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六点二十、辛德威Block-107。
总统安全级的黑色奥迪轿车于公路上飞驰——将若篁联系了当地的交通管理局、即时地修改了预定路线上的交通情况。
了解到具体情况的安迪十分不解。
“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我不用跟大家见面了么？”
“你安静些……”左辰很不耐烦。
“没错、就是那样——我们这之后会带你回到V-303教区、于现场警戒待机直到正午十二点。这是我们收到的全部命令。”卡特兰瑟倒是饶有兴致。
“诶诶？意思是、从四个小时变成六个小时了？……”
左辰眉头紧锁、将脸偏向一边。
窗外飞速闪过了辛德威的街景、人们似乎都通过某些渠道收到了最新的消息、正面色凝重的有序进入建筑——楼层上的窗户被钢铁的百叶封锁、大门纷纷紧闭。
在短短的十分钟内、人们便完成了从日常模式到特殊情况下的转换——“埃比思。”从将若篁口中吐出的词汇在左辰理解之外。
“Abyss？那是什么？”
“人们的神。”
“什么——我刚才听到你说了、神？”
“差不多的存在——啊啊、好累、不想说、懒得跟你多解释。”
“那个啊、左辰你听着、”卡特兰瑟打断了两人、补充道、“目前辛德威内原型教信徒比例是百分之七十、所有人都可在各类操作系统中加装一个埃比思交互应用。不过要是没有设备、就用那个……”
沿着卡特的左手、左辰注意到了街角的红色电话亭。
属于上个世纪的古老存在。
“那可不是什么电话亭、会采用这个造型、大概也只是某些人的趣味使然吧——为了让穷人也能够在那里问解、利用埃比思混沌算法、一次五毛。”
“这也太便宜了。”左辰想起了自己为萝卜白菜打折而狂奔的一个个夜晚。
“最开始是免费的、收这五毛还是因为应一部分信徒的要求。”将若篁再次加入了对话之中、托卡特所赐、她已经没有了最初对左辰——陌生男性——的抵触。
“人气很高呢……”
“宗教的关键所在就是为信徒提供依赖感、你在凰灵市里读大学连这都不知道么？”
“抱歉、我专业不是这个。”
“你什么专业？”
“原生种行为学——不过我当时刚大二、没学什么专业化的东西。”
当时、指的是一年前——不过左辰早就已经习惯这种类似于自嘲的感觉了、硬要说的话、应该是一种不足以致死的自毙行为。
“什么啊、那个……根本没听说过、还有那种课啊。”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左辰注意到她所看向的是城壁的方向。
说不定也是向往着的吧、对于学校的生活——虽然在学校中会很厌烦、但离开之后反而会觉得失落。
“那个那个、你们在说什么？”自称安迪的少女再次试图加入对话——这次左辰显得克制了很多、对方的预置人格和着装风格一致、是名女高中生。
如果是在学校中相遇、左辰难说能分辨出她的身份——但腰间和肋侧的两把手枪却不断地提醒着他、任务中的现在不容他有任何多余的松懈。
“你应该知道吧、大书库的事情。”将若篁反问道——她面对着自身所属宗教象征、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卑下。
“诶？……”反而是安迪有些无措。
“ABECS、Assistance＆BackupExecutiveComputerSystem、我记得有一部分是基于你所提供的计算模式才得以完成的来着啊？”
“我的、计算模式？”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不是头部、而是胸口稍稍偏左的位置——一般人类心脏所在的位置。
将若篁脸色一变。
“难道你没有过任何记录么？那为什么……不、你应该也是系统管理员之一才对。我的登录身份是#Jean，每天六点的时候都会向你申请数据调用、当时的记录还有么？”
自称安迪的机械缓缓地摇头。
“没有啊、什么都没有——”
她没有注意到将若篁脸上愈发扭曲的失望神色、浮现出了愿望浮现一般的笑容。
“不过呢、你们居然都知道‘妈妈’的事情呀。这太让人高兴了。”
没等左辰反应过来她说了些什么、疾驰在公路上的黑色奥迪被事先埋在地下燃气道上方的炸药所掀翻——车体本身的强度提供了足够的防护、但路尽头的栏杆之后、是横穿整个凰灵市的宽阔河道。
倏地、世界陷入冰冷黑暗。
车身没入水中、顶尖的密闭技术让肮脏的河水被完全阻隔在了车厢之外——但卡特兰瑟知道不能在此滞留太久、他将手伸向了车厢一侧。
“左辰你抓紧她——”
说罢、便顶住强大的水压奋力将车门打开、让水流涌入——夏天的河水显得尤其冰冷、几乎是在一瞬间没过了左辰的胸口。
车厢内的氧气面罩一共有四个——左辰将自己的那个塞给了安迪。
“机器人也需要呼吸么？”
“欸？”
“我、以前、也这样问过她……把氧气面罩带好、我不需要——”
这并不是左辰的逞强——事实上他在学校中的课程除了单门无论如何也无法合格的射击以外、各项测试成绩均是A＋。
水压平衡后车门轻了很多、左辰在确认过另外的两人也平安从车厢中脱出后、单手夹住安迪的身体将她带离了车厢。托她体表之下密布着的辐射散热管网络所赐、近似于三十七摄氏度的热感在水下显得尤其明显——这让他得以时刻确认两人身体的相对位置、以便于调整手臂姿势。
他小心控制着两人的上浮速度、避免过快的压力变化导致眼球破裂——水下亮起了火光、形成的波浪将两人推向水面。
浮出水面的一瞬、等待在一旁的将若篁像是要掩盖自己方才的担心、哼得一声转身游向了岸边——芙拉儿靠近左辰和安迪两人、帮他承担起了一半的重量。
卡特离开前没忘将两人的装备包也一并拖出、此刻正用手中那把卡拉什尼科夫步枪上方的四倍光学瞄准镜观察着河岸对面的建筑——按理说在利用爆破让对方丧失机动能力后、河岸对面的建筑将不受任何阻碍是绝佳的狙击地点。
但预想中的射击并没有发生、这让他有些遗憾——他将皮下生成的7mm蜂窝样硬质板成分回收、确认过所有窗口没有异样后放下了枪口。
对方是知道自己的——
远距离的绝大多数枪弹无法对他造成有效伤害、而射击之后将暴露对方的地点——距离约为150m、以卡特的能力足以在那一刻完成击杀。
“所以放弃了么……哎呀太出名真不是件好事啊哈哈。”
“你突然得意什么？”芙拉儿没好气的怼了他一句——很快她意识到她本是不打算再和他说一句话的、因自己下意识的流露而感到懊恼。
“没什么没什么。枪给你。”
除了左辰的两把私用枪械外三人的装备被一并装在了爱柯蒂斯公司的巡逻包内、表面的柯杜拉纤维很好的起到了防水作用。
芙拉儿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敷衍而感到恼火、不如说这样的距离刚刚好。
“然后是、左辰——你的枪要交给我。”
突入起来的要求令左辰有些不可思议——卡特兰瑟继续解释道。
“不是我不信任你——我无法信任孟倚灵。”
“她怎么了？”
“我们从Block-107到V-303教区的行进路线一共有6种、其他的路线上也想刚才那样安排了替身车辆——如果这能解释成运气、那么我无话可说。”
“你是说、对方事先知道我们的行进路线？”
“是的——当然、还有另外一种解释、”他将右手摆成手枪状依次对准了左辰芙拉儿和将若篁、最后放到了自己的额头上、“我们中的某人、在为对方提供信息。”
紧张让左辰身体发生了难以察觉的战栗——不是因为慌乱、而是一串脑内化学物质连锁反应所导致的高昂感。
他不由得开始想象孟倚灵可能的登场方法。
“左辰、听得到么？”
但他没想到、是会以这样的形式。
“我是孟倚灵、现在正站在你四百米之外的楼房天台上。”
左辰望向周围的建筑——在其中一处的顶端、目击到了镜面的闪光——他慌张地看向周围、另外的三人并没有注意到左辰的怪异——“怎么了么？”除了这个、自称安迪的……
“你身边的那个不是安迪、它的头部装有五百克炸药、当你们进入密闭空间后会被引爆——如果你愿意相信这点、替我找机会将它击毁、将机体带回来。”
“怎么会……？！”
“它最初的用途是在仪式现场营造被Neph人员击毙的假象来争取战争正当性——半小时前在现场被击毙的并并非Neph代表、而是暴露身份的暗杀者。以上情报来源是他目前被放在维生液中的活体大脑。”
太过大量的信息引起了左辰一阵眩晕。
到底什么是真的、他不知道——“总之、在证据被原型教销毁之前、在现场将它击毁把遗体带回来！这是长官命令。”孟倚灵的声音严厉了起来。
“那你为什么不通过公共频道向我们说？”
“……”
“我一个人若想回收她的身体是不可能的、如果可能的话、我需要先将事情向他们说明——我指的是、卡特兰瑟和将若篁、原型教方代表。”
“你明明知道这点。”
“是的、我知道——既然你之前的行动没有让我们知道、那么他们也有不知情的可能。我无意背叛你、但我也不打算背叛他们。”
说着、左辰将腰侧的M1911愚者取下。
咔哒一声将滑套后拉——内侧的.45英寸ACP枪弹闪烁着黄铜光泽、末端的弹头上涂有意味着“Heavy”的红色圆环。
孟倚灵阻止道：“我看到了、快住手！我说的是让你等待机会、不是现在！”
如果说机会、另外三人对自己警惕最低的现在便是最好的机会——左辰没有理会她的阻止、将枪口对准了安迪。
事实上、她一直在看着左辰。
包括他对话的内容、包括他此刻正将枪举起、对准自己的事实。
“左辰你、知道姐姐的事情吧？”她似乎对这点很执着。
左辰想了想、说道：“如果你指的是和你一样叫做安迪的女孩、我的确认识一个——刚才的我实在是太蠢了、竟然怀疑过这一点。”
女孩点了点头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左辰笑道：“没事、乐意效劳。”
注意到左辰举动的卡特兰瑟很快地将枪对准了他。
“左辰、你冷静。”
同时对准左辰身体的、还有将若篁手中的鲁格GP100左轮和芙拉儿手中的HKP7手枪——左辰现在还无法确定自己所做的就是正确的、所以他没有资格将他们也卷入其中。
他看到了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他的弹头将在这失误率几乎为零的距离内错过安迪复制体的头部、然后自己被多个方向的枪弹击倒在地——他若能活下来将被当做暗杀者被逮捕、而另外三人将用不着冒着同样的风险、去确认那头黑长直下究竟有没有五百克炸药。
当然、这些都是扯淡的伪善。
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这之后孟倚灵会将自己当做一个毫无主观的笨蛋还是会因为她不合时宜的情报而感到后悔——他从没想过那会是安迪、从未希望过如此。他仅仅想着能得到根据通过自己的行动否定这件事、他相信着他希望相信之事。
1.放下手枪。
2.对准自己。
3.开枪。
左辰这样想着、对准那副正笑着的假面、轻轻将扳机扣下——加重弹头以270m/s的低速射向目标颅面、笔直的弹道刚好擦过她的左耳——几乎是同时于四百米外从HKG3自动步枪狙击型中射出的密集弹雨接连不断地命中了聚合物所构成的拟真皮肤上、脆弱不堪的伪造人形连同衣料一声没吭就被撕碎至面目全非的报废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