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这么不合群。”

泉一郎叹了口气,转眼间又恢复方才慷慨激昂的声音,挥动衣袖缓缓走下讲台,身侧的每个旗木人都崇敬地看着男人,在这间集会厅里,他就是和群岛上的萨米特一样,是让众人膜拜的领袖。

即使旗木家是骗局,对曾经连生存都成问题的人来说,它也是场甜美的梦,泉一郎不忍心打碎他们的幻想,带着虚假的笑容和他们握手点头。

“先先生,你你你会打我吗?”右眼戴着眼罩的少女揪住了泉一郎的衣角,用她不熟练的日语怯生生地问道,泉一郎摸摸她的头,这位旗木家从南非红灯区救助的女孩,在鬼门关走了几遭,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

像她这样的人,泉一郎的身后比比皆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故事,如今却都有了相同的姓氏。

“不会,你已经自由。”

算得上是自由了吗?也许和他们曾经的境遇相比,旗木家就是天堂,男人牵起少女的手,蹲下身子与少女身高齐平,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佩子小时候,每一次父女俩发生争执,泉一郎都是这样和她讲道理,女儿的脾气从小到大都异常倔强,认定的事绝不更改。

泉一郎欣赏她的性格,可旗木家不是,它要求的是全心全意服从命令的机器人,而不是有自我的天才,泉一郎拉起女孩的手带领身后的众人,走出集会厅的大门,除了新分部的这些成员,旗木家还带来了一条命令。

【让旗木佩子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否则一切与她有关的人都会清除。】

“有关的人”里自然也包括泉一郎,在佩子次次挑战旗木底线后终于迎来这个结果,泉一郎心里早有预期,在将所有人都送回分配地后,男人捧着妻子的画像坐在宅子的长廊上,他拿了两个小酒杯,一个给他自己,一个给已化为明星的旗木宫。

“如果你还在,你会怎么做?”

晚风吹动男人额前的头发,拂过他憔悴的脸,泉一郎轻轻为两个空杯斟满酒,仰头望着群星闪烁的夜空,无垠深蓝在泉一郎眼中蔓延,他举起酒杯与月对酌,清酒倒映一轮弦月,在这静怡漆黑的夜中独自闪耀。

他歪着脑袋浅唱不成调的歌,更像是朗诵,男人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出了声。

“宫,你说我唱歌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似乎突然意识到身边没有他人,泉一郎摇摇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眯着眼睛聆听自然的韵律,虫鸣与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最后再加上挂在玄关风铃清脆的声响,有种寂寥的格调。

“我们是什么时候相遇的?”泉一郎含情脉脉地看着旗木宫的照片,女人一如既往的笑容勾起泉一郎的回忆。

“好像是30年前吧,我们一起来到这房子。”泉一郎自问自答,又将空杯斟满酒,他摇晃酒杯,继续哼起歌。

“你站在我旁边,我没爸,你没妈。”想起30年前站在泉一郎身旁那个瘦弱,手臂还有淤青的宫,她仰着头,踮起脚尖想看到最前端的讲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大家都在兴奋地鼓掌,泉一郎蹲下身子,让宫骑在他的肩上。

“你怎么办?”

“你听到有意思的事,告诉我就行。”

他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他们的爱情是在所难免。

“我不觉得生下佩子是个错误,就算在你死后也一次没有这么想过。”泉一郎叹了口气,再次将杯中的酒送进喉中,几杯酒落肚,脸上也落下两片红晕。

“你要是还活着,一定不愿意听我发牢骚,但我憋了太久。”男人鼻头一酸,有点想哭,但他已经是个中年男人,不能再随便掉眼泪,过去每次难过,宫都会将他拥在怀里,轻轻拍打他的背。

“能稍微听我抱怨抱怨吗?”回答他的只有风声,男人垂下头,想起今天跟在他身后的新人,也许那之中也会有坠入爱海,成家立业的男孩女孩,也会生下像佩子一样优秀的孩子,未来这件事谁说得准呢?

让他们为了佩子而死,泉一郎做得到吗?如果只是他自己的命,旗木家尽管拿去,但是.......

泉一郎因此犹豫着,他又喝了一杯酒,新开的清酒已经下去一半,男人在心中纠结是选择拯救至亲,还是让更多的人活下去,旗木宫的照片并不能帮助他做决断,装着尸块的黑色塑料袋又在男人面前像钟摆一样开始摇晃。

“你为她死了,我以后也会为她死。”泉一郎顿了顿,他撑起双臂阖上双眸。

“就别再让更多的人,为她.......死了。”男人哽咽着,做出自己的选择。

“抱歉,宫,我放弃了。”

无边夜幕,似有颗流星划过,浸入泉一郎的灵魂,扰乱他的心序,他让妻子的牺牲变得一文不值,他是一位父亲,却也是一个人,佩子该为自己的放肆付出代价,即使那是他的女儿,也不应例外。

男人拿起手机,从抽屉里找出一张名片,上面写着【为钱而杀 斯迈尔 竭尽为您服务】的字样,佩子是个天才,旗木家圈养的杀手不足以伤其分毫。

“打我电话干什么,现在不是群岛工作时间。”电话那头的男声明显不耐烦,泉一郎甚至还听到几声枪响。

“我有那边的活要委托给你,不要让别人知道。”泉一郎嘱咐道,斯迈尔是杀手,而且是只要金钱到位来者不拒的顶级杀手,男声顿了顿,回答一句“知道”就挂断了电话。

而现在,斯迈尔正扶着旗木泉一郎回到北区的会议厅里,他要在那里演完最后一出戏,手腕的血快要干涸,泉一郎抢过斯迈尔腰间的蝴蝶刀,又狠狠划了一道口子,霎时间血如泉涌。

“出血量太大你会死。”

“没关系,演戏就要来全套的。”泉一郎变了眼神,不再是刚才那幅苟延残喘的模样,他对着斯迈尔笑了笑,因失血脸色煞白的泉一郎这次要为自己的女儿做最后一件事,扮演一个合格的疯子,他在萨米特和洛时生面前手舞足蹈,将手腕流出的血洒得到处都是,直到萨米特下命令让斯迈尔把他打昏,这场闹剧才告一段落。

一周后,旗木佩子成功上位,旗木泉一郎则坐上轮渡,被遣送回老家,退出了群岛实验室这一舞台,结束了属于泉一郎的诡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