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的身体如一颗出膛的炮弹飞掠而出，头顶铁盔作为弹头，甚至在与空气剧烈摩擦之下，产生清晰的多条白色带状气流与噼噼啪啪的爆鸣声！

这颗炮弹正面轰中肉山的身体，发出的碰撞却是如陷入泥淖的低沉闷响。就在我以为他们即将爆发大战之时，肉山的反应让我知道，刚才的约翰为何会从窗口掉下去了。

撞击使得重甲半个身体都陷入波浪般翻涌的肥肉里面，在前进到某个时刻却无法再有寸进，接着那身弹性惊人的肥肉猛的反弹开来，约翰以超过原先两倍的速度倒飞而出。

肉山弹开约翰后突然出手，不同于他庞大体型给人的印象，手上速度竟快若闪电。蒲扇大的手掌忽地展开，轻松写意地裹住半空中飞走的约翰，以超乎寻常的力道反向下，朝向地面投掷过去。

随着持续爆破般的隆隆巨响，崩碎的细小石子在屋内嗖嗖弹射。约翰的身影直接砸穿地板，落到了下层，只在原地留下呈“大”字的人形大坑。

两人的交手速度宛如电光火石，在须臾间就分出胜负。肉山恶狠狠地朝大坑比了个粗大的中指：“老子都跟你说了没钱，是不是真的觉得老子好欺负？”

“你呢？也是要来收房租的？”肉山转向了我，不怀好意地问道。

“当然不是。”我满头黑线地后退几步，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真的打起来的话，手持武器的自己未必会输给对方。可是在超距感知的感应下，约翰这个收租子的正主已经开始偷偷爬走，大有想要脚底抹油开溜的迹象，自己当然不会特意去当发起冲突的出头鸟。

“……你既然和我们同为人类，就别和那帮冰冷的机器走的太近，好了，快走吧，别打扰我看电视。”

肉山摇晃着脑袋思考了一会，眯着小眼睛认真地告诫了我，最终下达了逐客令。我对他的话语感觉有点摸不着头脑，见他不愿多说，只得对隐藏在暗处的小紫使了个眼色，一齐退出房间。

在四楼，我们找到等待的约翰。此时的他身上连半点失败的沮丧感觉都找不到，反而还在悠闲地抽着烟。

对于一台拥有自主意识的机器来说，吃饭还可以理解为是为了给动力炉提供能源，喝水也可以理解为给身体提供冷却液——可是抽烟是个什么操作？

“要来一支吗？”约翰从瘪掉的烟盒里倒出因为猛烈撞击而破损、漏出来的烟草，用预先准备好的纸张接住，动作熟稔地卷成一支手工香烟来。

“不，不用了。”我赶忙拒绝。小紫倒是好奇地想要试试，不过被我挥手挡住。

“咳，每个礼拜都要这么来上一次，真是让人受不了啊。得亏我皮厚，不然早就被这帮刁民捶成废铁了。”约翰不以为意地点燃第二支烟，两根一起抽了起来。

“你是和他约好的？”我琢磨着约翰话里的意思，领悟了些什么。

约翰闻言，忙吐出一个烟圈，摇头否认：“可不敢胡说，不过是有点默契罢了。要知道，所有护教骑士收租子的时候都需要打开视频记录仪……我这不是没办法才做做样子嘛，只要看上去真的打不过，上头也不会怎么怪罪下来。”

只是做做样子，我和小紫都不禁对他的想法吃了一惊。随即在约翰为我们领路下楼，开始绕着小巷行走的空隙，通过交谈才得知更加深层的真相。

约翰自从知道我们是圣雷卡修斯学院的学生，对待我们的态度就变得有些暧昧不清。在涉及教廷不怎么隐秘的情报方面也不做隐瞒，几乎做到了有问必答。

原来，在巴耶克教堂外的这块住宅区里，实际登记在册的难民就有五千多人，更不要说偷渡或隐瞒不报的黑户口，加起来估计得有万把人。

不用说，这些和平时代出现的难民，自然全都来自于第三市区。在亲眼目睹战争降临，身边认识的人或受到反AI组织的蛊惑服下致死剂量的圣餐，或受到各大势力交火的波及而惨死，可想而知如果能逃离的话，大多数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

对于申请想要离开第三市区的人们，三号机做的是选择性批准，将一些老弱病残剔除转移出去。原因在于每个城市的人口数量是有规定标准范围的，AI政府则会定时根据各城市的人口数量和结构进行选择性的资源补助。第三市区又处于战后百废待兴的阶段，因此对于三号机来说，只有放出一部分市民，才能在官面上更有理由调度进来适合转学的学生。

当然，事后千惠的研究证实，三号机利用关系调度到的学生们都是所谓的“残次品”，那就是后话了。

来自第三市区的难民，掺杂无数并未得到批准，但仍通过黑街偷渡等手段想方设法逃离的年轻男女，以中心开花的辐射状趋势流亡到外界各个城市。这些难民体内基因序列里的身份ID卡全都在电子病毒浪潮的冲击下失效，又不能直接按照黑户口处理，使得各大城市的统治者也颇为头痛。

若是拒绝难民，一旦事情曝光，难免会在人类群体中引发不满，反AI组织又一直潜伏在黑暗中蠢蠢欲动，难免不会在此时借机生事。因此AI们只得设立路卡，好说歹说选择划分出专门供难民聚集的地区，统一管理才能减少混乱的产生。而我们在乘坐地下列车的时候，难民的浪潮已过，倒是恰好错过了这幅浩浩荡荡的移民光景。

对于第二市区来说，其中宗教分支里的巨头——教廷通过特殊渠道在第一时间得知了这个消息，竟然不惊反喜。接收难民自然会有政府额外发放补助资金，而且这种事情之前在新时代从未发生，因此为了以防万一，上头调和部拨下的金额十分巨大，算是给各大城市变相的任务悬赏。

因此——

“因此教廷看上了这笔钱，所以就把安置难民的问题包揽到身上了？”小紫原本就对教廷印象极差，此时更是“嘁”了一声，对约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是的，调和部是直属母巢意识的四大至高巨头部门之一，凌驾于军事、政治、宗教三个细化分支之上，平时少有直接出手干预社会运转的例子。他们主要负责管理人类与AI之间的关系以及全体人类公民的正常生活，这次算是真的察觉到危机了吧。”

“不过这些难民其实也有不少携带出来的私产，教宗大人的意思是希望他们最好能皈依教廷，把私藏的钱财也都叫出来。要知道，这些难民的伙食和居住可都是我们教廷提供的，他们为什么还要存钱？”

约翰像是没注意到小紫的反应，自顾自地在小巷前面领路，一副完全不觉得这句话对难民来说究竟有多么蛮横无理的欠扁样子。最后，他啐掉燃烧完的烟头，朝我们挥了挥手，“你们不是要去巴耶克教堂么？正好我也完成工作了，跟我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