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有点做贼的感觉啊……”
月光照进回廊,石柱的阴影宛如深渊中的触手般攀附在墙面。
妮娜从拐角处探出头,审视着四下的状况。
“这里应该是……仓库?”
努力辨认着周围的建筑,妮娜眯起眼睛,在脑海中构筑着修道院的大致平面图。
“要到我们住的地方的话……应该是这边?——管他的,先走着看吧。”
略加思索,妮娜迈开了脚步。
连风都止息的下半夜,只有虫鸣伴奏着脚步声,在高大的拱门间回响。
“走大厅——算了,直接走这边比较快一点。”
把步枪背在背后,妮娜抱住石柱,爬了上去。
“呸,呸……”颇有年头的石柱,外表略有些风化,搞得妮娜满嘴石灰。
好在涂抹过石膏的石材,风化程度并不算特别严重,虽然稍微有点滑,不过也并没有太影响向上爬行的动作。
“——呜哇”
稍稍加力的指尖,一不留神将突出的石砖的一角直接捏成粉末,又是一撮粉尘落在妮娜脸上,使她发出小小的惊呼。
诸如这样的地方,还是给妮娜的梁上之行带来了些许小小的困扰。
修道院的底层,比起普通的房屋而言显得尤其地高,
好不容易翻上二楼,确认脚下的砖头不会马上变成齑粉,妮娜尝试着推了推窗户,却并没有反应。
“锁了——不对,是装饰窗吗?”妮娜沿着窗边摸索了一圈,“——算了不管了。”
摸出一瓶以太尘,妮娜略加思索,倒出了一点点来。
“……我想想,应该是先这样……”
沾着以太尘的手掌按在玻璃上,妮娜闭上眼,集中精神。
掌心缓缓升温,真红的光芒掩盖住绯色的月光,照亮妮娜略有些细汗的脸颊。
随着术式的进行,玻璃周围的石墙缝隙中,冒出了屡屡白烟——石缝中为数不多的水分都蒸发了出来。
虽然术式也有保护施术者的部分在,不过没有被保护的、手以外的部分,还是因为扑面而来的热浪而开始冒汗。
“差不多了吧……'
喃喃自语着,妮娜收回了右手,旋即又伸出左手。
“这样就——”
蓝白色的光芒绽放,手中的小漩涡不断地将空气中的水分抽离出来,。
“嘿!”
“咔,咔嚓。”
妮娜把水球往玻璃上一泼,大量的水汽升腾而起,迷住了她的双眼。
被术式加热到灼手的玻璃,在冰凉的水球的冲击下,瞬间爆出好几道裂纹。
妮娜掏出小刀,插进裂纹里面,小心翼翼地将玻璃一块一块地撬了下来。
想要无声潜入的话,用这种方法处理带锁的窗户,是动静最小的——某个前杀手如此教过自己。
第一次用这种方法的妮娜,似乎也有些惊讶于这种安静的破窗方法除了滋滋作响的水汽和轻微的破裂声外,的确没啥声音——只要小心别让玻璃碎片掉在地上就好了。
毫不费力地打开了一个能钻过一人的洞,妮娜吐了吐舌头,把手里的一摞玻璃破片放在了屋檐的一角,纵身翻了进去。
“这里是?”轻轻弹了个响指,一团柔和的光球出现在妮娜手中,“……唔,祷告室吧?“
走廊尽头孤零零的门扉,在绯色的月光下稍有些阴森。
而门缝中,似乎是有橘色的烛光若隐若现。
“这个点——该不会是哪个捣蛋鬼忘了关灯吧。”
由于祷告室用蜡烛照明,再加上经书之类的纸张比较多,一个不小心的话可能会酿成火灾——修女无数次地如此教育过自己。
妮娜叹了口气,耸了耸肩,还是朝着祷告室迈开了脚步。
虽然不是管闲事的时间,不过这种行为已经快算是自己的一种习惯了。
“这些小鬼头,都说了多少次——?!”
絮叨着的妮娜突然住了嘴,紧接着一个箭步贴到了墙角的阴影里,同时收敛了呼吸,展开了遮断术式。
"……请原谅我的罪过。"
发颤的嗓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低声祷告着。
那是,深陷泥沼而无法逃脱的绝望。
似是要放弃一切的感情的无力,却又饱含最为深沉的悔恨。
“沾染决不能容许的罪孽,我自知没有再侍奉神明的资格——但至少,至少那群孩子是无辜的……“
“孩子?……”妮娜眉头一皱,“到底是……”
“……即使此身无法得到救赎——全知的女神啊,也请你的荣光能够触及深渊的黑暗,化作锁链让魔鬼束缚于不洁的契约上吧。“
“恶魔——和那个人的契约……孩子们……”妮娜在心里嘀咕着,“……啧,大概理解是怎么回事了……”
而修女接下来的话,更加验证了妮娜的猜想。
“女神啊,背叛友人的堕落之躯,即使是被地狱第九圈的王所撕咬啃噬也毫无怨言——但是即使如此,也请允许我以此污浊之灵奉上祈祷——即使由此手所亲自出卖,也请向两位年轻的羔羊施以荣光的加护……“
愤怒,无力,痛苦……千百种滋味袭上妮娜心头,让她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语言来描述此刻的心情。
从一开始就是蓄谋已久的背叛。
即使如此,修女和自己的情谊却也不容置喙。
但是此刻的修女,却毫无疑问是自己的敌人。
——感情毕竟不是能当饭吃的东西,但是却可以当成锋利的刀剑,杀人不见血。
被捅了一刀的妮娜,此刻只能捂着自己的伤口,丝毫没有报复的欲望的气力。
而对于罗琳修女而言,一方是仅仅半年的友情,一方是对孩子们近乎于亲情的爱——虽然情感本身难以量化,但是至少,修女的选择,已经对孰轻孰重做出了判断
“不过这么一来——找修女帮忙的话果然还是……”
虽然修女本人似乎还是向着自己,不过难保那个阴险的魔鬼会不会在她身上做什么手脚。
想到这里,妮娜蹑手蹑脚地后退走掉了。
“子弹——然后以太尘……”摸回房间的妮娜先是换掉了自己破烂的衣服,然后翻开刹那的包裹,将多余的东西全都拿了出去。
“饮用水倒是可以用术式想想办法,不过食物的话——而且消炎药是哪个来着——不管了全都带上吧。”
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瓶瓶罐罐并没有清晰易读的标签,妮娜只好一股脑地把它们全都塞回包里。
“最后是——衣服和……”
“妮娜姐姐?”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有些含混不清的叫唤。妮娜一惊,转过头去。
“叶,叶莲娜……这么晚了还不睡吗——对了,约瑟夫回来了吗?”
“嗯,约瑟夫没事——妮娜姐姐真厉害。”睡眼惺忪的小女孩绽放出笑容,“我是起来尿尿的——对了,刹那哥哥呢?”
“他……他突然想起来有点事——对,有点事要先回去一趟。”
“那他还会回来教我们魔术吗?”
妮娜一时有些怔住。
别说刹那——自己还能够再回来吗?
“……只是很琐碎的小事而已,过几天就会回来的。”妮娜走上前几步,揉了揉小女孩睡乱了的头发,“好了——快点回去睡觉,这两天你们可得加紧练习,过几天我们回来了是要考试的喔。”
横下心,妮娜还是决定撒了谎。
无论如何也不想背叛纯真的期待——妮娜心里苦笑着,就这点而言,自己和修女还真说得上是同一类人啊。
目送着小女孩离开的背影,妮娜沉下脸,捏紧了拳头。
不仅自己的父母和自己,连这些孩子们都……
“总有一天……”妮娜捏紧了握着背包带的拳头。从牙缝中挤出的话语,飘散在略有些摇曳的、术式的光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