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8日,晚 19:00

当一个人沉迷到一个东西里的时候是可怕的。

“可恶,可恶,为什么,还是,抽不出?”他看到卡池里闪耀的蓝紫光的时候,失心一样地咆哮着,猛地一下,手机砸在沙发上,卡在沙发的缝里。

日向洋的手游之路上,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阻碍。虽然他不是挥金如土的大佬,但是他凭借着自己近乎狂人的执着,全身上下都是肝的肝度,和一些赚零花的小技巧,在过去的卡池中没有遇到过什么障碍。不仅是零花钱,赛马赢的钱,打麻将赢的钱,21点赢的钱,就算是午饭钱也省下来氪金的日向洋,一度在晒卡讨论版被称为不可阻挡的传说。

“就算是抽取率只有百分之0.0003我也会抽出来给你看!”就算是放出如此豪言的他,现在也陷入了困境。手边一个铜板都没了,向妹妹借钱赖账也已经快到十万了,赌友那边也是债台高筑,一茬还不上一茬了。把圣遗物的照片打印出来,一边抽一边烧掉的玄学路子也都试过了。但是,想抽的角色还是,一点影子都没有。

概率这种东西,就是这样的天意弄人吧。下一发十连就有,下一发十连就有,自己肯定要有如此的确信,但是下一发十连在哪呢?烦躁的他用蹭的WIFI点开了搜索引擎,无目的的搜索着大阪最赚钱的职业是什么。有钱的话,就可以在卡池里为所欲为了。想抽十连就抽十连,想抽十个十连就抽十个十连。

排在搜索引擎开头的,是一个叫九灯魔女的都市传说,说是在一年还是几年前,有个非常霸气的女亚侠,在地狱汤死亡麻将里打出九莲宝灯,狂吸了七千万日元遁走的事情。

啊,亚侠的话,自己以前就考虑过,也了解过亚侠的生态,委托之类的东西 。虽然亚侠的工作很零碎,但是雇佣亚侠团队可不是一个便宜的事情——很多报酬都是按几十万甚至几百万计算的——那得多少单啊!……虽然说之前去当亚侠的阿姨向自己抱怨过当亚侠的不容易,但是,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这卡池还有三天就要关闭了!

局势紧迫,他终于下了决心,要去找一个靠谱的亚侠团队,至于说后来去清浪女子高校门口的偶遇,还算融洽的队伍,打劫赌场的大发财,合力拦截赤鼻的遭遇,这些应该就是命运的齿轮了吧。

而在交掉杂种恶魔的赏金任务,获得一箱钱报酬的现在,他抱着一只猫,提着那箱钱,站到了自己无比熟悉的地狱汤的门口,周围人潮涌动,有约会的情侣,一起来奢侈一把的家庭,以及更多和自己一样想在赌场里捞一把的亡命徒。

他早不是第一次到这里了,但是这次是一千万的大胜负,胜则日进千金,败则一败涂地,想到这里,他就心潮澎湃,就像是,每次点下十连按钮前那样的激动的心情。就算早上无功而返,这次再遭不利,迟早自己有机会大赚一笔。不是蝇头小利,而是那种盆满钵满的大胜。

赌博和抽卡上,这一点是共通的。有钱的话,什么卡池都别想戏弄我了。

他关紧车门,提着钱箱,带着肩膀上的猫,向地狱汤里迈出了很大的一步。

—————— 

12月28日 21:25 

“我们祖宗埋在这里,我们的地也在这里,所以,我们的根就在这里。”这句话是熟悉的人说的,带着亲切的乡音。  

中国沿海的一个小县城,没有在经济增长中被惠泽的地方,还有一丝当年的淳朴。乐序惊讶的发现他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一家人坐在木漆的大桌子上吃饭。旁边祖宗的灵位上,点着香,下边摆着一盆已经燃尽的纸钱。

乐序的眼眶湿润了,虽然,这里应该不是现实吧?

是哪也无所谓,能看到那魂牵梦绕的家人的脸庞……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美梦了。  

窗外已是风雨飘摇,残叶横飞,断枝遍野,天被捅漏了,雨柱砸在地上再散开,声若奔雷。饶是窗户已经关上,还是被狂风吹得哐当哐当响。

暴雨来的很突然和出乎预料,前几天还在电视新闻里看到,转瞬就到了自己的周围了。虽然之前有政府组织的转移,但是自己一家人安土重迁,都没有去。  

桌子上摆着的大鱼大肉在这种疯狂的气氛中已经暗淡失色。乐序看着幼年自己的呆滞的神情,自己也变得呆滞了。  

“儿啊,老爹可能有点多嘴。但是话糙理不糙嘛。人要知道自己的根,也要知道自己的本。”父亲把烟锅点燃,用力的撮了一口。母亲在旁边强颜欢笑的往幼年自己的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  

偌大的一桌菜,却没人动几口,父亲的话越是平稳,乐序就越感觉到那种癫狂的气息在弥漫。他偏过头看向灵位,灵位上的烛火在疯狂的摆动。就在下一瞬间,他飞了起来——被一股无法抵抗的气流携卷开来,眼前的世界在旋转,在飘荡,在分裂——看到了父亲和母亲也在周围旋转,飞扬的灵位和碎砖——伸手去抓,但是自己和他们的距离哗啦一下拉的好远,再也看不到他们了,周围的龙卷风中闪过很多很多熟悉的东西,帮自己到达大阪的贵人也好,小时候的玩伴也好,在中华街认识的和善的老夫妇也好——  都在这狂乱的龙卷风中四散分开,再也看不见,只有鲜血和其他体液扑打在自己脸上,又腥又滑。

乐序抬起头,看到头顶上打下来的灿烂阳光,刺的他眼睛疼。在那里还有自己不敢看的东西,乐序连忙往下看,却只能看到吞噬了一切的黑暗。

好高啊!这里是哪啊!  

没有踩到大地的实感,感觉自己在下坠之中——但是却没有下坠。都说下坠了就会从梦里醒来,如果这是梦的话就该醒来了吧——

但是周围的一切还在继续。周围开始闪过墨绿色的斯泰尔突击步枪,金黄色的子弹,还有梦魇中的那个巨大的红色背影——以及——在风动最顶端的那个眼睛。 那只眼睛凝视着乐序,乐序仿佛感觉血液都结冻了,呼吸也结冻了——

死期将至,那是死神的镰刀。

但是,如果我会屈服于这样的威胁的话,在那场风暴降临的时候,我就该进坟墓了!

乐序大喝了一声——朝那眼睛挥出去了最后一拳!  

“欢迎回来——你终于回来了”周围的一切在塌陷,在坍缩,在解离。这声音像是自己的声音,传到自己的耳朵里。失去了风力支持的他在下坠,他远远的看到了地上的牙齿有点黄的血盆大口——

“啊啊啊啊!”  

碰的一下,乐序眼前的世界清晰了,被子被他掀飞到了地上。

他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这里是他在中华街关帝庙附近租的一个四叠半的小公寓,当然就是他每天饮食起居的家。  

虽然仍旧有点好奇是如何到家的,但是周围熟悉的环境却让他安心不少。他向四周环视,看到了熟悉的五星红旗,小小的收纳柜,书桌,还有桌子上上厚厚的一叠稿纸。还有坐在马扎上看着自己的结奈和艾丽莎。  

……又是奇怪的噩梦。

这只是梦而已,自己虽然遭遇了风暴,但是并不是这样遇袭的。自己的父母应该还活着,等我出人头地,必要衣锦还乡。  

虽然乐序自己也知道,就算父母没事,家乡也一定在那场风暴里毁于一旦了……不过,人总是要给自己一个盼头的——真的吗真的吗?我能从大阪活着回去吗?带着两箱钱和护照回去吗?家里的双亲还像以前那样在自家的小房子里,带着笑容看着自己吗,当初自己的哥们也会……

不可能——我不可能活着回去!这条命我一定会断送在大阪!喂喂!现在这么说还为时过早了吧!杀光敌人不就可以踏着尸体回去了吗?    

结奈歪过头,似乎在对自己说什么——听不到!听不到,不想听!  

我想杀人,我想要杀掉那个巨大的怪物,我想要杀掉当年欺压自己的人……我,想要杀人!  

血液在身体里疯狂的攒动,疯狂的火焰从内心烧到手指,想要温暖的鲜血来让它降温。

“杀掉他们,杀掉他们!”  

“乐序?你醒了吗!”  

“是啊!”乐序的声音突然高了八度,但是他随即看到了一脸震惊的结奈,还有旁边被吓的跳到了结奈身后的艾丽莎。  

“……你是不是,被吓到了?……还是说,身体不太舒服。”  

“啊……啊。”乐序茫然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他抱住脑袋摇晃了起来,发出的不明的呜咽和难听的磨牙声。  

“……”结奈侧过头看了一眼艾丽莎,艾丽莎惊魂未定的看着乐序,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似乎间歇性的头疼又来了。

“总之,刚刚艾丽莎给你的伤口和关节做了点处理,现在应该已经无碍了。……我倒是担心你的精神状——”  

这时候,结奈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发出的是毫无特色的滴滴声。  

“……是我,天野。什么?那帮抢银行的家伙出动了?好,我马上过去。”  

结奈挂掉了电话,扫了一眼乐序。

“相泽来的电话。……你不要紧吧,要不然就呆在这里休息好了。”  

“……我怎么可能让你只身犯险……”乐序拍了拍头,走到水龙头旁边,打出的水拍打到自己脸上。狂热的声音还在他耳边蕴绕着,但是燥热的身体和意识稍微被这冷水降温了。自己稍微,取回了一点自我。结奈她一个人不行的,一直以来都是我们两个一起战斗,他一个人,不行的……

 “……如果我出事了,一定要体面的杀了我……然后……帮我把它,发表出去。”乐序指了指书桌上厚厚的一叠稿纸,他第一次知道把自己的意思组织成逻辑居然如此困难。   

“你不会有事的,因为有我在。不过,我会接受你的这个请求。作为一个战士。我会让你死得其所。”结奈想到了早上的生死一线,郑重其事的说道。  

“那个……我也要去!”艾丽莎突然举手,然后尴尬的放了下去。结奈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沉吟了一下“……那你和之前一样躲在安全的地方就好了,如果你受伤的话,我会于心不安的。放心,我们会利落的歼灭对方,然后回来。我还要把你送回家呢,大阪最近在弄赏金狩猎,可真是太不太平了。”她想起送乐序回来途径官厅街的时候,看到有人当街就把逃窜的三下打死了。  

想起了中午杀掉的恶魔,结奈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她握紧了手里的枪。然后背在了背上。  

自己算是克服了赤鼻的恐惧了吗?不知道。想到那样的生死对决,自己还会不断颤抖。  

不过,自己的手,下一次一定要干净利落的完成上弹,不能再因此让队友身陷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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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8日 晚 22:36 

地狱汤里正有一个绝景。

一只白猫懒洋洋的趴在翠绿色的麻将机的东家上,而周围的三个麻雀打手直到现在为止都是非常的安心的。  

虽然想不到一只猫是怎么在麻雀上有如此高的造诣,能在三个熟练的打手的夹击下还不落下风。不过情况也就到此为止了。死亡麻将,是地狱汤赌场里最引人瞩目的项目之一,起码要有一千万赌资才能参加的项目。而由于最后算分机制和往常的麻将不同,TOP能够获取大量的钱箱作为奖励,而如果挑战者只得到了2名到4名,都会遭到赌场的惩罚,也许是被打断腿,也许是被砍断手,因此这种麻将非常刺激,截止到现在,刚刚围的水泄不通的旁观者已经散了大半了,只剩下几个看客打算见证这只猫的结局。

所有人都认为这只猫已经无力回天。现在为止,那只懒洋洋的猫只到四位,离现在的TOP差了差不多有20000点,而局面已经打到了南三了。  只要用速攻,稳扎稳打的话,这只猫带来的钱箱就被宰定了,至于后台会怎么继续处理这只猫……麻雀打手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那些被打的哀嚎不已的落水狗见多了,怎么料理猫还没怎么见过。  

没错,这三个打手早就串通好了,包括作弊使用的暗号和其他的小动作。虽然知道对阵的是只猫的时候,三个人内心的不屑几乎到了顶点,但是好歹客人是带了钱箱来的,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之前还以为这只猫来赌场,必是什么能猫巧士,如今来看不过尔尔罢了。

现在自己手里的牌已经速攻一向听了,马上就能终结这局,进入决胜的南四。  

“三饼。”由于之前他向自己的对家使过眼色,对家打出的喂牌恰好被自己碰了,那么就从一向听变成了听牌。再使一个眼色让他们喂牌的话,下一巡就能速攻结束了。  

“喵。”  

当然没人能听懂。  

猫爬上桌子,笨拙的把牌山里自己应该拿到的牌哗啦了过来,中途好像是因为笨拙翻开了,被其他人看到,是一张东风。南风局里的东风啊……麻雀打手露出了笑容,它的牌河里还有一张这玩意,肯定是没戏了。  

啪。然后猫把所有牌一推。  

国士无双。自摸。  

所有的麻雀打手这一瞬间眼睛都直了。  

“喵喵。”猫挥爪,灵巧的做了个轻松的手势。然后指了指空了的装小鱼干的盘子,侍者看到牌局之后吓傻了,赶快用小鱼干装满了那盘子。  

三个麻雀打手面面相觑。  

“明明都有振听……没想到让它自摸了个这个玩意!” 

“被振听骗了呀?还是这个猫对自己的运气如此自信?”  

猫把一根小鱼干丢到了嘴里咀嚼着,脸上显出了幸福的捉摸不透的笑容。  

因为这次大逆转,猫直接变成了TOP,不再能够继续使用速攻喂牌的套路了。但是三个麻雀打手还是用自己精湛的牌技,仅仅七巡三人中就有两人立直五番的大牌。  

现在是猫的庄家,如果猫没有胜利的话,那就直接游戏结束,而五番12000点的炮如果点了,那猫一定是拿不到TOP的。但是猫打出的牌完全没有防守,虽然如此,也巧妙的躲过了放铳的牌。  

这到底是精湛的读牌能力,还是运气太好?上一盘应该纯粹是运气问题,这一盘他可不会再走运了。

猫这次的牌河非常像是染手型,他还不死心想要做个清一色或者混一色吗? 也就是说,这只猫并不满足于,回本,而是,还想赚得更多?有这样想法的人,十个有九个都已经成了尸体,这只猫真的以为自己可以一发冲天吗? 

猫又一次笨拙的用爪子去抓最远处的牌山,荷官都看不下去了,帮它去把牌拿了过来。但是这一瞬间,荷官的眼神都直了。猫又把牌推了下去。  自摸,九重宝灯。  最惨的那个麻雀打手甚至只剩下四位数的分了,而随着猫的连庄,新的一局开始了。

这当然是,假的,假的,简直就像是几年前的,九灯魔女一样!如果猫以这个分数通过的话,那么赌场就要给他整整五千万!周围的群众也爆发出了尖叫和呐喊,只消几分钟,人群又把牌局围的水泄不通,这些人中,胜利者想看看自己以后可能的对手,而失败者则想看到赌场被大放血。

“杀他妈啊!继续啊!”“九灯猫!九灯猫!”“传说!传说!”  

裁判开始检查牌堆确保有无作弊,三个牌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冷汗直冒,怎么局势,就这么急转直下了呢?难道这家伙和水木一样都是锁血大师吗?不行,绝对不能让他赢——但是也不能用一个很小的牌去破掉这个庄,那就只能,精诚合作,各做大牌,封锁放铳的可能。

就是这样绝望的态势。

但是就算是地狱汤自家的裁判都没有发现猫有作弊,所以只能不了了之。赌局继续。

他们三个人冷汗直冒,但是还有最后的希望,如果最后一盘大胜的话……起码能够减轻点处罚,赌徒是绝对不会在这里停止的,何况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为什么不是水木亲自来解决这个家伙啊。麻雀打手在内心哀嚎着,随着麻将从桌内弹出来,他们砌牌的手都是颤抖的。

仍然是猫的庄家,它不慌不忙的打出去一张九万,三个麻雀打手马上慌张了起来,开始打九万的话,难道是一开始手上没有字牌?还是说,这是诈?手中每张牌都像是铳牌,它下家的牌手根本不敢往下打。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于是,猫的下家最后还是决定按照正常的思路来,展开自己的大牌——这局光防守也不行!

他打了一个西风。  

猫兴奋的叫嚷了一声,把牌推到了桌面上。  

人和,单骑西风,倍满。又五千万到手,这次打牌,合计赢了一亿日元。  

周围的人群爆炸一样的沸腾起来,许多人一起喊着“那只猫!那只猫!”虽然胜负和自己无关,但是这样精彩的逆转胜负的对决,让许多观看者都热血沸腾,仿佛自己也是麻将桌上东风位置的打手,漂亮的几个逼宫就把赌场的打手全部打垮了。这一定是赌神的奇迹!这就是赌博的真谛呀!

打出西风的那个打手一翻白眼,晕倒在了桌子上,后来在处刑中不仅被打了个半死,所有手指还被折断了,当然这是后话了。猫老大这时候就像是一个明星一样,惬意的躺在麻将桌上。日向洋从人群中挤出来,抱起猫老大,开心的又蹦又跳又蹭,而三个麻雀打手则一脸死灰的被穿着黑色西服的人带了下去。

今晚的地狱汤注定彻夜难眠,在九灯魔女沉寂的数年后,新的传说升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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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8日 夜 23:02

正化银行的分行是一个坐落在十三的不起眼的角落里的小银行,三四个窗口,两三排等待席充分说明了这家银行对分行的不重视。因为看上去很孱弱,所以一直以来很容易成为各种贼的目标。  

不过据说,在大阪里开的银行,满面笑容的柜台小姐的脚底下不仅有报警器,还有霰弹枪。一般的小毛贼都以能够抢劫银行为自己的毕生目标,他们非常羡慕那些能够有周全的事先计划,铁腕的执行力,抢完之后潇洒的离开的楼贼们。像是那些穿着白色西服,带着滑翔翼的怪盗楼贼,下了挑战状,一个团的人都抓不住他,简直帅爆了好吧。

隔着玻璃墙就能看到三个穿着黑服戴着墨镜的人在柜台里边把保险柜里的钱塞到麻袋里,几个柜台小姐死的死,被绑住的被绑住。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为止,警察还没来。  

“一会就来,这里应该不会被交战所波及,你就先待在这里吧。”

虽然看上去很寒酸,但是这外墙可是实打实的钢化防弹玻璃。除非里边用穿甲弹,否则不可能伤到站在外边的艾丽莎。  

艾丽莎听从了这样的安排,她担忧地目送着结奈三步并做两步冲进了银行,乐序握着贝雷塔紧随其后。负责放哨的黑服看到有人持枪闯入之后,稍微有些吃惊,结果来说,掩体后的结奈二人没有第一时间和对方交火。  

“他们马上要打过来了,我去打倒最近的,你去消灭其他的。……万事小心,现在还不该给你收尸。”结奈的语速很快,同时打开了AUG的保险。自己的掩体在AKM的7.62毫米的弹雨下,应该和纸张一样脆弱,这时候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还有,这次我应该不会把子弹打完了。”  

手枪又冷又硬,想把里边的子弹全部倾泻出去,想把所有的敌人全部打死。 

“杀……杀光他们……”乐序渴望看到鲜血在自己眼前绽放,想要听到人类惨叫声……那是,最好的娱乐。  

结奈从掩体后边抬起头,但是第一时间并没有看到黑服们,他们可能是躲在柜台下边了。结奈重新缩回来,低声的说。  

“……我去破坏柜台,漏出来的时候你就对他们射击。这样没问题吗?”  

乐序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的拍额头,劝说自己要冷静下来,结奈见状叹了口气,看来乐序完全是在勉强自己来参加战斗,那只能万事靠自己了。她往防弹玻璃外边看了一眼,艾丽莎攥着自己的衣角,不安的注视着里边的情况。  

那就,出发吧,干净利落的,解决这一切!  

结奈从掩体后边探了出来,一梭子弹扫向柜台,柜台在弹雨的蹂躏下哗啦的一下散开了——从里边也喷出了火舌!结奈猛然缩头,刚刚自己头后边的墙壁上灰尘激荡,赫然多了三个弹孔,但是弹雨还没完,剩下的几发朝着结奈藏身的地方袭来! 

“喝啊!”  

结奈早有准备,向侧边一个猛扑,滚到了另一排座椅的后边,堪堪的躲过了这几枪——

砰砰砰!对方是三个人,配合完美无间。剩下两人乘势向着结奈的落点激射而来!  

“呃!!” 

座椅被7.62毫米的弹雨撕的粉碎,剧痛一瞬间充斥了一切,结奈惨叫起来,眼前一黑跌倒在地,周围的一切在迅速的远去,只有痛感爆炸式的充斥在意识里,膨胀在体内。

她被一连串AKM的弹雨击中了,鲜血迅速浸透她的衣服,在她身下汇聚成一小块血池。刚刚想要配合结奈做压制攻击的乐序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砰砰砰!几发子弹朝他劈头盖脸的糊了过来,他一缩头,防弹玻璃上绽开了好多碎花,要再晚点,就是他脑袋开花了。 

血!血!血!到处都是血!所有的一切都染上了血!我要更多的血!……结奈流血了……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碎尸万段……结奈流血了,结奈流血了。敌人的血,所有人的血……血!  

但是,如果,不把结奈带去抢救的话——  

在这几秒内,对方出乎预料的没有开枪。乐序偏过头,看到倒在血泊里的结奈手指已经离开了枪械,只有身体在生理性的抽搐着。放在那里不管的话,很快就会没命。他绝望的望着结奈,她沾满血的食指颤动着指着银行的大门。  

你快逃走吧,我是死人了,但是你还活着。  

乐序脑中的鲜红稍微清澈了一点点。  

“……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乐序喃喃的说着,他仍然想着去杀人,去和敌人搏命——这种东西像是本能一样攫住了他,但是他现在仍然有那么一点清醒的意识,这意识在对他说,把人救下来,把人救下来。  

乐序动了。  

他稍微直起身,而对方剩下的弹雨就铺天盖地的浇了过来。乐序狼狈的躲开了主要的弹链,但是一发子弹仍然贯穿了他的右臂,右手握住的手枪脱手落下——下一瞬间,他用左手堪堪的接住了从右手上滑落的手枪,狂乱的朝着对方的方向射击了起来,激射的弹雨在柜台上弹出了火花,把黑服逼退了。转瞬间,他已经冲出两大步,站到了可以弓下身去抱起结奈的地方。  

“结奈!结奈!你们这帮人!真是嫌自己活久了!” 

 乐序第一次听到艾丽莎愤怒的声音,他低身去抱伏在地上的结奈,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了柜台——管他的呢,这时候还顾得上这个吗!他一把抄起结奈,撒腿就跑。

结奈微微上翻的眼睛里映出了乐序的影子,她想说些什么,但是只是猛地咳嗽了一声,血沫从嘴里喷溅出来,阻断了她想说的话。

眼前的一切在这一瞬间都慢了下来,空旷了起来,世界上就好像只有一片空白,和抱着濒死的结奈的自己。

乐序看着结奈惨白的脸颊,感受到流经指缝的温润的触感。  

你疯了吗?这是队友的血……她受伤了!  

“杀了她!她最后会有负于你!”脑内的声音大吼道。  

“闭嘴,我不会让她在这死掉!”乐序对自己脑中大吼到。 

不行,不能是现在,现在我还不能……被疯狂所支配! 

 乐序听到了几声难以形容的声音在这瞬间响了起来,然后是一个黑服的惨叫声。时间在这一瞬重新流动了起来。  

啊啊……我在这……没事,我在这……”乐序无意识的念叨着。“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顾不得和黑服交战的艾丽莎,乐序撒腿就朝大门的方向跑去。 ————————————  

12月28日 夜 23:05

血在地上蔓延,血在地上爬行,血从他人的体内,流到了自己的手上。

“我会保护你的,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鬼火燃尽了她体内的最后一滴血,她被地底伸出的手攫住了,拖入了黑暗之中。

“我会保护你的,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曾经是她的东西跪倒在地上,只剩下胸部的尸体摇晃了几下,最终还是扑倒在地,内脏散落一地,鲜血在地上蜿蜒的爬行,汇成小溪,汇成河流。

“我会保护你的,在我死之前,你不会死。”

眼前的那个人,倒在碎裂的椅子后边,鲜血在地上蔓延,透过全是碎花的防弹玻璃,看上去,是一片彻底的鲜红。

为什么呢?想要保护我的人都会死于非命?……

我,才,不,要,这,种,事,再度重演!

我才不是那个柔弱的少女!我是!我是——

“结奈!结奈!你们这帮人!真是嫌自己活久了!”  

艾丽莎大踏步的跑进了银行,她感觉愤怒沿着脊椎贯穿全身,她右手攥着那本厚厚的书,转眼之间就夺走了柜台里黑服的视线。 

“老大!这个女人难道就是!”黑服罕见的叫嚷了起来。  

“先别管那个大叔了!这个女人!一定要拿下!”  

“结奈,我处理完这些人之后,马上就来帮你!”艾丽莎杏目圆瞪,抬起手,随身携带的那本厚书就这样浮到了空中,自动翻开,发出强烈的黑色的光芒。

那几个黑服看呆了,甚至有个吓的躲到了掩体底下。无数道黑色的光从艾丽莎面前的浮在半空中的那本书里设了出来,黑光直接把最前边那个黑服当胸贯穿。那黑服惨叫的时间都没有,随着一缕青烟,胸口处的一个大圆生生的化成了肉酱,混合着黑色的汁液沿着衣服滑了下来,旁边的黑服透过这个洞看到了银行的天花板上的吊灯。  

乐序猛地朝大门狂奔起来,但是那个躲到了掩体底下的黑服听到了,立马探出头,对准逃跑的人勾下了扳机。一连串火舌喷出,一发子弹射中了他的背,喷起了一阵血雾。子弹深深的陷入了紧绷的肌肉,没有贯穿出去对结奈造成二次伤害。乐序吃痛,趔趄了一下,冲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疼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松手,但是他却没有减速,转眼间,他已经快踏出这个人间炼狱了。  

另一个黑服则是疯了一样的朝艾丽莎倾泻子弹和恐惧,一连串夺命的火舌朝艾丽莎呼啸而去,艾丽莎直视着弹幕,啪的一下把书合上了,嘴里喃喃的念着什么——大部分子弹在靠近她之前就被某种力量偏折了,但是她的右腿的裙子还是浸出了一块血斑,几发漏网之鱼擦伤了她的小腿。  

艾丽莎完全没有被疼痛影响,她抬起手,把黑书对准了射击她的黑服。那个黑服大骇,丢下枪转身就想跑,数道黑光从那本黑书里激射而出,狠狠的从后背扎穿了他。血雾横飞,黑色的液体混合着血肉糊在了雪白的墙上,分外分明。最后那个黑服藏在柜台下边,他看着两个队友的死状,手指不断的哆嗦着,几乎握不住枪。  

打不过,根本打不过。这家伙根本不是人类。  

上帝呀,早知道对象是这种丧门星,我才不招惹呢,抢个银行下辈子都不愁了,为什么还要与这种劳什子玩意为敌呀!他颤抖的手在胸口哆哆嗦嗦的划着十字,啊啊,看来问答无用,那么爬到里边去能不能捡——  

碰,这是柜台破碎的声音。  

“……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艾丽莎冷冷的说。————

12月28日 23:10

乐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冲出的大门,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酸痛的腿还能支撑自己到这里,他只盯着自己的轻卡,而那辆轻卡此时在到眼前了。    

“我……活不了了……你……自己……逃走吧……”  

乐序有一瞬间听错了,他才发现结奈在说话。  

“闭嘴!……你得……活下来,杀了我!”  

他把结奈放到副驾驶的位置,自己眼前的世界有点发黑,脑子里只有一片血红。他舔干净了手上的血,咸咸的铁锈味咯的喉咙发干,这就是生命的味道吗?他伸手去拧轻卡的钥匙,却抓了一个空——连他的眼睛所看到的,都开始偏离正轨了。  

或许他自己也失血过多了。  

现在要去哪?最近的医院在哪?要用手机查吗,还是询问其他人来的更快一些——  

滴滴滴!  

结奈的手机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乐序猛地拿了过来,按下了接听键。  

“结奈姐姐吗!我跟你们说!我们发财了!刚刚猫老大他——”  

“救救……她,我……没事……银行……车!咳咳咳咳……治疗!”  

身体的疼痛沿着脊椎输送到全身,但是脑浆仿佛被放在沸腾的油锅里炸一样,乐序组织不出一句有条理的话,一个词一个词的蹦是他现在的极限了。  血……疼痛……杀戮……疯狂……乐序眼前的一切快要变得赤红。  

“……是乐序哥哥吗?你的声音?……你们出事了?!”  

乐序没有说话,日向洋听到的是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还有结奈低沉的呻吟声。

“猫老大!他们出事了!!!”  

乐序抱着自己的头,眼泪无法控制的流淌着,但是他的嘴里却发出着尖厉的笑声。下一瞬间,紧闭的车门被微微的拉开了。  浑身是血的艾丽莎站在车门外边,她刚把沾满血AUG随手的扔在后边货仓里。  

“……”  

“让我开车,你不想让结奈死的话。”  

乐序无言的点了点头,然后无助的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