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色的灯光映着几步外芙尔柯的背影，李离跟在她身后，脑中一片空白，仍沉浸在这波澜壮阔般一天的余韵中。
几天前他还苦恼于该怎样说服那位来历不明的上司帮助自己，甚至消极地考虑起在走不通这条路的情况下是否该按原计划出国前往爱尔丁堡求学，仅一天后，他就成功取得了对方答应协助的承诺——并且是毫无附加条件的（在他看来）、单方面的协助。
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吗，还是说只是我的一场美梦？他这样想着，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捏了捏自己的脸，但对此刻的他来说，就连这实实在在的痛觉都是那么不真实。
一阵晚风吹过，携带着湿冷的空气掠过面颊，以仿佛要渗入骨头般的寒冷刺痛着行人的面颊；深吸了一口这冬日夜晚清冷的空气后，李离总算“醒”了，他生平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谢秋阳市这该死的糟糕气候。
“老师，”
“好冷！”
两人同时开口说道。
“恩？”
芙尔柯回过头来，看着因恰巧被她打断而略显尴尬的李离，讶异地问道：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
像刚探出头来就挨了一锤子的地鼠似的，李离立刻“缩”了回去，咽下那句没说出口的“谢谢”。
“工作上的事？”
芙尔柯没有放弃，接着追问道。
“真没什么…”
“有话就说嘛！”
以仿佛要截断他退路般的气势，芙尔柯一步步地逼近李离。
“所以说真的没……”
“诶？”
一脸黑线的李离刚摆出手来想阻止步步紧逼的芙尔柯，她就自己停下了，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身后。
总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的李离怀着一种不好的预感回过头去，见到远处在路灯映照下黑着一张脸的柳茹正怒气冲冲地朝这里走来。
现在跑应该还来得及吧？李离正这么想着，就听到耳边响起一声满怀好奇的呼喊：
“柳茹同学！”
只见芙尔柯一脸兴高采烈地向柳茹挥起手来，而李离分明见到柳茹的脸色在发现他们两人后又调暗了几个色度。
老师，她本来没看到我们啊，你脑壳坏了吗？！——一脸震惊地看着芙尔柯的李离足足愣了几秒钟后才想起她或许并不认识柳茹，毕竟就算是像她这么脱线的人，也不会上赶着去送死吧。
“芙尔柯小姐，”
一秒钟的时间（在李离看来），柳茹就来到了两人面前，以一种只有深知她个性的人才能听得出来的、饱含恶意的口吻接着说道：
“您也在这。”
“晚上好。”
对此，芙尔柯露出礼貌的笑容，一脸天真地向她低头致意。
柳茹只愣了一秒，就又换上了那副凶神恶煞的面孔（她可不像林海那个傻大个），威胁似的对芙尔柯说道：
“你好，我是你的前任。”
“前任？”
芙尔柯听得一愣，会错了意的她下意识地看了李离一眼，以一种略伤后者自尊的速度反射般地摆起手来。
“我不是他女朋友！”
“老师，人家是在说工作……”
为免引火烧身，李离赶紧插话。
“噢！”
芙尔柯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笑着向柳茹伸出手去，说：
“欢迎你来交接工作。”
柳茹没去握芙尔柯的手，反倒以一种看待智障般的表情注视着她；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空气几乎陷入了凝滞。末了，发觉情况有些不对劲的芙尔柯疑惑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而柳茹则恫吓似的瞧了李离一眼，吓得后者立刻和芙尔柯拉开几个身位。
意识到状况或许有点复杂的芙尔柯迅速调整了自己对眼前之人的态度，沉默了会儿后，以她惯有的清冷的音调开口说道：
“我们之间好像有什么误会？”
“你和那个死老头联起手来给我使绊子，空降秋阳市抢了我的工作，还说什么误会？”
“我替你接下你无法完成的工作，你应该感谢我才对，怎么反倒责备起我？”
看着一脸义正言辞的芙尔柯，柳茹不禁愣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答话。皱着眉头沉思了会儿后，她紧盯着芙尔柯，满怀疑惑地问道：
“那个鬼神父什么都没对你说？”
“说什么？”
芙尔柯反问道。她忽然发觉这句话听起来有点耳熟，于是转过头去看起几步外的李离，但柳茹的话很快又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
“如果你对这件事的内里毫不知情，那就请你立刻放弃这份工作，回你的爱尔丁堡去教书。”
即便发觉眼前之人或许也受到了神父的蒙骗，柳茹仍未改变自己的用词和态度。对此，看似和蔼可亲的芙尔柯则报以凌厉的回击：
“我拒绝。并且，我绝非对此事一无所知——起码比你知道得多。”
“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你在威胁我？”
“没错。”
“呵，”
对着柳茹那副穷凶极恶的嘴脸，芙尔柯突然笑出声来，她绰有余裕地看了眼在一旁担惊受怕的李离，宽慰似的对他摇了摇头，像是在说“不必担心”。
先不去管被二人的争吵吓得惶惶不安，又插不上嘴，只能在心里大叫“不担心个鬼啊！”的李离，且看回芙尔柯——只见她一脸笑意，以近乎俯视般的目光看着柳茹，用一种不无鄙夷的口气回道：
“威胁我的人从来没什么好下场的。”
这是一种对自己的实力无比自信的人所特有的高傲态度，芙尔柯冷眼看着柳茹，就像武侠小说中那些年迈的武林泰斗藐视向自己挑衅的后生小辈那样——我可不是在暗示她年纪很大，别乱说。
虽然只认识了芙尔柯一天，但李离从没想过她还有这样的一面——她的平易近人在不知不觉间让他忘记了这是一个十二岁就轰动魔法界的天才。
但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好事！——李离战战兢兢地看着柳茹，发现她气得简直要把牙齿咬断。
“我们走着瞧。”
留下这句话，柳茹冷哼一声，与芙尔柯擦肩而过；但在走到李离身边时，她又突然停下步来，用冷漠的目光打量起他。
“你们有话要说吗，那我避一避。”
芙尔柯见状“识相”地往后退了几步。她虽然不认识柳茹，却对她和李离的关系有所了解——话说回来，这两人到底算什么关系呢，是姐弟还是男女朋友？芙尔柯看着不远处二人在灯光映照下重叠的背影，暗自想到。
“阿离，”
沉默片刻后，柳茹忽然开口喊了李离一句。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李离下意识地往她走近了一步——就在那一瞬间，柳茹掐住了他的衣领，抬起头看他，现出那对饱含怒意的眼睛。
“你会一个接一个地，害死你身边的人。”
她说道，然后，并非立刻，但在李离反应过来前撒开了手，扬长而去。
回过神来后，李离转身去看她的背影，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她话语中的震颤。他甚至没来得及生气，只是在竭力思考这句话的含义。
将害死谁，为什么会害死，怎样害死？他很想追上去问个明白，但那个背影却告诉他，二人已然决裂。
被冰冷的现实一巴掌打醒后，李离忽然发觉这个美梦也没有那么美。
“你们吵架了？”
芙尔柯靠过来，一脸担心地问他。
“没有。”
李离下意识地回道，沉默了会儿后，像是要转移话题似的对芙尔柯调侃道：
“老师，看不出来，您还有这么硬气的一面。”
“她是来谈工作的，对待外人，我一向是这样。”
“我和林海难道不是外人？”
“你们是我的学生。”
李离看着一脸诚挚地说出这句话的芙尔柯，忽然觉得这个集天才魔法师、空降部长与菜鸟老师三个互不相干的名号于一身的人让自己有些看不懂；但是转念一想，似乎自己从认识这个人的那一刻起就没看懂过她。
“老师，您真是一个充满谜团的女人。”
李离低着头，忍笑说道。
“不准取笑老师。要开始工作了，认真点！”
“是！”
像是要为自己打气似的，李离刻意高声应下芙尔柯的“命令”。他还是决定抛开那些千头万绪的烦恼，跟在芙尔柯身后，专心沿着眼前这条自己选定的路走到底。
毕竟，比起因为不去做而后悔，还不如在做过后再去后悔。有些机会，错过一次，可能就错过了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