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清冷的肌肤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起那种触觉。
锈斑之上的铁鳞贴在银色漆皮的背面,刮擦着手背。
轻扣三响之后,便有拖在地上的脚步声缓缓向着门口靠近。
杨医生。
便于打理的短发也许只是在茶余饭后用烫发夹烫卷过一点,揪出过分标致的侧容,似乎就可以让一个人不用去刻意保持头发的营养,也能时刻展现出蓬松的外表了。
迎着晨光打开门扉的杨医生,金染睫毛上的露珠在雾气里燃烧,慢慢从揉痒食指后显现出来的,是一只像是由稀疏珊瑚拼凑成的咖啡色圆盘——那只盯着我犹豫表情的眼瞳。
她是这家诊所的所长,也是这家诊所唯一的员工。
我不知道她的真名,只是听大家都叫她杨医生,便也跟着别人一样,也想这么称呼她了。
“是谁?啊,耀……英檀是么?”
跟随身体的偏转,她面朝屋内,眼瞳上明丽的咖啡色泽在朝向阴影的那一瞬间消散;面对那些透过走廊连在一起,散发着消毒药液味的阴暗房间。
我在她身后将简陋的院门轻轻关上,随后快步跟上医生,让她带领我去存放检查结果的地方。
但是杨医生却在我将决定跟上的时候突然在楼道内呆住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杨医生的手指都在右脸皮上轻轻挠着,直到她柳叶形的眼睑逐渐睁大成惊慌的样子,然后突然对我尴尬一笑:
“我突然忘了我把你的检查结果放哪里了,对不起啊,等我找找。”
“你们应该……会有,专门存放文件的地方吧……”
我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杨医生。
虽然从她的反应上来看,她并不认为搞丢别人的验血报告是多么应该的事情,但是当时的我急需那份验血报告去证实一些东西,紧接着也就难免露出了更加难堪的神情。
她快步走上不远处的楼梯,只留下我站在原地呆立着;回想起来,当时的我还真说了一些傻话。
但那之后只是犯困,先是不自觉地摩擦手掌,然后坐在落满灰尘的靠椅上,用羽绒衣的袖筒垫住额头,趴着。
疲惫。
- -
口中尚还残余着蜥蜴老板所贩卖早餐的残渣,扶着轻飘飘地身体上了楼,想要放纵那股睡意流淌身体时,却发现
于是一头扎进卫生间,将清凉的薄荷牙膏一股脑倒在纤细的绒丝上,开始刷牙。
那些井水为口腔带去更刺激的触感,漱口之后就感觉内外清净,可以躺在床上打鼾了。
啊,床上。
我倚靠在办公桌边,凝视着那张由两个废弃锯台拼凑成的大床。
在夜里我还没注意过窗户挡板和窗帘的位置,这个时候的太阳却已经能把一抹阳光分别投射在她的脸蛋和额角上。
想起人们口中流传的话——关于那些“吸血鬼是是如何如何讨厌阳光”的事情……
我立刻绕过办公桌,将那对窗帘用木夹合拢在一起,然后还是继续盯着那孩子。
在进行日常洗漱的时候,我似乎早已适应和那些个人习惯挤在同一个脑仁中,也就进而忘了房间中还有其他的人。
就这样担心吵醒她,守在床边也是怕别人会因为我的噪音而不满。
结果那个女孩的睡相依旧安祥到过分,无论是我目前发出的种种声音,还是窗户那边所投射的炫目光斑,始终没有让她的那副样子变化半点。
想要用手指伸进被窝内侧,给睡相并不算端正的少女捂一捂被子,但是我的手指却只是停在被毯的边缘,距离隔着一层简单衣物就能感受到体温的程度只有半厘米左右的程度。
孩子,孩子,少女,少女,
她是魔物啊……这幅样子放在人类中间也只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但是她的真实年龄实际上又是什么样的……实际上我根本无法确定。
在火灾结束后,那个本该随着救助团队远去,那个处在浓烟滚滚的封闭空间内却吸着其他魔族的血,一沉不染的纯洁身影……
抚上柔软被褥的手指,摩挲拖拽,发出沙沙的轻响,最终还是在一阵犹豫后离开了少女旁边。
我决定睡沙发,那个摆放在正冲家门的位置,一推一拉就能形成一个床面的沙发床。
躺在触感比以往粗糙的床榻上,首先袭来的不是对于新睡眠环境的不适应,而是那些从深邃的脑海中涌现上来的担忧。
然而我最终还是放弃抵抗那般睡意,进入了梦中。
原本会以为叫醒我的会是侵占家中一方境地的那个孩子,没想到叫醒我的人却会是我的朋友。
——
“咚咚咚!”
“檀儿~?”
和那极为明显的敲门声一同接收到的,是附近那些住民敲响锅碗或者从事别劳作时,稀稀疏疏的杂声。
从那些声音粘腻的程度和我困乏的程度来看,再次清醒的时间似乎是下午两点多。
就在我如此思索的时候,那阵敲门声又响起了一阵。
随后我就听见一个男子在家门口哀声抬起,发出跺脚的声音。
啊,是那个人。
“耀英檀?在不在家啊,警社开会了,他们打你手机你不接,让我来找你了……檀儿?”
我该出去接他了。
但是。
就在我自己想要起床时,我突然感到肩膀附近有什么东西正在拽着我。
啊,直到能清醒地回忆起房间中天花板霉斑的位置,才想起这一点。
在现在,在我惊醒的此时此分。
我并不是在之前的那张沙发床上。
那确实少女的手臂不错了。
那孩子将我的肩膀当做了枕头,娇小称不上瘦弱的手臂散发着稍有些区别于人类的体温,放松而柔软的肌肤贴在我暴露在被窝外而稍有些失温的脖子。
咽下口水,喉结在贴着女孩肌肤的地方上下运动一番,那种酥软的异样感觉突然就透过所有东西冲了进来,扎到了心窝里。
迅速扫视一下尽在咫尺的,少女的脸庞。
那竟然还是一副熟睡的样子。
在我转动头脑的时候,那沾染着碎尘的睫毛还随之一阵抖动,蕴藏在暗淡目光中的灵魂透过褐红的瞳孔,投射出一股隐隐的悲悯之情。
不适应,太不适应了。
说的浅显一些,直白一些。
就算是美少女突然出现出现在梦醒之后的床榻上这般好事,是个人都会被……
不对不是“好事”……
是个人都会被搞懵吧!
“耀英檀?”
“马上就来!”
“哦哦,你在啊……”
我在极短暂的时间中用眼神预示和我处在同一张床榻上的少女,告诉她现在屋门外有人,我需要摆脱这种处境了。
但是她不理解。
似乎有着运动的银发和枕巾上的绒丝纠缠在一起,孩子的整个身体又向我凑近了些。
于是我只能用上暴力了。
我开始尝试拨开少女的手指。
当然这尝试也以发现对方的力量和协调力都远远高于我告终。
一阵颤动从肋骨之附近传出,从在填满火光与浓烟的地方相遇一直到现在,这是第二次她自己开口跟我说话。
“那是要来抓我的人么?”
一种十分担忧的情愫,从女孩的声音中流露了出来。
在听到这样的话语之后,我冲着埋在胸口处的小脑袋愣了一会神,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让门外的同事等的不耐烦了。
“檀儿,你还没好啊,哦呦……”
咔咋咔。
思绪就暂停在这般时候。
一声本该不存在的机簧音从家门那边传至耳中,门外的同事自顾自地拧动门把手,打开了家门。
是啊。
我早上没有锁门来着。
然后一只皮鞋就从磨损严重的陈年地板上滑了进来。
鞋子上方是一条养牛专款的深蓝色牛仔裤,在裤腿处沾了些许酱油渍。
待他站定时,已然已经是一副从羽绒夹克兜中掏出易拉罐的熟练姿态。
说实话,他的表情立马就变了。
他看到了一个男人正在被窝中鬼祟藏着什么,那个被藏掖着的不明生物正在将自己的全身埋在被窝中发抖,白色长发的一部分正好流泻在没有被褥覆盖的外面……而我则在被窝外一脸不适地望他挂着小墨镜的脸。
整个房间中的事物都缓慢如同静止,只有来者的反应很快。
“对不起,我本以为这地方只有你一个人的。”
他的话说完了,不安分的嘴唇没有合拢,而是继续像个默剧演员一样配合其他五官保持着滑稽的“O”型。
他收起饮料罐,掏出几分钟之前他兴许还在玩的手机,走出了房间。
那孩子已经悄悄在被子里挪动了好几公分,在离我很远的地方变成棉被平原上一个隆起的小山包,瑟瑟发抖。
“对不起……对不起……”
我听到她是这样说的,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向谁道歉。
脚踝接触到了冷空气,还有依旧弥漫在空气中的尬气。
一阵发抖。
我真的该走了。
——
“所以说那是什么情况。”
贾乐安和我走在去警社的煤渣路上,一颗小石子从鞋袜间的夹隙滚进了脚底。
我和他并走了两三步,那枚小石子又奇迹般的滚了出来。
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就这么好奇么……”
我来回扫着贾乐安淡漠的脸,脸上的表情尽然是难堪。
“不是,我就想知道,那是什么,那个白头发的,缩在你被子里的,看起来不大,收养?”
在吐出这破碎的词段时,贾乐安半隐在褐色镜片后的目瞳隐隐向着四周侧去,看得出来他心里真实想的和现在嘴上说的事情不一样。
“你说收养,那就收养……”
听到我的这般说法,贾乐安的表情又开始变得稳定下来,只不过依旧感觉他整个人都浸淫在一种令人感到厌恶的幻想里。
“……另外,那是一个孩子,是我从昨天火灾现场那边带回来的。”
“人类?”
那种让人厌烦的情感元素从他的面庞上消失了,走路时稍微有点驼背的贾乐安也将双手摸到脊背后方,慢慢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
鼻梁上的墨镜被扶正,在那之后我也没有在注意他到底是一副怎么样的表情。
只是像往常一样行路,一边走一边抽吸着金属罐内的核桃牛奶,很快便已经能在道路的尽头看到那缠绕着干枯爬山虎的建筑了。
“局长给你打的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眼看着那栋被结络织网包裹的建筑在视野中越来越近,贾乐安嗖地甩手扔掉手中的罐子,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啊?糟糕,原来局长有给我打电话嘛?”
我问道。
“有啊,要不然我也不会去专程去叫你了。”
贾乐安如此回答。
抬腿迈过钉头生锈的减速板,距离耀英檀口中的会议,只剩下五六十步的距离。
在肥大的外衣内侧,贴近跳动心脏的位置,一块重物在随着步伐上下晃动。
那是我的手机,入睡之前我曾经将它挂在门头的衣钩上。
“啊,可能喇叭被埋在这件大衣里了,昨天熬夜,实在没有听到吧。”
“百口莫辩啊耀英檀。”
贾乐安张大嘴巴,对着他面前的空气吹出一大口雾气,再饶有兴味地看着它们在空气中打转,凝结在陈暗的门板上。
我停留在并未敞开的,走廊会议室的大门前,呆呆地看着贾乐安将自己鼻梁上的墨镜折叠放好。
他用淡漠的表情看向了我,听取言谈之处的微妙凝集成一种别样的关心:
“你应该知道,既然这个会是开在火灾的后面,他们那些人都会去强调什么事吧。”
在贾乐安通过这句话暗示一些事情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关于那个女孩子的事。
无助的表情似乎就是她身上唯一的伤痕,跑丢一只鞋子的脚丫慢慢地踱步向前,踩过地面上的瓦砾,用无力的手臂抱住了我。
闪烁灯影下的孩子,我看到她的赤脚正在寒冷的地面上渗出血斑,但又转瞬愈合,
那时我的表情,肯定也是像现在的贾乐安这般,对于他们所面对的人表现出一脸冷淡,但是又无力拒绝。
“能叫你哥哥么?”
灯光为她勾勒出一抹淡白色的晕彩,在冷气泛滥的寒冬中,缩在怀内抬头看着我的,是那样无助的面庞。
“……好好管好你自己吧,耀英檀。”
贾乐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出了我的名字,然后就推开了室门。
砰。
一股混杂着潮湿感的热气铺面而来,烟渣的味道沁入咽喉,让人一瞬间有想咳嗽的欲望。
所有人都围在近处的大理石台桌边看着一场牌局,至于远处被遗忘的空间,却只是容得下两张办公桌的地方而已。
“哦,你们来了?”
首先对我们表示注重的声音来源于一个女子。
只是招呼一般的言辞却含有长辈一般的庄重,这般语气语气让房间里的那些人都暂时安静了下来——大概安静了两秒。
那些打着纸牌的人无一例外地转过头,看着一脸困相的我。
他们的面庞都涂绘着年轻人样貌,面相再老也不会让人感觉有超过四十岁,所有刻意而为之的做作凝固在那一刻,随后敛成的气息都直直地冲向身处在他们身前的我。
啊,这就是贾乐安在几秒钟之前说的。
我感觉腹腔中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被人抽空了,好像脚下踩踏着的瓷砖看上去也没有之前那么牢固。
对于我即将要被针对的这般事实,我只能慢慢的低下头来,暗自承受,不去拜托别人或是什么。
“吃瓜子么。”
直到局长老练而又甜纯的笑容重新出现在视界中,手中提着一包奶油味恰恰瓜子。
“啊,不用了。”
一想到这人也可能在这递瓜子过程中完成别处信息的传达,我本能地拒绝了她。
开领的天蓝色警员制服就套在那样永远保持着端正与活力的驱壳上,看起来没有经历过什么彻夜的劳累和其他烟酒毒物的摧残——或许只是严格地要求生活所致的结果。
事实上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不想承认“局长的年龄实际很小”的这个事实,虽然我才是年纪最小的那个。
现在这么一想,局长会在开会途的中将声援力放在我身上也说不定。
零食袋的开口是由锋利的剪刀裁剪而成,袋子被局长递了过来,那种逼人的气场和各种养肤品的香味并还混杂着奶油瓜子的腥甜一起涌现,一时间让我失去了各种意义上的方向感。
“哎呀,我倒多了……”
然而那零食袋继续倾斜着,似乎是我先前拒绝的言辞并未被她接收到。
局长无视我的拒绝,最后也只是让深不见底的目瞳放射着闹脾气一样的情绪盯了我一会。
两三颗瓜子透过我还有些僵冷的手掌摔倒了地面上,一堆奶油瓜子正好是两个人能在五分钟内吃完的量。
局长继续去观看远处那尚未终结的牌局,被发带扎束的直马尾像是发脾气一般在人堆中晃来晃去——还不忘回头看我一眼。
在发现我和她又四目相对之时,立刻便又收缩回去,不再理我。
“来嗑瓜子吧,老贾。”
说话间我便凑了过去、
我的膝盖撞在贾乐安的大腿上,他的脖子被甩在黑皮沙发的靠垫上,然后就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不吃,口渴。”
贾乐安如此说道。
“我觉得他们知道我干的事了。”
我抬手将一枚瓜子送进嘴里,咬碎被调料香味浸染的外皮,等贾乐安回答我。
“知道你干什么事啊,冲进火场救了谁谁谁,那不是好事么?”
他开始说一些和重点事项脱开关系的话,让我明白我已经被抛弃了的这个事实,只能缩在另一边继续啃那一小把瓜子。
然而没过多久,贾安乐就从他所在的地方立起了身板,用和在大街上散步时一样的眼神看向我。
“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突如其来的推断让我很难反应过来贾安乐的脑海中都发生了什么。
“那就是你真的在你家里藏了什么大家伙,你懂我意思吧。”
“哦……”
和他的断言一起抛过来的还有突然从袖口里伸出来冲我要瓜子的手,我下意识将手中所剩的所有瓜子都推给了他。
贾乐安闭着眼睛,斜靠在皮沙发上,喷出瓜子皮。
“还是一会看他们都说什么吧。”
“好啦~开会啦~”
两声清脆的拍手声在房间内响起,那些围绕在牌桌附近的年轻警员们全都站了起来,桌椅全都推好的时候,便就围绕着白板和美少女局长本身,构成了一个小小的议会空间。
那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会谈而已,专门为了传呼重要的事情,而固定进行的小小活动……
……却让我的心海顿生万般波澜。
我想起在火场里那救赎一般的清凉,浑浊的液滴和尚未被大火蒸干的水面,倒映出的我是一种怎样的样貌。
荧光编制而成的网路包拢住全身,那是在各种药剂和激素的引导下,显现出的类生化增强系统。
不分昼夜,捏住心脏套住肺腑,它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掉的诅咒。
那样的“诅咒”在齐缩于这方小小会议室中所有人中央,被赋予了“魔法”的名字。
好像像这样于名称上改头换面,就能让每个人形成相同的认知:“那种东西在一开始,就是由一种光鲜美好的样貌出现的,是无害的,那就是我们寻找到新家人理由。”
它没有为任何人带去破坏,带去隔阂,仅仅只是在大量的服药和非人的待遇后出现在每个人面对浴间所注意到的镜面中。
“那些肤浅的异变,当自己有幸和同类缩在同一处巢穴,实际上就已不足为惧。”
我们是被赋予简单诅咒的人类。
所以大家就会反过来对付那些破坏平衡的人。
我今天会变成那样破坏与被破坏的人么?
——
“我找到了……”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口腔是干干的。
耳畔突然听到杨医生瘫在解脱之畔一般的嗓音,整个人便很快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明明是受到损失的人,心中却在做出不希望对方受伤的反应。
“其实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信息埋在体检表里吧。”
我长廊中的座椅直立了起来,望向迈着小碎步向我跑来的杨医生,说出了这样的话。
“嘛……实在是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只是耀先生为什么会想到要来这里做体检呢?”
那份体检报告的正面依旧处在杨医生的控制下,看着她那职业性的笑容,我心中突然顿生一股怀疑。
突然感觉杨医生跟我说的话未必都是真话。
“只是周期性检查而已……”
“啊……是这样……”
杨医生的脸有些黯然,在紧张的时候呼吸太久过冷的空气,她在再次望向那份文件时稍微抽吸了一下鼻子。
抽噎只是小小地一声,其间似乎伴有轻微咳嗽,睫毛便在那一刻挡住了所有神彩,从刚才到现在为止的所有犹豫,似乎都是她想要向我隐瞒什么。
“以前有经常帮你进行体检的医生么?耀先生?”
杨医生把体检报告——那几页文件递交到了我的手中。
我检视了一遍,那上面全是来自于杨医生一个人端正的字体,如她所言,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足以昭示某些病态的数据。
但是关于她提出的话,却让我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正如杨医生所言,也是一位医师。
回想着那个人,脑海中不免浮现出这样的字眼:
“那位先生还健在么。”
岑岑冷汗从指端渗透而出,开始浸染那张纸单。
却突然认识到脑海中所想的字句,与杨医生口中飘出字词相同。
我便猛地抬头向着走廊中的杨医生望去。
结果却没看到半个人。
就连那阵拖沓的鞋帮音也听不见,捕捉不到了。
——
白板只是象征性地摆在那里,大概就只是为了表达个会开完前谁都不许走的意思,局长站在民警与民警伸出沙发的大腿间无助地迈着碎步,手中捧着一本兴许也没写多少东西的笔记本,开始宣布事情了。
“前天,魔物集市街的一家面包房发生了火灾,至于这个……他们现场初步勘察说是燃料泄露导致的,但是放在我们这群人类这里便不能把整件事看地这么简单就对了,那么按照上级的要求,我们得组织一下相关的安全调查与走访,火灾附近的重点街区要两个人协作,你们?谁来?”
房间内除却局长一共十四个人,都不说话,也没人举手,我们望着她疑惑大睁而又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室内俨然已经变为小孩子们玩一二三四木头人的现场。
“哎……”
局长环抱在胸口附近的两只手耷拉了下来,黑色的笔记本也被这样的动作甩到了白板上,
“好不容易遇到我们民警可以插手的事件,你们能不能暂时放下那些勾当,揽点正活干啊,三年了,一点业绩都没有。”
然而,还是没人对局长的话有反应。
“真是的。”
好像是早就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果,站在沉默人群中央的局长翻了个小白眼,继续讲话,那笔记本却已经被架在了白板下方的笔槽里,没有再被抓起过。
“揽活的事情就先不商议了……一会每个人临走前抽签就好了,我们来讲点表彰的事,当时谁在现场火灾的时候,冲进去救人了?”
这次的问题好像严肃了不少,局长的审视的目光很快就扫过我们每个人的脸。
我那透露着些许慌张的眼神,也不小心和那瓣余光相对了。
就在那时候,局长的表情中突然闪过了解了什么一般神采,红润的嘴唇突然勾起一抹成分不明的笑意,之后再去看其他民警的时候,也只是匆匆过一眼,告诉他们“你们的局长在观察大家”就再也没有其他的意会。
“真的没有人么?我可是收到那边街区人的感谢咯哦~就这一次机会,之后就不提啦。”
“我!”
一言不发的贾乐安突然在这时举起手来,他这样着实有惊到我,不过我也不用担心这一次情绪的惊变会暴露什么。
事实上,所有人都很惊讶贾乐安突然举手的这件事情。
虽然这人平常在警局里都叉开大腿占两个人的位置揽零个人的活,但是大家也都对他置之不理,根本就没有人对他提出半点不满过,好像贾乐安本来就该是那样,只要一言不发就好,永远是不好招惹的凶恶形象。
“拉倒吧,老贾。”
他对面几个经常扎堆的男人突然在这时候大笑起来。
“你那天晚上还在夜店喝酒呢,我们都看见你了。”
这对家乐安似乎算是尴尬的境遇,长久以来的凝滞空气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缓解。
大家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很难想象有十五个人的悄悄话挤在听觉上,就能让我感到如此嘈杂。
结果贾乐安便只是尴尬地笑笑,顶着局长频频投射而来的怒意,又闭上眼,演的像是个傻子。
“那没人就算咯,哎——”
局长叹了一口气,用手势示意大家安静。
“那么就开始抽签吧,小郭,你把抽签筒拿来。”
“好咧,局长。”
刚才带头起哄贾乐安的人现在站起身,两三步从沙发后面的空间挤到办公桌那边,挤了出去,他过了一会就搬回来一个用黄色胶布捆扎在一起的签盒,递交到局长的手里。
局长一边晃动着手里的便签盒,一边目视着大家说着我们需要的注意事项,每个人好像都在展开手中规整的小字条后得到了一个大写字母和一个数字组合的编码。
“等短信吧。”
局长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打开临时会议室的木门,走了出去。
剩下的时间,大家都在窃窃私语中交换着他们自己的编码,以此挥霍,我在和贾安乐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的号码之后,就换做各自一副懒相瘫在各自的位置,再也没动过。
局长却又回到了房间里,先用眼神意会我,然后直接坐在办公桌那边开始掏出手机打字。
几秒钟之后,我感觉衣领内侧的衣兜一阵抖动,
局长—鹤羽晴阳:
“留下。”
然而这条信息还刚好让贾乐安瞥见,他只是在一旁躲过局长的巡视就迅速的将脑袋往我这边一甩。
之后就是贾乐安的消息:
“我一会陪着你,真好奇到底发生了啥。”
“你根本不用好奇啊,我也不清楚。”
我在下面这么回复到他。
很奇怪。
其他人都在欢声笑语中逐渐走出了这个房间,只有局长坐在那边,又开始翻动一本羊皮纸包裹的书本。
这件事刚开始在鹤羽局长那边就只是计划供两个人交流的规模。
一定是跟火灾那时候脱不开干系的。
她到底要跟我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