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初夏西风带的北移,从大西洋吹来的暖湿西风正以每小时十五公里的速度吹拂着奥斯陆的卡尔约翰街。她迟疑了一下,裙摆随着风而飘荡起来。
“哈哈哈哈……”
她爽朗的笑容也在风力的作用下显得格外清澈。若要加以形容的话,可以说像是泼洒在地中海上,透析着如宝石般碧绿的海水的阳光一般。
“你只想问我的名字吗?”
栗色短卷发的小姐还没有从笑声中缓和下来,她用手拭着被风带出眼眶的泪水。
“陈茨。我是邦联空间学院的学生,嗯……刚刚毕业。”
我差点忘了得先报上姓名。
“噢!你也是这里的学生吗?”
她随即亮了亮胸口上若隐若现的四角星形的校徽,我下意识地把头转了过去。
太近了太近了太近了……没有一点防备可不好。
“卡罗丽娜·拉梅拉。我是邦联空间学院的三年级生。”
三年级生?三年级现在不是在上学吗?
“三年级,你现在不用上学吗?”
“不用哦。”
卡罗丽娜很坚决地摆了摆头。
“其实啊,我现在准备去卑尔根办入学手续的。现在还不算是正式学生。”
“啊?”
我在学院的第一年上的是轮机修9理专业,后来才转到驾驶专业。在这期间我还没听说过有插班生。
“车来了!”
我回过神来,再次看了看表。
“嗯……我该叫你学长吗?还是前辈比较适合吧!”
“都无所谓的。抱歉啦,耽误了你的车程。”
“没事的。反倒是我要道歉呢,把你绊了一下。”
车稳稳地停在了站台前,我们后面也排起了长队。
“对了,”
她看了看站台上的时刻表。
“还是很准时的,前辈。”
“啊,噢。”
“那前辈,我就先走了!”
“路上小心。”
我走下站台,目送着电车飞驰着离开。
如果说跟你亲密的异性是你生活中的调味品,那我在卑尔根的这几年可以说平淡无味。
或许穿着制服的漂亮的女孩们是绝对不会对一个几乎连续四年成绩都是垫底的废柴感兴趣的。或许我只是把问题归咎于自己,但对于任何事情来讲,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别人身上是一种无理的行为。就刚刚来说,卡罗丽娜在我心中称得上是完美。但这个完美是基于视觉感官的,而且是我妄加想象的。我无法没有资格再去要求一个陌生人做更多事情。
现在我能意识到的是,糟糕的心情总是会让我去想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我开始抬头望向周遭的一切
奥斯陆的高楼远比广州的要少,而且这里看起来几乎和百年前一模一样。我沿着大街,来到一幢不起眼的红色砖瓦房前,大门是木质的,有着浓重的复古气息。这里的房主叫路易·西蒙斯。每次9在学院上完专业课后,我经常拉着怀亚特跑到这里一楼的酒馆,与驯鹿肉、啤酒和球赛相伴到天亮。但事实上,往返卑尔根到奥斯陆的电车比我们花的酒钱还要贵,我们有时就向酒馆的老板西蒙斯借钱回到学院,然后等着陆教官把我们痛骂一顿。
这是我毕业后第一次来到这里,难免心情复杂。我拉动了老式把手,听到了里面传来的熟悉的声音。
“看看谁来了。”
我往里扫视,一个穿着邦联舰队候选生制服的青年在酒馆单调的摆设中格外显眼,特别是他那波浪状的金发和右手臂上的机械表。
“看来我应该在两小时后出现。”
怀亚特看到我依然站在门口,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先坐过来吧。”
我直奔那个最熟悉的座位,面对着柜台,今天老板并不在,他的小儿子卢卡斯在当班。
“先生们,可以放杯子了吗?”
“拿两个大杯就行了,谢谢!”
卢卡斯立刻将两个大玻璃杯和一扎黑啤端了上来。
“卢卡,”
“什么事,先生?”
“结业成绩如何?我记得你是学院的二年级生。”
我并不知道怀亚特的意图如何,但我看到他给我使了个眼色。
“沾二位的光了,测评总分是年级第七。”
卢卡斯给了一个微笑,而怀亚特在一旁捂着嘴。
什么意思啊?故意找我茬?
“陈,看看别人……”
“差不多得了,我有正事和你谈。”
我紧握着杯子,手心传来寒意……不对,反而更像是心寒了,天呐。
“于是,你想知道什么?”
“呃,我经常跟你讲的……”
“关于你父母的吧。”
“嗯,差不多。”
我很少跟别人说起我已故的家人,但我经常和怀亚特讲起他们。
“可能是我当时还小吧,什么都不懂。但我越来越想不明白,为什么遗体、私人物品全都没影?如果他们真的去执行危险任务,不可能什么东西都没留给我。”
“你是想去追查吧?”
“没错,基本是。”
“除非你是邦联舰队所属的正规部队……”
“我知道,不然我连问的机会都没有。今早福尔曼又找我过去,我就跟他谈了这茬。”
“那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我要自己想办法加入邦联舰队。”
“哈?”
怀亚特用手托着下巴,表情显得很放松。
“不可能的,就算你的结业成绩再提高一档都困难。”
“这个我当然了解,你也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怀亚特的人脉很广,从邦联政事大楼到几百光年外的空间站他都有能够信任的人。所以我觉得……
“听着,我不能帮这个忙。”
好吧,本来我不想向任何人妥协,但我明白我只是在挣扎,我只是在总务长面前自说自话罢了。
“学院培养的每一位军官,从入学到毕业再到入伍都有档案把关。我没办法绕开档案,况且舰队对国会负责,我就算认识邦联主席都没用。这些我想你都知道,也许你只是太压抑了。”
也许是太压抑了。
我向过往的所有人乞求,但为了什么?为已故的父母守孝?还是为了我父亲曾经的一番话?我不确定,但就算是为了自己吧,至少我自认为配得上星舰的主舵。
“……你的确是优秀的驾驶员,去民航局你会过得更安稳,毕竟军队有军队的纪律。”
“我明白,”
我当然明白,但我必须去。
“是你的话,你会有办法的,我必须要去。”
他的目光始终没移开我,这像是一种试探。
“你要是没了我,早就该见鬼去了。”
“毕竟也算是四年同窗嘛。”
“你上哪去找来这么纵容你的四年同窗?”
“所以我才敢这么任性。”
“哈?要是所有美国人都是我这种性格,白宫就保不住啦。”
是的,这是一个值得依靠、信任的人。
“等等,不好意思。嗯……你好?”
“谁打来的?”
“了解。是,他和我在一起。嗯,好。”
“陆存慧?”
“总务长直接打给我。”
还没等我反应,酒馆的门再次被推开。
“先生们,你们应该想再回一趟卑尔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