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镜中人

黑烟四起,倒塌的胜利大厦下停满没有自主意识的消防车辆,它们伸出一条条水管,正在向燃烧的大厦残骸喷洒水柱。

空气中飘着似蝴蝶飞舞的黑色余烬,有的落地后边缘还在一呼一吸地闪烁火光。三号机登上几个小时前还算得上是天台的地方,可耐受火焰高温的身体让他得以在这个尚未熄灭的恶劣环境自由行动。

“森木啊,能不能救人,就看你的运气了。”

三号机舒展身体,莫名地朝空气说了一句,接着不经意地低头,注意到地面上脚边快要靠近的直径超过二十米的贯穿型深渊,忙不迭地往后退:“哇靠,怎么搞出这么大的洞?不应该啊?”

“不行不行,要是等蕾蒂回来看见……反正不是老子做的好事,绝对不能背锅!”

三号机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手臂上竖起(根本不存在)的汗毛,回身嗖的一下跑没了人影。

……

我站在完好无损的胜利大厦,天台位置。

电子脑清楚保有之前记忆,在震动粒子长刀与单片大剪刀相撞时,钢铁眼球发出的毁灭镭射紧随其后。

近乎抽干胜利大厦全部电力形成镭射光束一经射出,受超距感知的精确计算控制,恰到好处地轰中单片大剪刀的握把下端。这么做的后果确实如预想的那样,迫使杀人魔从消失状态现出真身。

在消失状态中,想要固定住剪刀应该不会有多容易才对。

果不其然,杀人魔被震出消失状态的瞬间,我身上特意留下的附着装甲支架弹出“琴键”,右手本能地伸手一捞,十字形枪口正对那颗近在咫尺的戴口罩头颅。

重力子束,比筷子都还要纤细的高能射流,产生的威力却远比钢铁眼球所能制造的镭射强大千百倍,制造出的真空区域更是可以将一切范围内的物体全部绞成虚无。

以至于直到现在我仍无法确定,自己那个时候究竟有没有扣下扳机。

如果真的有开枪的话,似乎不应该是现在这么风平浪静的情况才对。

而且杀人魔也在之后不见踪影,无法确定他挂了没有。事实上,我已经在天台上站了超过半个小时。

只有左手上布满裂痕、近乎破碎的震动粒子长刀,还有右手上不断冒热气的“琴键”在述说着刚才的战斗不是幻觉。

不是不想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是自奇点向电子脑传输的信息一刻也没有停过,占用过多运算能力的结果就是现在连控制身体走路都十分勉强。

所以我只能选择留在天台。

奇点传输的信息大多意义不明,好在如今处境看起来还算安全,压力又有保存在意识里朗基努斯之枪带来的运算能力加成,倒是不虞会烧坏掉脑子。

我收起长刀,更换掉“琴键”的弹匣。之前自己为了减轻负担,选择了卸除装甲所有不必要的部分,刀鞘和其他备用弹匣跟着消失不见。

现在“琴键”只剩下身上最后一发的弹量,而长刀更惨,连个容纳的地方也无,只能由我脱下外套,卷住中间做成包袱背在背上。

背负起长刀的过程中,我还不慎碰到它豁口处的裂痕,碰下来些零零碎碎的晶体碎片,着实令我心疼不已。

果然,面对锋利到极致的单片大剪刀,即使是由处决者兵器改造而来的长刀也难以抵抗。

继续在天台等了一段时间,直到天边红彤彤的朝阳升起,我才扶住扶梯,一步步下了楼。

奇点传输来的信息大多无法理解,看起来就像打乱重组在一起的乱码。但它们对于朗基努斯之枪并不是毫无反应,只要通过朗枪对信息进行处理就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缺点就是处理过程实在过于缓慢,详细解读只能依靠时间的流逝进行。

或许等朗枪与意识的融合度到达100%,解析速度就会得到大幅提高。我这么猜测,但融合度增进似乎需要某种契机,并不是主动去想就能提高的。

而且等真的到达100%,自己能力在增强的同时,总有预感或许会出现些意外状况……说到底,我对数据凝体程序的了解还是太少,对于所谓的“融合”,心底未必愿意全盘接受。

胜利大厦楼梯空荡荡的,我就这么走到楼底,奇点信息的第一段乱码终于解读完毕。

“太扯了吧,不过这太阳看起来是有点像那么回事……”

我有所明悟,不禁对天空中的朝阳摊开右手。看见本来还在发光的奇点竟然在掌心位置留下了带有边路繁复花纹的竖瞳图案,外观就像个普通的刺青。

就是这么个刺青图案,把我从现实带到了一个介于数据世界与真实世界交界的地方。

现在我身处于既不是现实,也不是完全由数据编织的地方。硬要说的话,这个地方是以第二市区为蓝本,和所有在第二市区奇点连通的镜面世界——“亚空间”。

理论上来说,既然所有奇点都是通往“第二个”第二市区的通道,那么只要再度启动我手上的奇点,应该就能直接回去。

启动奇点的方法尚不清楚,对照我被送进来的经历,应该无非就是提供足够能量之类。

对于最近经常遭遇离奇古怪的事情,我早已见怪不怪,最多把这里当做制作精良的虚拟世界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么现在是想办法赶快回去,还是说三号机那不靠谱的老师,送我进来有什么特殊目的?”

我这么自言自语道,思索着杀人魔最后说过的话。原本他的假想敌,或者说最后阻止他夺取奇点的人应该是三号机或者其他什么高级AI才对。

也就是说,我被三号机在最后关头抓来顶包了。

我会前往胜利大厦本身就是不确定的事情,所以三号机推我出去应该是临时起意的才对,不会有太过周密的计划。但是有什么事情是能让临时加入的人员代替它的呢?

越想越觉得头大,干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

我茫然地走出胜利大厦,注意到门口没有守卫的机械安警。现在的胜利大厦,似乎只是座再普通不过的无人办公楼而已。

大街上行人们倒是和现实有所区别,是纯粹的黑白两色。不单指皮肤,而是他们就像未上色的素描图一样,从头到脚真的除了黑白色外就再没有其他色彩。

每个人经过的人都是这样,看起来就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摸了摸手上竖起的汗毛,耳边一动,辨析出稍远处似乎有熟悉的细微求饶声。

“别打了,快别打了,诶唷,不要打脸,只有脸不能打……”

我循着声音走去,求饶声逐渐变响,夹杂嘭嘭嘭的闷响。直到经过一条胡同,看见里面四个光头合成人僧侣正手持钢筋木棍,围住一条麻袋不停地殴打。

“喂,小子,这里不管你的事,快点走开!”

四名僧侣发觉有人过来,恶狠狠地回首瞪了我一眼。

他们都是身着木兰色僧衣,看得出是报恩寺的和尚。而被他们围住痛殴的麻袋忽然蛆虫似的不断扭动,从袋口同样冒出一个熟悉的光头:“我说,你们怎么不打了?再加把劲啊,头可断,血可流,只要不打脸,小生要是皱下眉头,那就枉为读书人!”

“空经大师?”我瞬间被雷的外焦里嫩,只能目瞪口呆看着地上的空经扭来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