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数学竞赛
“世衍啊，你最近挺开心的啊？”
时间是4月2日星期三，薛世衍眼观鼻鼻观心，端端正正站在班主任老何面前。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都在聊天，老何躺坐在靠椅上，翘着二郎腿，右手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办公桌。
来者不善。
薛世衍暗暗咽了口口水，对自己这个吊儿郎当的班主任充满了警惕。
“怎么不说话啊？说说嘛，咱们师生之间也好段日子没谈心了。”
【我跟你真不熟。】
薛世衍腹诽一句，撑起笑脸尴尬地说：“那个……何老师，我最近好像没犯什么事……吧？”
“你最后是不是犹豫了一下？”
“没有没有！”
“嗯……”老何想了想，两手一摊，“好吧，是没有犯什么事。”
【那你把我叫来干嘛？】
仿佛是看出了薛世衍的不满，老何微微一笑，坐直了身子，刻意用很沧桑的语气说：“世衍啊，学生的本职工作难道不是学习吗？”
【总感觉你在说什么网络段子……】
一时猜不透班主任的想法，薛世衍只好附和地点头。
老何瞥了他一眼，轻咳一声，又说：
“你那个表妹是不是过于活跃了？年轻人嘛，活泼一点很正常，可我怎么隐隐约约听人说……她是你女朋友？”
“咳咳，那是她在胡闹。”
“那什么……咱们国家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不能结婚，这事儿你知道吧？”
老何的眼神很真诚。
仿佛是在说“你小子可不要以身试法”。
薛世衍吓得差点跳起来，连忙解释：“何老师你真的误会了……她就是爱玩，我们……我们……怎么可能真是那种关系啊！”
万一班主任当真了，把这事儿告诉给了小姑，他非得被拆了不可。
“嗯——还不到谈婚论嫁的关系吗？”
“什么结婚不结婚的啊！怎么可能……我是说，我和她没有一点关系。呃……也不对，我和她有关系，但不是那种关系！”
薛世衍越解释越乱，也不知班主任听明白没有。老何隐蔽地笑了笑，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
“小点儿声，让别人听见多不好。”
【你丫是故意的吧！】
见老何一副秘而不宣的暧昧表情，薛世衍气的想吐血。他左右扫了扫目光被吸引过来的老师们，冷静下来，无奈地放低音量：
“何老师，你找我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他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逗他。
如果老何真以为他和表妹有什么不正当关系，就绝不会只是叫他过来谈话，而且态度还那么随便。不过对方毕竟是自己班主任，薛世衍就算明白过来也只能把怨气憋在肚子里，希望这个吊儿郎当的班主任不要再折腾他了。
老何瞧了瞧他委屈的小表情，“安慰”说：
“放轻松放轻松，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嘛。现在我们来说正经的。”
“愚人节都过去一天了……”
薛世衍翻了个白眼，嘀咕。
老何装作没听见，摆出正经的模样，语重心长地说：
“世衍同学，你最近的成绩又有些下滑了啊，是学习中有什么不愉快吗？还是其他地方有什么困难？”
“这个……”
老何难得正经起来，薛世衍也松了口气，不过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难以回答。
上学期期末的成绩虽说没有达到和黎冬瑶约定的程度，但相比起之前也进步了一些，不过这学期以来几次月考都不理想，都快掉到班里30名以下了。
一方面这是因为秋瑜的关系，兄妹俩达成谅解之后他满脑子都是如何帮秋瑜治愈男性恐惧症，可另一方面也不可讳言的是，他确实是松懈了。
简单来说，就是上学期一堆麻烦事，而这学期到现在为止所有事似乎都朝着好的地方发展，两相对比之下，让他有些飘飘然了。
老何板起了脸：
“虽说现在只是高一，但已经到第二学期了，高二高三的时间过得很快的，你现在的状态让我很忧心啊。”
“那个，何老师……我知道错了，我会把心用在学习上的。”
“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不过年轻人嘛，能不能坚持下去就两说了，更何况是你这种情况……我听说你还挺受欢迎的啊？”
“咳咳，没有的事……”
“你也别谦虚，啧，这个看脸的世界，”老何有一瞬间背后仿佛冒出了不详的黑影，但很快又回到了班主任的角色，一板一眼地说，“我觉得有必要给你施加点压力。”
“啊？”
“你脑筋不错，就是太容易被周围分散注意力。数学是你的拿手科目吧？马上就要开始全国中学生数学竞赛的预赛了，我给你报了名。”
老何的语气很平淡，薛世衍却愣住了。
他眨了眨眼，好半天才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咽了口唾沫说：“全国中学生数学竞赛？就是那什么数学奥林匹克？”
“嗯——差不多就是那个东西。”
“这……不行的吧？”薛世衍小心翼翼地说，“我从来都没有参加过数学竞赛啊，而且听说数学竞赛的题目都很难，这……这……”
他感觉这就像是让一个小孩去举重一样，太荒唐了。
就算他对自己的数学很有自信，那也是相对于普通学生而言，薛世衍可不觉得以自己的斤两能去和那些数学怪物竞争。
“淡定，我也没指望你能得到什么名次，”老何说话一点儿也没留情面，“我让你参加这个竞赛是想要让你收收心，培养专注的学习精神。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虽然只是一个不以得到名次为目的考验，但既然是考验，当然得有个标准，对吧？”
薛世衍点头，紧张起来。
“我给你的标准就是通过预赛，有信心吗？”
“……那个，请问一下，距离预赛还有多少时间？”
“嗯，预赛的时间是5月10号，你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准备。”
“……”
【两个月的时间哪里够啊！】
薛世衍内心抓狂。
虽然从没参加过数学竞赛，但他好歹也听说过里面的难度，那可都是比高考还难的变态题目啊，一个月的时间哪里够？
但班主任老何尽管态度看似随意，意志却是很坚定的，薛世衍想要婉转的表达自己很为难，都被他三两下敷衍过去了，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他感觉自己在作死。
——一个小屁孩闯入一堆巨汉扎堆的擂台上去挑衅，绝对会被揍的怀疑人生。
“你也别苦着脸，”老何安慰说，“一个月是有点紧，而且你这散漫的状态要靠自己纠正过来我也很怀疑，所以我给你安排了一个陪练，在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们共同学习，她也会帮你调整状态。”
“陪练？谁啊？”薛世衍露出疑惑的神态。
“你的班长，黎冬瑶。”
四、周末的图书馆
黎冬瑶是个生活很规律的人。
在薛世衍的印象里，这位美丽的班长大人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就如同“班长”这两个字给人的刻板感觉一样，勤劳而认真。
她大概是薛世衍见过的最模范的班长了。
自从和班主任老何谈过以后，薛世衍踌躇了半天，终于还是去找了黎冬瑶，询问了数学竞赛的事，还问她知不知道老何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黎冬瑶显然事先被老何通知过。
她坐在座位上，侧着抬起头，平静地说：
“何老师跟我说过了，这周六你有时间吗？我想先测试一下你目前的程度。”
“周六下午我要陪妹妹去逛街，上午行吗？”
薛世衍问。
黎冬瑶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想了想点头说：“也行，那就周六早上8点吧。”
“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和上个学期相比，黎冬瑶对他态度更加冷淡了，或者说更加公事公办，不带一丝多余的感情。
转眼到了周六。
从沙发上醒来，薛世衍趿着拖鞋到卫生间去洗漱。
秋瑜性别曝光后，他当然不能再理所当然和妹妹睡在同一个房间，就又回到了沙发上。好在春天到了，天气回暖，晚上睡觉倒也不冷，只是醒来后难免腰酸背痛，有些僵硬。
为了解决房间不足的问题，前段时间秋阿姨已经把新房子的手续都办好了，预计下个月就可以搬过去。
“说起来，老爸好久没打电话回来了。”
薛世衍对着镜子嘀咕，埋怨那个扑进工作就忘了家的老爸。
看了看时间，手机上显示七点十几分。难得周末，平时六点多就起床做早饭的秋阿姨还在睡懒觉，薛世衍刚从卫生间里出来，秋瑜的卧室门就开了。
“……怎么这么早？”
秋瑜把门拉开一半，揉眼睛的手举在半空中，诧异地看着薛世衍。
她穿着睡衣，还是以前那款男士的，刚睡醒的脸上印着胳膊的红印，可以想象出昨晚睡觉时候的姿势。
“今天有点事，得出去一趟。”
“哦……”秋瑜没有走出房门，倚在门框上迟疑了一会儿，低声说，“那个……下午……”
“嗯，我记得，下午之前我会回来的。”
“嗯。”
秋瑜闻言松了口气，眼角有些雀跃，转瞬又板起脸，做出不在意的表情。
“妈妈说要教我做菜，不知道会不会好吃……不好吃我就倒掉。”
“不给我留着吗？”
“呸！反正我不会等你的！”
秋瑜别扭地瞪了他一眼，小跑着钻进卫生间，啪的一下关上了门。
【卧室里不是有独立卫生间吗？】
薛世衍听到里面洗漱的声音，耸了耸肩，也没深究。
出了家门，搭上公交，大约半个小时后，薛世衍在海蓝中学高中部的校门口前下了车。
黎冬瑶和他约定的地点就是学校图书馆。
记得上学期他和沈萌春套路秋瑜的时候就是在图书馆，不过那座图书馆是初中部的，装潢和设备都比较新。和黎冬瑶见面的这座图书馆是老图书馆了，平时就没多少人来，周末馆内的人更是零零落落。
没多久，薛世衍就看见了独自坐在一隅的黎冬瑶。
她在假日里依旧穿着海蓝制式的校服，鼻梁上架起一副眼镜，阳光从背后的玻璃窗投射下来，落在她柔顺的长发上，仿佛笼罩了一层暖暖的氤氲。
修长的手指在书页上翻动，旁边摆着一瓶碳黑墨水。黎冬瑶端坐在位置上，全神贯注在一张A4纸上写写画画，又不时皱下眉，翻翻手边的书。
薛世衍静悄悄地走了过去。
他看到黎冬瑶面前堆了很多的书，大部分是跟数学相关的，有课本，有教材，也有练习册。黎冬瑶正在翻的书不是课本，而是类似真题集之类的书，薛世衍到她对面坐下，视线往下一移，在那张A4纸下面发现了一些违和的东西。
黎冬瑶察觉到对面有人，抬起头，怔了一下：
“……已经八点了么？”
“还没，还有二十多分钟吧。”
“哦，”黎冬瑶掏手机确认时间的动作停了下来，又低下头，“你先坐会儿，我给你挑了些题目，等会儿做一下。”
“好的。”
薛世衍点头，周围又恢复了安静。
只有钢笔在A4纸上摩擦的沙沙声。
黎冬瑶总有一种让人静下来的气质，与爱捣蛋的李秋妤不同，与活力四射的夏果更不同，非要说的话，最初的秋瑜倒与她有几分相似，不过秋瑜给人的感觉是冰冷和排斥，而黎冬瑶更像是娴静的文学系少女，带着一丝秋天落叶的味道。
不过这个文学系少女可一点儿也不柔和，说话做事都直奔主题，像是一台精密计算的机器。
等待中百无聊赖的薛世衍打量了几眼黎冬瑶，又看了看桌上，除了之前提到过的东西外，桌上还有几支削好的铅笔，以及一些尺子和橡皮。
黎冬瑶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好了，你把这些题做一下吧。”
两张写满了题目的A4纸被递了过来，薛世衍接过来看了一眼，头皮一阵阵发麻。
“你确定我要做这些吗？”
“这是过去两年庆州中学生数学竞赛的真题，尽量做吧，能做多少是多少，”黎冬瑶说着，把手机调好时间，摆在桌上，“时间是80分钟。”
“还要规定时间吗……”
“这样才有紧迫感，不是么？”
“好吧。”
薛世衍叹了口气，从自己带来的文具盒里拿出中性笔，埋头在黎冬瑶制作的简易考卷上。
做题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薛世衍沉浸在烧脑的数学题中，80分钟转眼就过了大半。黎冬瑶一开始还看着他，过了会儿就收回视线，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了。
嗡嗡——
由于是在图书馆，黎冬瑶定的闹钟没有发出声音，而是在桌面上震动。时间到，黎冬瑶关掉了闹钟，犹如严格的监考老师一般，在薛世衍无力地挣扎下抽出了考卷。
“等等……再给我几分钟！”
“考场上可不会等你，薛同学。”
黎冬瑶没有理会薛世衍的沮丧，把试卷摆在自己面前，对照着真题集里的标准答案一道一道批改。
那时不时画叉的动作仿佛落在了薛世衍心脏上。
如果是老师还好，可现在批改他试卷的是黎冬瑶，这样的事实让他咧咧嘴，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就好像手机里和朋友开荤段子的信息被家里人看到一样……
不过他再怎么别扭都得面对现实，特别是黎冬瑶批改完试卷，柳眉微微一蹙的瞬间，薛世衍更是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过去曾萌动的情愫使他格外不想在这位正直的班长大人面前丢脸。
这或许也是少年人特有的面子吧。
“嗯，还不错。”
“好吧，我知道我错的题很多……诶？”
“错误的地方确实很多，不过都在意料之中，”黎冬瑶一板一眼地说，“1、3、5题不是高一的知识点，你做不出来很正常，第7和第2道大题同样不是高一的知识点，你居然做对了，看来何老师让你参加竞赛也不是心血来潮。”
“咳咳，这也是因为夏果她……”
高中的课程夏果早就自学完了。
一般情况下，夏果不会主动和薛世衍谈及学习相关的事情，不过有时他的成绩落太多，身为青梅竹马的夏果多半会一边调侃他，一边在家里给他补课。
但就像说过的那样，夏果是个天才，而且提前学完了高中全部课程，对她来说，没有什么高一高二高三的差别认知，只管一股脑把知识点往薛世衍脑袋里面塞，根本不管对方的抗议。
也因为这样，薛世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脑子里装了多少高年级才会学到的内容，至于其他高一该学而夏果又忽略的内容，他反而印象不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