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天后。

附有边车的军用机车在化作焦土的平原孤独地疾奔,凡路过之处皆扬起大量尘土。

机车上的骑士口中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放在边车座位的步枪伴随着其节奏四处碰撞。就这样,骑士一边排解无聊,一边往发配地前进。

终于,战壕映入骑士的眼,骑士再扭动了两下手把。机车引立即发出低沉的哮声,加速向战壕狂奔。

机车战壕后方的斜坡,在壕沟内原地转了一圈后骑士停下机车。接着把脸上的防风护目镜取下、挂到胸前。然后下车同时取走放在边车位上的步枪。

放好机车、环视四周,构造复杂且宽长的壕沟里只有十多人坐在胸墙旁,各自的步枪有的平放在地,有的以枪托顶着地面靠在胸墙。

骑士走到其中一个坐在地,披着深绿色披风的士兵前。向其询问:「那个,这里管事的在那?」

士兵没有回答她,仅仅用手指了指对面背墙的门。然后再次闭上了眼。而骑士亦不打他,转身往背墙的门走。

「喂!」

在骑士快走到门前时,背后有人叫往了她。回头望去,刚才的士兵指着自已手里的步枪,说:「把它放在这,除非是值班中的人,不然没人会带步枪进去的。」

把步枪交给士兵后,骑士进到门里,顺着楼梯往下走。再打开地下的防爆门后,进到地下掩体里。

在昏暗的地下掩体里,天花板上吊着的数个灯泡散发着微弱的光茫。照亮堆积在门旁的弹药和油灯,再往前走,又见到不少敌军的武器。

「人还没到吗?司令部的那些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啊?」

男人抱怨的声音自掩体深处传入骑士耳中,须箸声音方向前进,骑士来到用两块帘布分开的房间前。

进到里头,身穿军官服的男人正坐在电报机前的无背椅上,对着密码纸愁眉苦面。

「那个,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吗?」

骑士上前问道,语罢,男人转身脸向她,上下视一番后反问:「没见的生面孔…妳是谁。」

骑士立即立正,朝男人敬礼同时潮大喊:「贝卡儿·布瑞纳二等兵在此向长官报到!」然后将衬衫衫袋里的信取出,交到男人手里。

男人瞄了两眼信的内容,然后将它连同密码纸一起搡成一团扔到一旁苦笑道:「把新兵说成专家…那些家伙真会吹牛啊…真是够了」

然后,男人把视线移回贝卡儿身上。

「妳是笛卡儿…」

「是贝卡儿!」贝卡儿打断男人的话道,但男人却毫不在意继续说:「管妳是贝卡儿还是笛卡儿,总之说在前头。我是这里的领导艾克·贝尔少尉,27反装甲排的排长。欢迎来到地狱。」

「下士?但这条战壕不是…」

「在他们扔下我们之前是,但现在这里只有咱这个排!」

到贝卡儿想问什么的艾克在她说完前先回答了她的问题。然后又低头搡了搡两下太阳穴,边搡边用另一只手指向贝卡儿,指尖朝下示意让她坐下。接着又说:「总之先坐下吧,我得问妳几个问题。」

「好的。」

一得到艾克的指示,贝卡儿立即在原地盘腿坐下。

「妳在训练营待了多久?」

「2个月。」

「2个月?我记得之前是半…算了,有没有参加过战斗?」

「两天前和喝的大叔打过架。」

「那就是没有了,最后,妳为什么会被调过来?」

「这个我也不知道啦!但是…数天前我和部队的长官吵了一架,之后就突然收到调职命令了。」

贝卡儿边轻抓后脑勺的红发一边笑着回答道,与之相反,艾克看着她,一时语塞片刻后又无可奈可地叹了口气。叫道:「…我该說妳没脑子好还是神经大条好?妳长官分明是公报私仇要妳死啊!」

相比起艾克的激烈反应,贝卡儿的回答显得乐观及随和许多。

「嘛,既然都来了,再探究理由也没意义嘛,比起这个,我更想早点结束战争回家。」

说完,艾克盯着贝卡儿,又扶一扶额再次感叹:「妳果然是没脑子的。」,然后自无背椅上站起来,又望向贝卡儿抬头让她也站起身。

「我带妳去见見妳的拍档吧。」

某人扒出战壕,抱起跪在艾莉娅身旁痛哭的露菲尔,然后再往壕沟里跑。

我不要!姐姐…姐姐还在那里,不能扔下她不管!

在怀里的露菲尔一边重复喊着类似的话,一边试图挣脱,但那人的手尤如跟露菲尔的腰融合一样,任凭她怎样反抗都丝毫不动。

随着距离拉远,艾莉娅的身影遂渐在地平线上消失。接着空中再度传来炮弹爆炸的声响,高速的投射物接二连三在地面炸开,扬起层层尘土、使艾莉娅彻底自露菲尔的视野中消失。

到只差一步就踏入战壕的距离时,又一发炮弹朝她袭来。在露菲尔身旁炸起,强烈的光芒伴随耳呜声将整个覆盖。

刺眼的白光使露菲尔紧闭双眼,到再挣开时,眼前的景像已经由无人区变为宿舍双层床的上层。

「……」

刚睡醒的露菲尔望着上层的床架,朝其伸出右手,想了想后握成拳头,不留力的往自己胸口上锤。

「唔!」

沉重的痛楚和打击声自胸口往全身,使露菲尔不禁叫了出来,待痛楚消散后又把手举到眼前。

自己的体温和心藏跳动的波动,仍有些许残留于掌中。但那天从艾莉娅身上夺走的温暖和血液,在此刻都被刚才的感觉取代。而这一切都证明着露菲尔·卡丝塔仍然活着的事实。

脸朝发了一会呆后,露菲尔则过身子脸向墙壁,把被子盖过头。既什么都不想做,但也睡不回去,只好继续躺在床上发呆。

此时,远处传来两人的对话声,一个是的男声,另一个则是陌生的女性声音。

「在和妳拍档见面前先说一下吧,我们被命令死守这条战壕直至有新命令下达为止,即是有可能到死都回不去,明白没?」

「明白了,但是…既然我们是反装甲排的话,那我们的火炮呢?」

「好问题!这里原先有六台野战炮的,不过最后两台在上星期连同操作小组一起被打成零件了。现在只剩下些迫击炮和反装甲行者步枪了,」

「那不就是叫我们送死吗!?」

「妳现在才知道啊!」

随着声音遂渐变近,露菲尔走下床,从躺卧变为坐在床边,低头等待访客到来。

数分钟过去,艾克与贝卡儿进到露菲尔所在的房间。两人走到露菲尔脸前,艾克指着身旁的贝卡儿说:「露菲尔,这位是贝卡儿·布瑞纳,从今天起她会是妳的观察手兼护卫员。」

「这不是我的职位吗?」

「以前是,但不再是了,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

思考片刻后,露菲尔回答道。

「很好。」

艾克说完,贝卡儿随即附和道:「那从今天起就多多指教了,小露菲尔!」

露菲尔没有说话,仅仅抬头望向的贝卡儿。

鲜红得跟成熟苹果一样的短发,深红的双瞳里正映照出自己的模样,虽然身上穿着同样的草绿色制服,但明显要比自己的干净许多。跟少女瞳孔中那个看上去脸容,头上满是打结和竖起的金发的自己差天共地。

「那个…我脸上有什么吗?」

被盯了一会后,脸红的见卡儿边用手轻摸自己的脸边不好意思地问道。

「…没什么,请多指教。」

眼见露菲尔不再反对,艾克拍拍双手,说出下个安排。

「那妳们先整理一下装备,三十分钟后再来找我,解散!」

说完,艾克离开房间,仅留下两人在这。到眼里再见不到艾克的身影后,露菲尔立即对贝卡儿问道:「能先出去等我一会吗?」。

语罢,贝卡儿识趣的走了出去。房间只剩下露菲尔一人。

露菲尔站起身,拿出放在床下的梳子和装备,先把凌乱的头发梳平、梳直,再将后处的金发束起,绑成一条低马尾。然后带起附有子弹袋的胸带和腰带,挂上水壶,再把防毒面具放进水旁的罐子里。最后披上披风,用扣针扣到颈部处固定好。

整装完成后,露菲尔走到原是艾莉娅的储物柜前。刚伸出手又立即收了回去,呆了一会才鼓起勇气拉开柜门。

柜里并没放多少东西,只挂着染血的披风与制服,失去主人的大口径步枪正孤独地待在它两旁边。

它们都是艾莉娅遗留给自已的东西。

露菲尔默默拿起步枪,抱到自已怀中。走出房间,与贝卡儿会合。

看见露菲尔走出来,贝卡儿即时举起手朝她问候,但却被低下头的露菲尔无视,直接从她身旁过去。贝卡儿看她这样,也说不出什么,只好耸耸肩默默跟在她身后。

随着夜幕来临,双方阵地同时开启一道道聚光灯。强烈的光线接二连三划破黑暗,照亮无人区的各处。

唫、唫、唫。

在聚光灯光芒没有点亮的无人区某处,铁铲挖动泥土的声音此起彼落。

唫、唫、唫。

露菲尔与贝卡儿不断在地上挖出约能埋掉一鞋子深的小洞。然后将骤眼一看与罐头无异的圆柱体放进洞里,再扭动罐头的上半部。最后又仔细把挖出的泥土推回小洞埋掉,只露出「罐头」顶端的一个小突点在外。

确认把内容物埋好后,两人拿起各自的步枪,静悄悄的躲避光线,向右移动了十米。接着又弯下腰挥动铁铲重复刚才的工作。

在天亮前将这些「罐头」全部设置好,就是艾克发给两人的第一份工作。

「呐…还有多少个要设置啊?」

负责挖土的贝卡儿强撑半垂的眼皮一路机械性地使用铁铲,一路不耐烦的朝露菲尔问道。

「还有…至少还有六个。」

露菲尔把刚挖出的泥土倒掉,然后打开侧包,确认一下内里的内容物后回答道。接着又从包内拿出同样的罐头重覆刚才的步,在小心不碰到引信把罐头埋好后,露菲尔又补充道:「还有五个。」

「啊~饶了我吧…」

受不了的贝卡儿把铁铲插到地上,双手叠放在握柄上,弯腰将下巴托在其上悲叹道。

「这是无可奈可的事情吧?」

「反正都只剩下五个了,不如休息一会吧?」

露菲尔正想否决,已方战壕就闪出一阵火光和枪响,将两人的视线吸引过去。接着仿佛是作为回应,敌军的战壕也传来类似的声响。

「既然都已经开始第一轮夜间射击了,休息一会也无妨吧?」

说完,贝卡儿直接在原地坐下,自说自的休息起来。露菲尔看着这,也想不出怎说服她,只好不服气的让她休息。

「那…那到第二轮夜间射击开始前,休息一会吧。」

语罢,露菲尔也跟着抱膝坐下,手中的反装甲行者步抢则抱紧在懐里。

「呐,暂时放下也没关系吧?」

贝卡儿指着怀里的步枪问道,但露菲尔却摇头拒绝,还把步枪抱得更紧。

「这样就够了…这样…够了。」

越说,露菲尔的头就越陷进膝盖之中,声音也遂渐变得断读、模糊。

寒冷的夜风略过,数滴泪水滴落到微微抖动的披风上。

此时,贝卡儿站起身,走到露菲尔身旁,轻拍她的右肩。

「呐,小露菲尔。」

露菲尔抬头望向她,在被眼泪所模糊的视野中,贝儿卡的身影彷徨与艾莉娅重叠。

「姐…姐姐…」

话没说完,贝卡儿突然把露菲尔推倒,自己也扒在其上,靠到身下露菲尔的耳边轻声说:「别动,有人在附近。」。意料不及的发展,又将重叠的影像分开、使之消失。

经贝卡儿提醒,露菲尔也听到那近乎被风声掩盖的脚步声。哒、哒、哒,每秒钟都有两三下脚步声混合在一起,每一刻都比上一秒的更为响亮、更为接近。

聚光灯的光线从两人身旁略过,短暂映出三个正在缓慢移动的高大影子。影子们在光芒移开的刹那停了下来,随后附近传来陌生的声音和刺鼻的香烟味道。

脸朝天的露菲尔将视线往声音传出处移,在不远处的装甲行者残骸旁,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站在那,其中背靠残骸的手里拿着刚点燃的香烟,其香烟映照出脸上的八字须和身上那灰色的军服。

八字须抽了口烟,然后对同伴说出露菲尔听不懂的话语。

「真不想在晚上巡逻啊。」

话音刚落的瞬间,贝卡儿说道。接下来的第二、第三人的话也是如此,在说完的那刻,贝卡儿就将其译回英语,再在露菲尔耳边以极低的音量说出。

「还不是你丫打牌输掉害的!」

「要不干脆在这里待到换更?」

「妳,听得懂他们说的?」

「嗯,以前打工的地方有个总说德语的家伙。」

语罢,贝卡儿又叹了口气,然后伸出右脚把步枪勾到右手旁,接着说:「看来是对面的巡逻队呢。」

「那先等他们难开再继续吧。」

露菲尔回应道,接着两人小心翼翼的避开巡逻队,移到位于他们视野死角的另一道残骸处。

「现在离上一次夜间射击多久了?」

这时,贝卡儿突然向露菲尔问起这个问题。露菲尔想了想,自已从出来到现在都没看过表,根本说不出准确的时间。只好抓破皮,依靠直觉略为底气不足地回答:「大既…十分钟吧?」

接着,贝卡儿又问道:「那离下一轮射击还有多久?」

「应该,在五分钟后吧。」

「那那个八字须就拜托了。」

突然扔下这句话后,贝卡儿拿起步枪,准备往巡逻队那边走。

意料不及的露菲尔连忙抓着她的手抽,谎张问她:「妳想去那啊!」

语罢,贝卡儿却显得很不解的反问露菲尔:「去那?当然是去接近那队巡逻队啊!反倒是妳赶紧瞄准啊,要是错过下一轮夜间射击可就麻烦了。」然后用力垃扯被露菲尔紧抓的手袖。

「我们的任务是部署地雷,没必要跟敌人战斗啊!」

「要是在全部设置完成前就被人引爆的话可就麻烦了!」

「但一失败会变成更严重的问题啊!」

「那成功了不就没间题了吗!放开我!时间无多了!」

说完,贝卡儿一把扯开露菲尔的手,独自往巡逻队跑去。

露菲尔一边看着在残骸和弹坑之间变换位置朝巡逻队跑去的贝卡儿,一边碎碎念展开反装甲行者步枪的脚架。架设到腿的残骸上,对准被香烟所散发的微弱光芒映照的八字须,等待下一次夜间射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露菲尔在心中不断大叫道,眼雾泪光的同时将手指移到板机上。

接着,己方战壕再次发出步抢齐射的巨响。露菲尔于枪声响起的此刻扣动板机,枪口在喷出大量气体的同时将子弹送出,随后整支枪因巨大的后座力往后冲,冲击持枪的手臂。而理应响彻夜空的声音则直接被齐射的声响抵消、掩盖过去,只在露菲尔身旁回响。

几乎要将手臂撕裂的痛楚自撞击处袭来,与此同时不经任何阻隔的枪响进入耳窝,两种苦痛混合在一起,变成在露菲尔体内肆虐的利刃,折磨着全身每一条神经。

这就是…姐姐平时所承受的东西吗!

咬紧牙关,勉强维持清醒的露菲尔如此感叹道,与其相应的罪恶感亦之而生。

数十秒过去,难以忍受痛楚终于退去,在耳鸣声的折磨中,露菲尔抬头看向火光处。只见八字须的上半身自胸部稍下的地方已经被子弹打碎,失去支撑和指挥的上下半身各自往相反的方向倒下。

与此同时,另一颗子弹穿过站在八字须脸前的同伴的太阳穴。红色、白色和浆糊状的液体从子弹飞出处出。

剩下的一人看着两名同伴倒下,正想大叫出来时,贝卡儿自暗处冲出,将步枪打则举至脸旁,跑向士兵,在快撞上前伸出右臂。反应不及的士兵就被步枪前端的刺刀刺穿喉咙,撞向残骸。

士兵就这样维持目瞪口呆的表情,在惊恐中失去呼吸。

确定士兵死透后,贝卡儿用脚着士兵肚子,抽出刺刀,血顺着刺刀流到贝卡儿的手上。

接着,贝卡儿转身朝向露菲尔,满脸笑容的挥着手。原先从刺刀流到双手的血现在依从引力遂渐往脸上流,染血少女的笑容在夜色与尸体旁形成一无比的画像。

数秒过去,贝卡儿捡起三士兵掉落的步枪,心满意足的往露菲尔走去。

而露菲尔亦不解地望向往自己走的贝卡儿,心底满是数不尽的疑问。

为什么?

脑里浮起往昔的映像。

为什么要笑?

那回忆中自己所景仰、想要成为的少女。

杀人可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啊!

在夺去他人生命的时候从不展露笑容。

再望向火光处,才发觉除走向自己的少女外,还有个伏倒在地的身影在爬行着。那 跣身影不断伸手向前,挖开泥土拉前身体。

往敌军战壕爬行的身影,一路前进一路发出沙哑、且浑浊的微弱叫声。

贝卡儿似乎也听到这份叫声,提起步枪走往该处,然后朝其刺下。

八字须在地上的半截身体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刺刀已经刺穿他的喉咙,传递不到的话语化作无义意的音节,于夜空中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