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市地处东南沿海,是整个东南地区交通的中心,有十数个工业重镇环伺在侧,因此冬日里常是不见天日的阴郁天气。
但今天却是个难得的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李离坐在足球场侧面的看台上,正伏下身子看草场上的两队学生你追我赶——别误会,他并不懂得怎么欣赏足球,只是在等人而已。
“久等了。”
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他转过身去,见到手握两瓶饮料的芙尔科。
芙尔科理理长裙,在李离右手边坐下后,笑着问他:
“你喝哪一款?”
“你花这半小时,就是为了去特意买两瓶饮料?”
李离惊讶地看着她,脱口问道。
芙尔科挑挑眉,反问道:
“不行吗?”
“……没什么,谢谢。”
芙尔科看着微斜过头去、略显不忿的李离,像是要安抚他似的,露出仿佛能融化坚冰般和善的笑意。
“你还没说呢,你要喝哪瓶?”
被她这样看着,李离反而内疚起来。虽然久了点,但也是一片好意嘛——他这样想着,诚心诚意地向芙尔科道了声谢,伸手接过她左手上的矿泉水。
李离揭开瓶盖,以像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致歉般豪迈的气势,将这瓶水“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
芙尔科用手扶着脸,转过头来笑看着他,一头金发在阳光下发出夺目的光彩,如宝石般熠熠生辉。她伸出手来拍拍李离的背,笑着劝道:
“慢点喝,会呛到的。”
这仿佛要把冬日阳光都比下去的、师生间互相体谅的温暖氛围,在李离将那口矿泉水咽下肚后戛然而止。
只见李离用手按着肚子,现出被背叛般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先是低下头看了看手中那瓶名为“(嘟——!)山白花蛇草水”的矿泉水,再抬起头看了看正用一脸和善的笑意观察着他的芙尔科。
“咳咳!咳——!咳——!”
然后开始疯狂地咳嗽起来。
芙尔科笑拍着他的背,还在重复那句“早叫你慢点喝了嘛”的嘱咐,而李离根本腾不出手去赶她。
半分钟后,李离总算止住了咳嗽,用勉强能表达愤怒的嘶哑的声调朝芙尔科吼道:
“你是故意的吗?!咳咳咳——!”
“你自己挑的饮料呀。”
芙尔科一脸讶异地看着他,像是真觉得自己很无辜似的。
“是你故意把饮料放在离我近的那只手,骗我去……咳咳咳!”
芙尔科看着他,眨眨眼,用像是受了委屈似的口气嘟喃道:
“……你这样也太不讲道理了。”
“你……咳咳咳!”
李离被她气得直咳嗽,说不出话来。
再咳了半分钟后,李离终于完全恢复过来;期间芙尔科曾想将自己手里的那瓶饮料递给他喝,被他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缓过劲来后,李离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又对他露出和善的笑的芙尔科,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冷静地问道:
“我再确认一下,你不是故意的吧?”
“故意干什么?”
芙尔科反问道。
李离想了想,斟酌了一下用词后,开口说:
“故意害我。”
“不是。”
她立刻否认。
“故意买的那瓶(嘟——!)山白花蛇草水?”
“是。”
她笑着点头。速答。
“…………”
李离沉默地看着仍以一脸和善的笑意看着他,完全不为所动的芙尔科,想了想后,决定放弃和她算这笔账。
他用尽全力将那瓶罪恶的液体丢进身旁的垃圾桶后,开口问道:
“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当老师吗?”
像是要适应话题的突变似的,芙尔科眨着眼睛沉默了会儿,然后开口说道:
“你是对我在此处——也就是秋阳市——感到惊讶,还是对像我这样的人在此担任教师感到惊讶?”
“两者皆是。”
“哪个更让你感到惊讶呢?”
李离没想到她会这样问,露出意外的表情,疑惑地问她:
“这重要吗?”
“不重要,我想知道而已。”
芙尔科笑着说。
“那就别讨论这个了。”
李离没好气地回道。
“噢,”
像是接受了他的建议似的,芙尔科微笑着点了点头,续道:
“那这样吧,我只回答其中一个——现在够重要了吗?”
“你……!”
李离本想发作,但在见到她脸上一如之前的平淡笑意后,他感到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无法发力。
“你为什么来到秋阳?”
思索片刻后,他还是决定顺着她的意说下去,以免再起纠葛。或许她根本没有挑衅或惹怒自己的意思,纯粹是按照她真实的想法行事呢……那不是更糟糕?
他开始觉得这个人没法用常理推测。
听他这样问,芙尔科又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回复说:
“我收到了招募人选的文件,对这里发生的事很感兴趣,于是就接下了这个任务。仅此而已。”
“关于我,神父有对你说过什么吗?”
芙尔科略显惊讶地眨了眨眼,像是要观察李离似的盯着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道:
“没有。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他什么都没对你说?”
“名字,性别,年龄,擅长使用的魔法类型……大概就这些吧。”
“……”
芙尔科一脸淡然地说着话,见李离一脸怀疑地盯着她看,她像是觉得很有趣似的,漏出一抹浅笑。
见她这样,李离不由得愣住了。
“你问完了吗?”
芙尔科抿抿嘴,问道。
“不好意思,最后一个问题。”
李离定下神,专注地看着芙尔科,在心里再三斟酌后,开口继续问道:
“听说你对血之魔法有很深的研究,请问这是真的吗?”
芙尔科看着一脸严肃的李离,像是无法融入话题似的,愣愣地眨了眨眼,再次陷入沉默。
几秒后,她试探般地问道:
“你对这个很感兴趣?”
李离点点头,毫不避讳地说:
“这正是我在此处的原因。”
“这样,”
听他这样说,芙尔科并未露出明朗的表情,反倒像是更不明白状况了似的,皱起眉来。再沉默了会儿后,她开口说道:
“但这却不是我在此处的原因。”
她一贯清冷的音调一旦配上这样的话,就立刻变得如冰锥般刺人。
“但……”
李离正要开口补充,却被她打断。难得的,她没有在说话前陷入沉默,用早已想好的说辞应对道:
“从刚才起,你问了我三个问题,却没有一件和我们共同的工作相关……”
顿了顿后,她现出略显为难的笑,续道:
“我是否可以认为你对这份工作并不感兴趣呢?”
此话一出,李离立刻现出窘迫的面色来。虽然很严厉,但这确实是无可厚非的一句话。
她之前是故意耍我,好打乱我提问的步调吗?李离不由得在心里这样暗自想到。
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后,他摇摇头甩去杂念,用无比笃定的语调回复道:
“是的。但是,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我可以为这个毫不相干的工作付出生命。”
芙尔科呆看着仿佛已做好一切心理准备、只等她开口下令的李离,像是完全懵住了。她张张嘴,本想说些什么,却又闭上;犹豫了一会儿后,她伸出手去,放在李离头上,摸起他的头发。
“……!”
李离反射般地往后退了一寸,回过神来后,用不解和惊讶的眼神看着她。
芙尔科神情局促,但仍执着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带着一脸复杂的表情,她沉默良久,末了用沉着的语调开口说道:
“对不起,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一种让人尴尬却又莫名温和的气氛在两人间弥漫开来,迅速升温,并且他们一时间都想不出该如何摆脱它。
所幸——如果这也算得上幸运的话——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响起,只用一秒钟就打碎了这难得的氛围。
“你们在这干嘛?”
恰巧从看台上走过的林勇在两人身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