Ⅶ
夜晚的都市呈现出深海一般的寂静景象。
远处可以看到隐约闪烁的灯光，但离都心有一段距离的住宅区却被完全的黑暗所笼罩。
偶尔能看到亮着灯光的人家，朦胧的光线透过薄纱窗散发出来。那微弱的亮光在黑暗的海洋中显得尤为孤独。
作为春天的夜晚，今天的温度稍微有些低。
也许是因为站在高处的缘故，没有其他建筑物的遮挡，迎面吹来的风轻而易举地带走了保存在那薄薄的睡衣之下的体温。
最后一扇亮着微光的窗户也终于融入了黑暗。
像是要回归那自由大海的鱼儿一样，没有一点犹豫地纵身一跃——
周围的景色变得模糊，深色的夜空仿佛跟着身体一同坠落。
随着与地面的距离越来越近，视界的范围也逐渐缩小。
广阔的海洋就像是一瞬之间出现过的幻觉。迎接自己的并不是柔软的海水，而是坚硬的地面。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绝望与恐惧的感觉早已随着爆裂的血管涌出了体外。
“小绪——！”
被一道尖锐的叫声突然惊醒，我不知所措地四下张望着声音的来源。
在我周围的，是一张张比我更加茫然不知所措的脸。这些人的目光，包括站在讲台上的男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我一个人的身上。
这使我发现了那个发出叫声的人，她正站在教室中央，一脸刚睡醒的样子来回扫视着教室里的情况。
那个人正是我。
这个认识如同一个迎面飞来的直球，正中我的鼻梁。在没有被沸腾的窘迫感完全熔解之前，我竭尽全力地想要挽回刚才的行为造成的严重后果。
“呃、我、那个——”
结果却是我的大脑越来越混乱，口中吐出语无伦次的音节。
将我从这般窘境中解救出来的，是来自讲台的冷淡声音。
“请坐，下次注意点。”
周围响起了学生们的窃笑，我只觉得耳根传来灼烧般的感觉。
而老师就像是刚才的骚动没发生过一样，自顾自地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以上就是本次月考中各位的成绩。很遗憾，这次的年级第一并不在我们班。”
听到这句话，教室里出现了小声的议论。
虽然低着头，我仍能感受到落在我身上的视线。
“不论第一名出现在哪个班级，都请在座的各位不要松懈，特别是平时成绩优秀的同学，以及未能参加此次考试的同学。”
说到这里，他向我投来指责般的目光，就好像是因为我没有参加考试，才导致第一名没有出现在我们班似的。
我对这不公的待遇感到些许不满，但也只是下意识地回避了他的目光。也许他也跟我一样，承受着来自上层领导的期待和压力吧。
比起老师给我的压力，我现在更在意那个代替我成为第一名的人。那到底会是谁呢？
一般来说，年级前三名会出现在我们班上，即使我落榜了，也会有其他同班生顶替我成为年级第一，然而这次的第一名却出现在了我们班之外。
仔细想想，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毕竟我自己也当过所谓的“黑马”。没错，只要有过人的记忆能力在，我就能在下次考试重新坐上第一名的宝座。但如今情况改变了，我的记忆术出现了问题。
我不知道究竟该不该继续依赖记忆术，却也不知道脱离了它该如何学习。或许，我应该先弄清记忆术出现问题的原因，但我的时间不多了，还有两周就是期末考试，我应该尽可能多地向大脑输入知识。
下课铃声响起，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但教室里的大多数人都没有要出去吃饭的意思，他们在自己的座位上奋笔疾书。
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吃饭的时候，口袋里传来了手机的震动声，我匆匆走出教室，发现那是一之实发来的短信。
“鸫知，感冒好了吗？”
“嗯，已经没事了。”
虽然这样说，我却因为错过了考试而感到沮丧。但另一方面，我又觉得庆幸，如果我没有发烧，参加了考试，结果又会如何呢？那匹黑马还是会出现吗？或许我会被他比下去。这样一来，还是没参加的好。
很快，我又收到了一之实的回复。
“那就好。快要期末考试了，我有点紧张呢。这周你有时间吗？”
又是约会吗？我心想，这次我可没有时间跟你悠闲地约会了。
“没有。”
我干脆利落地回复道。现在我的心里只有一件事：在期末考试来临之前恢复以往的状态，让记忆术继续发挥作用。
我收起手机，准备去小卖部买些吃的，然后去图书室看看。我的记忆能力是在图书室通宵自习的时候获得的。虽然这么想没什么根据，不过我觉得也许去了图书室，我的记忆能力就能恢复，至少，我可以找回那种感觉。
除了周末和假期，图书室里一般没什么学生。我刷了卡，图书室的门向两边自动打开，进去后，我径直走向了我常常自习的那个座位。这是个角落的位置，光线不是那么明亮，因此没有多少学生愿意坐在这里。
我在书架上随便找了本英语词汇书，坐在座位上背了起来。半小时后，这本书的所有内容都已经在我的脑中了。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然后设定闹钟在明天这个时候提醒我回忆今天记忆的内容。
我还是决定依靠记忆术，现在我能做的只有找出它失效的时间，在考试前做好准备。
“好，差不多该回去了……”
我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门从外面被打开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我面前。
“啊，鸫知同学。”
是前几天来看望过我的班长，她手里拿着一把很小的钥匙。
“原来你在这里啊，刚刚老师还问我你到哪里去了。”
她一边笑着跟我打招呼，一边往一个书柜走去。
“欸，老师找我有事吗？”
我向来不擅长应付老师，听到这里，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可能是想找你谈谈考试的事吧，因为我说你不在的时候，他也就没问了。”
说着，班长用钥匙打开书柜，从里面抱出了一大摞新的练习册。说实话，我真担心她纤细的手臂会不会承受不了那摞书的重量。
“我来帮你吧。”
“啊，不用不用！这是我该做的。”
看到我上前帮忙，班长赶忙避开，结果却不小心撞上了身后的桌子，一下失去平衡，手中的书也全部滑落了下来。
我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没有让她跟着顺势摔倒。
“没事吧？”
“唔，没事。不过书……”
崭新的练习册在地上散成了一片，不知道有没有损坏。
我们只好一起蹲下身来整理这些练习册。一边整理，我和班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鸫知同学感冒好了吗？”
“嗯，已经好了。说起来，班长知道这次的第一名是谁吗？”
“啊，鸫知同学还不知道吗？他没告诉你？”
“什么？谁？”
“一之实啊。我去办公室的时候，也有好多老师在讨论这件事呢。”
听到这里，我突然感觉脑子一片空白。
一之实。
第一名。
我怎么也不能把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
“大家都怀疑他是不是作弊了，但是至今还没有证据……”
班长继续说着，看起来她也受到了打击，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
“啊，抱歉，我不应该对你说这些的！”
但紧接着，班长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马上中止了话题。
“……”
这时，我的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一之实那认真的表情。
“我们不是要一起考大学吗？所以我得加倍努力才行啊。”
那时，他对我这样说。
这就是他努力的结果吗？他为了我努力到这种程度了吗？
“鸫知同学，你生气了吗……？”
班长的话将我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
“嗯？”
因为刚刚在想其他事，结果我没听清班长说的话。
看到我这样，班长小声地叹了口气。
“鸫知同学最近好像很累啊。”
“有吗？”
“今天班会也睡着了吧？”
被班长这么一说，我马上窘迫起来，但紧接着，一个名字出现在了我记忆的一隅。
小绪……
这是我从睡梦中惊醒时喊出的名字，我却觉得还在哪里听到过。
“就快期末考试了，鸫知同学要注意身体啊。”
“啊，嗯……”
班长说得对，我不能在期末考试倒下了，那才是我要全力以赴的战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