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应该僭越神的职责,治病救人并不等于死者复生,洛时生一厢情愿地将秦爱伊从死亡的事实中拽了回来,即使少女从此以后就活在分裂的痛苦中。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被机械填充的双手,虽然外表与真人别无二致,但秦爱伊知道那尖端冰冷的触感并不属于她自己。

她抬起头警惕地盯着站在她床前一袭白衣的实验者们,感觉自己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供人游览,只不过那群人的眼里透着疑惑和狂热。

“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

她有无数问题想要这帮人回答,但当她嘴里蹦出第一个字时,浑身便止不住地战栗,她颤抖着摸了下自己的喉咙,因为发出了完全不属于她的声音。

那是喑哑的电子合成声夹杂人声的杂音,透过秦爱伊震动的喉头一股脑地涌了出来,那些虚假的、人造的音调冲击着她的耳膜,提醒着她的异常。

尽管她什么都记不清,但生理上抗拒着这一切,她颤抖地缩在病床上,将头靠在膝盖上小声啜泣,唯有眼泪能缓解她即将崩溃的压力。

萨米特靠在墙边,冷眼看着洛时生打造得精美制品,他了解肉体被机械一步步侵占的不适感,他与秦爱伊的区别只在于是否出自个人意愿。

这女孩真得想变成这个样子吗?她加入旗木家时不就已经舍弃了一切,做好了觉悟吗?

事到如今说什么痛苦、不想做,简直做作得让人想笑,萨米特毫无同情心地想着,思考该怎么跟洛时生搭上关系,让娃娃脸天才在他溃败的肉体上也来上一套。

萨米特受够了少女的恸哭,默默从房间里退了出去,想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放松心情,他刚坐下,就凑来了一头金毛的男人。

“我听说房间里住着怪物?”

萨米特不耐烦地转过头,他的面前却出现了一张在死气沉沉的实验室里少见的脸,温润蓝眸与炫目金发,即便萨米特不那么看重容貌的实验者,面前这个男人的美貌也是值得夸赞的。

“我叫奥法西斯,是刚来的实习生,您就是萨米特先生吧!”

名叫奥法西斯的男人自顾自地开始自我介绍,还对萨米特伸出了他的右手。

萨米特瞥了他一眼,奥法西斯尴尬地缩回了手,却依旧自顾自地讲着。

“我看了您对病态人体的论文就报名了您的研究计划,这几天实验室都说这边开发了仿生人。”

“仿生人吗?你们科幻小说读太多了。”

萨米他嗤笑一声,起身准备摆脱这个难缠的跟屁虫,谁知奥法西斯也站起跟在萨米特身后,喋喋不休说着痴人说梦的屁话。

“这场实验既有像萨米特先生这样旗木家首席研究者,还有各大学的人体工程先驱者,听说还是那位少年天才主导的。”

这一连串的名号给病房里的秦爱伊加上崇高的科技价值,但本质上不过是任性少年救助青梅竹马的撒娇任性,科技不过是其附属品。

萨米特翻了个白眼,希望奥法西斯能读懂气氛,他难得的休息时间被这只不守规矩的狗扰了清净,但奥法西斯显然不明白。

“我感觉到了歪曲的异常,是怪物的味道。”

奥法西斯淡淡地微笑,诡秘将他包裹起来,一点点勾起萨米特的好奇心,萨米特抽出一个纸杯,顺手扭开了饮水机的开关。

“说得像狗一样,怪物还有味道?难道是牛肉味”

萨米特满脸嘲讽,纤细的手指轻抚奥法西斯的脸颊,贪婪的绿瞳盯着那无垢的双眸,可奥法西斯没有丝毫恐惧。

“你看我像什么?也是怪物吗?”

“萨米特先生,您就像一只濒死的野兽。”

奥法西斯顿了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给萨米特这样失礼的评价,但面前的萨米特似乎没有生气的迹象。

“你找上我,也是因为我身上有味道?”

“差不多,说是狂气还是非人的味道都不太准确,我从小就比较容易发现怪人。”

“真是一条奇怪的狗。”

萨米特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开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的金发男子,奥法西斯显然习惯了别人的打量,碧蓝的眼睛闪闪发光。

“你叫奥法西斯是吧!”

“是的,萨米特博士。”

“要不要用你的奇怪嗅觉做点事情。”

萨米特将纸杯一捏丢进垃圾桶里,他的右手小拇指好像也没办法灵活蜷缩,耳畔又再度响起了生命衰败的倒计时。

“什么事?”

“和我一起创造不死的生命吧!”

萨米特仰着头,洋洋得意地对只见过一面的奥法西斯发出邀约,但他像是有百分百把握似的,双手抱胸睥睨地盯着奥法西斯。

“好的,萨米特博士,让我们一起造怪物吧!”

“怪物吗?倒是也不坏。”

萨米特拍了下奥法西斯的肩膀,医院走廊的冷光打在二人脸上,将萨米特戏谑的表情衬得格外狰狞,他整理好兴奋的心情,平静地推开秦爱伊(旗木爱伊)的病房。

17岁的洛时生就站在被改造的面目全非的青梅竹马病床前,对着泪水止不住的女孩束手无策,萨米特静静走向洛时生身后,压低声音。

“您挽救了一条生命,她会感激你的,洛时生博士,我们等着您进行技术汇报。”

“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不会再做这些事了。”

娃娃脸少年不甘地攥紧双拳,转身便要离开这间人心叵测的房间,可就在要迈出病房的那刻,秦爱伊停止了哭泣。

“洛....时....生?”

三个字瞬间驱散了洛时生的阴郁,光芒再度回到天才少年黯淡的眼中,他赶忙转过身,想要紧紧抱住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青梅竹马。

“洛时生是谁?”

少女小心翼翼地提问让一切分崩离析,轰然倒塌,他抬起的双臂瞬间垂下,在众目睽睽下失去了往日的傲气。

“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没有对大脑进行任何改造啊!没道理呀。”

“说不定是因为冲击导致的,恢复一段时间就好了。”

萨米特在一旁假意安慰,他只想将洛时生脑子里的技术榨得一滴不剩,便向身边的研究员使眼色,众人纷纷附和起萨米特的话,拉着混乱的洛时生走出了房间。

纯白的病房里只剩萨米特与秦爱伊二人,他最终将视线锁定在秦爱伊的胸口前。

“你胸口凝聚着现阶段最尖端的科技,那迟早是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