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铃响后已过了五分钟，还没见到老师的身影，教室里渐渐响起细碎的讨论声。
李离疑惑地看了看门口，自言自语说：
“第一次见到神学课老师迟到。”
坐他身旁的刘晴露出神秘的笑容，说道：
“你有所不知，神学课换老师了。”
“还有这种操作？”
“有啊，你去问柳茹嘛，她干的好事。”
“柳茹，关她什么事……？”
李离正要继续问下去，就听到教室里响起一阵“喔~~~”的赞叹声。
他在心里暗道一声“什么情况”，稀里糊涂地转头往讲台看去，见到一个金发碧瞳，肤色白皙的年轻女性。
只见她从容走上讲台，先是放下背包，取出里面的书本，接着略显生疏地开启电脑，再拉下黑板，全程没说一句话。
刘晴向李离坐近几寸，刻意伸出手掌遮住嘴巴，低声问他：
“怎么样，漂亮吗？”
“漂亮。”
刘晴嘿嘿一笑，小声挖苦道：
“小心我跟你老婆告密。”
李离白她一眼，同样小声回敬道：
“再胡扯我要你好看。好好上课！”
“略！”
一分钟后，那新来的神学老师总算打点好了设备。她拍拍手掌抖落灰尘后，向讲台下看去，像是才发现台下有那么多人坐着似的，露出惊讶的表情。
此时教室里已安静下来，所有学生——甚至包括刘晴——都看着讲台，等她开口说话。
“Test，test，”
老师取来桌角的话筒，小心翼翼地对着它说了两句测试，那不自信的表情引得台下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笑声。见话筒无恙后，她总算恢复了自信，用清冷的音调开口说道：
“大家好，我是新转来的老师，姓切洛，你们这学期的神学课由我来上，请大家多多关照。何老师因怀孕的缘故暂且休息，你们不必挂心。”
她说完话后，台下再响起细碎的声音，多半是在讨论她的姓氏和国籍。
像是早知道大家对此会有疑惑似的，她不失时机地开口道：
“大家如果对我的来历感兴趣的话，尽管举手提问，这毕竟是我的第一节课，我们都需要互相了解。”
听她这么说，马上就有人举手，于是她便一个个地请那些学生起身，教室里就此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问答。
李离观察了会儿台上的情况后，用手肘戳了戳刘晴，疑惑地问道：
“喂，这菜鸟老师怎么回事？”
刘晴轻哼一声，讽刺道：
“公共科的神学课，谁来上不都一样？对着PPT一路读下去就好了嘛。原来的何老师不也这样？”
“我是问你，你刚才说是柳茹把她调来的，这怎么一回事？”
刘晴对着李离眨了眨眼，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似的，诧异地问道：
“你觉得她会告诉我这些吗，你干嘛不自己去问她？”
见李离一脸复杂地别过头去，刘晴立刻现出仿佛嗅到了事件气息般的表情，幸灾乐祸地坏笑起来。
“怎么，又吵架了？早叫你别去教会帮忙了嘛。”
李离面朝着窗户不去看她，像驱赶苍蝇似的对她挥了挥手，一脸嫌弃地回道：
“你少管。”
刘晴没被他的态度劝住，反倒像要贴上去似的往他那边蹭，一脸好奇地问：
“我真搞不懂你，就教会那点时薪，连个圣代都买不起，你打中学起就爱往那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别问了，跟你无关。”
“难道有什么灰色收入？”
“有个鬼啊。”
“那你干嘛还爱去？诶，你听我一句，到我父亲工作室去实习吧，时薪比他们高十倍不说——这无所谓啊，最重要的是——能在柳茹的上司那工作，怎么说都算压她一头，不是很爽吗？”
李离见她还想说下去，只得把头转回来，一脸无奈地打断她的话：
“你就别瞎出主意了行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情况特殊。”
刘晴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黑魔法师世家嘛。但你又不会，教会管不着你。”
“哎……总之别说了，”
李离不愿再就这个话题深谈下去，略一思索后，岔道：
“你不是要去辞职么，今晚我陪你去吧。”
听他这样说，刘晴住了嘴，像是在衡量两个话题各自的价值般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最后还是上钩了：
“好啊，辞完职后再陪我逛逛？”
“没问题。”
李离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
恰在此时——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咚……”
下课铃响起，学生们纷纷起身走出教室。
李离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后，向正在讲台上和新老师套近乎的刘晴道一句“傍晚见”，动身往门外走。
是日傍晚。
李离和刘晴并肩走着，漫步在初冬时节略显寂寥的商店街上。两人难得的没有说话，只是沿着街道缓慢地行走，像是各怀心事。
“诶，”
刘晴说着话，停下步来，仰头看一块正发出亮黄色灯光的招牌，说：
“这家店，初中的时候，我们三个人经常一起来吧？”
李离学着她的样子抬头去看招牌，现出柔和的笑容；思索了片刻后，开口道：
“是啊，我记得当时才刚认识不久吧，你就拉着我和柳茹来了。”
刘晴笑看她一眼，调侃道：
“话说回来，从初中起，你们俩就黏得跟一个人似的。”
“这有什么稀奇的，往回看，最让人惊讶的应该是你初中的时候还很腼腆吧？”
“喂，你什么意思，我现在也很腼腆好不好！”
“拉倒吧你……”
两人互怼了几句后，十分默契地沉默了一瞬，互看了眼对方，然后不约而同地发出爽朗的笑声。李离再看了眼那块写着“春之息”三字、已略显老旧的招牌后，提议说：
“要不进去坐坐？”
几乎是想都想没想的，刘晴回道：
“好啊。”
两人走进店内，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后，刘晴向柜台喊道：
“老板娘，老样子，一笼蒸饺加两碗糯米饭，备些香菜。对了，还要三瓶啤酒，修道院的。”
“说什么老样子，这么多年没来，人家早不记得了。”
刘晴白李离一眼，刺道：
“你没来，不代表我没来，好吗？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子。”
李离看了眼正热情地向他们打招呼的老板娘，自知理亏，只能闭上嘴巴不说话。
几分钟后，老板亲自为他们端上饭菜；或许是为了在近处看看许久没来光顾的李离吧，在将饭菜端到桌上后，他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一脸笑意地向李离搭话道：
“你和小晴还上一个学校吗，怎么这么久没来啊？”
李离露出尴尬的笑容，挠着头，难为情地说：
“是一个大学，以前有些事，所以……”
“老板你别听他扯，他高中的时候叛逆期。”
“喂！”
“哈哈！”
见他们还是老样子，老板向他们摆摆手示意不再打搅后，就此离开了。
“略！”
刘晴向摆开碗筷的李离吐吐舌头后，从桌边取来两个杯子，分别倒满啤酒。
李离摆完碗筷后，又去揭蒸饺笼的盖子，顺便问道：
“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
“高中毕业后吧，偶尔会喝一点。”
“那不就这半年的事？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喝啊。酒品怎么样，不用我扛你回家吧？”
刘晴斜他一眼，哂道：
“伏特加我都是论斤喝的，今天不把你小子灌到认不得北，就算我输。”
李离不去回应她的挑衅，只发出“哈哈”的笑声，说道：
“行，让我见识见识。”
酒过三巡后，两人面色都见了点红，不再说话，桌上因此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微妙的气氛。
“喂，”
刘晴微微笑着，一脸微醺的模样靠在桌上，伸出手去搭上李离手臂，呢喃着说：
“你高中的时候怎么回事啊，现在都没和我说清楚呢。”
李离单手撑着脑袋，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的模样，笑道：
“能有什么事，就像你说的呗，叛逆期。”
“噫~~~”
刘晴刻意拖长了尾音，不满地续道：
“少骗人，怎么只见你对柳茹叛逆，不对老师叛逆呢？”
李离微微一笑，继续装傻：
“说明我有礼貌？”
“拉倒吧你！”
说完这句本应属于李离的标志性的台词后，刘晴像是想要醒酒似的，将火热的面颊直接贴在了玻璃上。
“喂，不冰吗？”
她不顾李离的劝阻，打开他伸来的手，愣愣的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开口说：
“你喜欢柳茹吗？”
刘晴微抬起头看着李离，眨巴着眼睛，嘴上在笑，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李离皱起眉头，略一苦笑，本想就此带过去，末了还是开口回复道：
“很难说。”
像是早料到他会这么答复似的，刘晴露出讽刺的笑，迅速补充道：
“那你想象一下和她接吻，怎么样，可以接受吗？”
“喂，这么想很没礼貌吧？”
“拉倒吧你，我让你想，你就想……怎么样？”
李离勉强闭上眼睛想象了一会儿后，睁开眼，将手搭在额头上，同时不自觉地揉起太阳穴。
“可以。”
“哈哈，”
听他这么说，刘晴不禁笑出声来，继续问道：
“做爱呢，可以吗？”
李离瞪他一眼，怒道：
“别开这种玩笑。”
“你不说就算了，”
刘晴冷笑一声，摇摇头，继续发问，脸上已没有一点喝醉的样子。
“结婚呢，可以吗？”
李离不去答她，举杯将杯中的酒喝尽后，继续保持沉默。
刘晴将手指插入头发微理了理，露出额头，学他把脸颊靠在手上，斜着头问：
“就问这最后一句，不行？”
李离轻出一口气，正要说话，却被手机铃声打断。
刘晴转过头去看窗户，像是没有再追问的意思，开始看起窗外的夜景。
李离看了眼屏幕上亮起的那个名字后，将其挂断，再对着手机按了一通后，向似已沉浸在酒后余韵中的刘晴说道：
“我有点事要离开，替你叫了出租车，我们走吧。”
刘晴转过头来看他一眼，并未说话，径直起身往门外走去。
账早在点完菜后就已结过，李离向老板和老板娘点头致意后，跟在刘晴后面，往门外的街道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