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吗?疼就对了,会疼才说明你的存在是正确的。连疼痛都感受不到的东西,到底为什么会有如此多余的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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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们离远一点,我不太擅长保护人,所以……”

维茵手中的法杖卷起了螺旋状的气流,丝绸般的束发与披风似的外套在我的眼前扑闪,在劲风与发梢的拂动中,我看到了她向后探出的小巧左手,五指张开,命令似地想将我隔绝在外。我从这小小的手心感受到了某种巨大的力量,一种缺乏言语,但结果总会变好的信任,就和昨晚让我不由自主与她相拥时的一样。

“要走咯,半夏。”

“嘿诶?”

我搂起了呆住的半夏的双腿,将她横着抱了起来,坦白点说吧,就是以那个名为公主抱的姿势。

她起初在不知为何地挣扎,两条腿不听话地抖来抖去,可等我强硬地将那两条腿揽进怀里后,却又反常地僵硬着一动不动。

我一边抱着她往河堤上跑,一边看着她盯着我看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意识到了自己无意间行动所造成的后果。

于是我对她说。

“你好重哦。”

她赫然冲我翻了个白眼。

“你好逊哦。”

被嫌弃了,但这样就好。

等我终于爬上了河堤,将已经从惊愕中恢复的半夏放了下来,打算回头看看时,河堤底下又传来了一声巨响,好像建筑工地上打桩机全速运转般的一连串的碰撞声。尘埃从下游一路飞溅着直到上游,将我的整个视界都遮蔽在了飞沙走石之中。

这大概是维茵和那个东西在战斗的证明吧?

就在这时——

 

“这可不行!”

 

半夏突然拍着脑门想起了什么,然后便往河堤的另一头跑了下去,那是卷帘门墓地的方向,唯一一家打开的店面,那个老婆婆的杂货店就在这中间。

这可不行。

我才恍然大悟过来半夏的惊慌,也急匆匆地冲下了河堤,然后与半夏一起停步在了杂货店的前头。

老婆婆卖力地眯着眼睛,望着河堤上方,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一般,静止着。她应该是听见了河堤上发出来的动静了吧?只是在她察觉,并找出答案之前,她便静止了。

“这……”

一时搞不清楚的状况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发声,但半夏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结界……或者是时间停止什么的吧,很多小说和漫画里面都用这个。”

她自顾自地得出结论,然后像个老油条一样拍了拍我的肩。

“她可是个货真价实的魔法少女呢,南叶。”

“你这是在嘲笑我吗?”

“是嫉妒啊,蠢货。”

你白痴吗?

她此刻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河岸上再度发出了剧烈的爆炸声,更为壮观的烟幕升起,从中还腾飞出数块巨石,像烟花一样在天空中拖出一道长长的航迹云来,四散着落下。

噗通。

其中一块落在了我们的跟前,但并没有发出与其它类似的敦实的撞击声来,反而更接近某种柔软的东西被重重摔落的感觉。

等到那席卷的烟尘散去后,我发现那落下的居然是维茵本人。她一身的灰土,四肢上满是擦伤与淤青,像个老旧的人偶一样被甩在了我们眼前。

她侧身倒在地上,脸朝着我们看不见的方向,而机械运转的声音又在此刻从河堤那头发出。冲破了烟幕的那原本浮空的机械,不知在何时长出了水黾般的四肢,跳跃着出现在了我们的视线中,势不可挡地向着我们坠落下来。

仅仅是两天后,我便又一次眼看着一个钢铁疙瘩朝自己飞驰而来,我实在不认为这样的遭遇有任何值得恭维的地方。

哐当!

金铁之声在耳边响彻,下意识将头低下,将身子畏缩起来了的我,只看到眼前阳光高照的地面徒然被大块的阴影覆盖,只看到那庞然的金属四肢刺入混凝土地面里,将薄薄的水泥掀开,把泥土都给翻了出来。

但是到此为止,眼中所见之物在此处静止,那钻入地面的钢铁不再往下深入,覆盖着我的影子的黑暗也没有继续扩大。

“喂,南叶,抬起头来看看。”

在半夏的呼唤声中,我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见到了那反常得让我胃疼的场面——

巨大的阴影下,少女于大地之上站得笔直。她以只手擎住了那遮天蔽日的铁幕,连接着天与地的瘦小身影在飞扬的尘土中似乎一触即折。

那机器的底部外壳被破开了一个洞,维茵的右手完全陷没进了那个空洞中,在噼噼啪啪闪烁的电光中,还能隐隐约约地看到那根法杖的末端。

吱吱嘎嘎。

机器发出了扭曲而嘈杂的破碎声,努力地将自己沉重的身体倾压下来,却在维茵再度腾了下右手后便不再动弹。

哔哔哔——

那两挺机枪已经是扭曲的废铁的形状,可即便如此,它们还是强撑着调整角度,却因为和外壳摩擦而掉下更多的部件来。在机器前端的镜头上更满是破碎的蜘蛛纹,其中的摄像机不断改变着焦距,移动着视域,试图观察并理清自己的处境,可那只是徒劳地,不断,不断地转动着看不见自己身下之物的“眼睛”而已。

我无法想象在那不断升腾的烟幕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光是能平静地接受维茵将这台机器整个托举起来,便已经花光了我全部的力气了。

更不要说,在这机器的引擎再度开启,试图向上逃离困境,却被维茵空出的左手一把抓住暴露在外的高速旋转的涡轮,让其冒出浓烟而又被拖拽下来的恐怖景象了。

这个少女仿佛一个无坚不摧的超人,又如同一个不知道何为珍惜的顽童,粗暴而残忍地将那台机器给攥在手里百般蹂躏。

最后,好像是厌烦了这破烂的玩具,她右手探入机器内部的洞口处,散发出了扭曲视线的波纹,和风暴汇聚的声响。

“你们不要再来妨碍我了……请。”

平淡得和打招呼一般无奇的话语。

一连串尖锐刺耳的噪声响起,伴随着四溅的火花与飞散的碎片,那个足有一台汽车大小的机器,以刺入其中的法杖为中心,被一阵无形之力充盈,而后爆裂,被夸张地撕扯成了无数碎片,和飞上高空的烟花一样在我的眼前消散。

爆发出的气浪将我推倒,碎屑与尘土成片地泼洒到我的身上,仿佛要将我掩埋似地聚集在我的视线内。等到这近在咫尺的风暴平息,等我艰难地将脸上的灰土揩去时,那个惹人厌的太阳再度出现在了天空中。

 

结束了……吗?

 

“我的胳膊已经被你压麻了。”

半夏的抱怨将我从惊愕中唤醒,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身子原本挡在半夏的前面,却因为风压而整个倒在了她的身上。

“对不起。”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将半夏也扶起,才注意到了维茵正低着头,来来回回地在满是机器碎片的四周游走。

“在找什么吗?”

我不禁直接问了出来。

“没什么,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东西。”

已经走到了河堤顶端,被我打扰到了的她轻轻地摇摇头,没有再继续寻找下去,而是将视线抬起,望向了千疮百孔的河堤。

原本绿草如茵的沿河路已经满是烧焦的灰烬和破碎的岩土,常绿的行道树纷纷折断,填在河堤中间的沙土也蔓延得到处都是。

虽说我并不是很喜欢这个镇子,但眼见它变成这番模样,心里却不受控制地觉得难受起来。

“那个……”

半夏清了清嗓子。

“这里有办法恢复吗?”

“……”

维茵点了点头。

“真的吗?”

“……”

她又点了点头。

得到两度沉默作为回应之后,半夏长吁了一口气。

“那我就放心……呃?”

可维茵却在此时回过了头,将那没有表情的脸朝向了我们。

“还不能。”

她向我们走来,随着她一步步靠近,冒着硝烟的土地和灰尘弥撒的空气也一点点地变化成了完好无损时的模样。这明明是仿佛神迹一般的场面,此刻却无法让我的心再感到一丝激动,或许是对接二连三的不可理喻已经习惯了也好,厌倦了也罢……管它呢,就这样吧。

等她走到我们跟前时,烈日下剩下的,便只有灰头土脸的我们三个,和眯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我们的老婆婆而已了。

“我们要离开这里。”

维茵将满是尘土与淤痕的脸逼近了我们,却对这些伤痕全然不觉,漠然地命令我们。

 

“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