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娜,掩护我!”
我一个箭步上前,抬手就是一枪。
“啪擦。”
既非人类,也非骸的存在——子弹贯穿白袍男子身体的一刻,我便理解了这一点。
“……木头?”我皱了皱眉。
拦腰断掉的人偶,露出了满是碎木头的躯干断面。
而在此同时,
“该死的……”
五个,六个,七个……
如果子成熟般,白袍的人形接二连三地从树上掉下来,有一个甚至直接摔断了一条手臂。
粗制滥造的木偶,如果是往常,并不能对我们造成什么威胁。
然而现在……
“等等,你想死吗?”我厉声喝止住妮娜。
妮娜有些困惑地看着我,“怎么?”
“这里是树林,树林!”我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妮娜在我的提醒下,环视四周,不甘地掐掉了手中亮起的火光。
“那怎么办?”
“你子弹还剩多少?”
数十个人偶,包围圈渐渐缩小。
“一个弹夹,加枪里剩下的总共十发左右吧。”
不容乐观啊。
虽然我刚刚一枪停止住了一具木偶,不过那是大口径的步枪。
妮娜的5毫米小口径手枪弹,可能并不具有一击制敌的能力。
我换上手枪,开了一枪。
7.62毫米的大口径手枪弹,虽然顺利贯穿了木偶,却并没有造成和刚刚一样拦腰打断的效果。
腹部开了大洞的木偶,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依然蹒跚着靠了过来。
“完了,完了……”脸色苍白的查尔斯,扶着昏迷不醒的亚瑟的身子,脸色苍白,念念有词。
“完个屁!”
妮娜如同被查尔斯动摇了一般,脸上浮现出绝望。
我只好粗暴而坚定地打断了查尔斯的悲观言论,
“你就负责给我把亚瑟扶好就行了,其他的事情闭嘴。”
虽然我并不是什么精神论者,但是丧失战意的战士,将毫无胜机。
“现,现在怎么办?”妮娜似乎已经有些放弃了思考,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向我投来炽热的目光。
怎么办?
其实我也不知道。
老实说,光有妮娜和我还好,不过带着两个没有战斗力、甚至没有机动性的拖油瓶,我也没有把握能够突破现状。
再加上,虽然缓了口气,我的以太力状况依然不容乐观。
包围圈渐渐缩小,对方似乎是在享受玩弄我们的快感,并没有让人偶们一拥而上。
“该死的人偶师……”
虽然对方不知为何没有使用骸——也可能是被我们全部干掉了,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劣质的人海战术,已经足以限制封锁我们所有可能的策略。
人偶的军势,即使质量不足,数量的碾压也足以引起质变。
果然只能舍弃亚瑟和查尔斯吗?
脑中闪过的是,
冲天的火海,
逐渐冰冷的微笑,
日夜折磨着我的回忆挥之不去。
——该死的,我才不要再多一个噩梦
等等,人偶师?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合理而又大胆的想法。
我意味深长地看向全身绷紧的妮娜。
妮娜注视着我,试图揣测我的想法一般。
打破绝境的,唯一的光。
希望与绝望的边缘,只有疯狂——而毫无疑问,我已经站在了疯狂的界限上。
“怎么办?”我轻蔑地笑着,“说实话,我早他妈就觉得帮你们是个错误了!“
粗鲁地推开有些错愕的妮娜,我一个箭步从愣住的她和查尔斯中间跨过。
“星,星宫先生?”
轻轻一脚踢开靠过来的查尔斯,我冷笑着,“怎么办,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怎么办——”
两根指头向妮娜太阳穴一戳,将妮娜戳得一个趔趄。
白光一闪,一把长刀出现在手中。
深吸一口气。
箭步上前,拔刀横扫。
风压直接掀翻最前列的两三个木偶。我并没有放过这个缺口,闪身插了进去。
最后回头,深深地盯了妮娜一眼。
“——拜拜了你们!“
“哈哈哈哈哈,大人还真是有意思——该说不愧是他吗,果然能理解到帮助虫子是毫无意义的愚行啊。”
所有人偶一齐出声,刺耳而诡异的重唱,敲打着查尔斯濒临崩溃的心防。
而妮娜却不为所动。
“妖精小姐,即使骑士大人抛弃了你,你也还能绽放笑容吗?”
嘲讽的语气,如刀剑般直指妮娜。
“我能先问一个问题吗?”
“虽然不在在下的工作内容里,不过在下现在心情不错,请讲吧。”
“为什么你要称呼那个笨蛋‘大人’呢?”
“大人没有提起过吗?——原来如此,大人原来一直都没有真正把你们当成同伴过啊。”
“能正面回答问题吗?”妮娜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
“当然当然,这还真是失礼了——虽然没有直接见过面,大人姑且也算是我曾经的同僚,而且离开前的阶级还比当初的我高不少。”
“同,同僚是——星宫先生原来是——”
冲击性的事实,让查尔斯张大了嘴。
“即使是脱离了组织,杀手的本能是不会改变的——永远潜伏在暗处,永远将自己放在第一位。不愧是大人啊。”言语的利刃铺天盖地,无数的人偶重复着相同的话语,似是要将两人千刀万剐。
“是吗?”
妮娜闭上了眼。
嘴巴很毒,总是欺负自己的少年;
吊儿郎当,又有些市侩的老油子猎人;
不惜以身犯险,一次又一次拯救自己于危难的烂好人;
如今又多了一个舍弃同伴的前杀手的标签。
妮娜已经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真实。
不过,
“笨蛋。”
“你是小狗吗?”
“该死的……”
“没问题的。”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自己和他却已是生死之交。
然而现在……
被刹那手指头戳过的太阳穴,还有些作痛。
妮娜伸手去摸,指尖接触到的,却是冰凉的金属。
蝴蝶的轮廓,在妮娜的指尖起舞。
“是吗……”
妮娜忽然绽开了笑容。
刹那的态度转变——如果自己没有会错意的话,似乎已经可以解释了。
即使还不能完全明白他的想法。
但是还是,想要去相信。
只能去相信。
“你似乎搞错了一个问题。“
“我和那个笨蛋相遇,不过也就不到一个月而已。”
“你真的以为,我这两年都是白过的吗?”
妮娜深吸一口气,手中白光亮起。
“即使是妖精,也是有自己的骨气的!”
“不知道那家伙到底搞没搞懂我的意思。”
无论如何,我都只能前进。
初步来看,对方似乎是已经顺着我的思路在走了。
从人偶阵中脱身时,并没有遇到想象中的阻碍。
估计是真以为我准备放弃妮娜她们了。
“不过还真是下血本啊……”
里三层外三层的木偶,总数应该在五十以上。
虽说有些粗制滥造,但是关节能够自由活动,并且植入了操纵术式的炼金人偶,造价并不便宜。
“那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将不多的以太力集中起来,尽可能地张开隐蔽术式。
“不过我倒是,好久没有干老本行了。”
虽然这么说,不过我作为前杀手,也没干过多少暗杀工作。
“该死的,一定要赶上啊。”
不管妮娜理解与否,我都必须要赶在她们被人偶大军淹没之前,
干掉那个幕后的人偶师。
“哈啊,哈啊……”
细密的汗水爬满了妮娜的额头,一头柔顺的金发失去了光泽一般散乱地黏在脸上。
银白的蝴蝶镀上了一层绯色,其上沾着的是木屑和沙土。
“怎么了,妖精小姐,你的骨气呢?”
一波接一波,避开要害的攻击,似乎是有意折磨着妮娜。
而另一边的查尔斯则没有这么幸运,既要照顾后面的亚瑟,对手也没有对他留手的理由。
好在妮娜吸引了大部分的火力,这才让查尔斯能够勉力应付。
“妮娜小姐,你也快跑吧,星宫先生都逃了,你没必要跟我们一起死在这里的。”
“跑?”妮娜抬手一记空气刃,压缩的空气将木偶挥向面门的手臂打断,“你倒是说说,我怎么跑?”
“星宫先生不就……”
“他是他,我是我——我承认我没有他强,但是有些事情,也只有我能做到。”
“现在的小姑娘,原来都是这么天真的吗?”木偶们一齐讥笑道,“我的同僚们看来还真是不中用啊。”
妮娜一拳砸在人偶肩上,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不过一击脱离却也没有露出破绽。
“哼,是不是天真,你马上就知道了!”
淡淡的光芒包裹着四肢,应该是某种防御术式。
“嘶,哈——"
深呼吸,弓步,伏身。
妮娜将弹药残余不多的手枪保险关上,插回腰间,拔出两把匕首,摆出了格斗术的架势。
节省以太力消耗,也是为了不误伤队友,这的确是最有效率的方式。
“喝啊!”
一脚砸在木偶腰间,却只是将对方踢了个趔趄。
比起久经锻炼的刹那,自己的肢体力量果然还是差了不少。
不过这样就行。
这就是我的战斗方式。
“妮娜小姐!”
“咕呜……”匕首浅浅地在另一具木偶的肩上划下一个叉,却无法兼顾到左侧腹部。重重地挨了一记的妮娜跌跌撞撞地偏了两步,泛酸的胃液只差一寸就要涌出喉头。
“没事……”有些喘不上气的妮娜一口吐掉胃酸和血的混合物,狠狠地将左手中的匕首扎进面前的木偶胸膛。
然而无机质的人偶并不会因为胸口中刀就停止动作,妮娜险险避开一记挥击,踉踉跄跄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妖精小姐,这就不行了吗?”
“我很好奇,你明明可以一举把我们全部拿下的,为什么要搞得这么麻烦?”
“当然是——工作之余的余兴节目。”人偶们讥笑着,“虽然能够和影舞者大人有所接触,不过只是这样也未免有些太无聊了点。”
“你应该知道,那种看着虫子在手心里挣扎,扭动,再毫无反抗之力地变成一滩肉酱的美妙支配感——”
“对不起,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这种变态的想法!”
妮娜手中亮起光芒,晶莹的以太尘环绕在交叠于胸前的手腕处。
劈啪作响的银蓝色电弧,散发出淡淡的焦味。
“查尔斯,退后!”
查尔斯一惊,往后小退了半步。
“嗤啦——“
前排被妮娜碰过的几个人偶身上,同时亮起了淡淡的光斑。
高压的电弧,瞬间击穿空气,准确地烧在了光斑上。
瞬间被灼成焦炭的木头和衣料,如同被瓦解一般化作灰黑的絮状物随烟尘飞散。
高温的飞屑虽然引燃了些许火星,不过在湿润的河滩丛林,并没有太多燎原的可能。
“好,好厉害——妮娜小姐,你没事吧?”
支撑着站起身的妮娜一个趔趄,借着月光,查尔斯看到妮娜的脸上全是汗水,脸色似乎也有些发青。
妮娜摆了摆手,并没有说话,只是举起仅仅剩下的一把匕首,凝视着前方。
一击干掉了十来具人偶,让神秘人似乎有些惊讶,”厉害,厉害——向你道歉,妖精小姐,你可不是什么可以随便捏死的虫子。“
“哼,要道歉的话,就乖乖投降好了。“
“哈哈哈,看来在下也得拿出点真——噗哈——”
话音未尽,男子发出吐血般的声音,所有木偶也同时停了下来。
“影,影舞者大人——怎么会——”
“演说挺精彩的嘛。”
虽然比不上查尔斯的天分,不过无论是作为前杀手还是作为猎人,我也姑且学了一点搜索和侦察的手段。
毫无防备的神秘男子,加上操作大量人偶而带来的相当明显的以太力痕迹,对于我这种业余人士而言也算得上相当友好。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真正的老本行了。
潜行,接近,然后将匕首贯入目标的胸膛。
比起和怪物啊人偶啊之类的缠斗,可以说是无比简单的工作。
“怎,大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所谓的暗杀者,不就是这样的生物吗?”
欺骗敌人,欺骗盟友,必要时甚至可以欺骗自己——只为了完成目标。
“是吗,暗杀者——从大人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有说服力啊……”
“虽然我本意只是想当个平凡的普通人而已。”
“呵呵,呵呵呵呵呵……”
“你笑什么?”我皱了皱眉。
由于是从背后袭击,我只能看到一个白色兜帽包裹的后脑勺。
“这一回合,就算大人胜利吧——不过不要忘记,在下是不会放弃大人的——而且别看在下这样,在下还是蛮敬业的。”
“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吗?”我将匕首在白袍男子身体里拧了半圈,然而对方却哼都没哼一声。
"——近期之内,在下还会再拜访的。“
”你什么意——?!“
察觉到有些不对,下意识抽回匕首,然而已经有些晚了。
“还请大人不要忘记,‘深渊永远凝视着你’。”
伤口处并没有血涌如泉,而是喷出浓稠的红色粘液,直奔我胸前。
我慌忙挥舞匕首格挡,然而匕首却被红色粘液瞬间腐蚀。
“以及,那位妖精小姐——如果大人还眷念着所谓普通人的平凡生活的话,还是趁早远离她比较好。“
“……你果然知道些什么吗。”
指尖粘上些许以太尘,我冷哼一声,一簇火焰奔着腐蚀性的粘液而去。
“如果大人能够选择我的话——”
“说什么梦话!”
“那就,没有办法了……”
火焰顺利地将粘液烧却,神秘男人的话音刚落,白袍子也瞬间塌了下去。
腥臭的血水流淌开来,丛林再次陷入寂静。
“该死的……”
火光一闪,将地上的一滩污物烧尽。
我叹了口气,抬头向天,匕首无力地垂下。
“‘还会再拜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