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请求
世上总有些事能用峰回路转来形容，比如半夜饿极了好不容易从犄角旮旯处搜出一包泡面，结果发现里面没有调料包；又比如撩到一个漂亮清纯的妹子去开房，可门一关“她”掏出来的东西比自己的都大；再比如被偷窥成瘾的好友牵连进麻烦事情，但被害者们的头头却私下放过了自己，本以为就此万事大吉，然而上天又恶作剧似的送来一个大大的“惊喜”。
最后那个例子的当事人被这个“惊喜”冲昏了头脑，对于对面青梅竹马疑惑又冷冽的目光，他只能用傻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事情怎么会演变到这个地步呢？
时间回到半小时前。
穿好衣服从教室出来，薛世衍本着“好好改造，重新做人”的想法，决定不再偷懒认真做好后勤工作，为班级的进步发展增砖添瓦。
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
当他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正巧看见班长大人放下手机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出于礼貌他挥手打了个招呼，现在想来这就是之后一切悲剧的导火线吧。
“嗯……”
黎冬瑶扭头看过来，紧皱的眉头预示着主人糟糕的心情，可下一秒，当薛世衍清秀消瘦的身影映入眼帘，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然目光一怔。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班长大人眼神游离，轻声说。
薛世衍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不管是出于过去那段无疾而终的情愫，还是刚才的帮忙，他都找不到不帮忙的理由。
“呼——那……就麻烦你了。”
黎冬瑶高高皱起的眉头舒缓下来，表情也变得格外柔和。
只是她声音中隐隐约约的迟疑与歉意并没有被薛世衍察觉到，不过话又说回来，以薛世衍当时“逞英雄”的心态，即使发现了也会刻意忽略吧。
——血气方刚的少年人面对漂亮的同龄女生总是无法拒绝，更何况这个女生还是他曾经暗恋的对象。
噗呲——
咳咳，我没笑。
仍不知前方就是炼狱的薛世衍跟着黎冬瑶到了女生宿舍，看着周围随处可见晾晒着女生衣物的宿舍楼，明明构造和配色与男生宿舍一样，可他就是莫名觉得这里连画风都不一样了。
如果说女生宿舍是粉红色的花海，那男生宿舍就是墨绿色的沼泽地。
根本就是两个世界啊！
这一刻，薛世衍毫无疑问怀揣着极其严重的性别歧视。
【大概是帮忙搬东西吧。】
冬季运动会之后很快就会进入到期末考试，再之后就是万众期待的寒假，家住比较远的学生这时候已经陆陆续续把一些不太需要的物品寄回去了。
比如多余的衣服和被单什么的。
黎冬瑶和舍管阿姨挺熟的，只简单聊了几句就把薛世衍带进去了。初次来到这种地方，他就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心，但遗憾的是，这时候学生们基本都在操场上参加运动会，宿舍的走廊和楼道冷冷清清的，让某人很是失望。
“就是这里了，进来吧。”
黎冬瑶打开3-14号寝室的门，邀请他进去。
“哦……哦！”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让薛某人有些紧张，他咽了口唾沫走进宿舍，看到黎冬瑶径直走到一个床铺边，蹲下身从床底拖出来一个笨重的行李箱。
由于她这个动作，后背的衣服下摆往上拉了拉，露出一片雪白光滑的肌肤。
薛世衍脸一红，抬头东张西望装作看风景。
“嗯，就是这个了。”黎冬瑶从箱子底部翻出自己要找的东西，呢喃一句，随后又瞥了身后的薛世衍一眼，站起身。
“那个……”她双手背在身后，语气迟疑。
“就是这个箱子吗？”
先入为主的薛世衍走上前，作势就要把地上的行李箱提起来，这时黎冬瑶阻止了他，略带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要给你的是这个。”
说着，把手上的东西亮了出来。
——那是一簇乌黑柔亮的毛发，质地很柔顺，很显然被主人悉心保养过。
“……诶？”
见到这个熟悉的东西，薛世衍脑子一懵，有点反应不过来。
刹那间，他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眼前这个眼神飘忽的少女也和另外两人让他头疼的人重叠起来。
如果他的眼睛没有问题，那么眼前这个东西应该是一种装饰品，是被称之为“假发”的存在。
“诶？”
脑子仍处于宕机状态，嘴巴也只能机械似的发出疑惑的声音，就像是坏掉的复读机一样。
“能……给我个解释么？”
嘴角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薛世衍满头大汗地说。
【什么情况？为什么又是假发！难道……不不不，黎冬瑶是不一样的，肯定是我想错了，这这这、这其实只是看起来像假发，实际上是别的东西！嗯，一定是这样！】
薛世衍安慰着自己，然而越来越慌乱的眼神却暴露了一切。
“很抱歉隐瞒了你，”总是冷静从容的黎冬瑶这时就像是犯了错的小女生，低着头说，“但是我找不到其他办法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头雾水的薛世衍迫切需要一个解释。
“李亚男不见了，学校里找不到她，打电话到她家里也没人接听，”黎冬瑶摇头说，“刚才班主任来电话了，说李亚男妈妈打电话来请假，今天不会来学校了。”
“我还是没明白。”
“你也知道吧？我们班的女生本来就不怎么喜欢打篮球，这次参加比赛的人还是我东拼西凑好不容易劝来的，现在李亚男一走，我们的人就不够了，这样会直接被判失去资格。”
“所以你是想……”薛世衍看着那簇假发，有了个不好的预感。
“我也知道这很任性，但……”黎冬瑶咬了咬下嘴唇，轻声说，“我不想输。”
“……李亚男那边不能想想办法吗？她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请假了？”
“这我也不知道，我记得她说要去一趟初中部，之后就不见人影了。”
“初中部？”
薛世衍忽然想起了那个欺负人的初中部女生，难道她和李亚男的请假有关系？
“总之，现在马上就要比赛了，我们必须凑齐人数，”黎冬瑶说，“李亚男的事我之后会去问问看，但现在……你能帮帮我吗？”
“呃——可为什么是我？”
“你不是曾……”
“曾？”
“咳咳……没什么，忘了吧。”黎冬瑶将视线转向别处。
【你这反应明显是有事吧！到底是什么才能让你想出用女装蒙混过关这么“天才”的想法啊！】
吐槽一阵，薛世衍看到班长大人眼中的祈求与倔强，心里动摇起来。
要帮忙么？
不，这已经不是帮不帮忙的问题了吧？其他事情还好，可这明显是要自己假扮成女生去顶替李亚男的位置，不管怎么说也太奇怪了吧！
可自己又不是没女装过……
帮还是不帮，薛世衍陷入天人交战之中，在感性与理性间左右徘徊。
“……好，我就帮你这一回。”
最终，感性战胜了理性，薛世衍一副豁出去的姿态，让黎冬瑶紧张的脸色顿时轻松下来。
“谢谢。”
简单两个字，就让前一秒还愁肠万节的薛世衍喜笑颜开，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呵，男人。
八、不会认输
“我需要一个解释。”
相似的一句话，说话的对象与语气却截然不同。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当伪装成女生的薛世衍正面面对夏果时，对方凌厉的眼神还是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两人站在球场中线上，等待裁判发球。
薛世衍此时穿着黎冬瑶给他准备的女式运动服，清秀的脸庞配上及耳的中短发显得青春伶俐。在场的除了夏果之外，没人会意识到这个干净的女生实际上是一个男人，即使是簇拥在“她”身边的队友也只是好奇这个没见过的女孩是谁，而不会想到“她”正是同班的薛世衍。
完美的伪装，在黎冬瑶的巧手下，薛世衍的女性化程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高。
哪怕是亲眼目睹了薛世衍从“他”变成“她”的黎冬瑶，在面对这个比女孩子更像女孩子的短发“少女”时也不得不赞叹世界的神奇。
“果然……”
为“她”化好妆后，黎冬瑶下意识说漏了嘴，但紧张万分的薛世衍并没有体会到这句“果然”中包含的深意。
哔——
比赛开始的哨声响起，橙色的篮球被高高抛向空中，为了不再受夏果的眼神凌迟，薛世衍仗着身高的优势率先抢到了球，一个晃身就向对方的球场跑去。
“高一6班加油！高一6班加油！”
见篮球被自己班的人抢到，即使这个女生很眼生，但6班的同学们依然热情的高声呐喊，为自己班的队员加油打气。
连过几人，薛世衍一个流畅的上篮动作，首先为自己班级拿下2分。
“哦——！！！”
耳膜中充斥着同学们兴奋的叫喊，跟在“她”身边的队员也跑过来拍手庆祝，薛世衍看着热闹的人群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觉得不好意思。
实际上“她”对篮球是个门外汉，只不过在初中的时候为了磨练自己的男子汉气息以及受女生欢迎——这是重点——才玩了几个月篮球，后来总是输球被打击的很惨于是放弃了。
但同样的，参加这场比赛的大部分人也都是门外汉，甚至还没有他玩的久，再加上他男性体能上的天然优势，所以被他轻松拿下一球。
“哇！你好厉害！”
“继续加油！”
和过来庆祝的女队员击了击掌，薛世衍正要往回跑，忽然感觉到一股从旁边刺过来的冰冷视线。
这股视线的主人自然是夏果。
【你·死·定·了。】
浓郁的杀气暴露无遗。
轮到对方发球，一个苹果脸的女生把球传给夏果，然后扎着马尾的夏果运着球直接来到薛世衍面前。
“想要吗？”
她眼神挑衅，仿佛在说“有本事就来拿”。
薛世衍伸手去抢，可夏果只是一个简单的转身便绕开了“她”，随后长驱直入，投入一个漂亮的三分球。
“哇——！！！”
“夏果夏果你最强！夏果夏果你最棒！”
“姐姐大人帅呆了！”
夏果后援团的声势瞬间遍布全场，一些人甚至拉起了写着夏果名字的横幅。
【……太夸张了吧？】
薛世衍傻眼，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了夏果在这个学校的恐怖影响力。
以及难以撼动的篮球实力。
该说不愧是校篮球队的王牌吗？即使队员只是些临时凑数的门外汉，但仅凭夏果一人也把薛世衍她们杀得溃不成军，第一场结束就被超了二十多分。
“夏果太厉害了，这样下去我们输定了。”
中场休息的时候，6班的队员们有点军心涣散。
“我觉得这就够了吧？以前第一场结束我们都拿不到分呢，今天都拿了12分了。”
“是啊，毕竟实力摆在这里。”
“话说那个女生去哪里了？她是班长你请来的外援么，好厉害呀！”也有人说到了薛世衍，不过这时候薛世衍为了不暴露身份，偷偷溜到外面去了。
黎冬瑶捏着下巴想了想说：“其实我们两个班的实力差距不大，主要是夏果太厉害，而且我们打的也太散，没有重心。”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我们怎么可能赢得了夏果。”
“不试试怎么知道？”黎冬瑶抿了抿唇说，“接下来就按照我们之前商量的计划来吧，一部分人去拖住夏果，其他人拿到球就传给薛……咳咳，传给那个外援女生。”
“可是我们之前练习的时候都是传给亚男啊，那个女生……能配合好吗？”
“是啊，亚男姐哪里去了？”
“亚男家里有事请假了，就这样打吧，”黎冬瑶实际上心里也没有把握，但为了安稳人心还是作出自信的样子，“我相信‘她’。”
“对了，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有人问。
“‘她’叫……薛诗妍，诗歌的诗，妍雅的妍。”
“嗯？这名字好耳熟，不过她看着挺面生的。”
“嗯哼——”黎冬瑶掩饰地咳嗽一声，转身往外走，“你们准备准备，我去把计划告诉薛……告诉那个女生。”
还不知自己被临时安了一个“薛诗妍”的名字，薛世衍听完班长大人的计划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不过我没什么把握，你最好不要抱太大期待。”他又补充一句。
“我知道，尽力而为吧。”
第二场比赛开始，负责缠住夏果的几个女生一开球就直接围了过去，组成一道人墙，而薛世衍抢到球直奔对方球场，重复了第一场开始时的画面。
或许是作战计划奏效，6班趁此机会一鼓作气拿下4分。
夏果再厉害毕竟也只有一个人，而篮球是一个团队游戏，黎冬瑶派出去缠住夏果的两人这段时间以来专门学习怎么骚扰别人，一时的确给对方造成了些许困扰。
但也只有些许而已。
一旦熟悉了两人的节奏，夏果很快就像重获新生的飞鸟，自由的翱翔在球场上。
“你们还挺聪明的嘛，”再次运球到薛世衍面前，夏果轻笑着说，“作为门外汉而言，你们已经打的很不错了，但是……想打败我还差得远呢！”
仿佛是为了斗气，她故意运球在薛世衍身边来回绕了几圈，才心满意足地突入对方球场，高高跃起完成一次有力的扣篮。
现场的气氛也因为这个扣篮而沸腾起来。
在对方这样强盛的气势下，黎冬瑶不得不申请暂停重整士气。
“完了完了，输定了，我们根本防不住她！”
“感觉完全是夏果的表演秀……”
“毕竟她是夏果啊。”说这话的人一脸叹服，即便她原本就对篮球不感兴趣，还是被夏果刚才扣篮的动作惊艳了。
“现在说放弃还太早了吧？”黎冬瑶走到队员身边，鼓劲说，“还有一半的时间，我们还有机会。”
“还有什么机会呀？唯一靠谱的计划也被轻松破解了。”
“对啊，夏果可是校篮球队的王牌呢，输给她也没什么。”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生说。
看着她们脸上的气馁与无所谓，一直以来做任何事都全力以赴的黎冬瑶被激怒了，她强忍着怒意深吸几口气，皱眉说：
“也没什么？是，我承认夏果很厉害，但这就是放弃的理由？我们是代表班级来参赛的，就算是输，我们也要输的有尊严！”
“输了还有什么尊严呀……”
“对啊，倒不如说尊严什么的……班长你太认真了吧？这不过就是个校运动会的篮球比赛而已。”
“认真有什么不对么？”黎冬瑶眉毛一挑。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刚才那个说话的女生一时语塞，尴尬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眼见气氛变得奇怪起来，躲在一旁偷偷观察的薛世衍走了过来，打圆场说：“能听听我的意见吗？”
所有人都看向这个“外援少女”。
“我觉得吧，你们说的都对，班长说要认真对待没错，你们认为这场比赛只是个游戏也没错，但换句话说，认真地玩游戏不也挺好么？”
薛世衍微微一笑，侃侃而谈。
“这种校运动会一年也就两次吧？高中三年就是六次，而我们能在这六分之一的机会里聚在一起打球，难道不是一次很难得的机会么？以后的事谁知道呢，说不定我们中哪个人以后就转班或转校了，也或许不打篮球了，既然如此，不如就趁着我们都聚在一起的这个时间，好好打完剩下的时间，怎么样？”
女生都是感性的生物，只要把事情用一种浪漫的说法说出来，很容易就能引起她们的共鸣。
听了薛世衍的话，刚才还垂头丧气或无所谓的女生都纷纷动容。
“……是啊，反正参加都参加了，总不能现在说不打了吧？”刚才的麻花辫女生首先恢复了斗志。
剩下的人也随着气氛神色轻快起来。
“就是嘛，如果弃权的话，之前那么累的训练不就白费了么？”
“嗯！还有一半的时间，先努力追平分数吧。”
“嘿嘿，我觉得不让比分拉大就很厉害了！”
看到大家在薛世衍的话语下重新焕发出活力，黎冬瑶很是复杂地咬了咬下唇，对一旁的薛世衍说：“谢谢你。”
“没什么，毕竟我也想赢。”薛世衍笑说。
“但是，我不喜欢你的花言巧语。”
黎冬瑶瞥了他一眼。
【可我喜欢你的严肃和一本正经。】
这种注定没有结果的话薛世衍咽进了肚子，烂在了心里。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了，也知道黎冬瑶不会回应他，就像当初第一次告白那样。
薛世衍和黎冬瑶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理解不了黎冬瑶的拼劲儿与韧性，以及那认准目标就一往无前的气势；同样黎冬瑶也无法理解他的得过且过，以及面对选择永远犹豫不决的性格。
他们就像是天秤的两端，彼此相望却又遥远至极。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薛世衍她们输了，但最后的总比分并不算难看。对此薛世衍早有心理准备，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由于先前那番话被感动的女生们对“她”这个外援产生了很强烈的好感，比赛一结束就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往教室的方向走。
“你叫薛诗妍吧？哇，你的皮肤好光滑，平时怎么保养的呀？”
“你是哪个班的？下次再一起打球吧！”
“我知道一家很棒的奶茶店……”
“哎呀你们这么挤干嘛，给我留个位置啊！”
被这群热情的女生簇拥在中间，身为假女人的薛世衍脸色发青，后背湿了一大片。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看她们这个架势，是要带自己去教室里换衣服了，这可如何是好？一想到换衣服的时候被发现其实是男生的下场，他就深深打了个寒颤。
【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没有办法，他只能扭头看向黎冬瑶，希望她能帮自己解围，然而让他失望的是，黎冬瑶这时候看他的眼神很怪，好像一点儿也没有帮忙的打算。
【这可是你搞出来的，你要对我负责啊！】
薛世衍拼命眨眼睛，试图让黎冬瑶明白自己的困境，不过下一秒这位正直的班长大人就把头扭向一边，无视了他的求救。
什么情况？
薛世衍内心冰凉，仿佛已经预感到了自己悲惨的结局。
很快众人推着他到了教室，走在最后的女生把门关了起来，堵住了薛世衍最后的退路。
“呼，打个篮球累出一身汗，你们等会儿要去洗澡吗？”
“好啊好啊，不过我澡堂卡忘带了，借你的用用呗？”
“好的。”
女生们一边说话，一边脱下身上黏糊糊的运动服，如果严立文知道薛世衍能正大光明“欣赏”自己豁出命才能偷窥到的场景，一定十分愿意和他交换吧？
然而此时的薛世衍半点欣赏的心思都没有，一心想着怎么才能从这龙潭虎穴中脱身。
“咦，诗妍你怎么不换衣服？”
“是啊，快换了吧，等会儿冷风一吹很容易感冒的。”
“对了……诗妍不是我们的班的吧？”一个女生忽然说，“你的衣服不在这里？”
“对对对！”
薛世衍眼前一亮，恨不得搂住这个女生亲一口。
“诶——我都忘了诗妍不是我们班的了，”另外一个女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诗妍你快回自己班换衣服吧，记得随时来找我们玩哦！”
如蒙大赦的薛世衍连连点头，快步往门口的方向走去，可就在这时候，只听砰的一声，教室后门被猛地踹开了。
冬季的寒风灌入室内，门口站着的少女扎着利落的马尾，一双可怕的视线迅速落在了薛世衍身上。
“夏……”
“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夏果看到教室里正在换衣服的女生，以及傻愣愣站在原地的薛世衍，冰冷的面孔突然如沐春风，笑眯眯地说。
但只有薛世衍知道，这是他青梅竹马愤怒到极致的表现。
“怎么，还不想走吗？”夏果旁若无人地走进教室，一把拽住薛世衍的胳膊。
“夏果同学？”
“她来这里做什么……”
“我闻到了很微妙的味道。”
由于夏果登场的方式太过于劲爆，教室里正在换衣服的女生都齐刷刷将目光放在了她和薛世衍身上，好奇两人的关系。
“咳咳——相信我，这件事充满了巧合和误会……”薛世衍试图辩解什么。
“嗯，我会好好听你讲给我听的。”
夏果嘴角一翘，眯着眼睛说。
她扫了一圈在场的女生，随即拽着薛世衍就往外走。薛世衍心里叹了一声，跟上对方的脚步，但还没走几步，他就感觉自己后面的衣角被拉住了。
回头一看，拉住他的正是班长大人。
黎冬瑶似乎也诧异于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有些不知所措地盯着薛世衍，柳眉微微皱起；夏果感觉到薛世衍停下了脚步，一扭头就看到了正在对视的两人。
一股异样的气氛弥漫在三人之间。
“你是6班的班长黎冬瑶吧？”夏果目光一沉，微笑着说，“今天的比赛很精彩呢，到最后一刻也没有放弃，后半段时间还追回了不少分数，说实话，我很佩服你。”
“这是同学们的努力。”
黎冬瑶声音平淡。
“的确，在那个暂停之后你们能马上恢复斗志很让我惊讶，但没有你强撑着疲惫也坚持下去的精神，这种斗志也维持不了多久吧？我能看出来，你的体能很不好。”
“我只是在认真比赛罢了。”
“不必谦虚，你这种认真的态度是很少见的，”夏果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语气也微微上扬，“但是……即使你再认真也没用，因为有些事是注定的，比如我会赢这件事。”
她说的轻描淡写，可传到黎冬瑶耳中却十分刺耳。
仿佛就是在否定她的努力一样。
“下次我不会输了，”黎冬瑶倔强地抬起头，直视着夏果自信的眼睛，“从来没有什么是注定的，你现在强所以你赢了，但你的对手不会让你一直强下去。”
“是么？那就试试看吧，即便这是不可能的事，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我是天才，这是你我之间根本的不同之处。”
从小就在无数耀眼的光环下长大的夏果有说这句话的资格。
不是没人挑战过她，只不过这些人最后都被打击到失去了斗志；也不是没人赢过她，只不过那些都是她不感兴趣的事罢了。
任何事情只要产生了兴趣就能很快精通，玩腻了之后又随手丢掉去寻找新的玩具，夏果就是这样一个让人心生绝望又心向往之的任性少女。
用薛世衍的话说，夏果就是由天使与恶魔组合而成的BUG级造物，但根本上来讲其实是个相当恶质的家伙。
平时和善友好的礼貌模样不过是她的伪装，一旦被激起兴趣，她绝对会以压倒性的气势与实力碾压对手，直到对方再也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心。
在她的字典里，“友善”与“容忍”只是与弱者和平共处的工具，曾经历过被孤立的她很快学会了这点。
唯一的例外大概就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薛世衍。
这也是寂寞的她内心唯一柔软和温暖的地方。
所以——
唯有薛世衍，她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当两人走后，黎冬瑶在同学们的注视下低垂着头，双手慢慢捏成了拳头。“天才……吗？”她不承认什么天才，这个倔强的少女只知道想要得到的东西，就得拼劲全力去争取。
“……班长？”
“班长你别往心里去，夏果其实人很好的，刚才……一定是哪里误会了。”
“是啊，要不我找3班的朋友去问问？”
“不用了，我没事的，”黎冬瑶摇了摇头，露出一丝笑容说，“我还没有那么脆弱，被打击一下就爬不起来，你们继续换衣服吧，我去外面吹吹风。”
她在同学们担忧的目光中走出教室，趴在护栏向下张望，正巧看到夏果与女装打扮的薛世衍从楼下出来。
夏果抱着手快步走在前面，像是在生气，一旁的薛世衍愁眉苦脸解释着什么，还时不时用双手比划，然后被恼怒的夏果踹了一脚。
两人的身影渐渐走远，黎冬瑶扶着走廊的护栏，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捋到耳后。
“对了，他的衣服还在我那里。”
“果果，现实中的你也是这么任性啊。”
“呵……或许你说的对，只有站在了你的对立面，我才意识到你那让人害怕的天赋。”
黎冬瑶捏紧拳头，克制住身体的战栗。
“但是我不会认输的，果果。如果你还是这样漫不经心，可是会丢掉最重要的东西的，因为……这世上也有些东西是天赋无法决定的。”
她收回视线，转身走向教室。
风吹得更凛冽了。
就如同倔强少女此时的内心。
——终幕——
运动会后，薛世衍陷入了前所未见的修罗地狱之中。
夏果对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时不时冷嘲热讽一下，大眼睛里明晃晃写着“渣男”两个字；在学校里黎冬瑶表面上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可他总觉得对方在刻意和他保持距离。
由于展销会晚上那次不欢而散的约会，他与秋瑜之间刚有改善的关系再次倒回到原始状态，甚至可以说比以前更糟——秋瑜刚来这个家的时候虽然不喜欢他，可也会偶尔在秋瑾面前收敛一下，而现在即便有秋瑾在场，秋瑜也直接把他当空气对待。
简单来说，就是连敷衍都不想敷衍了。
因此理所当然的，他又滚回到了那个睡了几个月的沙发上。
【凄凉啊——】
如果可以，薛世衍很想抱着吉他弹奏一曲《愁啊愁》。
还好还有一个纯真可爱的学妹可以带给他一丝慰藉。
“兄、长大人，怎么样？”
绿荫下的石桌边，个子小小的沈萌春穿着件淡粉色棉绒外套，抱着小拳头眼神期待地盯着薛世衍。
“这次、这次可、可以吗？”
大概是有点紧张，口吃变得更明显了。
“嗯……”
薛世衍撑着下巴，闭目沉思。
“咕咚——”
注视着他的表情，沈萌春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对她而言，此刻比“公交车上捡到别人的钱包，别人马上要下站了，不知道是该直接交还对方还是事后交给警察叔叔”这种事情还要可怕。
沉默中，薛世衍眉毛一扬，轻叹一声。
沈萌春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还是不行吗……”她沮丧的垂着脑袋，呢喃说。
一只手轻轻放在了她头上。
“兄长大人？”
“不错嘛，”薛世衍伸出大拇指，称赞说，“这次的进步很大哦！”
【虽然也仅仅是‘吃不死’的程度而已。】
他瞟了一眼桌上被大卸八块、血淋林的“糖醋排骨”，暗暗吐槽。
如果不是对方说出这道菜的名字，他甚至会以为这是刚从屠宰场直接捞出来的碎骨渣，再配以浓稠到恶心的蜜糖……
太恐怖了。
“真、真的么！”
听到这话，沈萌春雾蒙蒙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为了不打击对方的积极性，薛世衍忍着胃里翻滚的酸液，强撑着笑容说：“嗯、嗯！和前几天的比起来，简直是奇迹般的进步！”
他说的是实话——从地狱到人间的进步。
沈萌春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揉着手指，没一会儿，她又夹起一块“排骨”递到薛世衍嘴边，闪着星星眼说：
“兄长大人，我喂你。”
“呃……”
“嘿嘿——本来我还害怕自己做的不好，让小阿姨另外准备了一个便当，”仿佛是没注意到薛世衍变色的脸，沈萌春害羞地说，“不过这样就太好了，兄长大人你多帮我品尝品尝，到时候我就可以做给秋瑜同学吃了！”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在可爱学妹殷切的注视下，薛世衍纵使有一千万个想逃生的念头，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吞。
“啊呜——唔呕……咳咳，不、不错哦，就是、就是有点太甜了……”
“哦哦！”
薛世衍擦了擦嘴角粘稠到滴下来的蜜糖，对面的沈萌春大力点头，掏出随身笔记认真地记录下来。
“兄长大人，啊——”
“啊……”
筷子深深陷入了可疑的肉块里，浓稠的蜜糖像是岩浆般滴在石桌上。薛世衍闭上眼睛张大嘴巴，一口下去，嘴里满是焦炭与烂肉的质感，甚至还隐隐有一丝血腥味。
“这个怎么样？”
“……好像、好像没熟……”
“啊！”沈萌春想起什么似的捂住嘴，“煮到一半的时候我发现有几块忘在案板上了，就直接扔了进去……”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惭愧地低下头。
“下次记得注意……”
“哦——”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其他人对我冷暴力，以为还有学妹可以聊以慰藉，但这根本不是什么慰藉，这是慢性自杀！】
薛世衍悔不当初。
【我就不该夸她啊！】
前几天还只是吃一块，可看今天沈萌春这兴致勃勃的架势，不吃完是不会放过他了……
薛世衍把手机掏出来，以备在昏迷之前可以随时拨打120急救。
说起来，沈萌春能这么快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也很让他惊讶。
原本以为那天晚上被秋瑜不留情面的拒绝，这个怯生生的小学妹肯定会一蹶不振，从此放弃对秋瑜的念头，但没过几天，这小丫头就满血满状态的找到了自己，声称自己是不会放弃的。
或许是被她不服输的气势感染，薛世衍也决定再帮她一次。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在午休时候和她在这里试吃“糖醋排骨”的原因。
以莫大的勇气吃光了学妹做的糖醋排骨，胃里正在大闹天宫的薛世衍也顾不了形象了，扭曲着脸和沈萌春打了声招呼，就忙不迭离开这里，想就近找个厕所把肚子里的“生化武器”吐出来。
“薛同学。”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整洁的制服，长长的头发。说话的人捋了捋耳边被风吹乱的发丝，站在薛世衍右前方，单手抱着一堆资料看着他。
黎冬瑶。
“咳……有什么事么，班长大人？”薛世衍忍着胃部的不适，询问说。
“嗯——”
黎冬瑶瞧了瞧薛世衍狼狈的样子，又望了望远处一蹦一跳从树荫下走出来的沈萌春，睫毛微微垂下，不置可否地说：
“没什么。”
难得黎冬瑶主动和自己搭话，但此刻的薛世衍一点儿闲聊的心情都没有，只想快点到厕所释放挤压在胃里的火山。
他僵硬的朝班长大人点了点头，刚走出数步，后面的声音再次叫住了他。
“喂，你还记得以前说过的话吗？”
“……什么？”薛世衍回头，诧异的问。
黎冬瑶静立在风中，一排柳树在她身后轻轻摇摆，像是妖娆多情的舞者。她抿着唇，半晌后淡然一笑，声音透过风声飘入了薛世衍耳中：
“没什么。”
【这是在打什么哑谜么？】
顾不得深究的他再次确认了一遍，知道确实没什么特别的事找他后便急急忙忙地捂着肚子往教学楼跑去。
他身后的黎冬瑶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细长的柳眉微蹙。
但很快又舒缓下来，
轻轻吐了口气。
“还真是个受欢迎的家伙啊。”
……
——《卷二·居然是跟踪狂吗？》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