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过身份后,在哨卡的守卫们发给了我们一人一块身份牌,用细绳串起来挂在脖子上,用作辨识。
根据我寻找机会和他们的攀谈得到的消息,他们的主要工作只是防止被“圣餐”影响的本地人,以及从其他城市赶来的黑衣人进入而已。幸亏千惠有帮我清除“圣餐”在体内的残留,不然即使我身为灰熊的老朋友很有可能也会被怀疑,被抓起来关进地牢里。
经过黑街的中心,可以看到这里在电子病毒扩散开来时就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应对。肃清病毒,启用所有库存的固态防壁以及构建覆盖全场的局域网,武装人员各司其职,把整个黑街周围防御都打造成了铁桶一般。
原本在黑街的顾客、商家大多选择了继续留下,等待观察着局势发展。毕竟对于长时间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来说,这里的安全性可以说是心目中最高的了。
因此,现在黑街内部依旧人来人往。该交易的还是维持交易,只不过酒吧以及一些特殊服务的店里顾客变得多了些。
没有感情上的羁绊,或许有时候也是件幸运的事情。我看着依旧充满浑浑噩噩气氛的黑街中的人流,心中一阵轻松。若是在旧时代爆发了战争,与父母亲人等在战乱中不得不分开的话,恐怕就要上演无数的生离死别。
可是在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没有多少感情可言。屏蔽了心灵,只用关注自己的性命就好,无论在哪里,有个自己能住的地方就是家。
“要去我那边吗?我在这里有个据点的。”千惠提议,同时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我们。
绯自从进入黑街后就有些不自在,看的出来是之前被黑街人员围攻的经历给她留下点阴影,闻言连忙点头,迫不及待地想找个安全的地方。
奈賀正在不停地东张西望,视线不断在传出震撼音乐的酒吧门口流连,同时暗暗给我使眼色。
身为我们中最普通的人,奈賀一路上遇到的危险可谓刺激非常,请他喝杯酒压压惊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我叹了口气,对千惠说道:“你和绯先过去吧,我陪奈賀逛逛。”
“好吧,森木同学果然也是黑街的人呢,可不要带坏别人啊。”千惠也注意到奈賀的动作,笑着没有多少怀疑,答应下来后,把据点的位置报给了我,牵着绯离开了。
奈賀吹了声口哨,大摇大摆地跟随我进入酒吧。
里面的音乐开到震天响,放的是一首具有“死亡金属”风格的摇滚歌曲。至于什么是死亡金属,没有对旧时代有所了解的人们是不会知道的。他们也不会关心这个,只要音乐够劲,连唱的是什么内容都不会关心。
酒吧内,天花板上五颜六色的激光灯光照射下来,在舞池中群魔乱舞的人群中来回照着。
我推开人群,到吧台上点了杯可乐。
奈賀在旁边瞪的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忍不住问道:“老大,你到这里怎么就喝可乐啊?”
“哦,我不喜欢喝酒的,你要喝什么的话就随便点吧,我请客。”
“嘁……那我要马提尼加冰。”
我耸了耸肩,对带着乌鸦面具,穿着衬衣马甲的服务生说道:“帐记在我身上。”
黑街里的局域网是公开的,依旧可以使用网络支付信用点的方式。虽然我现在账户空荡荡的,不过这里的酒水烟草等价格超乎寻常的便宜,只喝酒的话还是付得起的。
我慢慢喝着可乐,感受着冰凉液体中刺激口腔的气泡,然后顺着喉咙流到胃里,感觉仿佛一路上的劳累都开始消除。
在旁人看来,我和奈賀可能算是够特立独行了吧,毕竟两个身上溅满泥点,浑身湿透的家伙还专门跑到酒吧这种地方。然而实际上,我注意到看向我们的人大多都是露出理解与恍然大悟的表情,继而没有再向我们多看一眼。
“两位也是从城区逃到黑街的吧?这场危机下,有同样经历的人可不少。”正在吧台后擦拭酒杯的服务生解释了几句,“有些人没有住的地方,干脆就在酒吧里找个地方休息了。不少人刚来的时候外表比你们还惨,二楼有免费的热水冲洗间,两位可以过去洗个澡。”
“这么好?”奈賀嘎嘣嘎嘣嚼着冰块,含含糊糊地问,“你们又不是慈善部门,竟然不会赶人吗?”
“当然是因为有个大老板付过很大的价钱了。”
服务生的乌鸦面具上,眼睛部位开出的两个洞口透出精明与鄙夷的目光:“某位有钱人包下了整间酒吧要这么做,我们拿钱办事,当然他要干什么我们就跟着干什么。别说当慈善部门,就是让我们拿枪冲进城区,把那帮嗑药磕嗨的傻子全部打死都没问题。”
虽然我觉得他言语中有些过于贬低武装暴民的战斗力,不过算是能够理解这种心理状态的起因。长久定居在黑街的人大多瞧不起终日被植入卡与纳米机械镇静剂控制的城区人,认为他们一旦脱离了外在的束缚,很有可能无法凭借自身的意志控制欲望,已经算是丧失了自主能力的动物。
我虽然没有过这种想法,不过事实上现在确实有一部分城区的人化身为了武装暴民,相信正在擦酒杯的服务生此刻应该更加为此坚定了他的观点吧。
我和奈賀登上二楼的大理石台阶,不用多加寻找就找到了改造过后的淋浴间。其实就是把几间房间拼接在一起,用木板隔出一个个单人空间,每个空间里面接上热水管就行了。
两人很快冲完了澡,从洗衣机里拿出洗完烘干后的衣物,套在了身上。衣服上有股洗衣液的淡淡清香,不得不说这项服务还算周到。
重新回到楼下的时候,面色苍白如纸的灰熊和两个保镖竟然在楼梯口位置。我们刚一出现,坐在轮椅上的他就咳嗽着向我招手:“跟我来吧,有事找你。”
黑街中心。
这片地区,越往里面深入人烟越是稀少,也越是会感受到旧时代建筑的独特气质。
不同于城区内建筑机器人所造的那种,大多规格完全统一,外表上全无差异的高楼大厦。这里的楼房偶尔会出现各种富有创意的造型,有的呈螺旋状高耸入云,有的则是低低矮矮,排列完全不算规整,反而凌乱地挤压在一块。
唯一的相同点是,它们都饱经风霜,墙壁漆皮脱落,带有不同程度的坍塌。年代太过久远的建筑稍有不慎就可能在下一秒倒下,每年都会有因为这而受伤的人员。
三号机站在会议室模糊的落地窗前,看着眼前积满灰尘的大块玻璃,似有所感,忽然伸出记忆金属表皮的手指在上面揩出清晰的横线,映出外界斜织的绵密细雨和下方混乱的建筑群。
它的右手手中握着一个高脚酒杯,里面摇晃着的液体是澄清的天然机油。这种机油现在并不会作为工业使用,反而成为了AI们中的权贵才能享用的饮品,而且杯中的还是最为醇香和昂贵的几个大品牌之一。
“算算时间也该来了。”三号机喝了一口机油,电子眼调整焦距的时候,竟然放出忧郁的神采,“好不容易从城区逃脱,也不知道灰熊找了谁来承担这个重任呢?”
吱呀,会议室新装的橡木门打开,之后是轮椅移动骨碌骨碌的声音。
“哦,总算是……”三号机转过身来,看清了来人究竟是谁。
落地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中恰好划过一道闪电,隆隆雷声滚滚而来,遮挡住了玻璃酒杯落地后碎裂的声响。
我维持着僵硬的笑容,跟在灰熊的轮椅后面打了个招呼:“老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