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不应予己的荣光（2）
等待的时间对于各位媒体人来说并不怎么好受。军务大楼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孑然而立，环绕在它周围的是一眼便可望尽的大广场，就连最近的绿化带距离大楼的本体也有着百米以上。这里没有任何遮风避雨的地方，而记者们也不愿远远地躲进周围的饭店又或是咖啡店之类的场所内，每个人都担心同行会抢走在第一时间采访的机会。
因此，他们只能寸步不移地呆在这个不时就会刮过凛冽寒风的开阔地带，在寒冷的煎熬中一味等待着。这也算得上是相当令人感到绝望的境况了，好在天不负有心人，他们还是等到了期盼已久的机会。
“咯吱！”
从打开的正门后率先冲出的是一小队荷枪实弹的卫兵，他们成功震慑住了几乎就要对军务大楼发起冲击的一众媒体人。紧接着便迅速奔下阶梯在媒体人们的面前组成了一道人墙。而等这一套准备工作完成之后，这场简略记者见面会的主角，约修亚·明才在一名下级军官的陪同下缓缓显出了真身。
负责监视自己不会说错话的人。
这就是约修亚对自己身边这个男人的定位，同时其人也负有一个类似主持人的职责。
“各位久等了。”下级军官在台阶靠底层的部分驻足说道，“本次首都夺回作战的指挥官约修亚·明中校将会回答一些大家的提问，时限大约一个半小时，还请各位维持一个稳定的秩序，需要提问的人请先做出示意在得到我的许可后再发言。以上便是大致的注意事项了，各位可以开始提问了。”
话音落下之际，立刻就有反应超绝的记者在一众竞争者中脱颖而出。不过，这位男士完全无视了下级军官刚才那番发言的另一半，在举手的同时就已经开口了：“皇太子殿下！”
下级军官见状不禁感到了一阵气结。这帮人到底有没有带耳朵过来啊！莫不是冻的时间太久给冻掉了吧。于是，他便打算出言警告，但还不等发出一个字身后就呼啸着冲过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是前皇太子！”
这种较真的地方说实话真的是让一众旁人一头雾水，没人能理解约修亚的这番固执，但却已经都被其人的气势给震慑住了。现场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呃……”首当其冲的提问记者不禁迟疑了一番，“那么，明中校，您这次的事迹已经被连续报道数日了，但后续情况却毫无消息。大家现在都很想知道，政府层面究竟会对您进行怎样的嘉奖呢？”
“嗯……”约修亚在沉吟中瞥了下级军官一眼，后者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这完全是可以现在就透露的消息，“实际上我今天到这里来主要就是为了这件事，军事委员会已经决定晋升我为上校军衔了。”
“上校就够了吗！”多亏了第一个人的示范这群人现在看上去是完全不打算再争求什么下级军官的许可了，对于话语权的争夺就看谁手快以及嗓门大了，“我是说，中校，不，上校阁下对于这样寒酸的嘉奖不会感到不满吗？您这次所立下的功劳应该是非同小可才对啊！”
“寒酸？”约修亚不禁讪笑了一下，“你，不，你们这一类人还真是天真啊。”
被小孩子当面笑称天真，大人多少是会感到些羞臊的吧。
“上校阁下何出此言啊！”这番话立刻就有点兴师问罪的味道了。
“你们到底把我们军队的军衔当做什么了？普通白领的绩效考核吗？写了一千字可以拿A，写了五百字可以得B？做了个项目可以成为经理，两个可以当总经理？开什么玩笑啊！”约修亚极为严厉地讲道，“我们军人的功绩说穿了就是衡量杀了多少人以及被人杀了多少次而不死。用人命换来的东西是应该想升就能升的吗？军衔的晋升和其它职业的评价系统是天场地别的！首先是荣耀，尽到了军人应尽的职责也就是保家卫国、护民安邦，然后是上级的认同随之而来的是更重大的责任。这不是单纯可以用功利心来衡量的事物，没有满足或是不满足，只有能不能担当！”
“那么，上校阁下觉得自己可以担当得起上校这个军衔吗？”
“当然！若是没有这份觉悟，我就不会来这里了！”
“明上校！”一位女士看准时机插入了自己的问题，“您刚才提到了荣耀，那么您觉得您真的配得上这份荣耀吗！”
“唔！”听到这种明显含着尖锐意图的提问，下级军官的眼角不禁一抽。现在，无论是军事委员会还是政府高层最不想的就是有人跳出来质疑这次军事行动表面上的光彩。
“话里有话啊！”约修亚轻笑道，“不妨再问得具体一些吧！”
“非常感谢。”女记者表现出了礼貌的一面，“现在有人分析称，您的作战行动是完全无视首都居民生命安全的鲁莽行动。实际上，被连带扣押的一些政府官员的家属也已经对外反应说他们在当时感受到了很大的生命危险。”
“结果呢？”约修亚面不改色地反问道，“谁死了？还是哪个伤着了？”
“这个……倒是都没有。不过！这主要是因为政变军的首领克里斯蒂亚诺·瑞杰斯特提前组织了市民们去避难不是吗？”
“为了政变打掩护而在市内不断引爆汽车炸弹，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组织市民去避难呢？这个问题你想过没有？”
女记者的脑子也不笨，听约修亚这样说立刻就有所领会而惊愕地追问道：“您是想要说，这一切都是您所设计的吗！”
“正是如此！”约修亚面色不改就连眉毛都不抖一下地说出了这样的话，听得一旁知道实情的下级军官都不禁愣住了。
这等年龄下的这等演技当真是令人感到胆寒啊！
“因此，我的作战行动并非什么鲁莽。”约修亚继续说道，“而是将如何避免市民与人质伤亡这一点也完美考虑进去的周密的计划。”
“那么，您到底是用什么方法令克里斯蒂亚诺其人主动让市民去避难的呢！”
“这就属于军事机密了。”约修亚煞有其事地边说边看向了下级军官，“这个可以讲吗？”
讲？没有的事情能讲出个花来啊？
“当然不行！”下级军官急忙回道，“军事机密绝对禁止外泄！”
“如你所闻，还有别的问题吗？”
约修亚这相当于是把整个军方都抛出来当作了挡箭牌，这样一个问题也就算是问死了。
“没，没有了。”女记者多少还是不太相信眼前这个小屁孩一样的人能这样足智多谋到把足以担当共和国军元帅的人物玩弄在股掌之中，但也实在是没办法再追问下去了。而且仔细想想，约修亚倒也算不上正常的小孩，所以事情倒也不是那么的不可能。总之，她就到此为止了。
“明上校！”又一个大嗓门的人出现了，“请您务必要回答我的问题！”
“那你得问出来啊！”
“是的，非常感谢。您，为什么是您站出来挽救了这场共和国的危机呢！您看……呃……就是……”
看样子，这位记者只急于确定自己的提问权却并没有来得及进行措辞的工作。他在回过神来的现在方才注意到，自己提出的这个问题的具体内容似乎并不怎么好意思能够说出来，特别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还是我来替你说吧。”约修亚不耐烦地回道，“我父皇的死，我母后的死，我的地位会一落千丈全都是革命战争所赐。简单概括来讲，共和国是建立在我家破人亡的基础上。这么说来，我似乎应该是毁掉它而不是反过来保护他啊。”
冷！这话说出来当真是比此时回荡在身边的冬风还要来冷。但却也确确实实地能够点燃人们心中名为“好奇心”的欲火——到底为什么眼前这个最应该痛恨共和国的人却在危机的时刻站出来保护了它呢？所有人都在等答案，但却最终迎来了一个问题。
“我现在姓什么啊？”
“啊……”提出问题的记者此时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被提问的一方。
“你刚才不是还在叫吗？”约修亚笑道。
“明上校？明？”
“不错！”约修亚点了点头，“其实在面对皇帝这个问题上我和你们，和全天下的人都是一样的感受。我要不是皇族，我也造反。所以，我真正自豪的身份是我是我母后的儿子！我的母后你们还记得吗？”
“呃……嗯。”眼神回避起来的不只有一个人，“明皇后是一个备受敬爱的人物。”
“那我们就来谈谈她的死吧。她是被杀死的吗？我最初是这么认为的，但现在越发地不这么想了。如果在死之中有着个人的意愿，那么无论形式如何，这样的死还能简单定义为被杀死吗？不妥当吧。我现在更觉得母后的死应该定义为殉道。我并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母后她想的事情永远都太过远大了。但我知道，她相信自己的死能够给人民带来更好的某种东西，她是抱着这种信念正面拥抱了自己的死。我虽然无比的憎恨她的死本身，但我无法憎恨她所为之殉道的一切。是什么？人民！无论是憎恨人民的选择，还是漠然地看着它毁灭都是对母后和我自身的背叛。我的身上到底流着格林贝尔一族的血脉！格林贝尔一世建立了帝国，而后格林贝尔家的人躺在他的功劳簿上坐了一千多年的皇位。然而王者之证从不是荣华与权力，而是义务与责任！如此看来格林贝尔家一千年的历史里又有几个能真的称之为皇帝呢！我父皇就是最近的例子吧！这是债！父债子偿，母志儿承，皆是天经地义！因此，若共和国是人民的选择，那我甘为共和国的守护者！”
这是约修亚的心里话，货真价实。今天既然有人问到了，那他就要告诉天下人自己身上所发生的绝不会是哈姆雷特那样的烂俗故事而是将会在历史上刻下浓墨重彩一笔的英雄列传！他的心是如此的比天还高，给别人带来的自然便是斗大的压迫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