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星港。
联合海军在第二行星环上最大的星港，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飞船从这里起落，奢侈品，日用品和农副产品在这里完成交换，三个行星环之间通过星港链接在一起，实现共同繁荣。
今天的星港也和往常一样，吞吐着游客。
这些旅客来自不同的行星环，甚至说着不同的语言——即便联合通用语已经推广了几十年，因为领土过于辽阔，在偏僻的边疆，通用语仍然没有得到普及。
然而这些不同肤色的旅客们有一个共同点：他们或多或少的都对自己的身体进行过改造，除了义肢以外，对于大脑的移植是最普遍的：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移植至少一个通用端口，以便使用基础的共感服务，或者运行eb民用程序。
在这熙熙攘攘的行人当中，一位坐着轮椅的少女吸引了路人的眼神，而这也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轮椅，或者她那看起来完全没有经过改造的身体。
“这里的空气不错，我觉得自己好了很多。”
布拉德也吸了吸鼻子，但他只能闻到各类货品的气味，和身边行人的香水味。
“……我不赞成您来这里。”
“得了得了，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殷的右手已经不需要挂在脖子上了，相对的，它被纳米材料裹得严严实实的：“我也已经解释过了——我们已经快要错过E443号飞船了，我确认得一清二楚，我们只剩下十几分钟了。”
“这就是您穿着病号服硬拉着我开车带你过来的理由？”
“你的工作不就是这个么？难道你有什么不难吗？”
“确实如此，可是……”布拉德的颅内发条还没有修好，现在他有些烦躁：“处于对您身体的考虑，我不应该这么做。”
“可是你已经做了，现在就负起责任。”殷说的话引人侧目：“我们得去E-2机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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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邦境内大部分星港的机库分为七类，以首字母作为区别，其中E号机库常用来停放军属民用飞船。
“E443号出港了没？”
两人乘坐站内快速移动平台穿过人迹罕至的停机场，在带走青蓝色标志的巨型闸门前停下，殷有些急地询问道。
在她的面前，安装在机库门口的“接待型查询拟人投影程序”先是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然后鞠了个躬：“抱歉，请出示您的权限。”
“假惺惺的混……”
布拉德在殷的拳头打在投影机上之前阻止了她——纳米材料结实又沉重，说不定真的可以残废一台机器。
“殷小姐，我觉得您应该爱惜身体。”或者爱惜一下公共设施——布拉德放入自己的士官证明。进行了扫描。
“欢迎，约翰·布拉德，L5警探，您有一封信件等待阅读。”投影一下子变得毕恭毕敬“E443号‘锦鲤’将会在九分钟后进入发射流程，舰长：弗朗斯已经登陆舰船系统。”
“为什么一定要出示身份证明？这群人就没有考虑过一般公民的使用吗？”殷操作轮椅抢先进入机库大门，布拉德则先回收了士官证，才跟了上去。
“况且这还只是一个查询系统！这机器居然笑着跟我说‘抱歉，请出示您的权限。’！要不是现在脑袋正疼，我今天非要把那玩意给拆了！”殷咬牙切齿地咒骂。
“头疼？您的身体还好吗？”
“别问蠢问题，你这个发条脑袋。”殷咬着牙说：“哦抱歉，你的发条也停了，可是你难道没听见刚刚那个表子跟我们说，只剩下九分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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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在机库走廊上确认停机序号，殷看上去确实很着急，她的眼睛飞快确认着从布拉德那里拿来的全息地图，一边催促身边的警探：“我们得快点，我得在那个见鬼的飞船起飞之前找到舰长，弗……弗洛伊德？”
“弗朗斯。”布拉德面不改色地纠正：“可是您为什么一定要去E443飞船呢？就我所知，那艘船已经被彻底的搜查过了，我不认为您能够获得什么线索。”
“在前面左拐，啊，你在问我吗？”殷抬头指路：“就我所知，如果今天我们没赶上，下次再有接触那艘船的机会至少也得一整周，我可不想等那么久，何况我们也等不起。”说着，她径直走进了1691号库房。
这不是布拉德第一次看到E443号飞船，确切地说，联合舰队的Aka级飞船他见过很多次——几何形状的船头，四个主推进器，额外的加力燃烧器，巨大的挂式货柜，可以伸缩的巡航牵引器，Aka级飞船的设计初衷就是作为工作与后勤舰而登场的，如今，它成了最受欢迎，用途最广的武装运输舰之一
“还有四分钟。”布拉德提醒殷。
“时间仍然充裕——我只要一分钟就够了。”
明明一直在催促别人加快速度，如今却游刃有余地说着这种话，布拉德差不多也习惯了殷的任性，两人通过登舰电梯进入了飞船内部。
E443的新舰长弗朗斯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在2513年从士官学校毕业，因为突出的能力与踏实肯干的的态度得到了晋升。
“你好，我们是来自联合警署的调查员，正在调查这艘船的前任舰长安德的事情。”殷用十分正式的语气询问，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她想要拆了某台机器。
布拉德出示了自己的调查证。
“听到这个我很抱歉。”确认过二人的身份之后，弗朗斯说，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殷的轮椅，病号服和纳米材料给吸引了。
“如果感到抱歉的话，就请配合我的工作。”殷耸了耸肩：“你这次出港是要做什么？”
“运送货物。”
“能具体点说吗？”
弗朗斯挠了挠头，仿佛在思考要告诉殷多少内情：“具体来说，就是一批成功培育的濒危动物，海苏拉，我得把它们送到第一行星环那里的研究所去。”
“委托者之类的呢？”
“物种延续机构，我觉得这应该没有什么不合法的。”
“你和船员们都植入军用控制端口了吗？”
弗朗斯瞪大了眼睛：“小姐，你这是什么问题！我们隶属于联合舰队，当然是要依照法规植入端口的！”
“只是基本的确认罢了，你知道的，警署总是这样。”殷不着声色地贬低了一下警署。
“……好吧，我能理解。”
“谢谢，那么祝你旅途愉快，弗朗斯舰长。”殷挥了挥手，看起来她的问题已经结束了。
“也谢谢……呃，请问您的名字是？”
在弗朗斯提问的当儿，布拉德还在确认，等一会是把殷带回到病房呢，还是试着问一问她又有什么“伟大计划”了？
不过很快，布拉德就放弃了思考。
“你可以叫我殷。”
就在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E443的新舰长，弗朗斯拔出了随身携带的手枪，向殷射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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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让我们猜猜这次我又是在哪里和这家伙结仇了？”
坐在舰长室的椅子上，殷歪着头说。
“您曾经和很多人结过仇吗？”
“也没那么多，几千个？”
“……那可真是厉害。”
何止厉害，简直要让人敬佩了。
如果布拉德不是正忙着搬运家具堵住舰长室的门，他简直想给殷鼓掌。
刚才，刚刚拔出枪的弗朗斯，被后发先至的布拉德一下打中了鼻梁，接着他的通用端口又被插入了军署束缚程式，现在正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其实也很好理解，无非就是关键词触发，这群人一听到我的名字就会突然兴奋。”
“我能感觉到他们很……兴奋。”门外传来撞击的声音，布拉德已经通过舰长室的计算机锁定了门闸，但这声音仍然让他有些慌张：“但是你说的他们究竟是……”
“怎么？事到如今，难道你还猜不出来，这艘船上所有人都想要把某个叫殷的可怜少女给大卸八块了吗？”
“所有人都被什么人操纵了？”布拉德难以置信地说。
“更像是被机器操纵了，不然从我们踏进这艘船开始，就被手枪或者佩刀给灭了。”殷点了点头：“对，所以这果然还是一种反编译的控制程序，就像是病毒那样，程序控制人类！”
“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值得兴奋的事情……”布拉德一点也不高兴，尤其是在撞击声越来越响的情况下：“舰长的昏迷信息应该已经被传输到星港的控制站了，希望紧急安保人员能够快点来这里。”
“程序的原理……也许是控制激素分泌而产生仇恨？不过这不能解释为什么颅内发条坏了的布拉德不受影响。”殷在自言自语。
“我觉得您可以换个时间进行推理。”金属扭曲的刺耳声音想起，两人一下子明白门外有人在通过暴力手段开门。
“我接手这案子的时候可没想到这个。”殷也开始慌张了：“布拉德，快用你无敌的脑后插管想想办法啊。”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布拉德紧紧握住弗朗斯的佩枪，Aka级工作舰的规章中明确表示仅有舰长被允许随身携带三级武器，除非门外的那些人去了舰船仓库……
随着些许火星与噪声，舰长室坚固的闸门被振动切割器打开了一个大洞，接着，一挺L3型轻机枪就伸了进来。
反射性地，布拉德扑向坐在椅子上的殷，两人缩在房间角落。
然后他开始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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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名和平年代的侦探，殷很少有直面枪械的机会。
前几年还没这么容易，但随着通用接口的普及，军署在一定条件下可以通过公民的身份芯片搜索他们是否与非法枪支接触，进而彻底杜绝黑市的流通。
而合法持枪的职业则安装了军用控制接口，这让他们绝不会将枪口对准平民。
但是今天不同。
枪声像是铁锤击打耳膜，硝烟与灰烬充满了舰长室。
处于舰内作战的考虑，L型轻机枪没有使用激光，而是运用了更加传统的火药技术，这是为了避免激光穿透舰船本身，造成故障。
这也是殷活下来的原因——虽然有几枪射中了两人，但是他们被布拉德的身体挡住。
若非如此，没有经过身体强化的殷一旦被射中，早就被冲击撕成碎片了。
“喂，发条脑袋，你还活着吗？”
不知过了多久，也可能没多久，当枪手更换弹夹，枪声暂歇的时候，殷小声提问。
两个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但是布拉德没有心情去感受什么东西了，他忍受着疼痛回答。
“……也许，我……需要治疗。”
“唉。”
面对这样的回答，殷叹了一口气，接着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从他的怀中爬起来
“殷小姐……”布拉德没有力气阻止她，她要做什么？自投罗网吗？
“……你要是昏迷了该多好。”殷拖着双腿和右手，用剩下的左手抓住地面前进，最后，她在舰长室中央抬起了身体，跪坐在地板上。
布拉德的身体已经动不了了，疼痛也在影响他的反应能力，他只能呆呆地看着殷。
殷就这么坐在那里，穿着简单的衬衣与病号服，在一瞬间布拉德有些失神，她为何是如此美丽，又凛然呢？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单纯的观察殷。
接着，布拉德听到了那个单词。
“Anytarious。”殷说。
在听到第二个音节的时候，布拉德失去了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