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段时间里,我的父亲似乎突然开始创业了。
他一改往日随意的穿着风格,每天穿着帅气笔挺的西装,破天荒地按时出门去。我还记得母亲目送这样的父亲离开时的眼神,该说是喜悦亦或是自豪呢,那是我平日里不曾见到过的微妙表情,微妙到让我觉得有些不真实。
微妙地,也没有持续上太久。
那一天,他们两个一起在不应该回来的时间回来了,两个人都面色铁青,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充满火药味的气氛令人熟悉得有些安心。
趁着父亲洗澡的档子,母亲把他换下来的那套帅气西装用捡到铰成了一条条的碎步片,像是清明节进行的惯常活动那样,把它们一点点地投进一个搪瓷脸盆里烧成了灰烬。
等父亲洗完澡出来撞见这一幕的时候,他也没用生气,只是把换下的衣服、还有衣柜里的其它衣物、自己的、母亲的……一件件地丢到了母亲的身边,而母亲也仅仅是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之后照单全收。
两个人便这么默契而无言地,把两个人满满一柜子的衣物全都给撕扯成小小地长条,烧了个干净。
后来我知晓了事情的全貌,理所当然的。
父亲的确有类似创业的做法,但那仅仅维持了不到几天。不知道是否是他早已联络好了的关系,每天出门之后,他并没有到自己开的小皮包公司里去,而是径直朝着我完全没听说过的地方去赴约了。
去赴一场舞会,有时候还聚上一餐,和不止一个人,女人。
我说不清这是父亲第几次这样了,理所当然的。
那天晚上,他们俩把全部的衣物都给烧掉了的那天晚上,我起夜的时候,听见父亲鼾声依旧,看见母亲在床架上系上了一条尼龙绳,想要那可笑的东西吊死自己。
真是的,别瞧不起自杀了好吗,至少态度端正点,弄条正规的布料来才对吧?
然后我才想起那个房间里的布料已经基本被烧光了这件事。
等到了第二天早上, 太阳依旧普普通通地升了起来,等到了后来,他们两个像是约好了一样,一前一后地,跑来问我一个不知道提到过多少次的问题。
“如果我真的和你爸爸/妈妈离婚了怎么样?”
这种推卸责任式的问题曾经折磨过我无数个日夜,被他们毫无顾忌地从嘴里抛出来一遍又一遍,而今又一次呈现在我的耳边,让我不禁产生了一些不该产生的思绪。
一种暗暗憎恨自己双亲的想法——他们断然是不会离婚的,却一直以这样的假设来折磨我取乐。
所以,当我见到父亲的死状时并不会觉得有多愕然,更多的,是一种嫌恶。
对那时反应过激的母亲的嫌恶。
她因为某些原因,某些我难以理解的,无法明说的原因,在那段时期,直到父亲入殓为止的那段时间里,对父亲的死感到了莫大的伤悲。
即便在那之后,每每提起父亲她都是满口的唾弃,可一想到那几天她格外软弱的样子,我都会觉得恶心。
但作为子女,是不应该如此妄断双亲的。
这样的道德观逼迫着我不去责怪母亲,转而责怪会产生如此想法的自己,让我觉得恶心的人,终究还是我自己。
所以我什么都没做。
在她对苏老板破口大骂的时候,在她提出要彻底离开这个城镇的时候……
我当然讨厌这个城镇啦,理所当然的,这个城镇里充满了我想要忘却的回忆。
但那个令我觉得恶心的自己却固执地认为,一昧地逃避不仅可耻,更是妥协,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是在想过去软弱的自己高举白旗。
还有一些其它的原因,我现在说不清楚,也想不起来的一些原因。
我留了下来,独自留了下来,尽管每个月都收到母亲打来的生活费,却依然在苏老板店里打工维持着生活,独自生活了下来。
我相信自己可以解决未来会碰到的问题。
没有来由地,这么坚信着。
直到那层隔膜将我们分开。
我和维茵顺着第一次进入时的路回到了地下工厂,避难所大门一样的阀门锁像是弯折了的杯垫一样倒在一旁,安装着流水线的大厅一片狼藉,像是被什么怪物闯入进来肆虐过一样——那个名为维茵的,乖巧地站在我身旁的怪物。
直到那层障壁将我们分离。
在第二个大厅内……也就是原本储存着一千个人脑样本,有着一望无际长柜的那个大厅里,雏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厅堂中,背对着我们,像是失望透顶似地长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你到这里来又能改变什么?”
我听到了身后细微的蜂鸣声,有些熟悉,正是因为熟悉才在察觉的刹那就感受到了些许不安。
“小心”这样的警告还未出口,维茵已经先行一步将我推离了身边,而后被从门后蜂拥而至的纳米机器人组成的黑色狂潮淹没。遮天蔽日的金属生物迅速地侵占进了整个空间,将维茵和雏都挡离了我的视线,一点点地把我逼到了房间的一角。
直到那呼啸的虫群离我的鼻尖仅有一寸的距离,我绷直了身体紧靠着的墙壁忽然转动了起来,将那刺耳的金属噪音彻底地隔绝在了背后,把另一幅图景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纯白的空间。
纯白的桌椅。
纯白的围裙,点缀着漂亮的褶边,环绕在黑底色的女仆装上。
那是本该已经消逝了的斑鸠小姐,她优雅地向我招手,示意我坐到她前方的座位上。
而斑鸠小姐则坐在我的对面,在她的身后,是在这个纯白房间中唯一的异色,那是一块巨大如和IMAX屏幕的显示屏,上面无声地播放着一墙之隔外的画面。
那是维茵与雏的身影交错,安静地已然相互厮杀的场面:成群结队的纳米机器人被撕裂成闪烁着电光的碎片,魔法的灵光被金属外壳包裹,而后黯淡,维茵严肃而缺乏的表情的扑克脸与雏狂乱的笑脸不断闪回,两个人的身形也不断急速碰撞,交叉出漫天的火光来。
与这大屏幕相对的,在纯白的桌面上,有一台只有A4纸大小的平板电脑,上面显示着一副丑陋的简笔画:粗线条的两条铁轨上,以一个与五个的形式绑着六个小人,一节比铁轨更为粗线条的电车正向着有五个人的那条铁轨驶去,而在铁轨的一旁,还有一个小人满面愁容地按着一个扳手似的东西。
针对这样的画面,本该被割去了头颅的斑鸠小姐耐心地给我作出了解释:
“我们在主流的网络平台上进行了测试,关于在1967年提出思想实验‘电车问题’的问卷——其内容是:一个疯子把五个无辜的人绑在电车轨道上。一辆失控的电车朝他们驶来,并且片刻后就要碾压到他们。幸运的是,你可以拉一个拉杆,让电车开到另一条轨道上。然而问题在于,那个疯子在另一个电车轨道上也绑了一个人。考虑以上状况,你是否应拉拉杆?而这是所收集的排除了‘无法作答’选项之后的数据样本。”平板电脑上的画面切换成了一个像极了吃豆人的饼状图,拉与不拉拉杆之间的比例大概是三比一。
“大多数人在面对第一种状况时,可以比较迅速地作出决断,切换轨道,让电车只撞上一个人。我将问题进行了些许修改——铁轨上依旧绑着五个无辜的人,电车也依旧失控,但是这一次没有拉杆。幸运的是,有另一个无辜的人正站在铁道边。你可以将那个无辜的人推到铁轨上来引起电车出轨,来使那五个人幸免于难。考虑以上情况,你是否会将他推到铁轨上?”等等……这个问题这样发展的话,不就是等于亲手杀一个人来拯救另外五个人了吗?这样子的问题也未必过于残酷了一些,怎么可能让人作出选择来啊?
“从在第一个问题里选择了拉动拉杆的样本中,排除了‘无法作答’和‘自我牺牲’的回答之后,能坚持作出牺牲的人数,与放弃牺牲的人数的数据样本。”那个吃豆人也消失在了画面中,一个近乎完美对分的圆形,显示在了画面的正中。那个圆形一边用大大的黑体字写着“坚持作出牺牲”,一边写着“放任电车行驶”。
就和斑鸠小姐再度出现在我眼前一样难以置信,大部分人们似乎比我更容易作出选择。
“我们对参加调查的人群进行了生理扫描……”简单易懂的饼图被替换成了一张令人感到不适的脑部解析图,难懂的英文词汇标记出了每一个区域所拥有的名字,而我却读不出来。
“大多数人在第一个状况中,脑部会使用一般区域来进行思考,也就是像去超市买东西一样,权衡价值的高低;而在第二种状况中,则会使用感情判断的区块来进行思考,也就是去考虑‘亲手杀害一人’的负罪感。”她抬起头,冲我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我们是不是可以依据这些样本认为,人类,是本能地在确定了利益关系之后,才开始思考道德问题的呢?”
“您……到底想说什么?”
我有满腹的疑问,有无情无尽的困惑想要通过眼前的斑鸠小姐得到解答,可她却从一开始就在陈述着我漠不关心的问题。
“您真的是斑鸠小姐吗?”
“我是鸟巢计划中编号NESTLING-00 DOVE的试做机,你也可以称呼我为——斑鸠。”
她无比认真的回答让我确信了她的确是斑鸠小姐,但也确实并非我认识的斑鸠小姐。
“斑鸠小姐……像您这样型号的,不仅仅只有一台吗?”
“正是如此,如果需要的话,我也可以下载与您和三号机会面的记录来满足您对亲切感的需求,但现在我和妈妈的连接出现一些阻碍,请放心,我会在故障修复的第一时间来完成该指令的。”
她知晓我和雏造访此地一事,却没有那次会面详细的记录,也就是说,此刻的这个斑鸠小姐正处于与我和雏第一次所见时的状态。我回想起了过去的遭遇,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斑鸠小姐差不多是我小小社交圈子里最好说话的“人”了。
于是我便直白地向她发问:
“您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
“我正要想您解释这一切,凉南叶先生。”
她拿起了平板电脑。
“为了验证我们的人工心智的成果,我们也对三号机进行了测试。”
电脑屏幕翻转过来,出现在我视野中的,是一幅冲击力极为强烈的电车的车头与车尾横亘在两条错开的铁轨上的画面,画面两边以巨大的字体写着“是时候来一个超赞的多轨道漂移了”的字样和一大串感叹号。
“因为样本量缺乏,我们无法对该结果作出客观地判断。”
斑鸠小姐像是很遗憾地又把电脑屏幕转了回去。
“为了进一步考察人工心智和环境的契合,在我们的指示下,由三号机选择了一个目标进行了同样的测试,其结果与我们的数据样本产生了严重的偏差,虽然并非必须,但我还是很希望能收集到您对于这个答复的看法。”
她委婉地向我提出了请求,然后将电脑屏幕再度回转过来。
哦,这是……
这一回的画面上朴素地显示着原问题中的简笔画,既没有充满冲击力的画面,也没用夸张的一大排省略号,仅仅是字迹端正地在空白处写着这么一段话——
一个疯子把五个无辜的人绑在电车轨道上,一辆失控的电车正朝他们驶来,并且片刻后就要碾压到他们,而另一条铁轨上也绑着一个人,但这和你都没什么关系,你不过是一个拿着像是马桶栓子一样的玩意儿,站在边上看着这一切发生的白痴而已。
其中白痴两个字被圈了起来,以一个箭头指向了原题中满面愁容的小人身上。
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我们向三号机询问了这名测试者的身份,但她并没有给我们提供准确的答案,我们仅仅掌握这些信息——这名测试者在私立诗雨实验中学中担任学生领袖一职。”
居然是会长吗!?
而且就连斑鸠小姐这样的反派BOSS都不知道会长的名字吗?
我脑海中浮现出了会长此刻正得意地抱着斑鸠小姐的脑袋,背坐在狂风骤雨之中冷笑的模样。我都能想象出她会说些什么了——南叶同学该不会又被这堆废铜烂铁牵着鼻子走了吧?绝对是这样在自言自语着没错。
事实也确实如此,我一上来就被和维茵分隔开,面对着已经死去过一次的斑鸠小姐,正被她奇妙的话题搞得摸不着头脑。
大屏幕上还播放着维茵和雏厮杀的画面,两个人的身影和《龙碗》里的超人一样若隐若现,不时撞击出一道猛烈的波纹来,那些不计其数的纳米机器人们环绕着两人,像是跳动的火焰一样骚乱着,慢慢地向着她们合拢起来。
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啊?
如同回应我这想法似的,屏幕上的画面切近了一些,又切近了一些,等到两人的身影再次重合时,我都能看见法杖和光刃碰撞在一起摩擦出的火星,听到那令人不适的金属切割声了。
我有些困惑地望向了斑鸠小姐,她只是对我投以微笑,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我只能再次把目光落回了屏幕上,看到两人零距离对峙时雏咬牙切齿的愤恨与维茵处变不惊的冷漠。
“那么那些人怎么办?那些还活着,却被你否定了生存的价值的一千个人又如何呢?”
雏狂躁地质问着维茵,却只得到了对方冷淡的回答。
“那样的生命形式污秽而亵渎,即便承认了它们的生命,那也是无法被宽恕的。”
这般不容商量的残酷答案令雏的愤怒更加高涨。
“你已经夺走了它们的生!现在连它们的死都要夺走吗?”
在出离的愤怒下,雏的语言开始失去逻辑,甚至显得有些支离破碎。难以想象一个机器要出现了怎样的故障,才会使它的运作方式出现如此跳脱的变化。
“欲孽的果实只要尝过一口就是全部,朝着人间迈出一步就是地狱的最底处,人一旦开始学会为自己找借口,就会以‘正确’的名义坐下无数丑陋的事来!我要矫正你,你这个因为自私而漠视他人的混蛋!”
随着雏的怒吼,两人的身影再度分开,陷入了无止境的打斗之中,那些环绕着她们的机械虫,从雾状的黑暗,逐渐变成了一种我可以理解的模样。那是我不止一次曾看见过的,出现在雏身后的幻影,张牙舞爪地想要将二人吞噬下去的怪物的模样。
这个熟悉的怪物让我有些惶恐,让我无法理解此刻的形式,只能茫然地看向斑鸠小姐来求助。
“你的反应正符合我的预期,凉南叶先生。”
她向我亮出了平板电脑,上面是一张静态的雏的面部特写,那个与动画人物一般的精致面庞不复存在,扭曲的表情只有一种令人难以释怀的憎恶。
“在亲眼目睹过了这些之后,你还能自信地认为这孩子并不是人类吗?”
我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我的心中已有答案,却不知道斑鸠小姐如此询问的目的,不敢贸然地将它说出口。
“那么……”
平板电脑上的画面切换,变为了一段实时录像,画面出现了一个仰视着的身材高挑的女人,摄像机好像正处于她的大腿上。那女人正坐在皮质沙发上,宠爱似地抚摸着摄像头的外壳,像是把玩什么爱不释手的玩具一样。
“如果我现在告诉凉南叶先生,画面中的这个人,也并不是人类呢?”
在斑鸠小姐的话语落下时,我仿佛听见了雷电在我的耳边轰鸣。虽然画面中只看得到下巴为止,但这个女人垂下肩头的乌黑的长发,和熟悉的本校校服都已经直白地说明了她的身份——私立诗雨实验中学的学生会长。
在这一刹那,有无数的怀疑与猜测像闪电一样穿过我的大脑——
如果是面对那样的道德问题,回答出了和雏几乎一个路数的答案的会长呢?
如果是就连雏这样的人工智能,都坦言无法以人类的行为方式去揣测的会长呢?
如果是维茵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同时又如此厌恶她为了维护未来而行动的会长呢?
我被这蜂拥而至的想法吓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将纯白的长椅噗通一声撞倒在了同样纯白的地板上。
这不可能……
我心底本能地想要拒绝。
但这很合理。
我的头脑冷静地告诉我。
会长是个骗子,维茵不止一次地告诉过我。
会长完全不像是个人类,雏也这么告诉过我。
我的眼前浮现出了会长没有显示在画面中的脸,她正完美无缺地冲我微笑着,像是最后的胜利者一样,自信地摆出了找不出一点瑕疵的笑容。
就仿佛我在眼前的斑鸠小姐脸上看到的那样……
如同机器一般准确无误的笑容。
我被骗了吗?
昨天晚上那个在灯火氤氲之中的会长仿佛就坐在我眼前,她正低头清点着从信封中抽出的一把零钱,一碗有些寒酸的点心就放在她的手边。
等到她把手中的金额确定下来之后,她满意地将那些钱装进了信封里,然后向我抬起了头,露出了那个令我不寒而栗的笑容。
“你不相信我了吗,南叶同学?”
我被骗了吗?
被那个满口都是“相信我吧”的会长?
虽然有所顾虑,但总能将棘手的问题迎刃而解,嘴上不满的我几乎是全心全灵地相信着会长的决策。难道一直以来,我都被骗了吗?
会长其实是那边的人,斑鸠小姐那边的?
如果她们是一伙的,那让我在这两座城市之间兜兜转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抓捕维茵?
可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们要这么做的话,谁是都可以,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高中生而已。
她们想要的话,我即使站出来又能阻止谁呢?
又能……
更为恐怖的念头与黑暗中闪现。
我能阻止……
的确存在着我能阻止唯一一人。
我望向了大屏幕,那蜂群似的飞虫与雏组成了联合攻势,像是拍打飞虫一样,最终将维茵从空中击落到了地面上。扬沙中,满身灰土的维茵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伤痕累累的脸上呈现着一幅满不在乎的表情。
我能阻止……
我只能阻止……
只有我能阻止……
我能阻止维茵的反抗,因为不论怎样过分严苛的要求,她似乎都会对我言听计从。
让她束手就擒,大概也完全不在话下。
也许这就是她们的目的。
这便是那个捉摸不清的会长,与眼前这黑幕共同交织的阴谋。
“但是,我不相信你。”
我对斑鸠小姐说。
“我可以不相信会长,也可以不相信维茵……”
她的表情没有变化,正如她过去所介绍过的,她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机能。
“但我相信雏。”
屏幕中,雏正将机械虫群召集在自己的手边,形成了巨大的钢铁长枪的模样。
“我宁愿不相信你们所有人,也相信这个被你一再强调是机器的疯女人,有着一颗人类的心。”
轰隆——!
那巨大的钢铁战戟轰然砸向了地面,发出了连被坚实的墙壁阻挡着我也能感受到的剧烈震动,地面摇晃着,似乎随时就会崩塌。
“她比你们任何一个都要真实,我相信她,不会参与到你们囚禁人类的阴谋中!”
尘嚣散去,维茵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画面中,那巨大的武器落在了她的身边,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恐怖的贯通印记。
雏依旧靠着裙底喷射出的火焰悬浮在半空中,她满脸都是异常沉重的疲惫,并且气喘吁吁,沾了灰的脸上满是汗水——如果,她有必要在厮杀中,用那机械的躯体,模仿出人类的软弱身躯疲劳的姿态的话。
似乎同时注意到了这一点的她,用手背擦拭了一下自己的面颊,感受到了自己产生的湿润,而后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啊……”
她的嗓音有些沙哑,透露着疲劳、惊讶、还有些更为复杂的东西。
“我的身体……怎么会产生出这种东西……”
她不停地试图用手揩去那悬挂在眼角下的水份,本该绝不出现问题的电子语音可笑地颤抖个不停。
“我只是,你,你们……都干了什么啊,你们到底对我做了些什么啊?”
但越是遮掩,那情绪的展现便越是不受控制,雏像是要把自己的脸撕下来一样用力地抹着眼睛。
面对雏展现出的如此苦恼的姿态,斑鸠小姐终于不再维持着她那精准的笑容。大概,她此刻可能还正在上传自己缺乏表情的漏洞吧?
“她。”
“哭!”
“了?”
连续使用了三种不同语调的温柔的声音,斑鸠小姐终于将这问题,以“疑惑”的情绪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