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结果来说,我和我所教的四人输了。
糙汉们接连被两位侍女用披肩捆住脖子甩了出去。而侍女则是因为体力消耗殆尽而跪坐在中心、气息凌乱。
险胜。
“这次是我输了。”
我感叹着。而叶南花看着我,神色显得有些疑惑。
“可从李君的表情上看……李君似乎不觉得可惜呢。”
“确实如此。”
“……为何?”
“因为——”
我顿了顿,将杯中残酒饮尽后才回答。
“——最后,阁主的侍女没能坚守住极意流。”
“哦?”
在叶南花追问的眼神下,我继续说道。
“自两人冲进阵型中起,便是被流云剑式所引导。虽然这有相当一部分是因为武器——衣袖厚度大,且防御范围较广。两位侍女只用远距离的一闪难以击败,反而会因为极意流的特性而消耗很多体力。”
所以两人能利用的,只有衣袖短距离挥舞不便的缺点。
“她们冲入阵型,使四人的动作出现滞慢,增加极意流速度上的优势。但相应的,连续的攻防已经违背了极意流的基础。两位侍女用于取胜的招式,不过是速度较快的、‘在流云剑式引导下的刀法’而已。”
……
“真是自我欺瞒呢……李君不觉得寂寞吗?”
叶南花有些赌气地说道,而我笑了笑。
“只是不想输给极意流而已。”
我将自己带来的瓷杯收回到包裹,然后站起来整理服饰佩剑。叶南花在短暂的停滞后也随我站起,见自己的侍女想要归位时温柔地摆手。
“无妨……你们只顾休息便是……”
“不必劳烦阁主相送,若是我所教四人能让阁主满意就行。至于报酬——”
“早已准备多时……”
此言一出,又有侍女进入房间,手拿着的托盘上放着精致的钱袋。我淡然取走,然后开口道别。
“那么我先走了,阁主有缘再会。”
“同愿……”
我点了点头,自此离开了醉夕阁。
即使夜色已深,街上仍是灯红酒绿、人潮扰攘。
他人向侧、拐入临街店内寻欢作乐,而我径直向家而行。
灯笼连明,不照巷里深浅。人间哀乐,此刻分隔尽显。
谁知此刻千金,多少贫苦惜?
谁知笑脸之下,心藏如何欲?
管弦尽响,歌舞万千。重重叠叠间,生出虚幻缥缈。
苍茫族人、青云国人。
仅仅在生死相争的战争结束后的第八年,便已经把酒共娱。
真是讽刺。
但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现在的我是个裁缝,习惯了在洛城的悠闲生活。
家境平凡,熟悉柴米油盐,却也因为业务原因见识过大户人家。
不为生活而苦,也不会羡慕他人华贵——这样的生活,其实也不差。
至少比战争的时候要好。
我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昌盛街唯一的裁缝铺,上头挂着写有“李记”的横匾。只是此时尽管夜深,屋内仍有点灯。是还没睡吗?我疑惑着,推门入内。
屋内两人坐在台前,其中一银发少女名为顾晴萱,是这裁缝铺负责缝补的人,也是和我过去有段渊源的家伙。
但另外一人与我素不相识。他同顾晴萱似乎年纪相差不远,为十七岁左右的少年。五官端正,看起来像是随时会背诵青云法律。而身后黑色长发扎起、辫及肩膀,与一袭蓝灰布衣共衬遗风。
但我更在意的,是他背在身后的长剑。
习剑之人。
哪个流派?
“欢迎回来。”
似乎是我触动了屋内的细线,顾晴萱看着我的方向面无表情地说道,红色眼瞳里一如既往沉于黯淡——顾晴萱失明已久,对周围的感知需要借助层叠交缠的细线。
而少年亦看向我,清澈的声音响起。
“你就是裁缝李子安?”
“嗯……不知客人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我谨慎地问道,同时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顾晴萱。
可惜她看不见,也就没法代替说明。
而少年打量着我,数秒之后才说明来由。
“师父让我来找你,以此布制衣。”
他说着打开了摆在桌上的长盒,盒子材质普通,看来并非属于有名的宗门。我向前几步,看见了盒中物品。
白布。
仅此而已。
没必要使用更多的词汇去描述它,但其中却有着即使是无关人士也会为之叹息的深意。
这家伙……
我看向他,然后例行公事地问道。
“你的师父是谁?宗门所在何处?”
“为什么问这个?”
他反问,眼里透出警惕。
“因为这是店里的规矩,不回答就没法继续。”
“……”
“说吧,我相信你的师父一定这样说过。”
——直至回来之前,一切听从李裁缝安排。
我这样说道,少年脸上生出震惊之色。在长久思考过后才有些不情愿地回答。
“中庸剑莫哀乐……宗门在洛城往西三十余里的深山之中。”
“中庸剑?”
我有些疑惑,这是我从未听过的流派。
流派大宗里,剑有流云、幻剑,刀有极意、狂战,邪道有鬼刀宗。虽有旁支,但皆小有名气。
但我却从未听说过中庸剑……莫非是某个极为偏僻、或是新兴的剑式?
“是,小宗派从未参与江湖纠纷,故鲜有风闻。”
“不涉世啊……那宗门人数自然不多?”
“嗯……”
“那就好。”
“嗯?”
他瞪了我一眼,而我为自己的失误露出了歉意的笑容——
“李子安,盒内是白布吗?”
就在这时,顾晴萱忽然开口问道。我楞了一下,然后绕过少年走过去,把脸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道。
“确实是这样,怎么办?”
“接。”
“接?”
“嗯。无名宗门牵扯不多,此事估计是强盗所为,凭你的实力可以应对。”
“若是普通的强盗流贼,我确实可以应对……只是先前醉夕阁明明有实力高强的叶南花做主,却还是找到我,要我去给新来的部下教剑——”
我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
“怕是这洛城将要有变……”
“不确切的推测?”
“不,醉夕阁正因为是这洛城最有名的青楼,所以也有着相应的情报网。”
我从口袋里掏出钱袋放在桌上,沉甸甸的声音响起。
“这钱……估计算上了封口费。”
“……”
顾晴萱陷入了沉默,是在权衡着这次的利弊风险——我对这种事情并不在行,所以虽为店主,实际上很多事情都是交由顾晴萱代我决定。
“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