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给尉鸾补习的事,我早在运动会前就和尉鸾说了。实际上,在欧阳帆向我们说了有关小李老师那件事的方案之后,我就和尉鸾说了这件事,并直接表达了我们的想法。至于尉鸾,她是很干脆地答应了,也没有任何的怨言。也是从那天起,尉鸾开始了同我一起的补习生活。

因为平时很难找出时间来进行几个小时的补习,我不得已选择在了放学后的傍晚,而也由于这个原因,我在那之后就不再去欧阳帆家了。至于补习的地点,是不可能选择徐叔的家的,一方面,那归根到底还是徐叔他的个人住所,我这样随便邀请客人去,是很没有做客的原则的,一方面,我可不想让他知道,接着让我父母借由他知道我和学校里的某个女生有了这样的交集,而一想到他们会在暗地里对此说三道四,我就会不由得心生烦躁;而尉鸾家是更加不可能的,我想他的父母并不欢迎一个从来没听说过的毛头小子进自家的家门,而即便他们是欢迎的,我在那儿待着恐怕也浑身不是滋味儿;至于欧阳帆的家,那是最不考虑的一点,因为他已经明确表达过自己不希望尉鸾进自己家门,这会让欧阳玉对此喋喋不休的。

最终,我们将地点定在了咖啡厅,就是那家尉鸾告诉了我有关欧阳帆过往的咖啡厅。我的经济状况是很不富裕的,每天都喝一杯咖啡对于我而言实在是奢侈,而为解决这个问题,尉鸾提出的方案是由她代付,“就当是付辅导费了”,而对此理应感到羞愧的我,竟欣然接受了这个方案,甚至还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认为这是十分有利的,现在想来,倒是足显我身为一个高中生的幼稚。

咖啡店里其实算不上十分安静,除去店里播放的音乐外,喝咖啡的顾客们往往是成双成对的,他们的关系或是情侣,或是客户,或是同好、朋友,至于我如何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这是因为他们的谈话声是十分清楚的,虽然并非那种大吼大叫,可也没有刻意压住自己声音的意思。而即便如此,我在和尉鸾交谈时,也尽量保证自己的声音在足够清楚的同时又足够轻,生怕我的声音会招来旁人的不快。

关于尉鸾的学习,确实是一件让我感到头疼的一件事。我跟她讲导数的图像性,她便已经表现出了不理解,而当我讲到数列的各种解题思路方法时,她便已经是完全不能够理解了。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一时是想不出什么好的方法的,只能从概念开始说起,又辅佐以基本的、简单的解题思路,像搭建房屋一般,慢慢地将钢筋搭建好,尚不敢浇筑水泥。偶尔,她会自信地说道:“这个我已经懂了,讲下一个吧?”每当我听见这句话时,我都会表示拒绝,因为当我就这个基本概念继续细化时,她每每都会在某处表现出惊讶的样子,然后说:“这里是这样的吗?”我于是不敢在哪怕最基本的地方有所松懈。

学习的过程是漫长而枯燥的,它完全不适合作为故事的一部分进行展示。各位,你们不会希望看见我详细地介绍某个数学模型是如何建立的,又应当如何解析;历史在这里进行时,对于另一方面又有着怎样的影响;语文这里所要求的欣赏角度,究竟应当从哪些方面入手;英语的单词和语法练习,应当通过什么样的方法与恒心才能够掌握;地理的基本概念,应当如何在题目中进行理解与活用。这些枯燥的内容,光是列举就已经足够无趣,如果要为之辅以故事的趣味,那未免是强人所难。于是,我这里只需要让各位知道,补习的过程漫长而艰辛,往往一个晚上连无法将所有学科的进度都进行推进,而为了适应尉鸾的学习水平,我也不得不进行频繁的调整。

不过,它并非一个绝对痛苦的过程,不然,尉鸾也无法坚持这么久,我也无法坚持这么久,而至于为什么,我可以将它归功于咖啡厅咖啡的美妙,也可以将它归功于知识中蕴藏着的神秘魅力,而在当时,我却没有发现,可现在想来却又无比珍贵的一点,恐怕才是这其中最为重要的原因。

“你以后打算在什么地方读大学啊?”尉鸾有时会这么问我。

闲聊是我们相处时候的常态,因为我们的补习并不是义务的。也不是正式的,况且,即便极其认真,我们的大脑也需要有放松的时间。

“不知道,我还没有想过。不过,只要大学足够好的话,什么城市也无所谓吧?”

“我不认为这样。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去上海读大学,那儿的基础设施建设得好,想要什么、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以做到。如果让我去西北的话,我可坚持不了。”

“嗯......不过,我听说上海那边的开销是很大的。听我以前一个同学说,那儿普通的一碗面都要五十块钱。”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要去那儿生活。”

“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没有办法在那儿生活,毕竟生活还是需要钱的。”

“你家里的经济状况不好吗?”她说这话的时候,是没有任何恶意的。

“不好。”我不想就这方面展开,因为这涉及到我并不想谈及的过去。

“那么,你以后想要读什么专业呢?”

“不知道,但应该是偏文科一些。我对机械、电气、金融什么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爸妈希望我读医,或者读金融,他们说这样以后容易讨生活。”

“我认为,如果人人都这么想,那么肯定会有很多人去报考这些,那么,这个行业就会人满为患,竞争压力一定不小,也肯定不会像大家想得那样,只要读了就能赚钱。”

“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我还是想做些让自己开心的事,读让自己开心的专业。”

“你喜欢什么方面的内容呢?”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或许当个兽医?兽医是要读什么专业的?还是读医学?”

“我不知道,或许是的吧。又或许,应该选生物专业。”

“可我既不希望学医,又讨厌生物——你知道为什么在选科的时候,我没有选生物吗?我高一的时候第一次月考,生物成绩只有十几分。我还记得,当时给我批卷的生物老师,在我的卷子后面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应该说是你的老师太过分了,还是说你学得太差了呢?”

“我想我是没有天赋。像我在地理方面就很有天赋,那次月考,我地理考了八十多呢!”

“可惜你的天赋没有让你搞懂科技园区的指向型。”

“那这只能说明我可能还不够努力。”

在这些闲谈过后,我们总会回到学习上去,然后在相当一段的学习之后,有时又或是马上,接入下一次的闲谈。我们聊未来,我们聊人生,我们聊班上各种各样的事、各式各样的人,她会问我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外星人,我会问她女生们是不是很讨厌男生小解不用卫生纸。而现在想来,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一次谈话,恐怕要数那次有关爱情的谈话。

“你喜欢什么样子的人?”她先发问,“我倒不如先问,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我是传统派的。”

“那你喜欢怎么样的女生的呢?”

“就......我一时说不好。”

“你喜欢的是大一点的还是小一点的?”

“你指的是......年龄?”

“当然不是。”

“你们女生平时问问题都这么直白的吗?”

“这不是很正常的问法吗?”

“嗯......仔细想想,我都能接受,只要不是胸肌就行。”

“那你看重的是什么?脸?还是腿?”

“实话说,我更看重手臂。”我指了指我的上臂,又由那儿一直滑到手腕处,“不是那种极致的纤细,也不是都是肉的那种,而是呈现那种......你懂的吧?”

“不,我不是很懂。”

“就是说,是曲线和肌肉的配合——我当然不是说喜欢看发达的肌肉,而是说肌肉使得手臂足够的紧致。还有,皮肤也是十分关键的,不是说要白皙才是最好,而是要足够光滑,足够洁净。这都是组成一条好手臂的关键。”

“欸......你这说法好奇怪啊。”

“既然你问了,我就如实答了咯。”虽然我这时很想说“就和你的手臂一样”,但我怕惹出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所以就没有说这句话。

“那么性格方面呢?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嗯......只要不要太作,不要太不讲道理,我都是可以接受的吧?我听别人说过,当然,是从旁边偷听到的,说他有个朋友,那个朋友的女友的家庭条件很不错,自己家庭条件并不是很好,可他女友天天有着很强的消费欲望,每天必须要吃餐馆,喝奶茶,而付钱的时候,都要男友帮付,而那个男友几次沟通,也只是能让女友哭一通,该消费的时候依旧要消费,结果就是,他的那个朋友在用借贷软件借了不少钱后,还是败给了经济压力,选择分手了,据说之后还贷还还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这个女生未免也太不厚道了。”

“我就是害怕出现这样的情况。我小的时候,经常幻想自己长大之后的恋情。在电视节目里,我看见一对情侣可以在游乐园快乐的玩耍,可以驾车去往自己喜欢的城市,可以在高档的餐厅向对方展示自己准备的惊喜,我于是心想,我长大之后的恋情估计也是如此,认为爱情是那么的伟大,这样伟大的情感怎么能让物质生活给束缚住。可是,长大后,也就是现在,我才发现,原来那电视节目里的情侣都是有钱人,他们能有这些活动,前提就是他们有足够挥霍的金钱。原来,就算是最最真诚的爱情,也是需要物质作为支撑的。”

“这样想的话,是不是太过于世俗,太过于悲观了呢?”

“我觉得,这就是事实,而如果它显得悲观的话,那么现实本身可能就是那么的令人悲伤。我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一句话,说是‘恋与爱是不同的’,现在我是完全赞同这句话的。如果我喜欢一个人,我却没有足够的物质条件能够去满足对方,那么这种恋情本身是否是站不住脚的呢?恋人间的关系,本质上是要从对方身上获得满足感,是一种获利的行为,而当我没有能满足她的条件时,这种利益关系是否就失去了其前提呢?”

“这些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说,是欧阳帆告诉你的?”

“他或许是这么说过的。不过,我想他自己或许并不真心是这么想的,因为那时他还被自己的过去束缚着,一点也走不出来。所以我想,他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那么这些话大概就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了。”

“我评价不了你这些话是对还是错,就像爱情一样,只有自己喜欢的和自己不喜欢的,根本就没有对错之分。”

“不过,我想,如果自己没有了满足对方的条件,恐怕也是不愿意就此放弃关系的,因为爱情始终没有变,相爱的心依旧是在的,所以,不管怎么去放弃,怎么去分开,恐怕也不会让这种情感的连结彻底消除。”

“那么,是只能做朋友了?”

“做不了朋友,只能当各自心里永远的影子。”

我到现在也理解不了,那个高中时期的自己,怎么会在那个时候说出那样的话,而尉鸾又怎么会同我进行这样的交流,我们那幼稚的心中,在那时究竟萌发了怎样不幼稚的想法。没有任何恋爱经历的我,居然说出了有关爱情的这番言论,其依据究竟是我的臆想,还是我关于他人命运的分析?而我居然在她面前表现得这么冷血,简直就是在拒绝爱情一般,而实际上,我那时似乎也正是拒绝着爱情,可这又是为什么呢?一年前,我明明还能同一个普通的青春期男生那样,对班上的漂亮姑娘产生无尽的遐想,可现在,却已经对我那时本应该热烈的情感处以这样悲观的态度。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由于那天我去追问林晓梦,得到的却是一个冷漠的回答,而我的情感也在那时硬成了石头,或者被那冷漠的恐惧包裹住,我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我的的确确已经没有了对于林晓梦的好感,于此同时,也的的确确害怕起那个我永远忘不掉的冷漠。我尝试着去想象这背后的隐情,可冰冷的恐惧往往冻结了我的思考,让我每每猜想时,总要被那个眼神吓出一声冷汗。

从那次以后,尉鸾再没和我谈起有关爱情的话题,而我则等待着她再一次提起,好将我内心所有的想法都倾诉出来,可这一等待,就是等到现在也没能结束。我也曾想过要不要主动地去向她提起这件事,可我却想要保护这种等待,而同时,我又再害怕那样的提问,会破坏她或许极力维护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它究竟是否存在,那不过是我的猜想,可我那心底的懦弱却不断敲打着我的心,叫我一句话也提不出来。

我们的交集也并不只限于咖啡厅的补习,实际上,我们这时候由于“和事部”这一明面上的组织的原因,已经有了正当交流的理由了。此前,因为我同欧阳帆的秘密关系,我是很难和班里人以同学身份进行交流的,而现在,因为和事部的事已经被大多数人知晓,欧阳帆的身份也从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不良学生,一下成为了一个不过学习成绩优秀的不良学生,我也就不再局限于他小弟的身份,而是能以一个正常学生的姿态和他人交谈了。不过,班里的学生我大多不属实,而我却已经转入这所学校一年有余了,这种尴尬的境地已经让我没有了再次和他们结识的可能,而我也并没有那么热切地想要和他们认识,毕竟从我一年的旁观者的观察来看,他们中的大多数,确实是不值得深交的,因而我平时交流最多的,依旧还是欧阳帆和尉鸾。

关于我和尉鸾,我自己是听说过不少传言的。有人在背后议论,说尉鸾其实和我是老相识,甚至在我转学过来前就认识了,而她先前的交往不过是为了让我感到心急,甚至也有说,她的那些交往经历不过是出于我的命令,以满足我特殊的精神癖好而已。而让他们的讨论达到又一次的顶峰的,是在运动会的时候。

高三那次学校运动会,实际上是我第一次真正在这所学校参与的运动会,因为高二时,为了解决那次事件,我是完全没有去好好观赏项目的,而是把重心都放在了和欧阳帆胡闹上。这回运动会,我倒是可以自由地观看项目,这重点并非是项目,而是我行动的自由。

我围绕着学校的操场,漫无目的地行走,享受着每一个迈出的脚步。记忆中,那是我为数不多仔细地观察操场的一次,我这时发现远处的篮球上和网球场,似乎它们是在昨天才刚刚落成的。我从那些场地边缘的网格网的网眼里望去,看见远处的山脉同几栋房屋交错,秋风让它们似乎正微微地摆动,就像我想象中麦浪的模样。

我看向观众席,发现在那儿坐着的是谈笑着的学生们,以及呐喊着的一张张嘴。学校的空气里飘荡的尽是我没有听过的名字,里面有我这一生都没有办法了解到的记忆,而叫喊的那个人,究竟是那个名字的主人的同学、朋友、爱人,我也无从得知。直到傍晚,运动会闭幕式前,这些名字依旧在天空中盘旋。

放学后,很多学生笑着向各自道了别,走上了回家的路,而还有相当一部分意犹未尽的同学,决定留着学校里,目的则是为了举办一场盛大的晚会。我不知道这个想法究竟策划了多久,只是知道没有老师出面表示反对,甚至有些老师还帮助学生,将一些木头运到足球场的中央,又把它们摆放成井字,接着又准备点火。那些平日里喜欢踢球的老师,这时也没有任何人站出来反对,相反,他们无一例外地现身于晚会,彼此谈论着生活上的种种。至于晚会的内容,无非就是点燃篝火,接着,大家围在篝火旁,彼此聊着各自的事。一些人特意从小店里买来了零食和饮料,把它们摆在了草地上,和同伴席地畅聊,而做着同样的事的老师们,则是大声提醒他们一句“记得把垃圾收拾好”,自己便也享受起这个夜晚来。

我没有叫任何一个同伴陪同,只是自己想要留下来。或许是我对火的热爱,或许是我对夜晚的热爱,又或许是它们全部,都叫我要留下来。而我所做的,只是坐在篝火旁边,看着里面的火星跳在沙土上,接着很快熄灭,然后再抬头看向天空,希望从那黑色的夜空中找寻星星的身影。

“你没有回去啊。”旁边一个声音响起。

我循声看去,借由火光认出了尉鸾的脸。

“等人?”

“不,就自己看看。”我说道,“你呢?”

“也是自己看看。”

“那还挺巧的。”

她坐在了我身旁的草地上,顺手给了我一罐饮料,她自己则打开另外一罐。

“你真的是想自己一个人来看看的?”

“我本来想着一个人喝两罐的。”她这么解释,“你今天没跟我说过,说今天的补习取消了。”

“这确实是我的错——不过,你也没跟我说过,今天你不去补习。”

“彼此彼此。”

我打开那罐饮料,发现那是一罐咖啡。虽然喝着像黑咖啡,可里面还是能尝出有明显的糖味,这让我不禁开始想念那家咖啡厅里的咖啡来。

“这次活动,是谁策划的?老师吗?”

“听说是学生。不过,应该不是学生会,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学生会发过这方面的通知。”

“或许,只是不想让‘我们’知道而已。”

“那我们可就太可悲了。”

“但也因此收获了‘惊喜’。”

“这算是惊喜吗?”

“不是吗?”

“那就算是吧。”

远处,几个老师正在大声谈论着自己的工作,说自己班里的学生如何如何糟糕,说他真担心那帮孩子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而在另一侧,几个学生真正踏着僵硬的舞步,正学着别人的模样跳舞,这个跳得不好了,那个就开始笑他,接着,那个被笑的人也跟着开始笑起来。

“你说,我们只是这样坐在火堆旁边,没有任何活动——没有人组织唱歌,没有人组织跳舞,没有烧烤,没有野餐。这什么都没有的活动,怎么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想要参加。”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我的想法。我想趁还没有到高三,再疯一把。”

我听了尉鸾的话,嘴角不禁微微上扬。我们学生或许是为了自己终将逝去的青春而疯,老师们或许是为了自己已经逝去的青春而疯,又或者,为了从社会现实之中摆脱出来而疯。我们都是羡慕疯子的人,我们都是被社会枷锁束缚的人。我想到在那不远的将来,同样痛苦的枷锁就要加在我的身上,我便想要站起身来,然后大声叫喊一句,怒吼一声,最好能让我的心顺着我的气管跑到我的嘴外,好让它感受感受这被晚风熏染的空气。

突然,尉鸾问我说:“咱们唱支歌吧?”

“唱歌?我可不会唱歌。”

“又不用你唱得很好听。”

“即便我唱得好听,我也不想唱。”

“你没听咱们语文老师说吗?‘高中正是唱歌跳舞的好年纪’。”

“我可不信他的话。我觉得,他的话听听就行了,不用太过于较真。”

“那我先开个头?”她完全没有打算征求我的意见,而是直接开了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你怎么唱起昆曲了?——这是昆曲吧?我应该没有说错吧?”

“历史书上在介绍昆曲的时候,不是介绍了青春版的《牡丹亭》吗?我当时好奇,就去看了。我跟你说,游园惊梦的这一段是真的很美!我也想梦见我的柳梦梅......”

“你跟我说这些我也听不懂啊,我可没有看过。”

“那我可以跟你说说的呀。这个柳梦梅啊,其实就剧情上来看,是个恋尸......”

“我之后会去看的,你先继续唱吧。”

“嗯......我记得前面还有一段来着,是怎么唱的来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然后是什么来着?不管了,我就继续唱后面的了: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后面的我就记不大得怎么唱了。”

我拍了拍手,以示对她的鼓励。

“好了,轮到你了。”她指了指我,“我都唱过了,你可别想着白听我一支曲儿啊。”

“呃......那让我想想......最近有什么有名的歌吗?虽然热门的歌我多多少少听过一点,但一下让我挑一首,我可真想不出来。”

“那你想几个有名的歌手呗?”

“哦,那我倒是有一首可以唱的。”我清了清嗓子,“之前听别人唱过,学了几句:

‘静静的巷子里,我租了一间公寓’......”

“喂喂!你唱错词了吧!歌词明明是‘你住的巷子里’吧?怎么被你唱成‘静静的巷子里’了?”

“呃......我记不大清了了,就随便唱了......

“‘你住的巷子里,我租了一间公寓,为了想与你不期而遇。

“高中三年,我为什么,为什么不好好读书,没考上跟你一样的大学’......

“后面的歌词我就不记得了。”

“欸......明明还算是大火的歌,怎么连歌词都没有记住啊?”

“没有记住歌词,还真是对不起了啊,老师。不过,我倒是可以自己创作些歌词的。”

“你?现在?真的吗?”

“反正也只是为了聚会效果,是吧?也不需要填得有多好,是吧?像我以前早读的时候,总是喜欢把课本上的字给唱出来,那种也算是填词了吧?”

“啊,那种啊?那你可太看不起填词了吧?”

“正是因为看得起才不敢轻易地说自己是在填词啊。”

“行了行了,你快填吧。”

我稍稍构思了一下,接着就唱道:

“‘静静的巷子里,我住着一间公寓,为了能远远地望见你。

“‘时间脚步,静静踏过,踏过十年时光如驹,没说出想让你听的一句。

“‘你寻见个男友,组建个家庭。

“‘当我开始尝试去爱你,才发现你缓缓离去。

“‘你又神情冷漠,你眼睛看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落叶归根飞雁远行秋意浓,飞霍向远方寻不见它行踪。

“‘撕碎我写给你的情书。

“‘回忆早已不在了,到现在我也该忘了。

“‘冬去秋来冬来秋逝春不见,落雪飘飘然似花消散泥间。

“‘试着去喜欢没你的世界。

“‘随风飘散的碎片,曾挽着你手的那天。’”

唱完,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认为自己即兴填得词实在是不太妙,其中的意象未免到了堆叠的程度,前后的视角也是很不统一的,总之而言,是十分粗糙的词。

但当我看向尉鸾时,却发现她什么表情也没有,没有先前的笑容,却也没有任何的嫌恶。

“差不多可以熄火了。老师,来搭把手!”

我感受到火光在水的浇灌下一下变得暗淡下去,我的眼睛却只是看着尉鸾那张复杂的脸,然后,感受着火光在挣扎之中缓缓没了生气,而那张脸也消失在了黑暗里。

“陈屹......”

我不知道我们之后是怎么离开的,我甚至不知道我究竟有没有回到家里。在第二天从我那张熟悉的床上醒来时,我一时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梦中,可当我抚摸身旁的墙壁时,却又发现这冰冷的触感是那么的真实。

起床后,我问徐叔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徐叔则是告诉我,我是走回来的,和平常一样样,还说我这会儿怎么问起这个问题,是不是生了什么病。我搪塞过去,吃了早餐,便匆匆拿上书包下楼了。

我走过铺着石砖的街道,穿过一排一排的行道树,走进那条我上学时总要经过的小巷。我这时发现,清晨的小巷是这么安静,东方刚刚升起的太阳温柔地洒在大地上,显得是那么温柔。这时,我突然察觉到了眼角不大对劲,伸手去摸,发现手指上沾了不少的水。

啊,原来是我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