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没事，我还能……”
一个趔趄，膝关节如针扎般的痛楚让我险些跌倒。
汗如雨下，浑身脱力的感觉，诱使着我就此睡去。
不过，我还不能——
“放我下来……”
“吵死了，安静点。”
明明想要做出一点威严感的回答，却因为脱力的气若游丝而显得有些滑稽。
“可是……”
“你下来能干什么？爬回去吗？”
然而只有我知道，色厉内荏的态度，不过是想方设法宣泄愤怒的丑态。
那是，对自己的愤怒。
如果我能看好她不让她跑到这里……
如果我直接告诉大人……
如果我再强一点……
如果……
可是没有如果。
远方的狼嚎想起，背上安静蜷缩着的女孩不由得一惊。
而给她留下这种恐惧回忆的人，正是我。
幻想着能展现一番自己剑术的少年，面对狼群，只能带着一身伤，仓皇逃窜。
甚至连自己最爱的人，都无法保护。
我，星宫刹那，十年来，第一次尝到了屈辱。
“……”
没有说话的力气。
从梦中淡出的模糊视野里，出现的是映着淡淡红光的幽暗洞穴顶。
一滴水滴到我的脸上，冰冷的刺激感让我意识到自己的脸有多么的烫。
然而对于我而言，却是全身如坠冰窖的感觉。
唯一能够做出的动作，只剩下不住的战栗。
“哈哈哈……”
面部肌肉抽搐的苦笑，让我不由得有些摇头的冲动。
……最近好像经常做这种梦啊。
虽然不曾忘记，但是明明已经将回忆全部封入了心底。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遇到那孩子开始吧。
我的心底早就有了答案。
不知为何，金发和黑发的身影，总会以微妙的方式，在我的意识中重叠。
同样有着极高的魔术天赋，又同样地冒失
还有同样的善良和同样的勇气。
两人最大的区别除了发色和瞳色，可能只有我的妹妹非常坦率这一点吧。
至少不会以啖兄长的肉为乐趣。
坦率的孩子才是最可爱的，嗯。
我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忍着浑身的酸痛，拖着身子靠着石壁坐了起来。
“说起来，那天也是满月呢。”
我喃喃道。
没想到七年过去了。我还是那个只能仓皇逃窜的少年。
即使是在意识模糊的时候，我大概也感觉得到妮娜拿走我的装备，也大致知道她要去干什么。
——说实在的，对于让别人——尤其是女孩子为我而冒险这种事，我的内心是十分抗拒的。
但是眼下，我没有选择，只能向那个我从来不信的神祈祷，乞求祂的护佑。
手触碰着石墙上冰凉湿滑的青苔，妮娜不由得有些感动般长舒一口气。
“太好了，没走错……”
接下来只需要回房间拿东西，再管修女要点吃的和药就——？！”
感觉到墙后有人的气息，妮娜身子一僵，紧接着回过神来，端起枪，贴在了墙根处，收敛起所有的术式波动。
虫鸣声中，妮娜隐约能听到对话的声音。
“恶魔们，你们还有什么要求？——我已经照你们说的做了吧？”
愤怒以至于有些凄厉的声音，似乎是在追诘着什么人。
“这声音，总觉得……”
“噢，我亲爱的修女阁下，虽然很荣幸，但在下必须要先纠正你一个问题——在下不过只是恶魔的爪牙，黑暗深渊的引路人而已。”
令人寒毛直竖的、甜腻而低沉的声音——也是最近困扰妮娜的噩梦里出现次数最多的声音。
——该死的，这个人为什么会……
还有……
“修女……难道……?！”
“而且说起来，背叛了友人的修女阁下，按照你们那个什么神的戒律，也没有资格站到恶魔的对立面上了吧？”
有些谐谑的声音，和另一边因愤怒而战栗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仿佛真有一个大恶魔，在无情玩弄着气急败坏而又无能为力的人类一般。
“我自知没有资格再侍奉女神，但是和你这种恶魔也还是势不两立的！”
“哈哈哈——依照在下的愚见，这话作为小妖精葬礼上的讲话，倒也还算是十分应景啊。”
“你们……真的捉住他们俩了？”
混杂着懊丧和悲伤的口气，和先前的愤怒判若两人。
“没有，不过应该也是迟早的事吧。影舞者大人被打成重伤的当下，光靠小妖精一个人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喔对了，顺带说一句，你那位亲爱的小妖精的朋友，那个天天和孩子们混在一起的男人，当年可是我们这边的天才杀手来着——杀人犯成了教会的义工，这还真是哈哈哈哈哈哈哈。”
“……星宫先生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喂喂喂，我想影舞者大人大概也永远不会知道，是你把小妖精和他骗到这个地方来的吧？——既然这样，你又凭什么说知道他的一切？“
果然吗……
从对话的一开始，妮娜就设法不去往这方向去想
然而最坏的结局，往往无法就这么简单地回避。
妮娜咽了口唾沫，按捺住想要翻过去当面找修女对质的冲动，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相信，以修女的人品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来。
不过更多的是，自己应该打不过那个人。
“刹那常说的最优先事项……果然还是先搞到补给。“
回修道院……目前来看并不算什么明智的选择。
但是赶回村子的话，时间上会有些紧张。
月过中天，留给自己——甚至说，留给刹那的时间并不多。
“而且我也没有钱啊……”
妮娜小小地在心中哀嚎了一句。
“不对不对，还是先听听这边……”
甩了甩头，妮娜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墙的另一边。
“……请你们马上离开这里，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哈哈哈，虽然在下也算有点自知之明，不过这么不受欢迎的话，还是着实让在下有些伤心啊——修女阁下要是能够答应之后有那二位的消息能够知会一声的话，在下就此告退也未尝不可。“
“做梦！”
“啧啧啧，阁下这种口气，大约是忘了我们之前的交易了？”
“呃？！”
修女的口气，突然变得有些惊惶。
“该死的魔鬼，你要是敢……”
“哈哈哈，放心，魔鬼是最遵守契约的存在——前提是，修女阁下也能遵守我们的契约的话。”
“……女神终将降下审判。”
“那就愿我们在地狱相见吧——在下就此告辞。”
话音未落，黑袍的身影跳上墙头，恰巧就在妮娜藏身的墙角正上方。
防御野兽和盗贼的棘刺形同虚设，黑袍男子如同蝴蝶一般立在刺尖。
蜷缩在阴影中的妮娜大气不敢出一口，只得用尽全力绷紧每一块肌肉，以免打草惊蛇。
不过黑影似乎并没有发现妮娜，身形不作任何停顿，闲庭信步般在棘刺上走了几步，旋即跳下围墙，消失在丛林的阴影中。
直到连夜风都完全平息，树丛的摇曳完全停止前，妮娜就这么任由冷汗下滴，硬是一动也不敢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