吃了一惊,但是没有改变方向。视野下方,蒂娜向我转身,漂亮的脸孔上写满了惊诧,当然,在这么一瞬间,一切都是慢动作啊。
慢得就好像我和她的邂逅,当时在我的自行车就要撞上她之前的一瞬间,过得真漫长啊,跟死前时间似的。
但现在可绝不是什么死亡时间,现在是一箭定胜负的刹那关键!
视野正中间,我和那四只血红的眼睛紧紧对视在一起。它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我已经以自己能做到的最完美的姿态,将箭射了出去。
箭簇破空,尾羽凌风,直逼那偷袭者卑鄙的头颅正中!
我知道,这支箭当然必中。在我的弓弦震荡两下之间就会中,在蒂娜呼唤出我名字的第一个音符前就会中,在那只臭鸟叫出声之前就会中!
事实上,虽然这之后,蒂娜对此从来没有再说什么,而且对我表示感谢……但是,后来我详细地检讨了整个过程,我发现蒂娜不可能没发现那只笨鸟。因为那只笨鸟的几根羽毛就落在蒂娜的脚前呐!
但是当时,我凭借着足以自豪的英雄气概挺身而出,射出自己优美的一箭,在那支箭成功地将偷袭者射落之后,我真的真的相当高兴。
我深信自己保护了蒂娜。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死而无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