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愚者被称为愚者
第九个邻居是福克温，
女神芙蕾雅这座宫殿，
点缀得既温馨又漂亮 。
殿堂上天天席无虚座，
宾客全是阵亡的英灵。
一半她自己逐日挑选，
另一半由奥丁送过来。
（——史诗《埃达》第四首第十四节）
「大家，该起床了哟～」
如窗外鸟儿清脆的鸣叫一样，艾琳用温柔的嗓音唤醒了睡姿稍显得失态的三人。
亚诺睡眼惺忪地抬起头，发现艾琳已经端着四人份的早点站在床边。真是个勤劳又体贴的女孩啊。
这家旅店的收费虽然较高，但相应地提供了免费早点。不知什么时候睡醒的艾琳，早早地去楼下大厅抢到了第一炉烤出的早点。虽然早点的种类并不丰盛，但却色香味俱全，或许制作早点的食材和烤炉也是受精灵“祝福”过的吧。
在房间里大家一起吃完了早点，这时莉娅终于抱着枕头在床上坐起来。一幅“我是谁？我在哪？”的表情。
「哟，大小姐终于起床了呢。」
「啊...」
「大...大小姐？」艾琳一脸疑惑，随后好像明白了什么，突然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大小姐早上好！」
「啊，早上好...」
「喂！不要误会啊，她可不是什么大小姐，只是和我们一起来的同伴而已！」
亚诺看得出天真的艾琳似乎误解了什么，急忙在一旁解释道。
莉娅揉了揉眼睛，盯着艾琳看了一会，然后又揉了揉眼睛。
「诶——？」一脸惊讶的表情，「她是谁啊？！」
「我是...」
「她叫艾琳，是昨天晚上被我和克洛伊救的一个暗精灵女孩。」
「昨天晚上？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回事呢？」
「你睡得和猪一样，当然不会知道这事啊！」
像是发现了一只超可爱的小动物，莉娅跳下床围着艾琳上下观察。艾琳也真是配合，就像一只乖巧的小猫一样害羞地站在那，配合着莉娅变态的观察。
这位安静的暗精灵少女，和昨天相比简直像是换了个人。及腰的紫色长发，比黑长直更具风味，再配上那淡黄色的花瓣发饰，这一头秀发就足以令人倾倒。她穿着一件紫色的长袖连体短裙，袖子和短裙的下摆是白色的，从这学院风的衣着可以猜测出她可能曾是一名学生。修长的腿上穿着一双棕色的无跟长筒靴。“要是再穿上一双黑丝就完美了”至少亚诺是这样想的。
差点忘记了，说好的今天要早起，前往王宫面见精灵女王呢。
「那么，不早了，大家是不是该出发了呢？」
「好嗷！出发！」
前一秒还是半睡半醒的莉娅，听到即将前往那梦寐以求的金碧辉煌的王宫，便立刻精神起来，甚至忘掉了早饭的事。
「要不再在这里待一会儿吧，毕竟...」
「毕竟什么毕竟？生存还是毁灭，就在此一举了！」
其实对于亚诺来说，这家旅店也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只是住旅店的钱...已经全部花光了。一行人踏出这店门的一刻，就要做好觉悟，如果不能被女王待见，怕是要流落街头几日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你要相信吾辈，就算是精灵女王...就算是精灵女王也一定会喜欢吾辈的！」
好没有底气的自夸。
繁华的街市依旧是那样地热闹，悠长的小巷连接着一条条宽阔的街道，人头攒动。
沿着街道向北走了一段路程，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正中有一颗参天的大树，从树干的粗细可以估测，这树的寿命已有数百年之久。偌大的广场，竟如此地安静，只有驻足于树下的信徒，在虔诚地呢喃着。
向右一转便能知道，这里的气氛为何会如此肃静、庄重。东边的街道直通向王宫。
虽然相距百米，却能感觉到那宫殿比这棵古树高多了，整栋建筑呈塔状，最顶端是一座尖尖的塔楼。走近再看，更是望不见宫殿顶部塔楼的屋顶。
青灰色的砖石材料，镶着一扇扇巨大的翠绿色拱形窗。王宫的大门是双开样式，与全部的拱形窗户不同，门是矩形的，虽和两侧窗户的高度一样，却因形状不同而显得更加高大宏伟，更加气派。
四人使劲伸着脖子抬头仰望着王宫，完全没有注意到王宫大门两侧的卫兵。在卫兵的阻拦下，三人才停住脚步。唯独莉娅依旧沉浸在幻想中，直到撞在走在前面而且已经停住脚步的亚诺身上。
「请留步，贵客前来有何意图？」
这是一个穿着礼服，礼帽上插着一根羽毛，腰间挂着银色佩剑的皇室卫兵。
克洛伊走上前行了鞠躬礼，轻撩衣裙，微微屈膝，第一次展露出大家闺秀的样子。
「吾辈是神仆克洛伊，请求面见女王大人。」
一个卫兵转身进入王宫，另一个卫兵礼貌地行了个回礼。
「克洛伊大人请稍候，我们已经去禀报女王大人了。」
克洛伊点了点头。
「冒昧地问您一句，这些人是？」
「哦，抱歉，忘记介绍了。」克洛伊将亚诺拽到身边，「这位是吾辈选中的“神眷之人”，或许会是能够激活种子的那个人。而其他人...是我们的伙伴。」
正巧这时那个进宫禀报的卫兵回来了，恭敬地做出一个“请进”的动作。
「尊贵的客人，里面请。」
「莉娅，艾琳，辛苦你们两个在外面等候一下吧。亚诺，你和吾辈一起进去。」
「诶？为什么！」
亚诺和莉娅几乎同时问道，只有艾琳乖巧地点了点头。
「动动脑子啊，笨蛋！吾等可不是受到邀请函来玩的。」
「可是...」
话没有说完，便被克洛伊瞪了一眼。
「少说话，多复合吾辈，记住了吗？」
看着克洛伊严肃的表情，亚诺多少明白了这种场合的严肃性，于是点了点头。
厚重的大门在身后慢慢闭合，另一幅光景呈现在眼前。王宫的内部虽不如外部雄伟，却淋漓尽致地彰显着富饶与堂皇。
吊灯是翡翠和水晶制成的，长长的餐桌上摆着银质餐具，嵌在上面的红宝石耀眼夺目，就连桌椅的边缘都包裹着一层薄薄的金箔。女王一头金色长发，穿着洁白的长裙，手执一根木柄水晶头的权杖，端坐在和普通大理石光泽绝对不同的王座上，王座的靠背有三米高。即使没戴着王冠，也丝毫不影响女王尊贵的气质。
「参见女王殿下。」
克洛伊再一次淑女地行了鞠躬礼，而跟在身后的亚诺还在张大嘴巴四处望着，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富丽堂皇的宫殿一样。
女王微笑着点了点头。
「吾辈是神仆克洛伊，这是能证明吾辈身份的信物。」
说着克洛伊取下胸前蝴蝶结上的绿宝石。
“原来那是她们族人的信物啊？这么久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个装饰品呢。”亚诺在一旁看着心里默默地吐槽。
「汝等前来，是为了践行使命之事吗？」
女王终于开口了，声音与尊贵的外表一样严肃。
「是的，吾辈认为这位少年就是...」
「“受神眷顾之人”？」女王打断了克洛伊的话，「自从我登基以来，已经见过无数“受神眷顾之人”了，然而没有一个货真价实的。那么这一位...」
「已经试炼过了。」
「怎样的试炼呢？」
「勇气和责任。」
「嗯...在汝之前来到这里，站在汝所站的地方说过同样话的，汝的族人，我已经见多了。」
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吧？进宫前给人一种胜券在握的感觉的克洛伊，这时候怎么变得如此被动？原本以为会是和善可亲的精灵女王，为何如此刁难克洛伊？神仆这样神圣的身份，难道不应该是被尊重才对吗？
「然而吾辈与那些急功近利的族人不同，吾辈所选之人绝不可能是冒牌货。」
「哦？那就让我来亲自问一问他吧。」
克洛伊的面部表情轻微地变化了一下。亚诺那家伙肯定会掉链子吧？
「少年，汝能主动想我介绍一下自己吗？」
「能。」
亚诺转头看了看克洛伊，随后回答道。
「我叫亚诺，是...」
「名字不重要，不说也无妨。」
「我...我是维京人...」这时亚诺又斜着眼看了看克洛伊，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这么说，「我是维京人的后裔。对于自己的身份...我也是几天前才刚刚知道的。」
这几秒间，亚诺每说半句，就会看向克洛伊，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那个...说这些可以吗？」
克洛伊扶了扶额头。
「呵呵，这位少年真有趣呢。说说汝的试炼经历吧。」
女王笑了笑，听不出是在嘲讽还是在称赞。
「试炼？哦，就是在几天前，我们刚来到亚马尔森林的时候，在北部雪林里的一个废弃矿坑附近击败了一个女巨人。就是那时我得到了第一件完整的“圣器”，就是这枚戒指！」
一边说着，一边拉起克洛伊的手。那枚闪着金光的“圣戒”被克洛伊换到了无名指上。
「喂！你...」
克洛伊涨红了脸，不知道是因为感到羞耻，还是因为生气。
「那是“圣戒-德罗普尼尔”吗？这样的话，你们击败的女巨人就是“煤之巨人”吧。」
「没错，之后我们还用在废弃矿坑附近采集的“槲寄生”制成了“厄运之剑”，是一位侏儒老者帮我们打造的。」
说着又从身后取下厄运之剑，挥舞着给女王看。
「你...放肆！」
「无妨，无妨。」
一旁的卫兵怒斥着亚诺，却被女王阻止。
「少年，我问汝一个问题。能激活世界树种子的人只有一个，如果汝并不是那一个人，触碰到世界树的种子之后，就会立刻灰飞烟灭。现在，汝还敢坚持下去吗？」
「什么？这么危险吗？」
看得出亚诺的恐慌。
「现在，如果汝放弃的话，我可以帮助汝，把汝送回家里，汝即可安安稳稳地过着普通人类的生活。怎么样？」
「安稳的生活么...？说实话，其实我还是有点害怕的，毕竟是被这个家伙强行带来的，我的使命什么的...我也不太清楚，但是...」
「好了，住口吧，汝果然又是个...」
「但是！但是我已经选择了踏上这条路，即使并不确信这是自己的使命，但是还想要为之拼尽全力啊！为了信任着我的人啊！」
本以为亚诺打算放弃了，结果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使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虽然从一开始亚诺就没有相信过自己的使命，但是因为克洛伊对自己的信任，因为大家寄托于自己身上的期望，他选择肩负起使命。
「呵呵呵...」
女王又发出了不知是轻蔑还是欣慰的笑声。
「少年啊，汝就是一个无知的愚者！在我眼中看到的汝，第一眼，没见过世面。第二眼，胆怯懦弱。第三眼，粗鲁莽撞。名副其实的愚者！」
女王从王座上起身，一边用庄严的嗓音高声说着，一边缓缓地走到亚诺面前。
「愚者，汝知道“愚者”吗？」
亚诺微微地摇了摇头。
「愚者，不受权力的束缚，不受金钱的困扰，不受名利的驱使。愚者，是至愚之人，亦是至慧之人。愚者，是贫穷的开始，也是富贵的结束。愚者，一无所有，同时也拥有着一切。最重要的是，愚者是零，他可以成为一切。」
女王挑起亚诺的下巴，意味深长地与他对视几秒后，转身走回王座。
「少年，今天我在汝身上见到的优点只有两处，正和汝的仆人说的一样，勇气和责任。」
女王又坐回到王座上，外表依旧是那么地庄重。
「少年，下次再见面时，让我见到与汝身份相符的气魄吧。」
女王拿起刚刚放在旁边桌子上的权杖，轻轻地抱在胸前，低下头，一头金色的长发垂在两侧，像是熟睡了一般，又像是在虔诚地祈祷。
「赐予他们最高的特权，派卫兵保护他们安全，有什么需要，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
这是被女王认可了吗？这应该是被女王认可了吧。亚诺依旧没有吱声，似乎还么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感谢女王殿下的恩典。」
克洛伊再一次恭敬地行了鞠躬礼。
「女王殿下，吾辈还有一事相求。」
「先说一说吧。」
「吾辈在前来面见女王殿下之前，救了一位正在受欺凌的暗精灵少女。」
听到“暗精灵”这个词，在场的卫兵面面相觑。而女王依旧保持着庄重的神态。
「哦？这位少女怎么了？」
「据吾辈所知，她的父亲曾是守备军队长，现在正被关在大牢里。吾辈认为这件事或许...」
「汝是想说，把她父亲当做叛军这件事，存在误会？」
「吾辈也不敢这样断言，所以想请求女王殿下准许，让吾辈亲自见一见她父亲，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
「唉...这件事在处理的当时，就有一些大臣反对，但是具体的调查过程我并不知晓，或许正和汝所认为的一样，存在误会。我准许你进入大牢，探视前守备军队长，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希望汝能找到证据证明其中的误会。」
「再次感谢女王殿下的恩典。」
既然女王听闻过此事，就证明艾琳父亲的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在卫兵的恭送下，两人走出王宫。在外面等候着的两人急忙围过来。
「怎么样怎么样？王宫里面一定十分气派吧？」
「呃...莉娅，先不说这些好好么...」
「诶？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吗？」
「先回到旅店再说吧。」
「诶？回旅店？我们的钱不是已经...难道说女王大人同意帮助我们了？」
「算是吧...」一边说着，亚诺一边指了指跟在众人身后的两个卫兵，「这不，还派了两个卫兵保护我们...」
「笨蛋！女王其实已经同意把你当做“受神眷顾之人”啦！但是跟在后面的那两个家伙...」
克洛伊一边说着还一边眯着眼向后看了看，一脸的不屑。
「那两个家伙怕并不是在保护吾等...」
「不是吗？难道说是...我看你是不习惯这种被人跟着护送的感觉吧。话说，你不是神仆么？为什么女王大人对你态度那么差呢？」
克洛伊没有说话，并把头转向一边。
「唔...“神仆”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神明大人的仆人嘛？」
莉娅一手低着下巴作出思考状。
「我记得女王好像说了“汝的仆人”...」
「啊对了！你们先回去吧，吾辈还有事情要去处理，艾琳，你和吾辈一起去吧。」
克洛伊提高嗓音说道，打断了亚诺的话，随后拉着艾琳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诶？等一下嘛，跑太快啦！」
被强行拉走的艾琳大叫着。
卫兵们并没有跟过去，还是紧紧地跟在亚诺身后。或许他们是真的在保护这个“受神眷顾之人”的候选人吧。
望着克洛伊离去的背影，亚诺歪了歪头。
「仆人？搞反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