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咻!”
下意识抬起右手边消音手枪的我朝着门口通往内厅的走廊方向开了一枪,那发射击的目标本就是走入单向走廊的人躯干部位的方向,即便连瞄准都不瞄准的我直接扣下了扳机,但那也基本不可能出现打空的情况。
只听到枪膛响声的我下意识的睁开了双眼,看到那颗子弹被一团黑影捏在手心之中,我情不自禁的皱了皱眉头。
“还真是粗暴的欢迎仪式呢,难得特意造访,一上来就用子弹迎接我,真令人伤心。”
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走廊处传来,我揉了揉自己模糊的双眼这才看清黑色影子之后的金色双马尾辫,与印象中某个人对上号来,误以为闯入者是什么杀手的我瞬间松了一口气。
“还不是因为你无声无息的私闯民宅行为实在太可疑了,就算有超能力也好好按门铃进来......啊!”
抬起头来的我随即又一次躺了下去,将消音手枪的保险锁死,我随意地把枪丢到一旁,丝毫不理会站在走廊处绑着双马尾的金发少女私自闯入我家的这件事,试图重新回到梦乡之中,但被子里的阴影里仿佛突然有些什么东西触碰着我的伤口,一阵刺痛的感觉令我哀嚎着翻了个身。
“你干什么?!”我情不自禁的喊了起来。
“哎呀,抱歉抱歉。本来只是想捉弄你一下的,好像下手力度太重了还是......你受伤了吗?”
“......和你无关吧。”
因为我叫的还是太过头了吧,对方会联想到这点上来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试图躺在床上用被子掩盖伤口的我似乎一开始就不该这么做。我回过头去看了看那只慢慢下沉到影子之中,重新回到少女脚下影子里的那些东西,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能力与影子相关的超能力者,在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个,也就是眼前这名身材高挑到我都有些羡慕的双马尾金发少女——娜娜莉·德尔扎克。不,虽然看起来她像个17岁的妙龄少女,但实际上我至今为止都没觉得她除了外貌之外有哪里像是“少女”的。
就凭她利用自己的影子超能力图方便,在根本没有打招呼的情况下,也不敲门,也不开门,就那么无声无息的潜入我的家中,还利用被子下难免会有的细缝中产生的影子,来捉弄试图睡觉的我这点上来说,我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问题。
“难得我会稍微关心一下你哦?平常的话你是死是活我都不会过问的。”
“我不需要你来过问伤口的事情,如果你真的为我好,那现在就出去,让我睡会儿。”
但我现在满脑子只想把闯入者的她赶出去。
顺势看了一眼身旁已经响过无数次但却没有叫醒我的闹钟,已经十点了,早就过了学校上课的时间。我扯了扯自己的被子,小心的让自己的姿势不压到腰部的伤口,将被子卷缩在自己身旁缩成一卷的样子,一边发出着在刚刚被戳到的腰部传来的疼痛余波刺激下无法抑制的呻吟声。
“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愿告诉我实情呢......虽然我也知道你暗地里在给李氏商会的董事长工作,但受伤了这种事还是直说出来比较好哦?不然的话你今天的考勤又要记上‘旷课’而非‘请假’了。”
“都说了和你无关。而且,考勤那种事无所谓吧,反正我已经旷课两个多月了......”
“哦?没想到你还在对你缺勤多少天挺上心的?真意外呢。”
那是因为新学期开学到现在已经是第三个月了。
从两个月前逃回家中开始就一直闭门不出的我,压根儿就没打算记过自己缺勤多少天这种无聊的事,但新学期开学时就没有去参加开学典礼的我从第一天就开始旷课,以至于一次都没去过学校,现在是开学以来的第三个月,而我这个学期除了开学典礼那天之外就没有去过学校一次,两个多月的时间线是必然的输出结果。
“那又如何?记住这种事情一点意义都没有,再加上学生会的那些人比我统计的更具体,不是吗?”
“的确是呢,文督部那边已经统计出了格兰你在‘凌云高等学院’这三年来的出勤情况哦,今天来的本来目的就是要代替学生会的那些人来向你传达这件事。”
“这点事情......你不是副会长吗?不应该是让今年刚加入学生会的那些晚辈来帮你跑这个腿吗?干嘛要你亲自来送?”
“......难道你一直以来都没有桌子用吗?”
娜娜莉从随身的手提袋里掏出一份文件夹,却在寻找能够放置的桌子时犯了难,看着她手中不知道要放在哪里的文件夹,我突然想起来,自己这个小公寓的房间里虽然只有放在窗户旁边的电脑桌和直接打地铺的床之外,确实缺少一个能够用来放置物品的桌子。
“你......你直接给我吧,桌子我一般也用不上......”
“那你平日是怎么吃饭的?不会就......趴在地上?”
“趴地上吃......或者放电脑桌上。”
“咿——!竟然真的......你不打算买个桌子吗?有个桌子可是很方便的哦,吃饭的时候有个桌子支撑着高度的话,会舒服很多。”
“免了,没那必要。”
我指了指电脑桌上空空如也的键盘横板,键盘横板上还摆放着没来得及收拾的便当盒,最终还是迫不得已坐起身来的我掀起一部分被子,露出上半身被绷带缠绕了好几圈的纤细身躯,这却让将文件夹递给我的娜娜莉微微睁大了一点双眼。
“伤势这么严重......你该不会真的又去帮那个老爷爷干些危险的事情了吧?”
“我都说了和你无关,我的伤口,我自己有轻重。”
“但你现在的样子......”
“要我说几遍啊,和你无关。”
接过那份文件夹的我一边翻开文件夹里一页页的讯息,一边头也不抬的回答着她。
这份文件的开头第一页便是“凌云市特种高等学院”的校徽标记,学生会秘书处已经盖好了的黑色印章无疑说明这份文件是一份复印件。我情不自禁的皱了皱眉头,这份统计书抵达我手中的时候,原件无疑已经在秘书处的手里备案了,改动机会估计不可能有。也就是说,这几乎等同于是“警告书”同等性质的东西。
我翻开下一页,迎面而来的就是我的学籍档案资料,学籍照片上那张略显残念的脸与各项数据都让我本能性的有种不快的感觉,但唯独年龄一栏上的“16”岁让我有点想笑,要按真实年龄来算的话,我其实已经“18”岁了。
“......截止昨天为止,由于总学期累计缺勤140天,即将抵达总教学天数的15%(150天)。根据‘凌云市高等学院管理条例’规定中对‘无故缺勤’的管理条例,将在‘无故缺勤’累计超过15%时给予‘劝退’处分?”
“也就是说,再有十天以上的无故缺勤,格兰你就可以真正意义上的回归自由咯。”
“......哦。”
娜娜莉一副不怀好意的微笑着说出了这番话来,虽然看到“140”这个数字时我一瞬间有些吃惊,但手中轻薄的文件夹还是被自己合上,和之前那把消音手枪一样被随意地丢一旁,也没有想要躺回去的欲望,整个人像是颓废了似的蜷缩着身子,什么也不想说。
因为那只是毫无意义的出勤考核。
我瞥了一眼摆放在角落里的那个手提箱,没有继续回答她的我选择了沉默。
“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其他事吗?”
冷静了十多秒后,主动打破尴尬的人,却也是刚刚保持着一言不发的我。
我并没有抬起头来去看娜娜莉脸上的表情,我不知道这点时间里她在想些什么,她在等待着什么吗?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因为那都是她的事情了,与现如今的我无关。
“格兰你......最近,这是怎么了?”
“你在说什么?”
“明明都要被劝退了啊?算上这个学期的旷课时间,你已经半年多没去过学校了,还有十天学生会那边就要真的实施劝退处分咯?要是还想在学校里安稳上学的话......”
“就算我想去,我身上带着这么多伤,也去不了。”
我朝着娜娜莉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身体上遍布腰部与肩头的白色绷带,当做自己最有力的借口搪塞着娜娜莉。
“不单纯是伤口的缘故,而是你自己本来就不想去了吧?”
“你在说什......”
“这两个月里......不,不止这两个月,还在上学期高等部三年级的时候,你就开始时不时的请假,一开始一天两天的倒也没什么,但后来请假的时间越来越长,之后跟老师那边也不解释原因,这个学期开始的时候,甚至直接就不来学校了......”
抬起头来的我却在看着娜娜莉看向自己有些失落的表情时,情不自禁的把自己嗓子里试图辩解的话语憋了回去。娜娜莉的话语中也没有一开始的那股想要捉弄我的感觉,反倒像是训斥着我似的,虽然声音完全没有那么高,但那股责备毋庸置疑是对现在的我讲的。
啊,这么说起来,自己和娜娜莉上次见面也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正好是自己不去学校的第三天,她那时来探望闭门不出的我,还和自己一起打了会儿对战游戏,说好之后要时常来看看自己,却好像也因为她那边的事情太忙而没有再次来过。我完全把这些事忘得一干二净,直到现如今自己已经彻底忘记了“上学”这件事的时候,她才特意找了个借口前来探望我一下......吗?
我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但重头推翻结论重新思考一番之后,根据自己的思维理解方式,得出的结论还是只有“依然不去”的这个最优选项。没错,这根本就不是我的伤口所导致的问题,而是我想不想回学校的问题。
又一次被说中了自己的痛处,下半身还在被窝之中的我也没有站起来的意思,站在走廊前的娜娜莉也没有转身离开,但我却在无意中看到了她脚下的影子蠢蠢欲动的样子,看样子像是绳子一样的细小黑影在明亮灯光下的浅灰色影子里隐约可见,我没敢继续说些什么,生怕她脚下的东西因为我的失言而向我飞来。
“......我还要养伤,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的话,就回去吧。”
再度躺下,重新裹好被子的我侧过身去,闭上双眼,试图让自己不再继续思考这些令自己也开心不起来的事情。
“李氏商会的老爷爷那边又让你去做什么事了吗?”
“都说了,与你无关。”
“这次的工作又是多少钱?”
“......和钱无关。这不是钱的事情,别问了。”
两个月前她来找我的时候,我身上的伤痕并不多,当然,那个时候的我,也仅仅从上一次的“危险事件”中赚了不到接近五位数的工钱而已。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或许就是三个月来的他们赖以支付各项费用养家糊口的工资。但对于我一个没什么需求的“无业游民”来说,这些钱真的没什么更大的意义。
现如今,腰部左侧被刀刃砍伤,腿部骨折,肩膀被刀刃划伤,右臂也有刀伤的我,换来了放在角落里的那一百万英镑,但也就只有一瞬间而已,拿到钱的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后半生几乎无忧无虑的那股满足感。只要节约开销,用这笔钱支撑十年的开销也不成问题。
那也只是第二天就会再度空虚起来的欲望而已。
“......如果你回学校了,请一定要记得告诉我一声。”
我没有回答娜娜莉的话,也没有想要目送她离开的意思。只是静静地让自己蜷缩在被窝里,闭上双眼,排斥着外界传来的一切信息。
门锁打开的声音并没有响起。但身为超能力者的我在无意中感觉到了这个房间里的空气再度沉寂下来的瞬间,我知道,她离开了,手边和消音手枪堆积在一起的那份文件也被她拿走,整个屋子甚至都没留下她的任何影子。
她消失了,我留下了,那扇沉重的大门并没有人来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