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娜少将把便携型烟草插进左耳后的通用端口，呼了一口气，踮起脚尖，打开审讯室的门。
在她来到这里之前，秘书弯下腰告诉她，她不必亲自参与审问，这一点旺娜自然也明白，不过她还是走进来了。
桌子对面坐着一个男人，他的手被手铐牢牢拷住。
“呵……”男人看到旺娜，低声笑了起来“小矬子，好久没见，你怎么也在脑袋上装了这么多东西？”
“放尊重点！你这……”旺娜费劲地坐上审讯椅子，两只脚在空中晃荡“……你这滑头！”
“从军事学院毕业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这副样子？”
“器官移植，行了，别提这个了。”旺娜拿起桌子上的资料板，随手点了两下。“你把E443飞船上的人全都杀了？在你们共同旅行了上百年之后？”
“上百年是你们的观测，实际上……”
“超光速巡航，我明白。”旺娜叉起双手：“即便如此，你也不应该杀人。”
“这是有原因的。”
“原因？你一个人浑身是血地把船停在星港的时候，我们差点就要动用三号火箭发射器了。”
“我还活着真是万幸。”
“我是很严肃地在和你谈这个问题。”旺娜把资料板放回桌上，吸了一口气“你不能自己证明自己是无辜的，而你的罪行也太过严重。”说到这里，旺娜把左耳后的烟草程式拔了下来——已经吸完了：“确实，这个案件有很多疑点，可你仍然被认为是凶手。”
“你不相信我吗？”男人苦笑。
“我相信，可我相信你又有什么用？”旺娜摊开双手“你现在可是重大案件嫌疑犯，我又能做什么呢？”说完，她费劲地从椅子上跳下来，仿佛已经失去了对话的兴趣：“看在我们同学一场的份上，我会给你推荐一个人。”
“谁？我很久没回联邦了，可也没想到你也交得到朋友。”
“一个……”这句话是从旺娜的牙缝里挤出来的“……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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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518年，人体的大多数器官都可以用纳米机械替代，但是殷没有这么做。
不仅如此，她也没有植入芯片，安装外骨骼，或者在大脑安装控制接口，这足以让她被认为是危险分子而被逮捕，万幸的是，殷的工作性质使得他免于牢狱之灾，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她对此毫无怨言。
不过作为警探的布拉德倒是对其颇有微词，以这位新人警探的常识来说，殷这样的人光是存在，几乎就是在挑衅法律。
每当他想到这里，头脑中的抑制程序就会启动，强迫他放弃“把这个侦探捉拿归案”的念头。
不过屏幕上的殷还在他的眼前，所以布拉德也只能以公事的语气请他协助。
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所以想要请您帮助调查。
“只要有钱赚那就没问题。”毫无犹豫地得到了这样的答复。
明明是一位长相秀丽的小姐，说的话却和美女一点也搭不上边。
“我会到府上去接您。”
“呃，也许我得打扫房间。”屏幕中的殷有些慌张地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对方慌张的样子，布拉德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三分钟之后，他就站在了侦探事务所的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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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的太快了！”
布拉德看着这样抱怨着的殷，后者正坐在轮椅上扣扣子，透过衣衫的缝隙能看到白皙的肌肤。
不过布拉德到不认为自己晚些来访会有什么区别。
殷的事务所被各种纸质资料塞的满满当当，布拉德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不过每一次他都会被这里纸张的数量吓到。
在一切信息数据化的今天，这个事务所的纸张的数量可能抵得上整个城市的存储量，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布拉德在心里想。
在凌乱的资料中间，穿好了衣服的殷就坐在轮椅上，有些生气地瞪着布拉德：“我不指望你这发条人能设身处地地为别人着想，可是你难道就不明白帮助楚楚可怜的少女也是绅士的义务吗？”
咯吱咯吱，布拉德插入太阳穴后侧的金属杆开始旋转，这意味着它正在平复布拉德的愤怒：“我不擅长整理文书。”
“哼，想也知道，你们公务员恐怕一辈子也用不着干这个。”
“为了保护环境，联邦从2243年开始实行全面无纸化办公。”
“别给我背课文了，你来这里不是要接我的么？赶紧干活。”
殷的这种性格是因为没有安装大脑发条（制动器）而导致的，这一点布拉德非常清楚，相对的，安装了发条的布拉德则完全不会有像她一样的给别人添麻烦的想法，更何况殷是军署重要的盟友，她的要求自然应该得到满足。
所以布拉德毫无怨言地把殷抱了到车上，准备带回警局。
“你……”
“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不，没有，别忘了轮椅。”
这一点布拉德自然是记着。
“……委托我调查的那件事，我也看过新闻。”
坐在副驾驶上，殷一边望着下面的景色，一边随口说道。
“是吗。”
“你怎么想？”
“我在想原来您也会看新闻。”
“我当然会看新闻！而且我问的是你对案件的想法！真是的，你的脑袋里都是些什么……”
“我的脑袋里有……”
“够了！”殷露出难以忍受的表情。
直到布拉德把车停到军署门前，她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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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德在房间中枯坐的当儿，伴随着液压闸的声音（安德一直觉得这声音是用喇叭故意发出的），牢房的门被打开了，一个穿着警服的人把他带到一间用透明玻璃从中间隔开的接待室中。
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少女已经坐在玻璃对面了，让安德颇感意外的是，从对方身上看不到任何机械移植的痕迹，这一点和安德本人一样。
“你看起来没有经过太多的改造，至少没在脑袋上拧发条。”
当他坐下之前，少女首先开口。
“……是的。”安德猜她就是旺娜找来帮助自己的人“不过我也进行过骨骼加强的改造，这是海军的规定，像我这种……”
“海军上将。”少女漫不经心地翻阅手上的文件夹，纸张的发出的声音安德透过透明玻璃都能听见：“按照惯例，我应该随口说出一些一般人没办法发现的细节，来证明我的推理能力，不过我不是第一次被联合军署委托了，所以这个过程就免了吧。”
“……你在说什么？”对方说的明明是通用语，安德的脑袋里却全都是疑问。
“……唉，一定要我这么做吗？”少女做出一副烦恼的表情，指着安德的手臂“有个叫做w.n的人，曾经让你难以忘怀吧？可是现在你们并不联络了，是不是？你看，我从你手臂上的这个纹身就能够推理出这些信息。”
“我猜你就是旺娜认识的那位……侦探。”安德挠了挠头。
“我的名字是殷，你也可以叫我死者代言人。”
“……这听上去不像是一个侦探的头衔。”
“忘了它吧，那只是个过时的话题。”殷摆了摆双手，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们还是说说更加关键的问题。比如你作为正团级军官，却没有在大脑中移植任何一个版本的芯片这件事。”
“在我离港的那个时候，这并不是一种强制行为。”
“现在是了。”少女合上资料夹：“总而言之，你现在遇到的麻烦就在于没有人能够证实你杀人的动机。”
“……我只是正当防卫而已。”
“随你怎么说，你可没法当自己的证人。”殷撇了撇嘴“如果你移植过控制芯片那倒是另当别论，我们可以直接调用记录，虽然不太人道。”殷的语气一点也不像是认为这不人道：“可你没有移植——这么说来，你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
“我在培训学校一直都是第一名。”
“我知道，好了，布拉德，你去告诉外面那些人，接下来我和安德想要单独谈话。”殷转过头，向她身后的警员下达命令。
“可是您不能……”
“为什么不能？我的调查需要这样做。”
不仅布拉德，连安德也觉得她提出的要求未免有些过分，这可是在军署大本营的内部，这女孩居然还旁若无人地提出要求？
但过了几十秒，当安德左侧的墙变暗之后，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叫殷的侦探确实有些手段。
“好了，安德。”殷露出了一个微笑“现在告诉我，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说什么？”
“你可以相信现在没人听得到你说的，你究竟在隐瞒什么？你的态度很奇怪，在那艘飞船上发生了什么？”
殷把身体压在轮椅靠背上，做出放松的姿势继续提问：
“你说你是在正当防卫？可你的船员们没有任何理由对你痛下杀手，且不论你作为舰长的为人，作为相对年轻的一代船员，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在大脑中安装了增强芯片。”
殷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过她的脑袋里并没有什么芯片。
“我对这种东西比你可了解的多，作为军队的一员，忠诚度的要求高于一切其他指标，2423年大量生产的bc-3型植入式控制端口可以通过控制内分泌的方式控制士兵的感情，换言之，让他们对你产生敌意的可能性不仅仅是趋近于零——根本就是零，完全不可能。”
“……”
“换句话说，就是你主观地杀了他们，这是最简单也最合理的解释。”
“事实并非如此。”
“事实由我证明！你不仅仅因为军事才能而得到晋升，你的战斗技巧也远高于常人，在充分准备下完全可以杀死30个比你青涩的士兵。”殷眯着眼睛“当这群新兵登上E443号飞船的时候，可没有想过自己光明的人生会在这里画上句号，是不是？”
“你说的对。”
“安德！我不是在指控你！光是指控你根本用不着我出马，在刚刚的推理中有一个问题，你知道答案。”殷呼了一口气：“你是如何删除飞船内部的录像和飞行记录的？”
安德坐在金属的椅子上，感觉身体变得十分沉重：“我不知道。”
“删除那些东西需要至少4级权限！而整艘飞船上没有人……”
这时，黑色的墙壁又重新发出白光，殷的提问也被走进来的布拉德打断了。
“殷小姐，您看起来很激动，是不是受到了威胁？”
“没有，算了，我已经把该问的都问完了。”坐在轮椅上的侦探看起来有些泄气，她低着头，看也不看安德一眼“我已经完全了解这个案件了，接下来只需要调查就行了。”
在布拉德推动轮椅的时候，安德也垂下脑袋，一动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