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做比试。””
我们异口同声地说道，为对方能理解自己的心情——或者说是习剑之人的陋习——而感到发自内心的喜悦。
还有为想要观赏将要进行的比试，而感到的些许焦躁。
“可行……你们……去吧？”
在我饮尽杯中美酒的同时，叶南花伸出纤细白皙的手，将旁边侍女小心翼翼托着的烟杆拿起。然后轻吸云烟，笑着让侍女们应战。
而另一名侍女以视线询问主人，似乎是得到允许后，她将一直扶着的，叶南花的长发交到了我的手中。叶南花对我回眸一笑，我心绪荡漾地接过了这黑色的华贵绸缎。
带着些许温度的细腻。
明明只是放在手心，也会害怕自己的粗鲁会在不经意间打扰了这份美好。
这，才是能干的男人。
我这么想着，把它当做围巾般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
“我懒得拿。”
在叶南花有些困扰的视线中，我故作深沉地说道。
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想到我是为了能够更加深刻地品味这份细腻而做出了如此举动。
“哼……随你了……”
看，叶南花娇嗔着，脸上泛起微红……
明显就是没有看透我的心思嘛！
我在心里偷笑，然后将注意力放回侍女的身上——身着淡色长衣配以披肩的两人恭敬地站起，微微鞠躬后走到了桌前的位置，与四名糙汉分界而对。
一方，是醉夕阁阁主叶南花的侍女两人。
醉夕阁虽为风月场所，但偶有不知礼数之人闹事——加上叶南花原为江湖中人，过去恩怨不明。所以侍女实力必定至少处于中上水准。
而另一方，原本就剑式高超，又已得到我数日教导，心法修炼等级大幅度提升的四名护卫。
这次比试，胜负为谁？
“——攻……”“——防！”
我和叶南花同时下令！霎时间竟有两道白光忽闪而过！
风驰电掣，攻势决然！
这是刚刚披在侍女身上的披肩！
是极意流的一闪！
“什么！？”
我内心一惊，余光竟看到叶南花嘴角难藏的笑意。
万万没想到……你身为流云剑子弟……竟会让宿敌……
你竟会让极意流的人来当自己的近侍！
我心中五味杂陈，而比试只才刚刚开始——侍女以披肩作刀，极意一闪！谁能想到这轻薄无力之物竟可爆发出让旁观者也会震惊的杀意！只见丝缎左右夹击，快速向四人砍去！
最为简单的招式！极尽杀意的速攻！
生死一闪——这就是极意流！
“喝！”
虽面对突然快速的攻击，四人却没有自乱阵脚——早在比试开始前便进入流心状态的他们感知敏锐。他们如鱼跃般跳起，仿佛经过无声的协调般分成两组，分别用衣袖面对左右的攻击。
“轰！”
丝缎衣袖相撞，爆出违背常理的轰声！丝缎被侍女快速收回，定睛一看，四人被攻打的衣袖竟显出一片苍白！
上面的染色……被打掉了！？
四人也注意到这点，脸色顿时变得严峻——衣袖较披肩厚实，卸掉的力道随面料扩散在表面。
仅仅如此……就能让红袖失色！
这是何等的威力！？
虽是惊讶，但四人不仅没有因此松懈，反而更加谨慎应对——他们调整阵势，八袖共舞成圆，流转之中难见缝隙。
而两名侍女快速收回披肩，摆出居合之势，细眼紧盯对方，伺机而动。
很明显，双方陷入了僵持之中。
流云剑式是讲究利用巧劲卸掉对手攻击的力道、运剑引导对手的攻击使其不断露出破绽，进而击败对手的剑式——它不强求一招一式间决出胜负，而是选择通过连续过招所形成的双方消耗差，逐步让胜利的天秤倾向自己。
但是，由苍茫之地传入的极意流——极意刀法则与流云剑式截然不同。极意流的招式极尽简约，讲究将全身的力量和杀意凝聚在一击——凝聚为极意一闪，将敌人瞬间斩断。
所以流云剑式和极意流的战斗……胜负都决定在最开始的一击之上。
若是流云剑挡住那一击，即可运剑引刀，控制对方的出招。
若是没能挡住……将会直接失去性命！
在刚刚的回合之中，四名男人借衣袖的厚度优势挡下了攻击。两位侍女也注意到仅用一闪难以取胜，所以迟迟不肯发动攻击，只是定在原地进行观察，像是在思考击败对手的方法。
而就在这时，叶南花忽然开口说道。
“妾身过去……未曾与极意流刀客过招……也因此不敢……妄言极意流如何……”
他微笑着看我，笑容里似乎带着些许挑逗之意。
而我略微怔住，最后还是选择了回答。
“极意流……是在苍茫荒野四处流浪的刀客所用的刀法。”
在苍茫人聚居地之外的荒野治安尽失、危机四伏。在那里，流匪恶盗堂然而行，若是没有组织起一定武力就贸然经过，必定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被族人驱逐、被迫流浪在外的刀客，想要在这样的环境存活下来，就必须要足以防御——足以瞬杀任何威胁的强大力量。
快、准、狠。
在那种环境里，最终出现的就是极意流。
也只能是极意流。
“然而现在的极意流，随着苍茫游军入关、在我们青云国的土地上度过了那么久安稳日子……早就没有了八年前御夷战争中的那份决然——若是在八年前，极意流刀法会比这更快……”
五倍、十倍。
甚至有被称为弑神之人，速至百倍……
“比这更快……快到——能够让流云剑数十式……毁于一闪。”
我怅然地说完，而叶南花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然后就没再追问，只是默默地替我斟酒。
我们重新看向桌前的战斗。侍女一方经过长久的观察后，终于决定再次发起攻击——只见两人身子微沉，然后聚力一跃，竟然径直冲入环袖之间！
出乎意料的进攻方式！这样明显会和善于连招的流云剑式陷入纠缠之中！
侍女毫不犹豫，侵入阵型后与四人共舞！
丝缎连续回斩！击打声犹如惊涛骇浪！
这种打法的力道已经不会有最开始一闪的强悍，却在速度上更上一筹——回旋的接力使得丝缎回斩的速度不断加快，而四名壮汉虽在剑式上占有优势，却因为这极快的连击而疲于应付！
对侍女来说，在极意攻击后仅是有体力的消耗。
可对于另外四人，除了体力消耗外还必须花费精神去准确应对不同位置的攻击！
是消耗战！
“男生的耐力……比女生的好……”
“不，胜负还未定——这已经不是局外人的我们可以预测的了。”
我对于叶南花的见解作出否定，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无需在意结果——反正在意也不会立即得到答案。我拿起瓷杯示意，而叶南花熟练地为我斟满，然后又取一杯，为自己斟酒。
“所以，让我们放下求胜之心、尽情欣赏吧！”
以丝缎为刀、以衣袖为剑——
“欣赏这……刀剑乱舞！”
“李君实为性情中人……那么……乐起……”
叶南花悠然说道，然后同我一齐饮酒。周围待命着的乐师接到命令后轻捻细弦，天籁之音如林间涓流般流淌。
而眼前六人纷飞旋转，移形换影间红袖恍惚，扬起落下时轻响压琴韵。
是偶然，还是刻意为之？
不论如何——
“真是美妙……我是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舞蹈？”
我轻声赞叹着。
醉酒、醉舞。
身旁又有美人陪酒，一举一动，让人倾醉……
“真是美妙……”
又是数杯美酒入肚，细品口中香甜之余，我的身体沉浸在温暖之中。
“有些热呢……不脱几件衣服么？”
我看向叶南花，感觉意识有些迷糊。而他笑了笑，言语间有些不满。
“既然热的话……李君就不要把妾身的头发……围在脖子上了……”
……
说的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