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不应予己的荣光（3）
“他真是这么说的？”办公室里响起了略带阴沉的声音，总主教伏案书写着公文的同时也在听取着部下的汇报。
“是的，我们的人离得很近，听得很清楚。他说他愿为共和国的守护者。”
“嗯……”总主教沉吟了一番，“还有什么吗？”
“还有人问过他，‘有没有从政的想法’。”
沙沙的运笔声在此刻戛然而止，总主教抬起了头来追问道：“他怎么说？”
“他说，‘有必要的话’。”
“嗒！”总主教放下了手中的钢笔将两手交叉紧握在了面前的办公桌上。他保持了这幅姿势一段时间，什么都不说似乎是在沉默中独自思考。终了，他方才又一次抬起了头来对面前的部下问道：“你怎么看那小子？”
“您是指？”
“随便说说自己的看法就好。关于我们这位前皇太子殿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属下认为，他说的话应该都是真心的。”总主教的部下就近论事道。
“何以见得？”
“这次夺回首都的作战行动从结果来看，皇太子殿下无疑是抓住了一次扬名立万的机会，但要回到当初去审视，情况就不一样了。叛军控制了首都，挟持各路高官及其家属为人质，这种状况着实令人棘手。静观其变，等于坐视中央系统失灵，这之后会怎样谁也说不好，但不会有什么好事是一定的。可要是强攻，满城居民的死伤姑且先不论，就是被扣押的人质万一因为作战行动而出现了伤亡，组织行动者必将难辞其咎。由此看来，首都夺还作战对于个人而言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这也就难怪一直被众人誉为‘最忠诚’的第一集团军在这件事上都犹豫了。”
“但克里斯蒂亚诺·瑞杰斯特不是并没有真的用人质当做挡箭牌吗？而且他还提前疏散了全城的居民。”总主教用事实反驳道。
“的确如此，但就算皇太子殿下料到瑞杰斯特多半会这样行动，可终究不是瑞杰斯特本人，只要不是本人那就是一场赌博。赌赢了就如今天一般，赌输了后果不堪设想。何况他还是临时从军校组织了一支部队来和军力两倍于己的敌军交战，虽说瑞杰斯特是作茧自缚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但纵使如此还是要先打上一场，皇太子一方的胜算从事前看来未免有些太低了。整个作战行动的关键之处全都依赖于皇太子殿下本人孤身犯险，若说是纯粹的利益驱使这收益与风险实在是太不成正比了。因此，属下认为皇太子殿下所说的应该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他是真的将信念置于仇恨之上，愿当我共和国的守护者啊！”
“他就不能是本打算借瑞杰斯特之手报他的仇吗？”总主教继续质疑道。
“还是刚才的话，没有必然的把握。并且还是要以不顾自身得失安危为前提，既然如此那他在击败瑞杰斯特的当时大可把所有人都一并干掉啊？事实恰恰证明，皇太子殿下根本没有复仇的念头，甚至都没有放在心上。”
“嗯……”总主教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只是，你什么时候对他这么青睐有加了啊？”
“没有！”部下肃然答道，“属下看好他，只是认为我们可以利用他。”
“你是说拉拢他到我们这边？”
“是的。”部下果断地点了点头，“前总理已经亡故，但那位置却不是您的，说到底还是我们教会的政治势力不足以压服其它方面。前总理阁下玩得一套好手段，属下认为短期破局不是易事。但要是瞩目于长远……皇太子其人的前途无量，政治资本现在已经有所积累，将来更是可期，若是能从属于我方无疑是一件值得下注的好事啊。”
“嗯……”总主教又一次沉吟了起来。部下说的其实他都明白，可心里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到底是怕约修亚·明还是另有其人呢？总之，对于拉拢约修亚·明这个方案，他明知可试但心里还是有着不小的芥蒂。“这件事就先到这里吧。还有别的吗？”
“还有一件也跟皇太子殿下有关。”部下汇报道，“先前关于那名和其交往甚密的女孩我们做了一些调查，正赶上首都发生叛乱也就没来得及向您汇报。”
“查出了些什么啊？”
“那时候军部的人莫名其妙地盯上我们，令我们难以放开手脚，所以并没有查到什么实际上的内容，但最近整理调查员的报告后还是发现那女孩似乎和圣女殿下的侍女卡洛儿有所交集，很可能是在圣女殿下那里侍奉的人。”
听到“圣女”两个字总主教立刻便警觉了起来。对于约修亚想找什么样的女孩当小情人这件事，他原本是没什么兴趣的，可如果这事跟圣女凑得太近，那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说起来，我一直都还没关心过那女孩是谁呢。有照片吗？”
“是！”部下闻声立刻便匆匆地打开手中携带的文件夹从中取出了一张照片恭敬地递了出去。
总主教接过照片时依旧还是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从容姿态，可下一秒，当他一眼看到照片的主角时双眼的瞳孔便迅速地收缩起来，身躯更是为之一颤。他这惊愕的神态实在是太过明显，看得桌前的部下整个人都懵了。
总主教怎么会是这个反应呢？就算是认识的人也未免过激了一些吧？然而，区区一介部下又怎么能够知道这个中的究竟呢？
黑色的齐肩短发，红宝石般璀璨的双眸，这哪里是什么侍奉圣女的人，这根本就是新教会圣女的本尊啊！
“嘎嘎嘎！”总主教不由自主地就咬紧了牙关。圣女可是他一手苦心经营起来的国民偶像，手里最大的政治宣传牌，大到有时只凭借她就足以在政圈内力压对手一头。所以，他才会小心地看管这只笼中的金丝雀让这傻姑娘意识不到自己不是什么小破鸟而是一只凤凰的现实。可现如今……约修亚·明……好小子啊！单论这沾花惹草的本事倒还真算得上是前任皇帝的儿子，居然都勾搭上圣女了啊！
“呵呵呵。”一念至此总主教不禁怪笑了起来，“看来，我得好好跟圣女殿下谈一谈了。”
居然有这么严重吗？部下大感迷惑不禁在心中揣摩了起来，但他的思绪很快就被总主教的一声暴喝给打断了。
“还有吗！”
“还，还有一件是关于前总理阁下遇害案的事情。我们在房间内找到了一套隐蔽的监控设备……”说话间，部下抬头一看不禁大吃了一惊。只见，总主教的整张脸都因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而扭曲了起来，这反应竟是比刚才还要剧烈。
“砰！”少倾，总主教便愤恨地一拳砸在了桌子上，他竟完全失态了，“这个混蛋！我就说他怎么还有心思挑软禁自己的房间？原来一早就打定主意要搬进去了啊！这是想干什么？想当皇帝吗！”
“阁下？您看这事情……”
部下的提问总算是唤回了总主教的神志随即急忙问道：“录像呢？你们看过了？”
“不。”部下赶忙摇了摇头，“这套设备是独立于整个皇宫的系统之外而且用了无线网络的技术，它到底通向哪里我们还没有查……”
“那就去查！彻彻底底地查清楚！查到之后把一切东西都封存！不管是设备还是人，我都要亲自过问！记住！在我之前，不允许任何人随意接触即便是你也不行！这里面有大事！明白吗！”
“属下明白！”
“那还不快去！”
“是！”在总主教的断喝之下，部下匆忙地转身奔出了办公室。
“呃啊……”只剩独自一人的总主教此时不禁以手扶额并发出了阴阳怪气的叫声。如果一切都按照当时的预测进行，他绝不会如此地体会到“狼狈”两个字该怎么写。
按照原本的剧本，首都夺还作战应该是要在“侥幸”脱身的他的主导下进行才对。虽然第一集团军也因为人质而犹豫了，可若是有他这个总主教的担保想必就能再无后顾之忧地发起强攻了吧。届时，他便可以有余地施展手段来完全洗脱和前总理之死的关联，也可以借兵乱秘密除掉一些可能反抗他掌权的对立派的核心人物。由此，他便可以攫取到巨大的政治权力真正地主导这个国家了。
然而，这个当初看来完美的计划却彻底地被破坏了。谁能想到整个政变居然在不到一天之内就被彻底平息，而且无论是市民、人质还是政变军都没有发生重大伤亡和混乱，这才留下了完完全全把嫌疑直指向他的一系列证言。而现在居然连确凿的证据都有可能冒出来了！这件事一旦证实，那么即便是位高权重如他也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共和国的守护者？拯救首都的英雄？对于其他人或许是这样吧，但对于总主教而言，约修亚·明的存在根本就是一个从旁横插了一刀的搅局者。要是没有这个小子跳出来的话，一切就会很顺利地按照总主教的剧本运作了，要是没有这个小子的话呢！
说到底这个小子究竟在盘算些什么？一次又一次地建立功绩以此确实积累着自己在军队和民间的威望，还千方百计地洗白自己前朝余孽的身份，现在居然就连圣女爱丽丝都想方法勾搭上了！何况他这不都已经公开发表了有必要就参与政治的宣言了吗！迄今为止的一切难道都只是一系列的巧合？还是说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少年设计了这一切？不！从头说来的话，一个十二岁出头的小鬼被送上第一线的敢死部队还能活下来本身就很玄幻了啊！
难道……事实是自己让那位大人失望了？约修亚·明莫非就是自己的替代品？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来想的话，那一切也就都说得通了啊！
“呵呵呵呵……啊哈哈哈！”一念至此，总主教不禁发出了颇为癫狂的笑声，“说到底还是父子啊！什么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今天算是开眼了！”
“砰！”
总主教愤恨中一拳就砸在了桌上那张约修亚同爱丽丝约会的照片上。
“开什么玩笑！我给你当牛做马那么多年难道都是白当的吗！如今叫我给你儿子做嫁衣！不！绝不！”
此时此刻，总主教算是第一次超脱了逻辑，单纯从个人感情出发地对约修亚·明这名少年泛起了滔天的杀意。然而，一想到约修亚·明的背后很可能真的站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物，他的这份杀意就又不禁在寒颤中动摇了。所谓的杀意在当下这个阶段也就只能说得上是一道涟漪，要想将其化为巨浪滔天，显然还差一个关键性的推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