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未遇到洛时生之前,萨米特从未有过落于人后的感觉。
他生来就是印度的高种姓,享受着上层人最好的待遇,有顶级的老师陪伴在身侧,理所当然地超越众人,被冠上天才的名头。
如今肌肉萎缩,身体枯瘦如柴,只能靠着价格不菲的药物与人造器械吊着一口气,说是优厚人生的代价也不为过。
萨米特艰难地抬起手抚摸着自己的脸,掌心传来的触感已和往日不同,他很久前就不敢再照镜子了,生怕镜中苍老的面容会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如果得不到47的不死基因,那他必死无疑,满头白发的男人叹了一口气,望向窗外由他一手创造的繁荣景色。
身着白大褂的研究者们相伴而行,随后分散到东南西北四大实验室里,他们各怀希冀与梦,朝气蓬勃的样子让萨米特嫉妒得心痒。
“没办法,谁让我做了那么多坏事。”
萨米特轻哼一声,猩红色的窗帘缓缓落下,遮蔽了春日的盛景,单单将病态衰弱的他留在屋子里,他捏着投屏的遥控笔,快速略过映在墙上的资料。
不带防毒面具的奥法西斯照片投射在白墙上,这个脑袋空空的帅哥是萨米特随手捡来的玩具,但却意外地成了最后的救星。
奥法西斯抓来了从旗木家逃出来的实验体,为了不重蹈杀手学院的覆辙,萨米特在粉色诱因上岛的时候就在女孩的项圈里放进了生物炸弹,只要离开群岛1公里就会直接爆炸。
当然也有解除方法,不过需要四人会议的准入ID卡共同批准,但让四个人同意粉色诱因离开群岛的可能性为零。
47同样也挂上了炸弹,然而对被死亡遗弃的少年来说,脑袋被炸个粉碎就是个有点小疼的游戏,就算肉沫横飞脑浆四溅,在一片惨不忍睹的碎末后还是会拼凑成完整的人形。
“奥法西斯死了,但只要找到他的尸体,就一定有复活的办法。”
萨米特相信奥法西斯的实验已经成功,既然换心手术都能完成,那将他的身体通过47的器官再造说不定也能实现。
他将手放在胸口上,感受着日渐衰微的机械心脏跳动,由洛时生开发的机械器官也到了维护的节点,不过现在那个狂傲的娃娃脸应该凉透了,他枯槁的手指不耐烦地敲着被面,思考下一步棋应该怎么走。
是谁偷走了奥法西斯的身体?
趁着自己还有喘气的能力,一定要快点解析奥法西斯的秘密,因为供47泄愤的那女孩已经成了碎块,意味着事件在按照他和面具怪人的设想发展。
可萨米特的不安在快速扩散,这桩本应主导案件的主演——奥法西斯,却成为意想不到的惊吓盒,而洛时生和佩子所调查的东西也越来越出乎他的预料。
再这么任由他们调查可就瞒不住计划了,更让萨米特心焦的则是少年不死的真相,据佩子调查后汇报:47的身体器官并不能突破排异化反应与任何人契合,萨米特的换身计划就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原本我都认命了。”
萨米特只觉得疲惫,向后一躺感觉身体都要散架,他在身体刚开始溃败时就预见了今天的结局,只是好巧不巧遇到了洛时生。
洛时生是货真价实的天才,仅在修复秦爱伊身体的那两个月里,萨米特亲眼见到了人类智慧的极限,娃娃脸宅男的每一个实验都以百分百成功率作用于秦爱伊身上,将女孩从必死的命运中拯救出来。
秦爱伊为了调查自己的父母而加入旗木家,将名字改成旗木爱伊后成了首席医疗官,与同期的旗木奔赴战场一线。
但从天而降的导弹带来死亡,秦爱伊倒在废墟下奄奄一息,右腿砸成肉泥,露出森森白骨,钢筋将左臂贯穿,腹部被弹片划开,肠子混着脂肪与血顺着伤口流出,肋骨因重压碾成碎片,骨头尖茬直接将肺部破开了口子,秦爱伊距死也就差一口气。
旗木家有大把能够替代秦爱伊的人,只是对洛时生而言,那个女人是独一无二的青梅竹马。
斯迈尔曾对洛时生救助秦爱伊抱有疑问,他是怎么第一时间锁定秦爱伊,并在危机时赶到女人身边的呢?
对此萨米特也无法回答,甚至冷静下来细品,说不定秦爱伊奄奄一息也都是旗木家做的局,就是为了钓出洛时生的真实实力。
洛时生在极短的时间内再造了青梅竹马的假肢,灵敏度远高于市面上所有型号,如果说假肢还只能说是在已有图纸上升级,天才娃娃让人大跌眼镜的则是他对脏器的把握。
与秦爱伊适配的机械心脏只用了4个工作日就做好了原型,快到让见惯了风浪的研究者们都捂嘴惊讶,有点医学知识的人无不赞美其完成度之高。
萨米特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觉得自己可以活下去,寄生在洛时生的身上可耻地苟延残喘。
秦爱伊的身体在一点点修复,从头到脚都植入了洛时生耗费心血的科技作品,但当冰冷的器械一步步替代温热的血肉时,回到了哲学家所讨论的忒修斯之船问题。
秦爱伊是否还算得上人类,她是不是变成了披着人皮的仿生人。
“洛时生的坏事也做了不少,不对,该说自以为是的事做了不少。”
在手术台上醒来的秦爱伊忍着剧痛,双眼噙满泪水对自己的昔日好友请求着:“让我死了吧!”
“我不允许你死,我一定会救活你!”
天才娃娃脸用手捂住她的眼睛,哼着二人儿时秦爱伊总唱着的童谣,伴随点滴注入的麻醉剂,将青梅竹马带进深沉的梦里。
失明的眼、只剩半截的腿、被刺破耳膜的右耳、残损的肺部、萎缩的心脏,洛时生把女人的身体作为画布,不留余力地创造作品。
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萨米特也不好评价别人的私事,但苏醒过来的秦爱伊明显不想那样扭曲的活着。
她的人格和灵魂被机械的滴答声浸染,女孩苏醒的那一刻,留给在场众人的只剩下永生难忘的诡异。
“你们是谁?我是谁?你们是人类吗?”
女孩捂着嘴咯咯咯地笑出了声,全身开始震颤,仿佛被闪电击中一般,却在几分钟后逐渐冷静,陷入了沉默,周围的人面面相觑了半晌,秦爱伊才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我什么都感受不到了,我控制不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