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东京·无名神社】
嗒——嗒——
叮铃——叮铃——
木屐踏在石板上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的声音回荡在静谧的月夜中,说来也奇怪,虽然是在一片幽静之中,但这种清晰的声音却并不显得吵闹,反倒是衬托出了一丝安静的感觉。
所谓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大概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吧。
身着枫红色浴衣的美艳女子一步一步地走进本殿之内,只见本殿的中央有些突兀地摆放着一掌藤椅,这张藤椅看起来很简陋,不过倒是和这间本殿的破败氛围很契合。
女子缓缓地在藤椅前大概五步地距离站定,她微微地弓起身道:“他们已经出发了。”
“很好。”
月光顺着敞开的门扉照射进来,将女人的影子逐渐拉长,也同时驱散了女人面前一片漆黑的幽影,而那片阴影之中,站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袍,一头浅蓝色的长发配合上他清秀精致的面孔竟不显得违和,他缓缓地转过身,正对着女人,女人能看到他的脸颊的位置有着鳞片一般的纹路。
男人的双瞳是漂亮的苍蓝色,一眼望过去就仿佛置身于大海一样,看着他的时候,能感受到一种威严,那种威严会压得你喘不过气来,但是,他的视线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只消一眼便很难挪开目光。
“吴叶,那个被你们带回来的小姑娘还好吗?”男人一边问着,一边慢悠悠地坐到藤椅上,明明是破旧的藤椅,此刻看起来却仿佛是王座。
被称作吴叶的女人点点头,“被束缚住了妖气,她没办法使用鬼道,凭自己的力量,她是逃不掉的,你大可放心,敖邝大人。”
敖邝的嘴角微微扬起,虽然是笑,但却让人感到一丝寒意,“我不是在担心她能不能逃走,我只是担心晴明那个家伙会不会已经放弃这个女人了,就像当年放弃‘她’一样。”
“大人,大战在即,就不要多想了。”吴叶提醒道。
敖邝摇了摇头道:“在这座无名神社中的所有鬼,如果我们心中不是对某个人怀有恨意的话,我们也不会聚集在这里。”敖邝伸出手,妖气在他的手中聚集,只见他轻轻地一握手,一把苍青色剑鞘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就如同你憎恨源氏血脉一般,几千年来,我一直都憎恨着安倍晴明。”
“现在,各位,复仇的时间临近了。”敖邝冷哼了一声,他身后的阴影中,人影一个接一个的出现。
“那我先去鸟居等着了,你们最好不要放讨厌的虫子过来。”染着一头黄发的年轻男人将自己背后的兜帽拉到头顶上,他的双手处都缠着绷带,打扮看上去也颇有一点叛逆,漆黑的夹克上印着百鬼造型的浮世绘。
“那我和龙宫爷爷去参道啦。”一个小男孩从阴影中蹦了出来,他长得很是小巧可爱,他穿着小男孩常穿的那种背带裤和白衬衫,看起来就好像是电视剧里的小少爷。
而他的身后跟着的则是一位杵着拐杖的老爷爷,老爷爷穿着玄色的僧袍,身后则背着一把看起来有些旧的琵琶,而老爷爷的表情看起来颇为慈祥,很难将这样一个人和猛鬼联系起来。
“你们也快去准备吧,吴叶,空口,还有凉子。”敖邝吩咐道。
“是。”阴影里传来两个女人的声音。
只见戴着口罩一幅不良打扮的少女和一位披着赤红色斗篷的女人一起走了出来。
“那我也先告退了。”吴叶朝着敖邝弯下腰,“我去拜殿了。”
“嗯。”敖邝点点头。
本殿之内逐渐安静了夏利,敖邝靠到躺椅上缓缓地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狐狸般的男人的样子,男人生着一双魅惑的狐眼,搭配上银白色的长发看起来就仿佛妖怪一般。
而事实上,这个人本身也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妖怪,留着一半妖狐血统的阴阳师,放到现在来看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安倍晴明就是这么一个错误的集合,他身上流着的血并不纯粹,作为阴阳师,他的天赋是从妖怪那里借来的,而至于他所获得的永生......
敖邝微微皱了皱眉,周围的空气开始轻微地颤动了下来,本殿屋顶上积累的灰尘也随着这种震动落了下来。
锃——
剑刃摩擦剑鞘的声音在本殿之内显得异常明显,只见一道晃眼的剑光闪过,本殿之内响起如打铁般清脆的声音,敖邝睁开眼睛,他看着面前皮肤黝黑的红发男子,男子双手握着一柄长枪,而此时长枪的尖端,就在离敖邝鼻尖只有大概一米的距离。
长枪的突刺被敖邝的长剑给拦截了下来,敖邝看着男人满脸的怒色,嘲弄般的笑了笑:“好久不见啊,赤霄。”
“你不配,叫我的名字!”被称作赤霄的螣蛇用力地推动长枪,竟是将阻挡的长剑硬生生地推开了,而此时一股强烈地震动突然传递到他身上,那种震动就仿佛一股强烈的冲击,将他推出了数米远。
“鬼道·震旦”敖邝缓缓地从藤椅上站起身,他的手中握着苍青色的长剑,眼神有些空洞地看着被推出去的赤霄。
刚刚的冲击很大,赤霄一直被推到本殿的入口处才停了下来。
“好久不见啊,青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赤霄的身后传来,只见一声白色狩衣的安倍晴明手中提着素白的长刀慢慢地走上前来,“最近过得还好吗?”
“晴明!!”敖邝甚至都没有理会晴明的招呼声,当他看到晴明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挥剑咆哮着冲了上去。
铛——
长剑和长刀撞击在一起,敖邝的力道明显要大上许多,安倍晴明被他的剑击逼着后退了一步,不过总算是稳住了身形。
就在敖邝提起长剑准备再一剑斩下的时候,晴明的手指却已经聚集好了灵气,他没有握刀的手快速地捏出了一个手印,只见周围的灵气全部聚集了过来,它们如同一股喷泉一般爆发开来。
敖邝只得迅速的退避,在没有提前做好防御准备的情况下,灵气的奔流还是能造成不小的伤害的,敖邝向后跃起,整个人轻盈地落到身后的藤椅前,他一脚踢开藤椅抬起头问道:“既然你和螣蛇都来了,那是不是就说明......”
“是的,其他人都到了,所以,能不能麻烦你们自觉一点,把雪女小姐还给我们呢?”安倍晴明微微一笑,他看着敖邝的眼睛,两人陷入了沉默。
对峙了许久,敖邝才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慢慢地将剑收入鞘中:“也就是说,你想要避免争端就把雪女带回去吗?你还真是个烂好人。”
“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安倍晴明也将长刀收入鞘内,他看着敖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青龙,我在给你机会。”
“是的,是的,我明白,你在给我机会。”敖邝苦笑着低下头,他慢慢地抬起双手,将双手举过头顶,“我明白的。”
晴明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敖邝的姿势不像是要投降,他看起来更像是......
不好!
“开什么玩笑!”敖邝发出一声怒号,他愤怒地将双手拍在地面上,澎湃的妖气爆发出来,晴明耳边响起如龙鸣般的咆哮声,“你是个本来应该死在几千年前的人,给我把你偷来的长生,还回去!”
【无名神社·参道】
袁小希总感觉有些冷,不仅仅是因为现在是冬日的凌晨,更重要的是,她和土御门丽茶同行了一路,两人却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袁小希想要搭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她从心底觉得这种局面不对,她们两个必须共同打败驻守在参道的敌人,如果完全没有交流的话,那真要动起手来会完全没有配合的。
“那个,土御门小姐......”袁小希压低声音唤道。
“嘘。”土御门丽茶比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们已经到参道了,随时可能会碰见敌人,不要说话分散精力。”
袁小希点点头,虽然说是这么说,但袁小希还是觉得有些欲哭无泪:“就是因为是大战在即才要商量一下作战计划呀。”
她在心里这么想着,却听见脑海中传来李淳风的声音:“小心,有东西过来了。”
听到这句话,袁小希也不敢怠慢,她一只手从符箓包中取出几张符咒夹在左手的手指尖,空闲的右手也摁在了真言书上,一旦发现敌人,真言书是可以随时发动的。
四周安静得有些异常,草木摇晃的声音掩盖了两个人的呼吸声,但是由于所有的阶梯都是石板,脚步声依然可以听得很清晰。袁小希仔细地聆听这四周的声音,她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
草木与树叶摇晃的声音架在着细微的脚步声,似乎还有一种声音越来越近......
哗啦——
那声音靠近的速度很快而且越来越清晰。
哗啦——哗啦——
袁小希突然停下脚步,她拿起真言书,将灵力通过自己的手注入进去,接收到灵力的真言书缓缓地打开书页,里面涌出淡蓝色的灵子。
“借我。”袁小希小声呢喃道。
而就在袁小希话音落下的瞬间,本来真言书中涌现出的蓝色文字全都变成了泛着金色的文字。
袁小希将手指摁在真言书上,她缓缓地抬起手,金色的真言文字随着她的动作从书页中浮起。
土御门丽茶也停下脚步,她也察觉到了那越来越近的声音,但当她抬起头朝前看的时候,只见如洪水般的水流已经朝着她的方向涌来,正当她想调头逃跑的时候只见一道金色的光芒从身边擦过。
那是两个小楷模样的金色文字,只见那两个文字横在土御门丽茶的面前,就仿佛一堵墙壁一般,冲击的水流拍打过来,但无论水流有多么湍急,一旦水流触及到那两个真言文字所在的位置,便不会再前进分毫。
土御门丽茶认得那两个小楷模样的字——禁行。
只不过这不是用墨水写成的文字,而是由一种特殊的金色灵子所组成的。
“这就是真言书的力量吗。”土御门丽茶在心中暗想道。
就在这时,湍急的水流竟渐渐倒退了回去,他们在倒退的过程中不断地旋转,就如同旋涡一般,当水流散尽的时候,袁小希和土御门丽茶终于看清敌人的样子。
那是一位抱着琵琶的黑袍僧人,而他的身边则跟着一个个子不高的小男孩。
“这就是真言书的力量啊......”黑袍僧人一边说着一边发出嚯嚯嚯的笑声,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
而他身边的小男孩看到袁小希和土御门丽茶就仿佛孩子看到了自家的姐姐一样,1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口中还呢喃着:“可以一起玩了。”之类的话。
“你们是什么人?”土御门丽茶扬声问道。
“猛鬼八人众之一,狂骨。”小男孩用有些尖锐的嗓音回应道。
“贫僧,猛鬼八人众之一,海坊主。”黑衣的僧人抱着琵琶挺直身子,他虽然看起来老态,却不显得病弱。
“来了。”土御门丽茶压低声音说道,她慢慢地向后退去,“我数一二三,你就把言灵收回来。”
“嗯。”袁小希点点头,虽然两个人事先并没有商量过,但这种时候,只要有一方配合另外一方就可以了。
“3......”土御门丽茶小声地说道。
“2......”伴随着土御门丽茶的倒数声,袁小希也在心中暗自倒数着。
“1!”
袁小希一挥手,真言文字便化作两道金光蹿回了袁小希的书中,而同时,土御门丽茶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三只木偶,她将木偶向前一抛,手中飞速地结印,只见那三只木偶的偶身上都画着奇怪的图案,随着土御门丽茶的结印,那些图案逐一亮起,灵力涌入木偶之中。那三只木偶很快便生长到了一人高的大小。
每一只木偶就如同发狂了一般朝着海坊主和狂骨扑去,它们就好像是无畏的死士一般,在快要接近海坊主和狂骨的瞬间,每一只人偶都爆发出淡蓝色的光芒。
灵力从人偶之中爆发出来,每一只人偶都相当于一颗灵力的炸弹,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掀起了四周的杂草,强风甚至使得袁小希不得不后退几步。
轰——
“哎呀,好险好险。”还没爆炸激起的尘雾散去,老迈的声音便从迷雾中传来,此时月光穿透树林的缝隙淅淅沥沥地落在参道上。袁小希竟看到落下的月光在前方产生了一丝扭曲。
“月光......变形了。”袁小希小声地呢喃着
“是水。”土御门丽茶皱着眉,用一种颇为厌恶的语气说道,“这些家伙还真麻烦。”
“土御门小姐小心!”袁小希说着一把将土御门丽茶从身边推开。
只见一团颇为清澈的水球拍打在了袁小希身上,不过很奇怪的是,水球似乎真的就只是普通的水球,打在身上也没有疼痛感。
“两位姐姐不要吵架嘛。”
雾霭散去,只见狂骨和海坊主被包裹在一个气泡似的水球之中,之前的灵力爆炸似乎一点都没有波及到这两个人。
“姐姐们,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狂骨先是上前一步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看起来有些老旧的木偶,“首先,姐姐,我们来跳支舞吧。”
狂骨一下子抬起了木偶的左手,土御门丽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但旁边的袁小希却发出了一声惊呼。
袁小希的左手也随着那只木偶抬了起来,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好像被什么东西拽了起来。
“接下来,抬右手。”
随着狂骨抬起那只木偶的右臂,袁小希的右臂也跟着抬了起来。
“身体......不受控制了。”袁小希有些害怕地说道,她也是第一次亲身体验这种感觉,自己的意识是完全清醒的,可却没有办法凭自己的意愿去控制躯体。
“我的鬼道·戏傀儡可以通过操控我手上的傀儡来操纵你们的动作。”狂骨冷笑了一声说道,“现在,姐姐,踮脚。”
袁小希眼睁睁地看着双脚踮起,她现在只靠着两只脚尖在支撑着整个身体的重量。
没过一会,袁小希的脚尖便开始出现了疼痛感,而且身体也开始出现了一些摇晃。
土御门丽茶看着这一切,她虽然知道狂骨的鬼道能力,但并不清楚其原理。
为什么是控制袁小希而不是控制她?是为了封锁真言书吗?
这些疑问在土御门丽茶的大脑中盘旋,但她也没法去想那么多,这里是战场,思考是必要的,但没有人会给你预留思考的时间。
土御门丽茶的手中飞快地结印,通灵术和其他言灵一样,想要通灵出的灵体越强,就需要传递更多的信息。
就在土御门丽茶的结印快要完成的瞬间。她突然听见狂骨轻笑了一声,用调侃般的语气说道:“接下来,弯腰。”
她看到狂骨慢慢地举起手中的人偶,用力地将人偶的整个身体向后仰,由于玩偶是那种关节可动的类型,所以可以很夸张地将身体弯曲成一条弧线,可是人偶可以做到的动作,袁小希身为人类却不一定能做到。
身边的袁小希发出一声悲鸣声,只见她的身体正一步一步地向后倒去,即使是这样她的双脚也依旧是踮着脚尖。整个身体作出了一种近乎夸张的动作,而伴随着这种夸张的动作的,是剧烈的疼痛感。
“好痛!腰,弯不下来,好像要断了!”剜骨般的疼痛使得袁小希有些语无伦次,她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意识有些模糊。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办呢,是要你的头180度旋转呢,还是.....自己戳瞎自己的眼睛呢?”狂骨冷笑着,可地下传来的灵力却让他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土御门丽茶在这一刻完成了通灵的言灵,她的指尖聚集着灵力,四周的灵子也突然躁动了起来。
只见一个草人缓缓地从狂骨的头上落下,草人在下落的过程中逐渐变大,最终变得有两米多的高度,而此时草人也生出了面孔,他的面孔像极了欧美地区的“南瓜头”,只不过,真的看起来似乎有些恐怖,因为它的双瞳中冒着青色的火焰,手中还有用灵力聚集的镰刀。
通灵草人·镰刀魔
巨刃的镰刀挥过头顶,几乎是贴身的攻击让海坊主没有时间张开防护,两人只能有些狼狈地躲避镰刀的攻击,但是镰刀魔虽然看起来巨大,但是镰刀挥舞的速度却不慢,一时间竟是逼得狂骨和海坊主连连后退。
“好啊,姐姐,就是要这样才有意思!”狂骨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傀儡的头部整个旋转了180度。
“小希!”土御门丽茶惊呼道,但她却发现,趁着镰刀魔攻击的空档,袁小希却不见了。
“她的脖子已经被扭断了,姐姐已经死掉了!”狂骨露出狰狞的笑容,这幅模样配上他孩童般的外貌显得异常的骇人。
“你说谁死掉了?”袁小希的声音突然从参道侧面传来,只见她正坐在一边的石凳上,手中的真言书中涌出的真言文字正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只见袁小希微微抬起手,真言文字随着她的动作被慢慢提取出来,她的手一挥,土御门丽茶便看到如同星光一般的光芒撒落了出去,但是那并不是星光,而是一个个散发着光芒的真言文字。
狂骨眼睁睁地看着两道金光刺入自己的身体,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疼痛的感觉,剧烈的痛苦使得他不禁跪倒在地上。
而此时剩余的真言文字也渐渐地散落在海坊主和狂骨身边,剩余的真言文字形成了一道结界。
袁小希这时站起身来,头一次,土御门丽茶觉得眼前的女孩有一种令人觉得敬畏的气场。
“命令,防御无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