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明明还没有到圣诞节,但天海市的商场之中,已经开始洋溢出圣诞节的氛围,虽然还不至于张灯结彩,但已经有些商家将圣诞节的小装饰摆放在店门口了。

不过人们的生活倒并没有因为这些装饰品而变得不一样,倒不如说,生活中所必须的仪式感才是装点匆忙行人旅途的行灯,而这种如同升华一般的仪式,也只有在特定的时间才显得格外的重要。

不过,今年的圣诞节,或许并不是那么轻松,以东京市降神事件为起因,整个世界都被真相所带来的震撼感所冲击着。

这个世界上,人类并非是世界的主人,在人类之上,存在着更加强大的物种——神明。

虽然本质上,神依旧没有脱离生物的范畴,但是仅仅是证明这种超凡的生命体的存在,也是对无神论者的固有世界观产生的强烈冲击。

在东京降神事件结束的一周后,联合国,以及各国皆发表了声明:“神,是存在的。”

这也是所有通灵者组织以及通灵会和联合国商议之后的决定,这么大的损毁面积,几乎覆盖全世界的影响力,想要完全消除人们的记忆已经是不可能了。所以,只能选择壮士断腕一般的方式,全世界最官方的通灵者组织,决定将这个千百年来隐藏在“常规”世界下的通灵者世界,撕开一个口子,露出冰山的一角。

也许不是一角。

以这个口子为导火索,各种各样的信息都随着现在发达的信息网络在整个世界传播,源明初击败雷神的影像很快就被扒了出来,由此开始,是否存在超人类这一议题,被广泛地讨论了开来。

于是,在源明初本人的同意之下,他戴上面具,以“须佐”的身份,成了世界上唯一公开的“超人”。

更确切地说,他的身份在世人眼中,已经不单单是所谓的超人,能够击败天神的须佐,已经成了很多人眼中,神的代行人。

姜厌舟叹了口气,他戴在耳朵上的蓝牙耳机中正在播放着今日的晚间广播,虽然现在已经没什么人听广播了,但是广播还是获取实时信息的良好途径。

但这些天所听到的消息大多数都是和神降事件或与源明初相关,为了保住大部分的“秘密”,源明初被整个世界推了出来。即使没有人知道须佐的真实身份,但姜厌舟毕竟知道整个事件始末的人

“神之子”这是世界给源明初的称号,即使是谎言,但只要谎言足够合理,也有很多人会将其当做真相。

但姜厌舟作为那起事件的亲历者,他能做的,只有苦笑。

他明白如果现在将有关于通灵者世界的全部公布出去,全世界都将陷于恐慌,让源明初背负这个世界的“异常”,让他成为唯一的至少是表面上唯一的超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姜厌舟实在是无法想象,如果“祸妖”“灵妖”之类的事情被人类所知的话,那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只是,实在是有些矛盾,明明祸妖是来源于人类的“恶”,但现在,人们却为了保护人类,而隐瞒了这种“恶”。

姜厌舟面无表情地将狙击镜装上面前的千机玄弩,世界局势方面的事,他也管不着,从离开督灵司的那一天起,他就不再肩负这种使命了。

什么,督灵、安魂、除邪祟。已经和自己没关系了。

姜厌舟抬起手中的千机玄弩,将弩身架在窗边,这栋大楼正在修建,此时因为正值周末的傍晚,所以施工短暂地停了下来,姜厌舟缓缓地调集着全身的灵力,只见一支由灵力组成箭矢出现在了弦上。

姜厌舟在心中默默地倒数,他一直盯着对面的商场,此刻他的狙击镜里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他的身边跟着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女人,看到那个小男孩和女人,姜厌舟迟疑了一下,他想了想,将眼睛从狙击镜上挪开。

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只见商场内的男人惊了一下,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脸上露出惊讶和恐惧的表情。

“喂,刘长官,让你的夫人和孩子先向前走。”姜厌舟刻意在自己的嘴边施加了一个扭曲声音的言灵,此时他的声音在对方听起来有一种浓重的金属感。

“你要干什么?”

“照我的话去做。”姜厌舟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男人不敢怠慢,急匆匆地催促着小男孩和女人朝前先走,自己则折返了回来。

姜厌舟看着小男孩和女人逐渐走远,这才像松了口气似地,他撤销了挡在自己唇边的言灵:“长官,抬头。”

“嗯?”男人抬头的一瞬间,一支蓝色的箭矢刺入了他的眉心,从他的后脑部分飞射而出,灵力的箭矢接触到地面之后便消散成了细碎的淡蓝色灵子。

周围的人看到男人缓缓倒地,他的头顶喷涌出尚有余温的鲜血。一时间,男人四周的客人们都尖叫着作鸟兽散,男人附近的人群在一瞬间便陷入了慌乱。

千机玄弩变化为黑色的小长方体,姜厌舟长舒了一口气,将长方体放进身后的高尔夫球袋中。

这是一场绝对不会留下证据的狙杀,曾经的督灵司甲级监灵官姜厌舟,也是督灵司一等一的狙击手。即使是督灵司的监灵官们检测出了现场残留的灵力反应。他们也无法追踪来源,明天一早,这栋建筑的脚印便会被复工的工人踩乱。

姜厌舟双手合十,对着商场的方向微微鞠躬。

“你自己杀了人,还要自己吊唁吗?”姜厌舟身后,悟空穿着一身嘻哈风的服装,嘴里叼着一根香蕉味的饼干棒。

“我不是在吊唁,而是道歉。”

“向谁道歉?”

“那个女人和那个孩子,因为,我夺走了他们丈夫和父亲的生命。”姜厌舟说完便抬起头,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悟空也没法靠他的表情判断姜厌舟是不是真的在道歉。

“你真是个怪人。”悟空摇了摇头,“跟袁毅一样,都是怪人。”

姜厌舟没有回话,他自顾自地拎起身边的高尔夫球袋:“走吧。”

此时,夕阳的余晖终究被地平线所吞噬,姜厌舟无意间回过身去看着窗边,似乎有人正站在那,看着他刚刚伫立的位置,但仅仅一眨眼的功夫,那个人影便消失不见了。

“你在看什么?”悟空问。

“没什么,可能因为是逢魔时吧,看错了。”姜厌舟无奈地耸耸肩。

【与此同时·日本】

“这么急着回去吗?”安倍晴明看着正在收拾行李的袁小希问道。

“是啊。”袁小希点点头,“毕竟很久都没回去过了,总得给家里人报个平安。”

“准备带源明初一起去么?”安倍晴明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问道。

“啊.......”被晴明这么一问,袁小希不禁脸红了起来,实际上,她还没做好带源明初去见家长的准备,但是仔细一想,就算突然把源明初带去见家长的话,源明初也不会拒绝。

毕竟依那个家伙的性格应该也不存在紧张什么的。

“说起来,源明初呢?一个上午都没见他了。”袁小希想起来,似乎一上午都没有见到他了。

“应该在道场吧,鬼欺好像有事要找他。”安倍晴明看着道场的方向,“要一起过去看看么?”

袁小希看着行李箱中叠放整齐地衣物,点了点头。

这些天源明初一直在出席各种会议,虽然大多数情况下袁小希都会陪着源明初一起同行,但是这两天他们能说得上话的时间还是不多。

“其实你很担心他吧?”晴明似乎是看出了袁小希脸上的犹豫,“之前阴阳寮出面找他,希望他扮演‘须佐’的时候,你是第一个反对的吧。”

“嗯。”袁小希点点头,她的确反对源明初以‘须佐’的身份对外公开自己,阴阳寮并没有直接找到源明初而是先找到了袁小希希望袁小希劝说源明初担任“须佐”。

或许是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会拒绝他们吧,而且对于整个通灵者社会来说,把源明初一个人推出去,总好过把所有人暴露在世人的眼光之下。

“觉得很肮脏吧,为了整个世界的平衡,就要牺牲一个人什么的。”晴明看着袁小希的眼睛问,“那群阴阳寮的小鬼是这么跟你说的吧?”

袁小希摇了摇头:“也不是说觉得肮脏什么的吧,我只是觉得,让源先生一个人去承担这些,有些太不公平了。”

“确实是这样啊。”安倍晴明轻轻地收起折扇,扇面闭合的时候发出了清脆的咔哒声,“走吧,我们去看看源明初,他和酒吞童子在道场待了一上午了,这么长时间没见,这对师徒应该也有不少话要说吧?”

“师徒?”袁小希跟上了晴明的脚步,她有些好奇地看着安倍晴明,“源先生和鬼欺是师徒关系嘛?”

“啊,对,好像没人和你说过,源明初的阴阳术是我教的,然后剑术和体术都是鬼欺教的。虽然,对源明初来说,鬼欺与其说是师父,不如说是大哥什么的,应该更确切一些吧。”

“这样啊。”袁小希点了点头。

晴明的庭院中此时很安静,自从那场灾难过去之后,整个东京似乎都变得寂静了起来。虽然很多建筑重建的现场还是很吵闹,但是留下的居民区,大多都保持着沉默。也许是因为已经入冬了的缘故吧,这种寂静的感觉令人感到一丝寒意。倒不是那种恐惧的感觉,硬要说的话,更多的像是一种凄凉的感觉吧。

府中的那棵灵樱依旧开着,与之前不同的是周围已雀鸟的叫声已经变得稀少。

“也许是入冬了吧。”袁小希每次都是这么告诉自己。想到这,她就不禁感觉到从脚底自全身都传来一阵凉意,她忍不住裹紧了一些身上的衣物,东京的冬天,比天海市的还要冷上一些啊。

临近道场的时候,袁小希和安倍晴明都听见了像是打铁一般的声音,两人的步伐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

相视一笑之后,晴明和小希蹑手蹑脚地拉开了道场的门,只见源明初和鬼欺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挥刀血振,随后将明晃晃地刀刃收入鞘内。

两人都穿着晴明府上的浅棕色男式浴衣,两人的腰间挂着的也不是什么木刀竹刀,而是真正的利刃。

“他们在干什么?”袁小希压低了声音,眼前的这两个人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似地,两人都小口地喘着气,额头上渗出汗珠。

鬼欺的脸上的表情由凝重逐渐恢复了平静,随后又变成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这么长时间没见,剑术倒是没有懈怠。”

“谢谢。”源明初微笑着走到鬼欺身边。

“你在谢什么?”鬼欺似乎有些诧异,或许是一时间没想到自己做了什么值得源明初道谢的事情吧。

“你们不是一直在找我吗?还有,谢谢你们,帮我照顾小希。”源明初拍了拍鬼欺的肩膀。

鬼欺叹了口气:“什么嘛,是要谢这个啊,我可没有帮你照顾小希,小希这个孩子,比你想象中的要坚强的多,我说......”

鬼欺回过身按住源明初的肩膀:“我和雪乃是那种你说扔就扔的三流式神吗?”

源明初愣了一下,鬼欺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但他的表情看上去真的像是在生气的样子,源明初不禁有些慌乱了起来,他也没来得及组织语言就结结巴巴地解释了起来

“不是,那是因为,嗯.......那个时候因为要释放特别强的雷神之力,继续让你们待在灵脉里会有危险,所以......”

“你在瞧不起谁啊。”鬼欺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源明初的辩解戛然而止,他有些不自然地吞咽了一口吐沫。

鬼欺没有多说什么,他松开握住源明初肩膀的手,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雪乃,一直很担心你。式神与阴阳师的感应突然消失了,无论是谁都会觉得有些不适应吧。还有小希,来日本之后,我就没怎么见她笑过。”

安倍晴明看了一眼身边的袁小希,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这场属于鬼欺和源明初之间的师徒对话。

“我在你小时候就告诉过你,出门的话,一定要跟家人打招呼,告诉他们你去哪,大概什么时候回来。”鬼欺抬起头,“我可没教过你,一声不吭地离家出走啊。”

源明初点了点头,他侧过身,看着被袁小希和晴明拉开的那房门,他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意外的表情,鬼欺也很自然地看向了他们的方向:“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嘛,站在外面干什么?”

“这不是怕打扰到你们吗?”安倍晴明拉开道场的门,笑盈盈地摇晃着手中的折扇走进道场,“我说,酒吞啊,你要是想跟源明初重新缔结式神契的话直说不就好了吗?”

“我有这个意思吗?”鬼欺一边说着一边把头别过去。

“一点都不坦率。”

袁小希没有立即进来,她站在远处,低着头,没有看源明初,源明初像是察觉到了袁小希的犹豫似地,他缓步走到袁小希的身边,轻声问道:“怎么了?”

“啊,没事。”袁小希抬头的时候,源明初发现她根本不是在思考而是在偷笑。

“有什么好笑的嘛!”源明初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红,倒不是因为被袁小希看到了自己刚刚有些狼狈的样子,而是袁小希突然的偷笑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没有,没有,只是觉得你们的对话太好玩了。”袁小希一边说着一边搂住源明初的胳膊,“你们刚刚是不是决斗了,谁赢了?”

“我”

“是我。”

源明初和鬼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说道,看来从结果上说,刚刚那场剑术的决斗应该是没有分出胜负才对。

“啊,但是鬼欺出的汗好像比你要少一些啊,源先生。”袁小希微笑着用手指去勾了一下源明初的鼻尖,“那对败者要有惩罚不是么?”

“不是,鬼欺都累得坐在那里了!”源明初指着坐在那的鬼欺辩解道。

“我那是累吗!”鬼欺也立马蹦起来反击。

“啊,你的女友裁判就是这么评定的,请问源明初选手有什么意见吗?”袁小希装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同时她伸出右手的食指贴在源明初的嘴唇上,“你还要解释什么吗?”

源明初摇了摇头,就算他想解释,但被袁小希的手指按着,也不好说话。

“那,宣布惩罚,源明初选手,你要重新和鬼欺还有雪乃缔结式神契。”

“等,等一下,为什么?!可是之后.......”

袁小希拉着源明初的手,她看着源明初的眼睛,被她这么一盯,本来准备好的话被源明初完完全全地咽回了肚子里。

“源先生,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都得有人陪在你身边。而且鬼欺和雪乃对于你来说,也不止是单纯的式神不是么?”

源明初沉默了一会,他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同意了袁小希的提议,鬼欺和雪乃对于源明初来说,早就已经不是普通的式神了。他们其实已经被源明初当做“家人”来看待了。所以在要面临危险的时候,源明初才会将他们推开。

但实际上,真正的家人,从来都不是某一个人扛起一切。

“花宫鬼欺。”源明初轻声念出了属于酒吞童子的真名,“成为我的式神吧。”

“哼,这是你要求的。”鬼欺没好气地别过头去,但此时他的脖子根部已经出现了象征式神契约的印记,“下次再敢擅自解除式神契,我就砍死你。”

“知道了知道了,消消气。”源明初无奈地摆摆手。

“噗嗤。”身旁的袁小希发出一声轻笑声。

源明初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孩,他低下头,轻轻地在袁小希的耳边吹了一口气。

“哎呀,好痒,别闹。”

“谢谢。”源明初轻声地呢喃道。

“我发现,源先生你这两天说了好多句谢谢呢。”袁小希转过身,“根本就不用道谢嘛。”

“哎?”

“因为,都是应该的啊。”

【中国·天海市】

“长官。”

骆辰山掀开现场的警戒线,朝着昏暗小道的深处走去,小道之内散发着一种催人欲呕的恶臭味,骆辰山能看到街道两边还有几个正扶墙呕吐的监灵官。

“据之前的警官报道,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七起了。”身边的女性监灵官一边说着一边有些尴尬地用手指掩住鼻子。

骆辰山皱了皱眉:“如果是连环杀人的话,怎么会接到督灵司来?”

“前来现场观察的监灵官发现现场有灵力的残留,怀疑是术士作案。外加上,这段时间还有......”

“你是说刘宇息他们被杀的事件吧。”骆辰山叹了口气,“那边也是毫无进展吗?”

“刑谏司长还没有回来,目前刘宇息那边的连环刺杀事件也在调查中,不出意外地话,可能会将这些案件并案侦查。”

骆辰山没有说话,他在那具尸体面前停下了脚步,死者的死状惨烈,但是不得不说,有些奇怪,眼前的死者说是被开膛破肚也不为过,但是他身上的衣物却很穿的很整齐。

“调查一下死者的背景,还有周边地区的一些监控录像。”骆辰山简单地吩咐了几句,便蹲下身在死者周边摸索了起来。

现场的灵屑含量一般,看样子不是祸妖犯案,从死者身上的伤口来看,死因应该是脖颈处的一刀封侯,但是死者周围散落着很多肉块,看样子是从尸体上割下来的。

具体是先割肉还是先封喉,这就要等法医鉴定了。

“嗯?”骆辰山的手探进死者口袋里的时候,似乎摸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座铁制的小雕像。

银白色的女神正蒙着双眼,左手拿着一把长剑,而右手则是一支完全持平的天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