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路忡忡，器量（2）

   说曹操，曹操到。

   突然走进医护营的约修亚自然令人吃惊，但更令千鸟千佳感到意外的则是其人身后竟然还跟着凯·霍恩海姆。她从没想过这两个人会走到一起去。

   “凯！”于是，少女便下意识地开口呼唤了一声。

   “千佳！”凯就像是一只终于见到了主人的小狗一样，立刻就摇着尾巴赶去了其人身旁，然后嘘寒问暖了起来。

   另一方面，在出入口的地方，军医克莱曼婷·巴雷利亚中尉则是诘问起了约修亚。

   “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比起责备，她的语气更近似于调侃。

   因此，约修亚也并没有太过正式地辩解什么，而是随口回道：“就只是走到门口刚好听到了而已。那么……”

   他略微一顿话音便看向了坐在病床上的千鸟千佳，然后继续问道：“你刚才说要向我道歉是认真的吗？”

   被问到的千鸟千佳并没有马上做出回应。要知道，想要道歉和真的把话说出口还是有些差距的。她怯于和约修亚直视而默默低下了头。但她在以这幅样子稍微挣扎了一番后还是又渐渐抬起头来对上了约修亚的目光。

   “是的！”她下定决心地说道，“我……”

   千鸟千佳想要趁着这个势头一鼓作气地说出不是那么能够坦然脱口而出的话语，但却意外地被约修亚给止住了。

   “等一下。”他不仅以语言还抬手示意了一下，“在此之前，我要先跟你们说几句话。”

   什么话啊？

   感到困惑的千鸟千佳下意识地就看向了身旁的凯。毕竟其人是和约修亚一路过来的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呢？

但遗憾的是，凯对于千鸟千佳的求助也只能是为难地摇了摇头。约修亚既然说了不会提前告诉他一个人，那就是不会。因此，他和千鸟千佳其实是一样的困惑。

好在，揭开谜底的时候已经到了。

“有关前天模拟战失败的事情，我作为指挥官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然而却忽视了这份责任而一味地怪罪于你们。我对这两件事感到很抱歉。真的是对不起了。”话闭，约修亚也就低下了头去以行动进一步表达了自己的真心。如此这般，他做得虽然很简单，可却给千鸟千佳与凯·霍恩海姆两个人造成了不小的震撼。

个子小但态度却很高大，这就是凯对约修亚的印象。而当面对约修亚时，他更是觉得自己方才是矮小的那一个。因此，对他而言约修亚会放低姿态来道歉什么的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这里面一定是哪里有古怪才对！

而既然他都这样想了，那就更不要提千鸟千佳此时会是个什么感受了。少女的内心中顿时便掀起了惊涛骇浪，而她的人格则化作了滔天大浪中那一叶孤舟上的小人，面对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海啸唯有绝望一途。

没错！就是绝望。这便是千鸟千佳自约修亚的道歉中第一时间体会到的感情。

或许约修亚觉得他的道歉能让千鸟千佳解开心结，但事实上却是将少女望深渊又推了一步。

对于千鸟千佳而言前日的模拟战证明了一件事：约修亚比她要更有能力。而今天，安东·艾米连科的拳头证明了：约修亚比她更有勇气，也更坚韧不拔。然后此时此刻的这个道歉则证明了：约修亚比她要高尚。

模拟战的根本败因并不在于约修亚，而在于千鸟千佳和凯的擅自行动，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然而，约修亚却检讨了自己的错误更是如此坦然地做出了道歉，他的眼睛从始至终都不曾瞟过其它事物。

千鸟千佳以此反观自己只觉得无地自容。她就算想着要道歉却依然在心里感到不甘心。向约修亚道歉这件事让她由衷地感到不舒服与恶心，所以她先前才不敢去看约修亚的眼睛。她怕从其人眼中看到得意和对自己的嘲讽。而此时她也就更加地不敢去看了。

这一件件事情就宛如一把把沉重的锤头，接二连三地敲打过来砸碎了千鸟千佳迄今为止所坚持的价值观。

证明自己比皇族强得多，以此来悼念父亲的遗恨。少女迄今为止所做的努力全都是为了这个，她一直以来也自以为是成功了的，直到遇上约修亚这个真正的皇族为止。

对比之下，千鸟千佳方才发现自己是完败了，不仅是一个方面不如人而是各个方面都比不上。那么她迄今为止的那些努力又是为了什么呢？此时此刻，她在刚走进军营时所怀抱着的傲气与自信已经完全崩溃了。

她好想哭！但却不能！她不想在约修亚和凯的面前展现自己的脆弱，这是她仅剩的一点自尊了。而也正是这一点的自尊驱使着她能去做完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哪怕那放在约修亚之后已经是显得相形见绌了。

“我也是。”曾一度展现出与其人对视的勇气不再，千鸟千佳深深地低下了头去，“对于擅自行动而且还无视命令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这是当然的！”约修亚毫不客气地说道，“要是再有下次，到时候你们要付出的代价就不再是胜利而是……”

在略微停顿了一下后，他便说出了令人感到不寒而栗的两个字：“生命。”

周围的气氛因此而急冻了起来，千鸟千佳与凯噤若寒蝉。个人的身家性命理所当然是严肃而沉重的，然而没有真正接触过死亡尤其是战场搏杀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懂得“生命”这个词的内涵呢？

不知轻重便无法应对。

要以轻视的态度说几句豪言壮语吗？不久前的千鸟千佳或许是会自信满满地这样做的，但现在的她则没有了这份勇气。

那么要反过来吗？可在这个时候说些灰心丧气的话明显是不合适的啊！

好在，约修亚并没有打算让面前的两人说些什么。他在说完话后的短暂沉默，只是为了让这两个人好好体会一番。

于是，等他觉得差不多了也就重新开口继续讲起了话来：“不过，在此之前我会先尽到做队长的职责的。埃尔文上校很快就会公布全大队的方针，到时候我就也会相应地制定出小队的方案。这次我会好好讲解给你们听的。这样一来，有道理的命令你们也就能好好遵守了吧。当然，这是还有一段时间的事情了。虽说这份时间倒也不会太多就是了。不过，你们依旧可以利用它来好好调整一下状态。”

然而，千鸟千佳和凯脸上的沉重却并没有减少丝毫。约修亚见状也就发出了轻松地笑声进而鼓励道：“也不用太担心啦。你们只要正常发挥出自己的实力就不会有问题的。就算有什么万一的事情发生，不是还有我在了吗？你们是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的啦……好啦，我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就不打扰了。”

没有想要两人做出什么回应的约修亚在说完全部的话之后便果断地转身迈开了脚步。他就这样在和克莱曼婷·巴雷利亚中尉点头致意后径直走出了医护营。

就小队建设而言，他这番行动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怎奈小队的建设并不是一蹴而就，只用一时的三言两语就能完成的。与此同时，他们却又面对着一个不得不去面对而可以说是和他们这支小队的等级根本不相称的困难任务。

因此，离开后的约修亚所留下的依旧是一团乱麻，并且一直延续到了作战开始后的紧要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