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后,我走在洒满了阳光,人声骚动的广场之上,一个人看着远处不断涌动的云层,仿佛一个已经经历了近乎全部人生的老人冷眼观望着即将到来的危机一样。这时我撞上了前面迎面走来的人,摔倒在了地上,脸不小心埋入了刚才握在手中的冰激凌里。那种寒冷的感觉瞬间使我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的纽带断掉了。但与此同时磕在地上,被磨破的膝盖却又向我的神经真切地传递着痛觉,一股炽热的感觉从腿部涌上全身,撞击在我的皮肤之上,使我出了一身的汗。我一边吸着冷气一边试图站起来,周围的人站在一边围观着,一边不断地在我的身上扫视着。我知道他们在看什么,在他们眼里,眼前的这幅场景,一个脸上沾着奶油这类粘稠物,而同时虽然极度克制,却仍然在低声呻吟着的女孩无疑可以满足他们灵魂的深处,自人类诞生以来就没有消除过,反倒还在现代科技的帮助下变得冠冕堂皇的猥琐想法。我不禁失声痛哭,腿上的痛感和脸上的冰凉的触感仍未消除,而眼泪却将冰激凌的一点奶油冲进了我的嘴里,使我感到了一丝甘甜。这不禁令我回想起来那天,我划着只装着简单的破冰装置的帆船,驶过北冰洋的中心时的事。那时冰还没有完全化开,帆船的撞角撞在冰面上所发出的嘎吱声仿佛可以干扰到人的心跳,令人心中生出无名的怒火。那时海上很冷,从冰山的间隙之间不断吹来的带着一丝腥味的寒风,把空中仍在弥漫的雪花打碎成极小的颗粒后拍在我的脸上,那些颗粒在我早已被冻得失去知觉的脸上划过,带来一丝丝的疼痛。但这我早就习惯了,与之相比,真正令我无法忍受的是脚上的伤痛。之前因为穿着的一双棉鞋被磨开了一个口子,寒冷的空气得以肆无忌惮地钻入了鞋子里,我脚上生了冻疮。当时我还离冰岛没有那么远,从那里回头眺望时还能看到蜿蜒的海岸线,在蓝色的雾与蓝色的天空中若隐若现的冰山,以及冰山脚下一排排低矮的红顶白墙的房子,看着就像一束束花一样。但当时我没有回头,反正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在那一排排房子里苟且偷生,裹着早晚要被磨破的毯子,靠着一点点晾好的鱼干与粗糙的面包勉强度日,之后终于无法支撑,于某一个早上,在冰山反射的太阳光的照耀之下死去这样的结局兴许还不如驾着这一艘帆船驶出,之后去碰碰运气好。我知道那些房子,那些冰川,那些荒凉的海岸线,以及那些近乎蓝色的海雾的存在的意义,它们以自己的方式拱卫这地球的存在以及正常运转,把洋流理顺,调节好温度,使得地球这个巨大的生命可以以自己所希望的方式活着。但是我唯独不知道人类,尤其是我,以及那样的我在那样的环境下死亡的意义。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出发去寻找里,顺着那个我时常做的梦的场景里的线索。这样想着的时候,我便没有再掉转船头,就这样勉强一直朝西航行着,直到生了冻疮的脚在不合适的棉鞋里被磨破,渗出血水,之后在稍微愈合之后再次被鞋底里突出的线头以及起褶的鞋垫无情的撕开,最后鞋的半面已经被血水浸透,被冻得硬邦邦的,而我为了尽量减少疼痛只能将重心放在另一只脚上,勉强踉踉跄跄地移动。还好,现在天气寒冷,细菌无法滋生,所以暂时没有感染。我这样想着,不过我知道这维持不了多久,现在地球上的温度是很高的,马上夏天就要来了,那时即使是北冰洋的洋面上的温度都是能升到十度以上的。那时肯定是会感染的吧,那样就只能自己治疗了,船上还有几盏酒精灯以及不少酒,还有一把切生鱼用的弯刀,还有我当时转遍了整个雷克雅未克才找到的几盒抗生素。这是珍贵的东西,我记得小时候的时候由于没有水洗澡,所以背上受到了我现在知道是金黄色葡萄球菌的细菌的感染,疼的无法翻身,只能以一个姿势侧躺着,直到体重把一侧的肋骨都压痛了,却仍然不敢翻身。我的卧室里的窗帘被紧紧拉着,窗外强烈的阳光把窗帘照成了深棕色,却只能透进几缕进来。那时父母就推门走进这只透进了几缕阳光的卧室里,他们的身影在昏暗的房间中若隐若现,但我却感觉得到他们身体的触感,能感觉到他们将我抱住,也能听清他们安慰的话语。之后就是抗生素,六个白色的胶囊被封在一片薄薄的锡纸上。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的颜色我却记得很清楚,我记得父母轻轻地取出一个胶囊,从上面用小刀削下一些粉末,放在瓶盖里兑上水,那粉末就成了有一点灰色,又呈一点粉色的糊状物,母亲将这糊状物涂抹在我背上的伤口上,我立马痛得满头大汗,身边那个身影便把我抱的更紧,而那股疼痛不断往深处传递,似乎触及到某个点之后就好了一些,我便沉沉地睡去了,第二天醒来后,背上的衣服湿了一片,但感染的地方已经基本愈合了。
那是我记忆之中为数不多的人类与自然抗争的胜利。再之后我长大了,对事情就记得更清楚了。我爸爸喜欢生物,我妈妈喜欢生物,而我也喜欢生物。我喜欢在海边捡些贝壳什么的,之后拿回家去,问父亲这些东西是什么,父亲总会从他那画着复杂插图的图书上抬起头来,以温柔的语气告诉我这些贝壳分别通常被称作什么,而之后他会引导我数数这些贝壳一共有几瓣,颜色为何,有无螺旋什么的,之后依据这些告诉我这些贝壳在生物上的分类。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在见到任何生物,乃至自然中的任何事物之时就首先想如何将其分类,它在自然中的位置是什么。后来我读到了一本叫海底两万里的书,里面有个跟我有一样习惯的角色,当时我还因此笑了好久。但是后来我就无法再知道更多关于生物分类的知识了,因为父亲离开了,他当时说他出海去,却没有带上平时带的鱼叉,网子什么的,也没有乘上平时那艘已经在水的浸泡下有些松动,大浪一打过来就会摇晃,被我叫做“摇摇船”的木船,而是神情肃穆地在他之前自制的火枪里填满了火药与铁砂,之后在胸前蒙上了一块厚厚的鲨鱼皮制成的皮甲,绑上了绑腿,之后和我认识的那些叔叔一起登上了那艘平时总停在海岸旁,船身上有钉着用来加固的铁板的大船,之后他们就没有回来。那时冰岛仍然处在极昼的笼罩下,夜晚很短,所以我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唯一只是记得后来母亲出门去了,与什么人并排坐在沙滩上聊了很久,之后回来了,默默地撤去了桌子上原来由父亲专用的碗筷。就那样,过了一周多,也许两周,原来家里父亲的气息就散去了,爱抽烟的他原来留在屋里的烟味很快就被大风吹散了,他的书被收拾了起来,整齐地摆在了书柜里,他平时收藏的那些贝壳,鱼类的标本被装在了纸板箱里放到了床下,他的被褥也被收拾了起来,后来重新将其裁成不同大小的布做了些别的东西,其中就有给我的一件衣服。穿上那件衣服,闻到了上面残存的父亲的味道的时候我就哭了,我质问妈妈说她明明告诉过我在得到别人的允许之前不动别人的东西是社会的基本礼节,但她为什么就这样自顾自地将父亲的东西收拾走来,仿佛他已经不存在了一样。妈妈什么都没有说就出门去了,那天海风似乎很大吧,因为我总能听到门外呜呜的声音,以及那天妈妈在回来之后眼睛里红红的。
再后来,我上了初中,渐渐地知道了发生在我周围的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初中的第一节政治课就告诉我们说我们是幸运的,是地球上仅有的五十万个名为“人”的生物之一,曾经这种生物拥有一百二十亿之众,分布在地球上的各个地方,我不知道一百二十亿是个什么概念,就问老师,老师告诉我就好比我们村落门口的那片沙滩上的沙子那么多。曾经有那么多和我们一样的生物存在过,这点的确令人惊异,因为平时除了村里这些老相识之外,我并没有见过别的和我们类似的生物。我刚想提问,老师紧接着的讲授就打消了我们的疑问,原来就在一百万年前,由于生态环境的失衡,名为大灭绝的地质事件发生了,在地球的历史上这是第六次了,而之前的五次每次都或是重创,或是彻底毁灭了原来繁荣的物种。在那次大灭绝之后人类失去了原来所有的科技,不得不重新过上了原始的生活,并且走上了极其艰难的重拾其文明的过程。而我们就是这场大灭绝的幸存者。当时我就那么样,一边用手撑着下巴,一边看着窗外已经连续闪耀了十二小时的太阳,像听吟游诗人唱史诗一样听着老师的这些讲解,并没有受到什么太深的震撼。
说到史诗,那时村口经常有吟游诗人,那时功课还没那么紧张,我经常在放了学之后,趁着太阳还没有西斜的时候,和朋友一起扎堆在村口听那个赤裸着上身,皮肤如树皮一样粗糙,生着一头蓬乱的白发的瘸腿老人唱史诗,在那段时间我也知道了不少所谓历史上的英雄的故事,但是它们都没有打动我,因为每个里面都有当时我尚未成熟的心灵觉得不合理的地方。我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个叫阿伽门农的叔叔只是因为自己的妻子被人拐走这点私事就发动令那么多生灵涂炭的战争,我不知道什么是妻子,难道那是比朋友-比如说,平时和我一起在生物部,经常和我在下课后一起赤着脚走在沙滩上捡贝壳,之后不经意地从我身后撩起水袭击我,之后笑得很好看的女孩-更重要的存在么。同样令我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那个叫吉尔伽美什的哥哥都已经是神明的孩子了却一定要追求不死,难道大人和我们不一样,不想快快长大么。不过也有一些令我觉得很好玩的史诗,比如那部奥德赛,还有一部叫格萨尔,里面有不少战斗的情节,令当时生活很乏味的我觉得心驰神往。当然还有一些晦涩难懂的,比如有一部叫1984,据说那是个年份,不过从这开始我就理解不了了,明明我们有文字记载的历史才1000年,这1984指的又是哪一年呢。还有一部叫美丽新世界,名字很动听,里面的人也大都很快乐,毕竟那是一个物质很丰富的世界,想必生活在那样的世界想不快乐都难吧,但里面的主角却一直不快乐,却一直反抗,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就这样,在那个老头的沧桑的嗓音之中,我听了不少故事,我的初中时期也就过去了,那些故事大多没有给我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而是仅仅随着童年的时光一起沉淀在了我的灵魂的深处而已。
再后来我上了高中,便不再是小孩子了,在这段时间内我又知道了更多的事情。比如百万年前的那场大灭绝是由于人类过度发展文明引起的,因为地球不想自己被污染,就发动了净化机制,虽然具体是如何净化的没有人知道,但在这个过程告一段落之后人类就基本彻底从地球上消失了。我从生物课上知道了自然界中每种生物都有自己的生态位,如果这种生物灭绝了那么它的生态位就会被别的生物所抢占。因为如此,在人类基本灭绝的这一百万年内,陆地上和海洋里都进化出了许多可怕的怪兽,他们拥有极强的体格和不逊于人类的智力。这些被叫做守护兽的生物仿佛是地球的保镖一样,严格地看着人类,不让其再做出任何越界的行为。一旦人类有发明出可以破坏地球环境的科技的危险,就会遭到守护兽的打击,人口锐减。我小时候发生的事情就是无数次这种事情中的一例,我父亲是在与守护兽的战斗中死去的,虽然挣扎了很久,我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因为历史书上浓墨重彩地书写了这场战役,并且在学校组织的春游中我们也去了毗邻的镇子的自然博物馆,观看了那只被以全村一百五十多名男性的生命为代价杀死的守护兽的尸骸。那具尸骸被挂在一个巨大的铁架上,虽然在展览之前被用酒泡过,但还是已经腐烂得只剩骨头了。然而从骨架中仍然可以看出他生前的强壮,其身长有近150多米,四肢高度发达,看上去似乎既能在水中游弋也能在岸上直立行走,而它的头骨和人类有几分类似,呈圆形,相对于身体很大,似乎说明它有着极高的智力,然而最令人不寒而栗的却是它颌骨上的一大排锋利的牙齿以及它腹中清晰可见的几副人类的骸骨。我之前是不太相信这种怪兽真的存在的,但自那之后,我便相信了,顺便连带着相信了历史书上所讲的一切。
在高中我继续组织着生物部,虽然我们的活动只限于去海边捡贝壳,钓鱼,或者在林子里捉些昆虫或者鸟类,之后回去制成标本,或者照着古代文明留存下来的书上的指示将它们分类这些其实很无聊的事。但是我,以及我仅有的两个部员,仍然跟随着我。尽管心照不宣,但我们都知道我们还相信着只要继续研究,一定有一天能重现古代人类的辉煌文明这样一个幼稚的想法。生物部的两位成员都是我小时候就认识的玩伴,一个是我之前提到过的,那个总喜欢在和我一起捡贝壳时捉弄我的女孩。虽然我们经常玩闹,但是在心里我一直将她视作除了父母之外我最为珍视的人。就在她住在离我们不远的一个村子,从记事起我就记得她经常来我们的村子玩耍,我们那时都是过分活泼的人,经常拿着树枝制成的弓箭,或是用石头绑在木棍上做成的长矛在沙滩上你追我赶就是一个下午,直到太阳将要下山时才精疲力尽,之后一起手拉着手躺在沙滩上,看着远处的晚霞,同时讲些玩笑,我小时候的许多日子都是这样度过的,以至于现在我一看到晚霞,眼前就会浮现出她的笑颜,以及她的手的温度。但是真正让我无比珍视着她的却是后来的事,那时守护兽突破了海上的村民的防线,在她的村庄所在的海岸上登陆了,当时我记得已经是半夜了,虽然天才刚刚黑我却被强制上床睡觉了。而就在我睡着的时候敲门声突然想起,之后就在我还没彻底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冲进了我的房间,趴在我的床沿上不断发抖。当时我虽不知道有守护兽的存在,但是却也透过窗户隐隐约约地看到外面的火光,以及咆哮,喊杀和呻吟的声音。我直觉上知道肯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就让她脱下外套躺在我的床上,之后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就那么过了一夜,直到天彻底亮起,妈妈告诉我可以出来了。自那之后,我们的关系变得更亲近了,她加入了我组织起的生物部,我们几乎无话不谈。而另外一位,是我小学时候的同桌,留着黑色长发,文文静静,平时经常一言不发地女孩。虽然我们的关系也很亲密,但却没有那么亲密就是了。
在那次守护兽来袭的事件之后,生活似乎平静了很多,不再有人死去,惊慌的人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我们小心翼翼地在自然为我们划定的界限内活着,并试图在其中寻找幸福。每天我努力地听着学校里的课程,并分外珍惜学到的知识,因为我知道那是一百万年的那个伟大文明的基础,是经过一百万年里的代代相传才被保存下来的真理,而在放学之后,我们就会例行去海边找贝壳。尽管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发现有新的花纹的贝壳了,但是我们却仍然小心翼翼地擦干净我们所找到的每一个,将它的形状仔细记录下来,期待着能从这些记录中找到新的知识。
然后,这一切就又消失了,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刚刚经历过。那时我们生物部的三人正在林子里的一间废弃的木屋里集会,突然村里的警钟被敲响,紧接着我们就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动。我们不敢出去,只是通过木屋的窗子向外面看去。之后我看到了令我终身难忘的一幕,一只张牙舞爪的守护兽正完全无视着海岸上村民的拼死进攻,径直地向岸上走来。这只怪兽看起来比自然博物馆里的那只更为可怕,好像一只巨大的鹦鹉螺,上半身覆盖着坚硬的甲壳,而下半身伸出十条触手在沙滩上滑行,快速向前推动,射在它身上的箭矢和火枪子弹完全没有任何作用,或是被弹开,或是在对它造成一点小的疼痛之后激怒它,使它伸出触手猛地将向它攻击的人卷入,之后不等对方挣扎就将其碾碎。还没有完全从嗓子里发出的低沉呻吟声不绝于耳,那只怪兽粘湿的腕足在沙滩上划过,发出刺啦刺啦的令人恶心的声音,而它走过的路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了,从它的触手之中不断掉出碎裂的骨头和已经模糊的血肉,这些东西堆叠在一起,在沙滩上形成了一种看起来就令人反胃的颜色,而此时弓弦绷紧和火绳枪射击的声音已经渐渐低了下去。当时我们都被吓傻了,只能瘫坐在木屋之中,之后祈祷它不要再向森林里推进。不过万幸,它只是席卷了沿海的几个村庄,无差别地杀死了那里的所有人之后,就拖着笨重的身躯缓缓地回到了海中。
直到天彻底黑下来之后我们方才敢于蹑手蹑脚地从木屋中走出。月亮高悬在夜空之中,在它的光中周围的云朵显出了白骨的颜色。海风照常吹着,只是这时已经换了方向,从我们身后的陆地上吹来,缓缓地吹入海中,唤起波涛,仿佛是怀有恶意的人正在勾结着些什么。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以及血的味道,在惨败的月光的照射之下,死去的人的血肉的红色变得尤为明亮,整个沙滩上被一种恐怖而绝望的气氛所笼罩,仿佛是地狱一般。我们趁着夜色走访了周围的几个村庄,守护兽行走后留下的痕迹仍然留存着,而在痕迹中的一切仿佛就是被一刀切断了一样,房屋倒了下去,碎成了一堆瓦砾,树被拦腰折断,枝杈和叶子凌乱地搅在一起。我们走了一夜,没有发现任何幸存者。
“那,我们该走了呢。” 我的伙伴这样幽幽地说道。
“是啊。”
在海边仍然停着几艘船,其中的一艘帆船体量大些,而且还有简单的破冰装置,于是我们便把我们这一路找来的所有物资放到了船上,由于空间有限,我们不得不不舍地扔掉了我们攒了很久的一箱标本,扔掉了父亲母亲的遗物,只在船上装了能保存一段时间的食物,以及费劲千辛万苦找来的,数量有限的药品。当我们做完了这一切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呐,林奈,你打算往哪里走呢。”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反应了几秒,之后才意识到,原来林奈是我的名字,这个我当然是知道的,只是在这个名叫雷克雅未克的村镇聚集区内,人和人都已经太过熟稔了,所以叫名字便成了没有必要的事情,我们都有自己的暗号,比如对方的外号,或者别的奇怪称呼什么的。但我知道,从今往后不行了,因为我们生存了这十六年的村庄已经不存在了,我们必须脱离这种熟悉,继续往前迈进了,所以,我们也需要强调自己的身份了。是的,我已经不是那个在沙滩上跟着互相亲密得不必用名字称呼的伙伴们逍遥自在地玩耍的小女孩了。我是一个人,是这个种族的五十万分之一。我叫林奈。我意识到了这一点,并希望我的伙伴们也快些意识到。
“嗯,波义耳,要我说的话,咱们往西走吧,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西北,先去格陵兰,之后从那里去北极。你们都做过那个梦吧,那东西不是被封闭在极厚的冰雪之中么。这么说的话,第一个能想到的地方自然是北极吧。”
名叫波义耳的,和我亲密无间的少女似乎也是很久没有被我用名字称呼了。她微微地惊讶了一下,之后低下头思考了一段时间,最终她点了点头,表示愿意听我的。
“那么,哥白尼同学,你也同意么。”
名叫哥白尼的少女平时就不怎么说话,这时她也没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于是就是这样,我们出发了。谁也不知道前方有些什么,我们怀着这样的心情,一言不发,静静地驾驶着船,行驶在北冰洋的洋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