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深爱着生命，因为生命是世界上最奇幻的存在。
所有个体都拥有一个庞大且至今为止都无法完全探究的生命系统，他们亲密协作，缺一不可。哪怕只是身体里的一个微量元素，也有他存在的价值。人类的生命，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东西。
所以我想要探究他，我想要挖掘生命的意义。
但我不希望停留在想象当中，虚无的空想，只能让美丽越来越神秘。
于是我放弃了哲学，而是选择了哲学的对立面——科学。
科学是个理性的工具，是用来探究真相最便捷的途径。
我一头扎进科学当中，学习使用这个工具，然后去追求‘真理’。
原本苦闷烦躁的学习，在我心中这个对‘美’的谈知心下都变得轻松无比。
研究开始了！
日复一日的实验，年复一年的观察，精心的计算，细心的排查……每一次，我都会集中120%的精神。失败是科学研究的常态，但正因为有这些失败，我们才能一步一步到达真理的对岸。
终于，那一天到来了。
我的手里握着手写的实验记录，心情既激动，又颤抖不已。
笔记里的每一个字，都是专属于‘生命’的美丽记号。而我，则是用眼前的这双手，创造了一个我最想探究的‘生命’。
难道还有比这个更让人兴奋的事情吗？
好像呼吸都凝固了一样，这一刻喜悦的悸动，我想要对全世界的人分享。
办公室的大门被推开，走进屋中的是我的工作伙伴蕾娜，算是和我志同道合的好朋友了。
她的身旁跟着一个‘孩子’。
那孩子有着和蕾娜一样的金色长发，白皙如雪的肌肤，如宝石般碧绿色的眼瞳。
她的表情很呆板，轻轻眨着眼，什么也不说。
我赶忙压制住心中的激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放下手里的笔记，缓步来到两人身边。
我微笑示意蕾娜，然后俯下身，看着那个孩子。
“你好。”
她的目光依旧呆呆地看着前方，并没有注意我。
我伸出手，牵起她的另一只手。
这时候，她才把目光集中在我的身上。
“你好！”
我试着提高声音，再次询问她。
但她只是看着我，并没有回答。
对了……很可能现在还没有语言机能，我不能太过着急。
但我还是想要第一时间把这份心情传递给她。
我想要告诉她，把她的名字告诉她。
虽然她很可能完全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但我还是要对她说。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也没关系，现在只要听我说就好。”
我整理下心情，深呼吸一下，然后重新挂起微笑，对她说出了我深埋在心里好多年想要说，却一直没有机会说出的话：
“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就叫做‘琉璃’，你是由我创造的生命，是最美丽的生命哦！”
终于，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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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真是遗憾，成功的也只有琉璃一个。”
因为琉璃的‘运作’情况还不完善，所以我们并没有立刻把这个消息公布出去，而是选择妥帖的方式，暂时看管琉璃。
在这个封闭的研究所里，观察琉璃的情况。
隔着玻璃墙，琉璃就坐在这间白色的房间里。
我和蕾娜站在门外，记录琉璃的行动和日常表现。
“这证明还有很多的路要走，想要完全掌握生命，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蕾娜停下笔，一脸笑意回语道：
“但是，琉璃可是第一例真正意义上的‘基因创造生命’哦，这已经完全突破了现代科学的禁锢吧，已经达到了预期的目标吧？”
“这一点我不能否定，琉璃的出现，的确是颠覆了现代科学。”
既不通过母体，也不借助父本，仅仅使用基因符号，在研究条件下培植，就能创造出的生命，无论怎么想，都‘科幻’到一点儿也不真实，反而毫无科学性可言。
因为在实验中成功的基因，只有眼前的琉璃一人。即便是在完全相同的条件下，也只有琉璃一个人成功站在我们的面前，所以我们要走路还有很远，想要让这份创造生命的图纸彻底成真，还要付出更多的研究。
可正如蕾娜所说的那样，现在所诞生的这个生命，他的存在意义远比继续探究更为重要。因为这是一个开始，这将创造出更多的‘神话’。
看着房间里呆呆的琉璃，我突然意识到仅仅进行普通的观察是远远不够的。
仔细想来，人类之所以能够在地球上与众不同，除了特别的大脑，以及庞大的语言系统，更重要的是其惊人的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但琉璃自从诞生开始就有人类十岁左右的身体，却完全没有十岁应该有的语言机能……
对，如果她也是人类的话，观察是远远不够的。
“让琉璃和我一起生活吧。”
我这么对蕾娜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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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让我惊讶的是，琉璃的学习能力完全超越了我的想象。
首先是对语言的掌握。正常的人类，想要了解自己的语言，需要一定时间的引导，熟练掌握更需要消耗大量时间，但琉璃她……
两天。
我仅仅把基础的东西教给她，在剩下的两天里，她就在我房间里的书本中获取了‘语言’机能。
“我不喜欢这个故事，总觉得有些伤感。”
她拿着《罗密欧与朱丽叶》，面无表情地对我说道。
“是嘛……的确，这个故事确实不是很幸福，那琉璃想要看什么呢？”
她稍稍思考一下，随后回答道：
“我想看中国的文化，想要看中国的书籍。”
“中国吗？那可是相当难的语言哦，你真的能学会吗？”
“我觉得可以……不对，我肯定可以学会。”
……
还不仅如此。
语言的掌握，让琉璃的学习能力爆炸开来。
惊人的逻辑能力，让她一个月的时间，便可以加入到我的工作中来。她的知识储备量，已经渐渐接近我……甚至要超越我。
这可仅仅是一个月的时间啊。
就好像我的思维能够被她读取到一样，实验中的经验，所有需要长时间总结的东西，她都可以在短时间内掌握。
这完全超越了人类的认知范围了吧？
“博士，琉璃真的是人类吗？”
坐在工作台前认真地看着实验记录的琉璃，全身心地集中在工作当中。
但这娇小的身体里所蕴含的能量，却让我感到了丝丝恐惧。
“我想要让她成为人类。”
实际上，对‘生命’的探究和实验，是不能应用在‘人类’身上的。克隆人没有立刻实行，就是因为科学暂时还无法完全驾驭这份力量，所以要稳中求真。
但我却直接创造了‘人类’。这是完全超越克隆技术的‘创造生命’，其实这应该不存在克隆的弊端。
可眼前的琉璃，却让我毛骨悚然。
我始终坚信这样一条理论——一切人类无法驾驭的能力，都不要擅自使用和利用，不然必将带来毁灭。
通过这一段时间和琉璃的生活，我已经知道琉璃异于常人的能力了。虽然如果可以顺利使用这份力量，将会为人类带来巨大财富，可眼下的情况正好相反，我们无法彻底探究这份力量。
而且……我也不想让我创造的生命成为工具。
工具就是工具，人类不是工具。
即便我再疯狂，也不会忘记这件事。
小说里的疯狂科学家，在现实中可是会被感情、舆论以及法律轻松击溃的……即便不受到法律的制裁，我心中的天枰一定也会失衡。
于是这一天，我把琉璃从实验室中带了出来。
“不要在做这些枯燥的工作了，和我一起出去玩吧。”
“玩？人类不应该做更有意义的事情吗，博士告诉我的道理，一直都记在我的心里。”
她面无表情地说着世界上最正确的话语，正确到令我无法反驳。
“但还是要劳逸结合吧，而且我也累了，想要退休了。”
“博士还完全没有到达那个年龄，而且经过我的计算，博士的工作时间应该还能有30到35年，请不要擅自离开重要的岗位！”
额，这个小小的身体里，究竟有多少力量啊，太聪明的人可是不会受欢迎的哦！
“那也不行，就是要休息。”
“博士刚刚的话完全没有道理，我可以选择不听从吗？”
“气死我了，从一开始我也没让你听从我的命令啊，我只是想让你过的更开心啊！”
“博士的话存在狡辩的成分，我可以纠正吗？”
“不可以不可以！不要废话了，跟我来就是了。”
我无奈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强硬地牵起她的手。但我尽量轻一些，尽量不伤害到她。
“博士……”
“停，只停下5分钟就好，可以吗？”
“不用请求我，我会学着理解你的心情。”
“那还真是谢谢了。”
我也无法形容心里的情感，总之喜悦占了一大部分。
坐在车里，她一句话也没说。即便早就超过了那个‘5分钟’，她还是什么也不问。
这就是‘理解你的心情’吗？
我们远离了研究所，来到了一处村庄的别墅。
暂时，我也放弃了继续研究，而是陪着琉璃在这里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
我一边按照日常步伐不紧不慢地生活，一边记录琉璃的变化。
让我高兴的是，琉璃变了。
“变得更加善解人意，更加爱笑，也更加普通吧！”
我是发自内心地如此希望。
“因为很开心，所以我接受你的意见。”
她微笑着回复，让我心里的罪恶感减轻了许多。
从之前那个面无表情且满嘴都是大道理的琉璃，变成了善解人意，并且非常爱笑的孩子。
至少在我的眼里，她绝对是人类没错。
我把和琉璃在一起的时间看作是最宝贵的时间，这个由我带到这个世界的生命，正在向‘人类’的方向靠拢。
“但这样真的好可惜。”
这是一年春季，庭院里开满了玛格丽塔。琉璃就在庭院里休息。
那之前，她和蕾娜出门买了晚饭的材料，现在的她貌似有些劳累，所以就坐在院子里乘凉。
蕾娜坐在我的身边，遗憾的说道：
“明明可以研究琉璃的能力啊，如果可以探究出这其中的奥秘，那将会……”
“将会信息爆炸，无法控制……你想说的我都知道，但我不想让琉璃成为工具。”
“但是科学就是为了探究未知的东西啊，我这份难以平复的心情该怎么解决？”
“忍着，至少在琉璃的身上，你一定要忍耐。任何超越人类可以驾驭的能力，都不能轻易使用。更何况，是活生生的生命了。”
比起科学成功，我更想把琉璃当作生命。
我踏入科学这条路，也是为了探究生命的本意，是为了研究生命，而不是为了操控生命。我想要探究生命的奥秘，而不是利用生命的力量。
我不能忘记我的本意。
不然我的科学将毫无价值，我这40年来的研究也将付之东流。
“嗯，我尊重你！”
蕾娜柔和地对我笑笑。
谢谢你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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擅自把生命带到这个世界，擅自打乱科学的法则，如果不能抓到核心，那剩下的必然是毁灭。
这一天，蕾娜同样来到了我家，一边陪着琉璃，一边记录她的生活情况。
但下午的时候，她却面色煞白地来到了我的房间。
跟在她身边的是满脸泥土的琉璃，裙子上也都是污渍。
“怎么了，摔倒了吗？”
我微笑着来到两人身边，但蕾娜却惊异地看着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俯下身，拍了拍琉璃身上的泥土。
但好像回到原点一样，琉璃的眼神，和我第一告诉她名字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没有看我，只是盯着办公桌和窗外。
我牵起她的手，她这才把目光集中过来。
“琉璃你怎么了？”
“琉、璃……”
她僵硬地把这两个字说出来，但好像完全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琉璃是你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名、字……”
……
我和蕾娜紧急地把琉璃送到了研究所，然后进行了一系列的实验和研究。
一个星期的观察，每一刻都在啃噬我的精神。真相逐渐被揭开，在看到最终的观察研究结果以及计算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琉璃失去了和我们生活的记忆，这份记忆数据完完全全从她的脑子里消失了。
大脑的监视图层没有检测到任何的‘记忆信息’，就好像被完全抹除一样。
“嗯，被抹除了，有关琉璃和我们生活的记忆，都被琉璃的神经系统完全抹除了。”
“为什么？”
“我试着分析了一下研究结果，发现了一个事实。琉璃大脑的构造和正常的人类完全不同。”
普通的人类的大脑，是把信息串用联想的方式暧昧地放在大脑中，但琉璃的大脑却是把‘记忆’完完全全放在大脑里，而且‘放的’异常迅速，数量极为庞大。她那完全无法理解的逻辑能力，也是这颗大脑带来的。
但这却带来了一个问题，使用人类的基因诞生在这个世界的琉璃，并没有彻底的‘进化’。
她是人类，却也不是人类……
说的简单一些，就是琉璃的脑容量和普通人类相同，但她接受信息的速度和方式却和人类完全不同，这就导致这颗本质上是人类的大脑，无法储存过于庞大的信息。于是，信息堆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琉璃身体里的调节机能，就会抹除这些信息，重新接受新的东西。
听起来比科幻片还要科幻，但这件事却发生在我的眼前。
科学家不应该对这些东西感到奇怪，因为超于常人的事情，时刻都会发生。
但看着眼前的琉璃，明明前几天还在和我有说有笑地讨论着去哪里观赏景色，今天就面无表情地坐在研究室里，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自己。
我创造出来的，应该是生命没错吧？是人类没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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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这一天，我才彻底了解到自己的无知。
也许人类都是这样，在自己的梦想下不断前进，为了更加靠近目标而奋斗，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就会喜不自胜。但人类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探究不会停止，于是颠覆法则的行为就出现了。
生命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它的威严。研究生命并没有错，但创造生命却……
“你、怎么了？”
我坐在镜子前，镜子里是我无法形容的脸，和琉璃面无表情的神色。
我已经不敢直面琉璃的脸，心中所升起的恐惧和愧疚，近乎支配了我的整个身体。
我该怎么和她说？告诉她无法接受记忆，无法过的更加普通……
无法、成为人类……
这太惨忍了，对我而言是这样，对琉璃来说更是……琉璃是在她没有选择权的情况下来到这个世界的，但她却承受着远远超过人类想象的痛苦。
她拥有人类的身体，却无法成为人类。
“为什么、不开心？”
她担心地问我，虽然语气里没有表达出来，但我还是能够明白她的焦虑。
因为我曾经教过她相似的情感，我告诉过她‘变得更加普通’。
“为什么、一直看着、镜子呢？”
为什么……
“因为镜子里有我能看到的世界。”
“什么、世界？”
“普通的世界，人类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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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问声、咒骂声、讨伐声……最近一段日子，出现在我身边的声音，一直都是这些。但作为真正人类的‘我’，却对这些声音麻木了。
现在，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保护琉璃。
我绝对要保护她！
“博士，能对实验做出相应的解释吗？虽然一直没有把实验结果公布出来，但有媒体透露，您已经成功创造出‘人类’，这是真的吗？”
“由于一直没有上交成果，国家所拨款项涉嫌违规操作，您可以解释一下吗？”
“有媒体透露，您虽然成功创造了生命，但却并不是人类，而是其他的物种，您能为这个说法做出辩解吗？”
“请问……”“请问……”
……
记者招待会上，我像是丢了灵魂的躯壳一样，任凭这些质疑的话如连珠炮一般袭向我，只是这么听着，只是单纯想要等待提问结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提问的声音总算是停了下来，我才靠近话筒，把堵在嗓子里的重压挤开，然后开口讲道：
“……对不起，我并没有创造出生命，探究生命的过程失败了。”
“那么，这次的研究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记者对我提问道。
确实，这也是我日夜在思索的事情。
对于科学而言，研究的意义在哪里？
如果说官话套话，我应该能说出一大堆……
但现在，我无法原谅我自己。
所以，我说道：
“意义就是，生命是最不能被践踏的存在，请大家尊重生命。”
“但是……”
“对不起。”
我站起身，深深地鞠躬，然后像是逃跑一样，消失在了新闻发布会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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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背上了‘伪造科学’‘擅自挪用科学费用’的罪责，永远无法获得资金支持，也失去了‘科学家’的权利。
但所幸的是，琉璃安然无恙。我的家人用特别的方式保护着琉璃，而我也落叶归根，回到了自己的老家。
几年后，我的身体就突然崩坏。内脏逐渐失去了工作能力，疾病越来越严重。
但面对琉璃，我还是会送出微笑。
现在的我，除了微笑以外，似乎什么也做不到。
最终，我没有找到让琉璃保留记忆的方法，而我也身患重病，卧病在床。
琉璃会陪在我的身边，但她很少说话。因为我不会教他，我也不希望她擅自去学习。
这么多年的时间过去了，可琉璃还是琉璃，她的样子没有丝毫变化。
耀眼的金色长发，冷峻有精致的五官，娇小可爱的身形……
好像是时间凝固的精灵一样。
琉璃是超越人类的生命，但却无法成为‘人类’。
自责和愧疚让我的心脏猛烈跳动，越是看着她，我越无法原谅自己。
一个长着玻璃心的人，是不适合做科学研究的，因为他无法承受失败的恐惧。
但曾经的我，却在失败中坚守着理想，我坚信我会成功。
然而现在，我却为我曾经的无知感到愤怒，感到无力……
如果我从没有去思考生命，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我想不通。
看着窗外的玛格丽塔，缓慢地燃烧自己的生命。
没想到，无法原谅自己，竟然会这么难过。
……
病情一天一天加重，渐渐地，我连笑容也很难展现出来。
每天大部分时间，都会在睡眠中度过。醒过来的时候，就会看到琉璃的脸。
不知道，她在我身边待了多久……我一直这么睡着，真的相当没有礼貌。
所以我会笑，即便很难看，但我还是会笑。
回想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梦想和努力，付出和回报，探究生命的真谛，却反而被生命禁锢。
人生真是脆弱，我也真是脆弱。
我知道，我马上就要消失在这个世界，留给我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
不知道我的父亲会怎么想。我放弃了父亲的事业，转而来到科学的世界，那时候，父亲还警告过我‘不要过于钻牛角尖，凡事都要有个缓冲’，但竭力探究真相的我，却把父亲的话当作毒药，不肯吃下去。
如今看来，父亲的话才是甘霖吧。
夕阳在眼前越来越暗，琉璃的脸也越来越远。
我能听见自己微弱的心跳，终结之日，马上就要到来。
琉璃还在我的身边。
她主动牵着我的手，我能感受到。
但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虽然我无法原谅我自己，但我却发自内心地想要让琉璃过上普通的生活。
我做不到了，所以……
“您想要的‘普通’，我一定会得到。”
弥留之际，我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有人会照顾琉璃吗？还是说，这是琉璃自己的愿望？
我在想什么啊，这不是我自己的愿望吗？
让琉璃真真正正成为普通的‘人’。
希望有一天，能有人代替我，看到那样的琉璃。
到那时……
到那时……
希望……
发自内心地、祝福你……
琉璃，祝你幸福！
2
不甘和悔恨捆绑住我的心脏，在放弃呼吸的那一刹那，我睁开了双眼。
熟悉的木质天花板，熟悉的阁楼，还有熟悉的温度和味道。
琉璃安然地趴在我的床边，平稳地呼吸着。
她紧握着我的手，手上已经噙满了汗水。
发间传来的淡淡清香，也是最让我安心的味道之一。
我于长长的梦境中醒来……
但说是梦境，也未免太过真实。画面、声音、气息、味道……还有激动的心情，以及悔恨和不甘……就好像一股脑灌入大脑里的情感，让我有些慌乱。
我深呼吸一下，微闭双眼，回想刚刚的梦境。
清晰可见……也不对，应该用牢牢印在脑子里更为妥当。
换做平常，如果我做了一个梦，醒来的时候，并不会记得太清楚。但这次，我却连梦里的每一句话都没有忘记。
还是说，这不是梦境？
不管是我现在我眼前所看到的，还是刚刚在‘梦里’体会到的，都真切无比……
似乎是意识到我醒了过来，琉璃抬起了头。
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面无表情地问道：
“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我微笑回语道：
“舒服多了。”
突然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身上出了好多汗，能明显感受到身上湿漉漉的。晕沉的头也清醒了过来，虽然嗓子还不是很舒服，且身上还有明显的脱力感，但的确比刚刚得知自己生病的时候要好得多。
“慕暮已经睡了一天了。”
听了琉璃的话，我不自觉得把头转向窗子的方向。
天空已经涂上一层红霞，天色也暗了下来。
还真的睡了这么久啊……
“那琉璃你是不是也陪了我一天啊？”
“肯定，我想要陪在慕暮的身边。”
“没有玩游戏吗？”
“虽然一直在诱惑我，但照看慕暮比打游戏重要。”
“那好好吃饭了吗？”
“……还不觉得饿……”
但琉璃的肚子就好像故意抗议一样，突然就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
“这是生理现象，并不代表我现在饿了，我是说……”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看着琉璃拼命解释的样子，我不禁笑了出来。
只是看着她安然无恙，我的心中就会有无法形容的安心感。刚刚在‘梦中’的不甘和失落全都化为放松和安心。
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放在了琉璃的头上。手掌里传来了柔滑发丝的触感，轻轻触碰她的脸蛋，柔软的温度也顺着掌心来到我的心里。
明明已经这样触碰她很多次了，但此刻的心情，却远比以前要强烈。
琉璃就站在我的面前，我也躺在她的身边。
我不会消失，琉璃也不会消失。
仅仅是这样，我就难以压抑心中的喜悦。
然后泪水就这样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琉璃伸出手，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水。
“不要担心，我就在你的身边。”
瞬间读懂我的内心，然后说了这么一句。
绽放在心中的涟漪，让我悸动不已。
“谢谢，谢谢你还在我身边！”
我必须笑出来，我想要代替不能微笑的琉璃笑出来。
渐渐地，这也成了我的愿望。
无论哪一面是梦境，我都必须要面对。
“琉璃，我……”
“大哥，你醒了？”
我刚刚想要和琉璃说话，慕沐的声音便把我的话打断了。
他端着托盘走上了阁楼，看到我醒过来，便快步来到了我的身边。
面露喜色，俯下身，激动地说道：
“看气色比上午好了许多，我还以为大哥会睡上好几天，都筹划着把你送到市里检查了。”
“没有必要大动干戈，刚刚放学回来吗？”
“嗯，我的学生们体谅我，让我早些回来。”
“学生们也知道我生病了吗？”
这种事没有必要和他们说吧……
慕沐慌忙地摆摆手：
“不是不是啦，是因为我上课的时候有些走神……明明是老师，竟然还会走神，然后那些学生就问我是不是有什么担心的事情，我坦诚的说‘有’，他们便让我提前回家，真的不是我主动要回来啦……也不是，我当然想要回来赶快看看大哥的情况，但是我是老师，要以身作则……啊，我该怎么解释啊。”
“冷静一下，冷静下来！”
我赶忙安慰他，让他平复心情，我把食指放在唇边，让他稍微安静下来。
他也学着我做相同的动作，并且平复了心情和语气。
“对不起啊，让大哥不开心了。”
“没有，我没有不开心，倒不如说能让你提前回来看我，感到开心的不得了。”
“那我可就受宠若惊啦！”
他微笑着把托盘拿到我的面前，然后揭开了砂锅的盖子。
绝妙的米饭清香，和今早吃过的味道一样。
母亲的手艺果然比我优秀太多，能吃到她亲手做的东西，真是幸福。
“要我喂你吗，咳咳，今早慧心姐，是吧，那个……”
“哈哈，让弟弟喂我吃东西，感觉有些羞耻。让我自己来吧。”
琉璃松开了我的手，我坐起身，接过托盘放在腿上。
可能是因为睡的时间太久，猛的坐起身，让我稍稍有些晕眩，不受控制地向后倒。
“老实地让我扶你不就好了！”
慕沐迅速抓住我的肩膀，让我稳住重心。
“可以坐着吗？”
“应该没问题了。”
他微笑着松开了我的肩膀，我也能自己坐住。
“不过看样子，晚饭还是不能来吃吧？”
“估计这一碗粥就足以填饱我肚子了。”
其实我并没有过多的食欲，但总不能让母亲白白动手做饭，我有着吃下去的责任。
好在量并不是很大，估计我能吃完。
“那吃过饭之后，要好好吃药哦，我已经把这次吃的药帮你拿好了。”
“谢了！”
“不用和弟弟说谢谢的话哦！”
我拿起小勺子，准备吃‘晚饭’。
“那我就先去做其他的事情了，马上也要到晚饭的时间了。”
“嗯。”
慕沐把目光调转到琉璃的身上，随后问道：
“小公主要去吃饭吗？”
“小公主……是在说我吗？”
“不然是说谁啊，即便你故意显得这么生分，对我来说也是没用的哦。”
“暂时不想吃，我想等着慕暮。”
琉璃挂着扑克脸，直直地看着我。
不是看着我手里的粥吗？
“不吃饭可不行哦！”
我假装加重语气说道：
“要去老实吃饭，不要亏待了自己的身体。”
“这是慕暮的要求吗？”
“即便不是我的要求，你也要吃饭吧？”
她侧过头，看了看慕沐，随后则是点点头说道：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和他一起走。”
“啊？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挑明了讨厌我吗？”
慕沐假装……也不知是不是假装，他的语气也变得强烈了起来。
“不，我并不讨厌你。”
“那到底是怎样啊！”
“好了，不要跟小孩子争论嘛！”
虽然琉璃不是普通的孩子，但依靠她这‘孩子’的外观，还是能够很快找到逃脱的方法。
“我不是小孩子。”
琉璃为自己辩解道。
慕沐则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不是小孩子的小公主，快和我一起去吃饭吧，饿坏了肚子，搞坏了身体，就不能陪在大哥身边了，这样也没问题吗？”
“真的是这样吗？”
琉璃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不吃饭，就不能留在慕暮身边吗？”
“额，他的话应该不是那个意思吧……”
慕沐的口气更像是敷衍小孩子的话，那个……
“请把饭端到这个屋子里来。”
“哦哦哦，可以啊，那我过会儿就给您端过来。”
放弃和琉璃争论，慕沐站起身，对我轻轻微笑，随后则是离开了阁楼。
临到门口的时候，正好蕾娜也推开阁楼的入口，慕沐和蕾娜刚好相遇。
“你来干什么啊，大哥需要休息！”
说罢慕沐便推着蕾娜，想要让她离开。
蕾娜用力抵抗慕沐，探出头微笑地看着我。
“弟弟你太警戒啦，我又不会把慕暮先生吃掉。”
“但让大哥生病的人就是你吧？”
“但是帮忙治病的也是我啊，不能功过相抵吗？”
“不能，你都没有认真道歉。”
两人还在僵持着，但很显然，慕沐站着上风，经常从事农活的人，体力自然要比普通人强很多。
“慕暮先生！”
蕾娜如此喊道：
“你是不是看到了‘过去’？”
这句话让推搡中的慕沐停止了动作。
“你说、什么？”
他微弱地回问蕾娜。
蕾娜微笑着回应慕沐：
“有关记忆的话题，弟弟感兴趣吗？”
“你说记忆，你到底……”
“总之，慕暮先生应该看到什么了吧，没准儿那就是真相！”
真相。
我在‘梦中’见到的东西，和记忆有什么关系吗？
等等……无比真实的梦境，让我无法分别出现实和梦境的区别……
难道说……
“看你的表情，应该是想起什么来了吧？”
这时候，琉璃却抓起了我的手，她的两只手都用力握在我的手掌上。
琉璃在向我传递着她的心情。就算不说出来，我也能够猜想到。
“没有啊，倒是睡了一天，身体有些不舒服了。”
“是这样吗，那要好好注意身体健康。不过，一旦想起什么，请随时和我交流哦，说不定，我能解答你的疑惑。”
她魅惑地对我笑笑，便消失在我的眼前。
慕沐的目光也在躲闪，他看了看我的样子，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很清楚，‘选择’早晚都会来，‘真实’是无法靠无视躲避掉。
也许，我也在为我自己寻找借口吧。
但谁不希望‘快乐’能够持续下去呢？
3
可现实总是会和你的愿望唱反调，或者说‘你的愿望’也只是你一厢情愿的祈求罢了。
我的感冒很快就恢复了过来，退烧后的第三天，身体便恢复了力量，头晕的症状也彻底消失，可以确定，身体上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同时我也确定了另一件事。
在我病倒的第一天，睡梦中所看到的那些画面……那过于真实的感觉和心情，绝对不只是梦那么简单。
那么那是什么呢？
……
是、我的记忆？
喜悦、不甘、悔恨……鲜明入心的感觉，让我的心情不断的翻动，能够带来这种异常的情感，除了‘正在观赏异常精彩绝伦的电影’以外，就只剩下‘这是我自己的亲身经历’。
但虽然真实，可却极度陌生。
如果我恢复了记忆，我应该会感到熟悉才对……更重要的是，梦中的画面，没有出现任何一个在我遇到事故醒来后遇见的人。
没有出现我的父母，没有慕沐，没有慧心。有的却是刚刚来到我身边的蕾娜和花火的‘孩子’琉璃……
难道是我在胡思乱想，所以才导致自己看到了这些奇妙的东西？
只是想象，就能有这么梦幻的经历吗？
而且，‘梦中’的内容，涉及到琉璃的身世……
所以我对琉璃隐藏了我的异常。
我没有告诉她，我在‘梦’里看到了什么，也没有询问她有关这方面的事情。
就当作是我的幻想好了。
我们还是普通地度过每一天，享受乡下的美景，然后坐在沙发上打游戏。
“慕暮，发生什么了吗？”
听到琉璃的话，我猛的从思考中出来，然后微笑回复到：
“没有啊，我的感冒已经好了！”
“没在说感冒的事情。”
她放下游戏机，认真地看着我。
还是一样的面无表情，但眼睛却好像在闪躲我的目光一样瞥向一边。
“慕暮还是普通的慕暮吗？”
她低声问道。
说完之后，便把头别向一边，不在看着我。
“普通到让我有些难受啊，真想去试试变成不普通的感觉。”
我尽量用毫不在意的语气回复琉璃，不希望她担心。
琉璃的思考能力和观察能力远远超过我的想象，就算我不说话，她只是看着我的神色，也能读取出我的心事。
所以，不管我怎么隐藏，都会被发现吧？
但我还是不愿直白的把心情讲出来。
该怎么说呢，如果说‘梦’中的情感是‘不甘’‘悔恨’，那现在就是害怕吧。
琉璃说过，她说她也害怕，害怕‘梦醒过来’，她说‘幸福就是镜中之花’。
“是嘛，我倒是不想让慕暮变得特别。”
“想来我也不可能变得特别吧？普通其实挺好的，你看能够这样平静的生活，不是非常珍贵的事情吗？”
“嗯，我同意。”
她重新拿起游戏机，沉着地操作了起来。
“我相信慕暮。”
“谢谢。”
我微笑着说道，也拿起游戏机，想要继续和琉璃连线游戏。
但画面上连接早就断掉了。
可我和琉璃都没有提出重新连接。
我们互相操作着自己的游戏机，陷入到沉默当中。
这一天，琉璃不在和我形影不离。
%%%%%%%%%%%%%%%%%%%%%%%%%%%%%%%%%%%%%%%%%
我和琉璃的距离依旧异常，从极度‘亲近’，变成极度‘远离’。
琉璃突然不肯主动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这让我有些不自在。
如果让琉璃感到不安，那我的罪责可就怎么都洗不清。
所以我试着主动靠近她。
但她却故意避开我。
最开始还会出现在餐桌前吃饭，后来连吃饭的时候，也不会主动出现。
我想要和她说话，她也会故意躲开。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我实在有些难以忍耐。
于是今天，我想要去她的房间邀请他，月却阻拦我，不让我和琉璃交流。
“汝暂时还是不要和琉璃接触比较好。”
月沉着地回复我。
如果被他阻拦，那我摆出强硬的态度也是无济于事。
“如果是身体不舒服了，要及时通知我哦。”
月笑而不语。
回到正屋，坐在沙发上。我想要借着安静下来的空档，好好放松一下。
但不知怎么的，烦躁的感觉让我没办法老实地坐在这里。
那回到自己的房间打游戏好了。
顺着自己的情绪回到阁楼，拿起游戏机，并且把耳机带好。随便挑选了一个游戏，把音量调整到最大。
原本并不刺耳的游戏音乐，却因为过大的音量显得异常噪耳。手指也无法跟上画面的指示，游戏角色一直被‘敌人’欺负，不断传来尖锐的‘死亡’声音。
烦躁感好像被提高了……
我赶忙摘下耳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因为见不到琉璃，所以自己和自己闹别扭吗？
花火离开的时候，我也做过类似的事情吧？
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像孩子一样不肯出门。如果不是慧心，恐怕我真的会颓废下去。
不能冷静下来，一定会重蹈覆辙。
所以我不能自暴自弃。
“要冷静。”
我自言自语道。
关上游戏机，我特别想大喊。
不过考虑到母亲还在工作，我也就收敛了下来。
那出去走走吧。
如果去山林里喊的话，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我走下阁楼，缓步走向大门口，路遇琉璃的房间，月并没有守在那里，虽然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去看看琉璃，但我烦躁的心情如果不缓和下来，很有可能会对琉璃发脾气。
不过仔细回想一下，会发现我好像很少和别人生气。
因为我想要维持现有的人际关系。
……
那就不要去打扰琉璃了。
就在这时，我碰到了来到我家的慧心。
但她急匆匆地，好像有事的样子。
擦肩而过之后，她折返了回来，然后挡在我的身前。
一脸狐疑的审视，把双手拍在我的肩膀上，关切的问道：
“感冒复发了吗？”
“感冒哪有可能复发啊！”
“但是为什么感觉你苦着一张脸？”
“哎？有吗？错觉吧？”
“我是不可能看错的……对了，小崽子琉璃呢？今天怎么没绕在你的身边啊……不对，最近好像都没有在你的身边吧，她到底……”
我把慧心的手从肩膀拿开，然后一句话也没说，就从她的身边绕开，离开了家门。
忽视了身后‘等等’‘到底怎么了’的呼喊声，我就这么径直向前走。
好久没有这么混乱了。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乡路上，不知不觉来到了和花火初遇的秋千旁边。
‘来帮我推秋千吧！’
‘你叫什么名字？’
‘慕暮嘛，我记住了！’
……
当时明明被问了名字，但我却没想过去反问她。
人的心情，还真是难以理解。
我再次长长叹气，想要大声呼喊的念头也消散了。
慧心一定生气了吧，我什么也不说就从她身边走开，她一定觉得我不懂得和女孩子交流吧？
回去吧……回去道歉，然后好好的安慰她。
我折返回去，往家里的方向走。
我安慰自己，一定要平心静气。
对我好的人，不应该被冷漠对待。
即便我想要隐瞒什么，也要用最为得体的方法。
回到家里，院子里没人，正屋里也没人。
我重新坐在正屋的沙发上，静静等待有人出现。
除了和慧心道歉以外，我没有任何目的。
但我却希望有人能够出现，希望有人能和我说话。
“大哥？”
“怎么了吗？今天没去上课吗？”
“你在说什么啊，补课昨天就结束了，现在只要等暑假开学就好。”
“是这样吗？”
“昨天大哥不是还说今天要和慧心姐一起玩纸牌吗？而且我也答应要加入了。”
“……哎，有这事儿……不好意思，我好像……那怎么样，闲下来没，要不要来玩？”
“我来这里，也是想要找大哥一起的……但是，看大哥的脸色……”
慕沐盯着我看了看，随后怀疑地问道：
“是不是在烦恼小公主的事情？”
一语中的。
但是……
“没有啊，我一点事儿也没有哦……不过，刚刚不小心让慧心不开心了，所以想要过来道歉。”
因为实在是没有借口，我随便把一部分理由说了出来。
“哎？慧心姐？难怪刚刚看她有些生气……我以为是那个金发男搞的呢。”
他自我肯定地点点头，随后问道：
“那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让慧心姐不爽了？”
“没什么，小事儿而已。”
“慧心姐会因为小事生气吗？”
“可能只是因为今天心情不太好吧。”
“那可能吗？”
慕沐有些不依不饶。
他靠近我，俯下身，半眯着眼继续审问我。
“慧心姐的性格可不是那种对小事发脾气的人，大哥最好对我坦白从宽！是不是慧心姐和小公主有什么矛盾了？还是说……”
胸口塞住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听着慕沐一句又一句地问话，我的烦躁便一层又一层上涨。
“别再烦我了！”
我绷紧的神经突然弹跳一下，所以提高声音喊了出来。
但刚刚喊出声，我就知道说错话了。
“等一下，对、对不起，那个我只是……”
“没、没什么。”
慕沐下意识后退一步，我的道歉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这样下去，如果我见到慧心，慧心也这么询问我，我会不会也会像现在这样发脾气呢？
话说回来，这份火气是对谁生的呢？
琉璃？花火？慧心？
还是我自己？
我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双手放在我的头上用力揉搓。
快点儿冷静啊，不能在继续这样了。
明明只是我自己的问题，为什么要对身边的人生气呢？
差劲！
真是太差劲了！
现在，我连慕沐的脸都不敢看。
说到底，我会烦躁的理由，连我自己也没办法说明白。
“哈哈，还真是让我意外，没想只是让你想起什么，就会有这么大的作用啊！”
一声欢快的声音传入耳中，蕾娜缓步走进屋里。
她来到我的对面，咧开嘴，坏笑着。
但那应该不是挑衅。
“慕暮先生真的不擅长扑克脸，明明和琉璃相处了一段日子，却总是把心事写在脸上，一个人的不安，可是会影响到身边重要的人哦。不过这也是我造成的，所以我会负责到底的。”
“你、造成的？”
什么意思？
“总之，你先冷静下来。”
她坐在了我对面的椅子上，一脸笑意地说道：
“不要害怕，也不要着急，你脑子里‘记起’的东西是真实的，这不是你的妄想，我们的谈话就在此基础上开始。”
她收起笑脸，脸上既有一丝担心，也有着不由分说的无法退让。
她继续说道：
“详细说的话要讲好久，要不要告诉你，也要看琉璃的选择。”
“琉璃的选择？”
“我来这里的最终目的，就是把琉璃带回去，也顺便看看琉璃的研究成果。”
研究成果？
“不过，琉璃的思路可不是我们这些一般人能够想明白的。即便我自诩科学家，也完全看不懂琉璃。但是慕暮先生似乎比我厉害很多，只是有些不自信罢了！”
她俏皮地单眨一只眼。
“弟弟应该也在好奇吧，花火和我的关系。事已至此，我会解释。其实我早就想要解释，但因为和琉璃的约定，我只能选择等待。现在，那个条件已经不在了，所以我会稍微透露一部分。”
她在嘴里嘟囔着我听不清的词汇，像是灵光一现似的来了一句‘这个词比较好’，于是便对我说道：
“简单来说，花火就是我，但我并不是花火……”
这完全不简单吧……
可脑子里复苏的画面，以及头脑里突然装入的情感和知识，却强制我接受这样的解释。
“现在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一来是不愿意破坏你的日常，二来嘛，也是为了琉璃，过于深入的‘真相’我就不能和你说了。”
她站起身，潇洒转过身，准备离开正屋。
“那么，我所想起来的‘记忆’又是什么？”
那真的是属于我的吗？如果真的是我的，为什么又这么陌生呢？为什么我完全没有熟悉的感觉？琉璃到底是谁，我又到底是谁？
“慕暮先生不比为此烦心，说到记忆，到底属不属于你，也看你自己的心情吧？”
背着身对我说道，她便离开了正屋，消失在我的眼前。
到头来，什么也没有解决，我还‘失控’发了脾气。
我自嘲‘笨蛋’，然后不自觉地笑了笑。
笨蛋总是不能在关键时刻看清自己傻瓜的本质，非要在失落的时候，借以伤害别人来看清自己。
因为是笨蛋嘛。
慕沐一脸苍白，哑口无言，并且略带颤抖地向后退了几步。
果然是我的嗓门了吗，要道歉……
“那个，慕沐我……”
他没有听完我的话，惊慌地从我的眼前跑开了。
不知道我今天叹了多少次……感觉自己增大了超多的年龄。
是否属于我，要看我自己的心情嘛。
至少现在，无论是我能看到的，还是我能回忆起来的，都不属于我。
那么，我到底是谁？
4
虽然不想承认，但自从吃了变态金发男做的饭之后，我也渐渐明白自己的厨艺真的是毁灭性的糟糕。
那之后，我也趁着有闲工夫的时候自己练习过一阵子，可不管怎么学习，也不能做出‘普通’的饭菜来。
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情，我不能总在这件事上颓废。
不过，不能做饭还真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情。
……
所以，我决定学习裁缝。
和做饭的手艺并存的技术——裁缝。中国古代的女性必备的技能之一。如果我怎样都无法掌握做饭的技巧，那不如另辟蹊径，用裁缝增加自己的女子力。
我承认自己想要变得更像女孩子的理由，就是因为想让慕暮用看待女孩子的目光来看我……我总说他是单细胞的男人，但如今看来，我才是那个单细胞的人吧？
‘这没什么，谁都想让自己在意的人发现自己的闪光点。’
但伯母却对我温柔地这么说着。
她一边熟练地操作针线，手工缝制衣装，一边挂着慈祥的笑容温柔地和我讲话。
小时候，我总是和慕暮在一起，和伯母碰面的次数也非常多，同时还一直受到伯母的关照。
所以我就挑明了自己的用意，准备和伯母学习针线技巧。
‘可以啊，我也想把我的手艺传承下去。’
如此这般，伯母很轻松就答应了我。
我的这种行为，应该不算是动机不纯吧？
倒不如说，我的动机很‘纯’吧？
……
于是这一段日子，我便开始和伯母学习。早上会和那个蕾娜下下棋，识图从她的嘴里掏出些资源。下午就和伯母在二楼的裁缝室里学习针线活。虽然公司里一直在催促我回去，但这次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轻易放手。
工作算是我的责任。父亲一手创立的家业，我不得不背下来。我要代替父亲，把事业做的更繁荣。
但有时候我也会琢磨，我真的想要变成那样的人吗？
比起经营企业，我更想做个普通的女孩子，然后找一个喜欢的男人，陪着他，做他的后备力量。
不管其他女人怎么想，至少这算是我的梦想。
哈哈，但事到如今再说这种话，就太狡猾了。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嘛。
可我还是想要留在慕暮身边，亲眼看着他做出选择。
我想要用我的力量帮助他。
所以我才任性了一次，才无视了工作上的事情吧。
他可是说过‘我的老板是个工作狂’。
“在想什么？”
伯母轻轻敲了敲我的额头，把我从思考中带了出来。
“慕暮，在想慕暮。”
“嗯，真是诚实。”
伯母柔软地笑了笑。
她放下针线和衣服，摘下围裙，用力地伸伸懒腰。
“我也累了，我们休息吧。”
“嗯。”
我应允道，也放下手里这个基本上没怎么动的衣服。
“稍等我哦，我去端茶过来。”
伯母站起身，离开了裁缝室。
待伯母关好门，我才放松下来，双手拄在身后，半仰头看着天花板。
心情如果乱糟糟的，做什么事情效率都不怎么高啊。
伯母看透了我的心思了吗？
数着天花板上花纹，静静等待。
这也算是给自己一点儿‘缓冲的空闲时间’。
不一会儿，房门咯吱地响了一声，伯母端着托盘回到了裁缝室。
缓步来到我的身边，轻轻放下茶水，递送一杯在我的面前。
我微笑接过。
伯母泡茶的手艺自不用过度夸奖，‘好’是必然的。
我喝下一口茶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伯母的女子力真的超强。”
“是吗？”
她微笑地摸着自己的脸颊，脸上泛起微微红晕。
“看起来年轻漂亮，又会做饭又会裁缝，对人温柔，为人善良，会照顾人，也理解别人的心情。总感觉伯母身上一点儿缺点都没有，我是发自内心地仰慕。”
“小心心你言重啦，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夸奖我。”
“这不是夸奖，我只是在说事实嘛。”
“如果慕暮能有小心一半用心，也许现在他会过另外一种生活吧。”
伯母也端起茶杯，小酌一口。
放下杯子之后，她微笑着说道：
“其实我在遇见你叔叔之前，也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哦！”
“哎？”
“自从和他在一起之后，我就开始学习女性的技能。那时候，我也想让他看到我的成果，然后我希望他能夸奖我，能够觉得我在他的身边是快乐的事情。”
“……伯母学了多久？”
“大概一年左右吧。”
我咚的一声把拳头拍在桌子上。
果然还是需要天分啊。
“别这么丧气嘛，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但关心他人的心情，不会因为某件事而改变。”
伯母的笑脸仿佛点亮了房间一般耀眼。
“如果你是真心想着重要的人，那么一句问候也会成为最棒的礼物哦！”
伯母单眨一只眼，做了完全不符合年龄的动作。
但我却觉得非常可爱。
我一下子站起身。
“我知道了。”
“是嘛。”
“我去去就来。”
“安心去解决吧。”
我点点头，然后离开了裁缝室。
今天，慕暮有些异常。
她无视了我的担心，好像要去‘很远’的地方。
他的脸上既没有惊慌，也没有失落……但越是如此，我就越害怕。
我怕我无法走近他，无法帮助他。
我害怕他会因为我失去什么。
事实上，他会失去记忆，也都是我的责任。
但我不能逃避，就如伯母说的那样，哪怕是一句关心的话也好，我想对慕暮倾吐。
他曾经失去了一切，所以现在他得到的东西，我必须要替他守护。
这是凌驾于责任之上的东西，这是我的愿望。
我的步子越来越快，他应该就在正屋的客厅里吧。
但就在这时，小慕沐却从我的身边擦肩而过。
脸上还挂着泪水。
我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肩膀，迫使他停了下来。
但他却不愿老实地待在原地，也没有转过头看我，而是强硬地想要甩开我的手。
我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所以我把另一只手也用上，用力让他转过身。
但即便转到我的面前，他也低着头，无声地抽泣着。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小慕沐在哭？”
慕沐没有回答。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你这么哭，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我一生气，便用手把他的头抬了起来。
但这一瞬间，我彻底慌乱了。
眼神中传达出的悲伤，和泪水一起，让这张原本漂亮的脸蛋扭曲了起来。
他不顾形象的留着眼泪，却没有发出哭声。
“大哥……”
接着，他慢慢地说出了这句话：
“大哥他，恢复记忆了。”
%%%%%%%%%%%%%%%%%%%%%%%%%%%%%%%%%%%%%%%%
晚饭的时候，我并没有去慕暮家吃饭。当然，我也没有自己做饭。
金发变态男怀特倒是使用我家的厨房做了些东西送到我的面前，但我也没有胃口去动筷子。
现在我对自己有着无法形容的自我厌恶。
在听到慕沐说‘大哥恢复记忆’的时候，我竟然不敢去看慕暮的脸。
如果他恢复了记忆，就会记起事故的经过，也就会知道‘我’是罪魁祸首。
然而在他失去记忆的时候，我却什么都没有告诉他，充当‘烂好人’的角色，守在他的身边。
虚伪。
躺在床上打滚，真的无法原谅我自己。
我该怎么面对慕暮才好？
现在离开是不是更好？
让他看到我，然后更加厌恶我，不仅对他失礼，也会让自己体验吞钉子的感觉。
不对不对……既然我是错了，那主动认错体验吞钉子的感觉不才是正确的做法吗，我为什么要逃避？
……
说到底，我真的是在担心被责骂吗？
……其实，我是在害怕暴露自己的心情吧。
我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去帮助慕暮的呢？
爱慕？可怜？还是……内疚？
嗯，都有吧。
所以我才会纠结吧。
唔……怎么办？
“怎么办？先吃饭比较好吧，如果身体坏掉了，那可就什么都无法完成了。”
“干嘛要读取我的心事啊！”
“额，哪有可能读心啊，是慧心小姐乌拉乌拉地说出来了。”
“哎？我说出来了？”
自言自语的毛病还没改掉吗？
我赶忙拿过棉枕，先是想要捂住自己的脸，但仔细一想，我便把枕头丢向那个变态。
他灵活的不得了，轻松地躲开了我的攻击。于是我便趴在床上，不肯看他。
赶紧走开啊变态。
不过他是不可能轻易走开的，他像是在自己房间一样，随意坐在了我的床上。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干嘛要告诉你啊。”
“……算是分享情报吧，如果慧心小姐能够对我透露一些的话，我也许能够把慧心小姐想要知道的事情告诉你哦。”
……
“真的吗？”
我稍稍侧过头，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他的背影。
“当然！”
就好像知道我这个瞬间会转回头一样，他也微笑着侧脸看我。
我再次把头面向床铺，拒绝看他的脸。
然后……
“慕暮他好像恢复记忆了。”
就这么简短地告诉他。
“是嘛，原来是这么回事嘛。所以慧心小姐才会纠结吗，我可以理解。”
滚开啊，我才不想要你理解。
“给我遵守约定，你一定要说我想知道的情报。”
我尽量把气势鼓出来，不能让他发现我在勉强。
因为现在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了解什么东西。
“是我、不对，是我们和慕暮先生的事情，慧心小姐想……”
“快说！”
我立刻坐起身，用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速度抓住他的肩膀，然后催促他。
“喂喂，慧心小姐的表情有些吓人哦。”
“赶紧说！”
“我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反应让他惊讶，他的额头旁边好像都流出了汗水。
他并没有食言，稍稍整理一下语言，他缓缓开口道：
“既然慕暮先生已经恢复了记忆，那么也就证明他记起了事故的经过，事到如今，我也没有留在他的身边保护他的权利了。”
我把手从他的肩膀上移开，疑惑地问道：
“怎么？”
“虽然这件事不应该和慧心小姐透漏，但我实在不愿看着慧心小姐伤心失落的样子。而且，我也觉得慧心小姐有权利知道这件事。”
他低下头，稍稍思索一下，随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
脸上既有微笑，也有我不发形容的悲伤。
“让慕暮先生失去记忆的人，正是我们。而我则是当初负责绑架慕暮先生的那个人。”
“这个我听你说过。”
“但是没有听过绑架的原因吧？”
他的嘴角挂起微笑……但却是苦笑。
“绑架慕暮先生的理由，是为了实验。”
“实验？”
他点点头：
“一项特别的人体实验，慕暮先生则是实验体。试验之后，慕暮先生就失去了记忆。”
“等等……”
为了试验？
那个蕾娜确实是生物科学家吧？
具体又是什么实验呢？
……就算知道是什么实验，我也无法改变什么。
“为什么要找到慕暮做实验体呢？”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慧心小姐果然是心思缜密，知道该问哪些问题。”
“别废话。”
一个正常人都会琢磨这件事吧，不用这么明显奉承我。
“用慕暮先生做实验体的原因嘛……虽然详细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但……”
“但是什么？”
“慕暮先生的母亲，以前也和我们有过接触哦！”
“啊？”
“算是研究所的一员，人体实验必须要找到愿意参加的人吧，于是慕暮的父母便答应了。”
“为什么，这有什么前因后果吗？”
“据我知道的情报，慕暮先生的母亲是研究所的一员，而他的父亲也在研究所工作。听说，那里的博士有恩于慕暮的父母，所以他们才把自己的儿子贡献出去了。”
……是这么回事？
且不说这个说法能否成立，但如此一来，确实可以解释目前发生的大部分事情了。
之前蕾娜说过，花火来到慕暮的是身边，也是为了测试慕暮。
如果慕暮真的是所谓的实验体，那么这一切就能说明白。
“那琉璃呢，为什么……”
不对……所有的事情，都是围绕琉璃发生的。
花火的测试，也是为了琉璃。蕾娜来到这里，同样也是由于琉璃。
也就是说……
“为了给琉璃寻找一个特别的存在，于是开始试验，而实验需要一个‘人’，伯父伯母便在这时决定让慕暮参加实验。实验过后，慕暮的记忆消失了，花火则是来到这里观察实验结果，最后时机成熟了，琉璃就来到了慕暮的身边……”
但是琉璃为什么会来？
“嗯，大部分都说对了。琉璃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她的能力，慧心小姐应该也略知一二吧？”
超强的数学推演能力，逻辑能力……在工作上也能看出来。
“如果琉璃被当作工具利用的话，那她真的就是一个工具了。”
这句话，他的声音非常微弱。
但下一时刻，他还是挂上了微笑。
“所以，我们才想给琉璃一个安身之所吧，一个能够让她更普通，让她能够成为人类的地方，一个能够接受她‘特别’的人类。”
“但这对慕暮一点儿也不公平吧？
“所以，对不起。”
他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诚恳地低头道歉。
不在是调侃式的开玩笑，而是真诚地道歉。
紧紧地低着头，一直没有抬起来。
我不能责怪伯父伯母，因为慕暮是他们的孩子，他们在做决定的时候，恐怕也在承受我所不能想象的痛苦吧。
我也不能责怪慕暮，作为最大的受害者，他最需要有人陪在他的身边鼓励他。
我也不能责怪眼前这个变态，为自己心中所思的明天而行动，这是非常值得钦佩的生活方式。
慕暮还在我的眼前，他所失去的东西，也正在以另一种方式慢慢补偿回来。
我不能擅自替慕暮生气……
“为什么、要告诉我？”
听到我的声音，他才缓缓抬起头。
脸上依旧是无奈的苦笑。
“大概是不想让慧心小姐难过吧，因为我真的非常喜欢慧心小姐。”
“……”
“慧心小姐，我知道你对慕暮先生的心情，我也不会奢求你回应我。但我还是要让你知道这一切。既然慕暮先生已经恢复了记忆，那么留给我陪在你身边的时间也就不多了。难怪我最近收到了上头的命令，最近我们很有可能就会离开，所以……”
“……”
“请一定要幸福啊！”
5
“慕沐，饭菜要凉了哦，赶快来吃饭吧？”
门外是大哥的呼喊声，现在是晚饭时间，但我却躲在房间里，不肯出门。
“……”
我没有回答，或者说我不敢回答。
我害怕和大哥说话。
我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汗水已经浸湿了我的衣服，但我依旧不肯出去。我害怕如果我出去，大哥又强制进门，我就不得不和大哥面对面。
我恨不得找一个异世界的大门，然后钻进去，永远不和大哥见面。
似乎是知道单纯的呼喊声不能让我走出房门，大哥放弃了。等待了一会儿，完全没有了声音，我才从被子里钻出来。
夏季的燥热和身上的汗水正好同我现在的心情两极对立，现在的我，反而有一丝丝冷。
感觉自己都在发抖。
理由很简单……大哥说他恢复了记忆。
自己的亲人因为事故失去了记忆，而后又因为某些原因找回了失去的记忆，作为家人，我本应该感到开心才对，可现在，我满脑子都是悔恨，手心里也都是冷汗，已经丧失了和大哥交流的能力。
真可笑，我真是太可笑了。
在心里不断地思念着大哥，想着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心中有一肚子话想和他倾诉，却在相遇之后无法言表。
大哥已经说过了，他说他永远不会离开我，他说他会在我的身边保护我。
可那时，他没有恢复记忆……
我从床上下来，缓步来到衣橱前。轻轻拉开橱柜的门，俯下身，把放在最上面的衣服拿了出来。
那是一件以淡黄色为主色调的纱质绸衣，是母亲亲手给我做的汉服。
我原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重新穿上这件衣服了。
我用心地抚摸它，因为大哥夸奖过我。
‘非常漂亮！’
听到大哥的话，我又开心，又难过。
“没见过汝穿这件衣服啊，是伯母做的吗？”
我惊得坐在地上，但立刻收起了衣服，并转过身面向声源，把衣服藏在身后。
“不用藏了哦，妾身已经看到了，再说汝完全没有必要在妾身的面前隐藏吧？”
透过窗子的月光，刚好打在月的身上。精致的白色汉服，以及如雪的皮肤，还有那一头冒着银光的头发，仿佛是点燃的光亮一般……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个人果然很漂亮……
如果他不是个男人就好了。
“干嘛进我的房间啊，我一直锁着门才对，你是怎么进来的？”
虽然有些慌乱，但我还是马上找回了理智，然后质问他。
他挥挥手，丝毫没有在意。
“妾身一直就在这个房间啊，琉璃现在有些不方便接近，所以妾身就留在这里等汝归来。”
“变态。”
如果换做之前，我一定会爆发报警的感觉，但我现在却没那个心情。
反正不管我怎么驱赶他，他都会随心所欲，我又无能为力。算了，由他随便吧……
我有气无力地放松下来，施加在肩膀和身体上的力气也都被抽光，就靠在橱子边上。
现在，我已经没有勇气站在大哥身边了，但我又不希望大哥离开这个家，好不容易才寻找到自己的依靠，我怎么能剥夺大哥幸福的权利呢？
这么想来，只有我走了。只有我离开这里，才能解决问题了。
“那和妾身说说看吧，汝的心事。”
没有得到我的允许，月就走到我的身边，然后坐在我的旁边，银白色的发丝飘落在他的额前，朦胧地覆盖在他看起来温暖的微笑上。
我别过头，不想看他。
但我却没办法停止讲话。
我之前也在好奇，为什么他会和我说有关他的自己的故事……如今看来，我连自己的心情也无法理解。
“你、要听吗？”
我弱气地问道。
……出于礼貌，还是问一问比较好吧？毕竟这是我的私事嘛，如果让对方觉得无聊了，岂不是很失礼？
等等，为什么我要这么看低自己啊！
“妾身希望汝能够诉说。”
他依旧挂着微笑，平稳地呼吸声近在咫尺。
“我、我知道啦。”
我故意没好气地妥协道。
但在此之前……
“咳咳，在和你说之前，我要提个要求。”
这种情况下还要提要求，我可真是厚脸皮到一定程度了。
“我和你说有关我的事情，但你只管听着就好，就算觉得无聊了，也不许说出来，更不许嘲笑我，在听完之后，如果……我是说如果哦，如果你……”
我尽力压缩我的羞耻，想要把它丢进垃圾桶中……
总算是把羞耻心藏了起来，我对他说道：
“如果你能够有什么意见，我准许你提供帮忙。”
他有些惊讶，但下一时刻还是微笑着说道：
“汝的意思是，要让妾身帮忙？”
“才、才不是呢！你可不要误会哦，我只是让你听着，而不让你发表意见，对你不太公平，你可不要误会啊！”
“妾身知道了。”
那就不要这样笑啊！
可恶，漂亮的脸蛋就算是坏笑也有些赏心悦目……
所以我才讨厌你！
可我想要倾诉。
但这件事，我却无法当着大哥的面对大哥说。
因为我非常珍惜和大哥的感情纽带，我不希望我们的关系断裂。
可我心中的那份纠结却没有办法缓解，所以我想要倾诉。
哪怕这个倾诉对象是我最讨厌的人。
月认真地看着我，我看了看他，然后把视线移开，缓缓开口说起自己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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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亲人，大哥更像是我第一个倾慕的对象。
从小他就做事果断，聪慧灵敏。小时候，他就经常拿起母亲那些晦涩的书去看。在我不认识字的时候，大哥已经看了好多书。他会和我讲述书里的故事，虽然我看不懂那些书，但听着大哥讲述，我却觉得书里的世界缤纷多彩。
不过，他也不是完美的人。他也会淘气犯错。
小时候，我会和慧心姐还有大哥三人一起去山里玩儿。
我非常害怕小虫子，也不喜欢燥热的夏天。可是只有在夏天，山里才有更多有趣的东西，才能吸引大哥的注意，为了跟上大哥的脚步，我勉强自己去山里玩儿。
“山里非常有趣哦！”“没关系，如果慕沐害怕，就让大哥来保护你。”“如果因为害怕而见不到美丽的景色，那可就太可惜了！”
就算他不这么劝说我，我也会跟着他一起去的。但我嘴上却说着“真是说不过大哥，大哥离开我就会害怕，我必须要跟去。”
“哈哈，嗯，我还真离不开慕沐！”
我赶忙捧着脸转到一边，脸上的热度，我到现在都能想起来。
那时候，慧心姐会和我争抢与大哥坐在一起的权利，我们私下还做了一系列的约定呢。
但果不其然，我因为害怕，在山里一度成为大哥的包袱。‘游玩’的主题，变成了‘保护慕沐’。我们在山里迷了路，一直迷路到晚上。
因为肚子饿，再加上害怕，我没出息地哭了出来。
“没关系，不要哭。”
大哥俯下身，脱下他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
他还是那让我安心的微笑。
“没关系，大哥会保护你。”
一边笑着，一边俯下身，把我背了起来。
“在山里迷路不能乱跑，我们试着稍微找一找，看看有没有空旷的地方，就坐在那里等。估计现在父母亲已经开始寻找我们了。”
“嗯，听你的。”
慧心姐冷静地回答大哥的话。
但我因为抽泣，没办法说出声音。
那之后，我只记得大哥温暖的后背。
没有走多远，我们就找到了一处空地。很奇怪，这里一棵树也没有长，就好像故意在树木丛生的森里留出来的一样。
后来我才知道，这里叫做‘望神台’，是保佑我们不在山里迷路的圣地。
我们坐在那个山坡上，大哥好像有些雀跃。
“哦！这还真是个好地方，视野开阔，而且美极了！”
美？
因为惊吓，我都没有注意到这些。
“慕沐，快看！”
我顺着大哥的手指，望向前方。
星光下，村庄的灯火仿佛就在我的眼前。
温暖的感觉，就好像美味的汤汁一样，流进了我的身体里。
“照这样下去，就算父母不来，我们也能找到回家的路哦！看，天空能看到星星吧，如果没有茂密的树枝遮挡，就能清晰地看到星星了。这样就能找到方向了哦！”
一边说着‘让我好好看看’，一边认真地看着天空。
“不过……在回家之前，还是好好看看天空吧，感觉真的太美了。”
我也随着大哥的话，看向星空。
银河点亮了天空，夜晚也不觉得黑暗。
一眨一眨的星星，就好像我跳动的心情一样，明亮的光芒，一定就是大哥的肩膀。
那一刻我就如此坚信。虽然我无法形容我内心的情感，但我知道，眼前站着的这个人，不仅仅是我的大哥。
那一晚父母找到了我们，大哥扛下了所有罪责。
“是我强迫慧心和慕沐出来的，不关他们的事。”
之后，大哥被父亲打了一顿，而且认真道歉了。
我和慧心姐守在父亲的门口，等大哥出来。
刚刚推开门，大哥就对我单眨一只眼，并且伸出v字手势。
我触摸大哥被打的手心，心中泛起的情感不仅仅是怜惜。
……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我们都长大懂事了，我和大哥以及慧心姐的距离也逐渐变远。
但正因为成长，才让我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
我不会隐瞒，因为我喜欢他，喜欢我的大哥。
我们是亲人，有着比爱慕更深刻的情感。所以我把这份扭曲的感情收起来，只做大哥的亲人，不想给他增加负担。
我也不想让他离开我。
可是……
“大哥你会离开村子吗？”
“啊，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看看这个星球究竟有多大，想要接触更多的人。”
“放心吧，我会照顾这个粗心的男人的！”
“我哪里粗心了啊，我那是探索之心！”
慧心姐和大哥一唱一和，虽然这是平时总能看到的场景，可听见大哥要离开，我却有些害怕。
两人沉浸在笑声里，感觉离我原来越远。
为什么不是我们三个人一起离开呢，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呢？
“我不想……”
“慕沐，你说什么？”
“我不想让大哥……”
“怎么了？”
“我不想让大哥离开！！”
我放开嗓门大喊出声。
大哥先是惊讶，随后则是微笑着说道：
“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只是……”
“骗人！”
“没有骗人啊！”
“就是骗人！大哥和慧心姐会离开这里，然后再也不回来。”
“怎么可能啊，这里可是我的家哦，当然会回来啊！”
“小慕沐，你怎么了，我们只是去外面上大学啦，怎么可能会不回来呢。”
慧心姐的脸上有些慌乱，一边急忙地回应我，一边拉着大哥的衣袖。
越是看到这种情景，我心中的不安就越来越严重。
我任性地跑开了，但我知道大哥会来找我。
结果也和我想的一样，大哥果然追了过来。
我跑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我想要和大哥单独说话。
大哥气喘吁吁地追上我。
“慢点、我的体力……”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按住自己的膝盖，慢慢恢复说话的能力。
“大哥，我喜欢你！”
“嗯，我也喜欢你啊。”
“不对！”
我用力摇头，大声地对他说道：
“不对！不是那种喜欢！”
我捏住自己的胸口，欢喜、疼痛、恋慕……一时间我也寻找不到确切的描写词语。
“我对大哥的喜欢，是想要占为己有的喜欢，是想要永远陪在大哥身边的喜欢，是想要做大哥最重要的人的喜欢！”
“……你在大哥心中，就是最重要的人啊，别瞎想，我不会消失的。”
难以形容的悲伤涌上心头，眼角无法控制地流出泪水。
“我喜欢大哥，我爱你！”
被无名的力量催动脚步，我缓缓来到拄着膝盖的大哥身边。
也正因为他伏着身子，所以我才能够和他一般高。
我轻轻捧起大哥的脸，然后慢慢靠近他。
把我的嘴唇和大哥重叠，体会着大哥的温度和味道，好想一直和大哥在一起，好想就这样倒在他的怀里。
大哥目瞪口呆，我却无法继续看着他，只好闭着双眼不肯离开。
但大哥却抓住我的肩膀，强硬地把我分开。
看着他惊愕的表情，我知道我已经失败了。
可我还是没办法放弃。
于是我再次扑向他的怀里，强硬地夺过他的嘴唇。
这一次，我用力抓着他的脸，我探出舌头，想要让大哥体会到我灼热的心情。
因为我的突然袭击，大哥的嘴唇被我轻松夺取，我们的唾液也交融在一起。
我没有闭上眼睛，我想让大哥知道我的爱慕，我想要看着他。
但混合在一起的，不仅仅是唾液，也有大哥的眼泪。
这次，他没有分开我，只是任凭我夺走他的嘴唇。
但他却哭了，眼睛里空洞无比。
……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想要把大哥占为己有，不想让他仅仅把我当成家人，我想让他把我当作一个可以爱慕的女孩子看待！
我到底是有多贪心啊！我到底想要破坏多少宝贵的东西啊！
我颤抖着松开大哥的脸，用力捂着自己的嘴。
我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
“对不起……”
本是我想说出口的话，大哥却抢先说了出来。
“我无法回应你的爱慕。”
仿佛世界都崩溃一样，我的脑袋承受了被钝器击中的痛苦……
“但我会爱着你，只有这点，请你一点要……”
我没办法站在大哥面前听他说话。
就算我做了这样的事情，他依旧会笑出来原谅我。
我转过身，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
但大哥还是在身后追我。
“要老实回家哦！我会一直跟在你的身后，你一定要回家！”
不管我怎么逃跑，他都会一直跟着我。
无奈之下，我只能往家里的方向跑去，然后跑进自己的房间里，紧紧关上房门。
他敲了敲门，但我不愿打开。
“你要老实待在家里，我去接一下慧心……”
然后，便真的离开了家。
他和慧心姐一起去远方上学，再也没有回来。
即便是大学的假期，他也会写信说‘我暂时有事情，没有办法回来。’
但我知道，大哥是在躲着我。
他会在信里询问我的事情，问我有没有好好读书，有没有惹父母生气，就像之前那个大哥一样。
可我却无法原谅我自己，在我心里，我永远无法和大哥回到过去。
我想要一辈子离开大哥，我想要安心地守在这个村庄。
但现实远比我想象的精彩。
再一次见到的大哥的时候，他失去了所有记忆。
有关我的、慧心姐的、父母的、家庭的……还有他自己的，一切曾经的记忆都消失不见了。
看着大哥空白的眼神，安心的感觉却覆盖住可怜……我竟然觉得这是好事。
因为这样，我就能和大哥重新开始，这样我就能继续做大哥的家人。
曾经我也在幻想，有没有删除过去的方法……
上天好像听到了我的声音，特意给了我一次重新和大哥成为家人的机会。
于是，我开始伪装我自己。
我穿上了男孩子的衣服，扎起头发，成为大哥的‘弟弟’。
那个女孩子‘慕沐’已经消失不见了，从今天起，我就是男人了。
如果是这样，我一定就能放弃对大哥的感情，一定就能真正成为他的家人。
我开始扮演‘慕沐’。
我想要重新成为大哥心中重要的人。
但花火却把这个机会也夺走了。
在大哥最需要有人安慰的时候，花火来到了他的身边，成为了大哥心中的支柱。而我，则成了记不起来的‘陌生亲人’。
可这没有关系，我还可以做大哥的家人，我如此坚信着。
就算不能成为最重要的人，我依旧是大哥的亲人。
我的选择没有错。
因为大哥真的回来了……虽然他带着花火的孩子，但我眼前的那个确实是我的大哥。
他变得更沉稳，更有男人味道。
我希望这样的日子能继续下去，他只要是我的大哥就好，我不会奢求什么。
这份重新做家人的机会很难得，所幸父亲并没有询问我突然变成这样的理由，只是默认。母亲虽然知道原因，但她却没有责骂我，反而一直配合我，让我变成男人。
‘这是你的选择，我只能祝福你。’
谢谢你，老妈。
但你要知道，幸福和不幸原本就是一个恒定的量。
能给你的量如果超过了你支付的不幸，那只能让你把欠下的债务补充回来。
大哥他重新找回了记忆。
怎么形容我的感觉呢？失去一切之后才知道手中的重量有多珍贵。原本想要永远珍惜，并且也得到了这个机会，我改变我自己，只为能做家人，却在梦醒之后，连家人也做不了……
稍微比喻一下，就是摔下悬崖，布满伤痕爬上来，然后再次摔下去……
我已经没有站在大哥面前的权利了，所以我选择了逃避，躲在了房间里不肯出门。
我犯的错是无法被原谅的。
我把心里的这些秘密一五一十地倾诉给月听。
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主动说起这件事，而且还是一个我本身非常讨厌的人。
我越来越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了。
“嗯，原来是这样啊，因为这件事，汝才隐藏自己女孩子的身份吗？”
我无言地点点头，抱住膝盖，不敢看他。
“详细的妾身也算是知道了，也知道汝有多喜欢那个慕暮。所以，这和汝逃避有什么直接联系吗？”
我气从心中起，举起手想要给他一下。但挥到半空，我的手却停住了。
我哪有权利打他呢。
他看了看我的手，毫不在意地微笑道：
“既然汝这么喜欢他，那就直白地告诉他。”
“都说了我没办法在面对大哥了啊！”
你的脑回路有问题吗，正是因为我扭曲的爱情，让大哥感到麻烦，所以他才会离开家。是我让大哥遇上这些危险的，错的可是我啊，我哪有脸面和大哥见面？
我……
下一时刻，月光短暂从我身边消失。
接着，我便感受到了温暖柔软的触感。
精致的五官和我近在咫尺，戏谑的眼神好像嘲笑一般啃噬我的心情。
持续了好几秒，我才反应过来。
这家伙竟然强吻我！
我立刻抬起手把他推开，然后没有停下来，狠狠地给他脸上抽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之后，他侧过了头……
我收起手，恶狠狠地看着他。
“你干嘛啊！干嘛趁乱做做做做这种事啊，你是变态吗，是流氓吗？”
“哈哈，汝恢复精神了！”
轻轻摸了摸自己被打的脸颊，然后微笑着说道：
“还是这种能和妾身吵架的慕沐小姐，更像是慕沐小姐哦！”
我再次举起手，想要让这张嘴闭好。
但这次他却抓住了我的手腕。我知道他的能力，如果被他抓住，肯定是没有办法挣脱的。
“恢复了就好了，妾身可不想被打第二次。要知道，能够这样对妾身的，除了慧心和慕暮先生，汝是第一个人哦！”
“啊？你是同性恋吗？难道你喜欢大哥？”
“对，喜欢！”
他直白地说了出来。
而且没有丝毫调侃，和平时不着调的回答方式完全不同。
就算是我也能看出他认真的表情。
“妾身非常喜欢慕暮先生，也希望他能爱护妾身。”
“……我身上要起鸡皮疙瘩了。”
就算再漂亮，也是个男人啊！
“为什么啊……”
“因为，因为他让琉璃笑出来了吧！”
“额……这算是理由吗？”
明明刚刚还在生气，现在我却满头问号。
“对妾身来说，爱情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一句话也好，一份关心也罢，只要能让妾身感到愉悦，那就一定是爱情。”
“这样的，才不是……”
不对。
他是认真的。
反而是我，我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半吊子。
“但妾身知道，慕暮先生不属于妾身。所以妾身会保护他，就算无法被爱，妾身也会像保护琉璃一样，守护他。”
“……”
“汝比妾身距离慕暮先生更近，既然汝的爱不输给妾身，那为什么还要逃避呢？为什么会感到可耻呢？为什么要失望自责呢？”
“……”
他放开我的手腕，站起身，背对着我。
“既然汝喜欢他，就发自内心地告诉他。但就妾身看来，慕暮先生……”
怎样？
“算了。”
他欲言又止，无视了我的‘等一下’，然后便离开了我的房间。
可和他说完之后，我苦闷的心情却有所缓解。
我知道，过去犯下的错误是没有办法弥补的。
但我还要做大哥的亲人……就算不被原谅，我也会努力下去。
……
竟然让这个变态告诉我这个道理，还真是有点不甘心。
就算大哥已经恢复了记忆，他也留在了我的身边。
他答应过我，他说他不会离开。
那我还在担心什么，为什么会对爱情感到自责？
大哥是个木头人，如果我不说出来，恐怕他一辈子也不知道吧？
我要再次和他表露我的心迹！！
就算被拒绝了也没问题，就算他会逃开也没问题。
因为我是真的爱着他。
如果他拒绝了，我就想办法让他接受我。
我做更好的妹妹，做一个出色的女人，让他对我着迷。
如果他再次逃开，我就紧紧地粘着他，跟着他。
为什么我一定要被动地自责呢？
还有月，这次亲吻的仇，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我才不会把大哥给你呢！
我要让你知道，惹火了一个女人，将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说不上云开雾散，可我也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
我不想隐藏，不想逃避。
因为我就是这么爱着他！
6
有时候，错误会像滚雪球一样，一件又一件发生。错误积累的越来越多，就会越难以修正。
此刻，我正躺在床上，侧看着窗外的月亮。
相当漂亮的满月。
在我眼里，满月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样子，所以心里也不会冒出什么诗情画意来。
但看着窗外，能让我烦躁的心情稍微缓解，还是要感谢‘自然’的力量。
慕沐没来吃晚饭，就算我去他的房间找他，他也没有回应我。母亲告诉我，让我不要在意，慕沐可能是身体不舒服。后来，母亲去看了一下他，出来后告诉我没事，他只是有些困倦，所以提前休息了。
但是没吃饭不行吧……
我没有问出声，我隐约知道慕沐不出来吃的真正理由。
母亲的目光也在躲闪，这也印证了我的思索。
果然是因为我。
因为我用粗暴的语气，让他不要烦我。
其实我本应使用更加妥善的处理方式。就算我心情不好，也不能把火气放在亲近的人身上。可即便脑子知道这一点，但那一刻，我的身体却好像不受我的支配，愤怒就这么直接爆发了出来。
慧心也是，昨天我想要寻找机会，好好给她道歉，但到最后，我却逃回到自己的房间，独自一个人混乱。
到现在，我也不能完美地控制我自己。
我也只是个孩子罢了。
说到底，我真的是因为琉璃的事情而烦躁吗？
……
肯定不是。我生气的理由，定然不只是因为琉璃。
恐怕更多的因素，在我自己的身上。
我的脑子里，始终无法放下那段‘回忆’。
事到如今，我也说服了自己，明白‘梦里’所看到的那些影像，就是我的回忆。
保护琉璃和问清琉璃，这两种情感一直在我心里转来转去。
估计再待一阵子，我可能会主动对琉璃发脾气吧？在这种事发生之前，琉璃才会选择暂时躲避我吧？
毕竟琉璃比我聪明多了。
但今天，蕾娜却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记忆是否是你的，要看你自己的心情。’
看我的心情嘛。
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害怕询问琉璃真相，我就不再是‘慕暮’，就不能陪在她的身边了？
害怕如此下去，自己会让身边的人陷入悲伤？
搞来搞去，我也只是在害怕我自己吧？
‘过去的记忆’在我的心里早已成为无法探究的暧昧存在。我也没有那么多留恋。
找不回来的事情，如果硬要强求，生活就会非常累。
花火这么教过我。
慕暮总是能按照自己的心情，去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
琉璃也这么对我说过。
那我就不要庸人自扰……
试着相信一次‘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
第二天，我醒的很早。倒不如说，睡眠的时间超短。
起床呼吸清早的清新空气，母亲已经在烧洗澡水了。
“我来帮您。”
我稍稍沉了沉懒腰，然后来到了母亲身边。
“我自己来就可以，你去休息吧。”
“刚刚休息结束啊，让我帮忙吧。”
我没有接受母亲的提议，撸起袖子，俯下身，拿起了木柴。
“随你便吧。”
母亲微笑道。
“看你的神色，已经好了很多，做妈的就勉为其难地让你进入我的领地吧。”
母亲对我伸出拇指，俏皮地笑了笑。
果然不像是中年妇女。无论是精神还是外貌，都年轻的有些过分了。
但能看到你开心的笑脸，而且我也没有对你发脾气，这就足以让我感到喜悦。
我拿起木柴，准备把它放进炉灶里。
但这时，母亲却从我的身后抱住了我。
甘甜柔和的味道……
母亲也和我用一样的洗发液吗？
“怎么了？”
我轻声问道。
“没什么，就想这么抱着你。”
“哦，要对儿子撒娇吗？”
“不是哦，是想让你撒娇。”
“额，我可是快而立之年的人了哦，这样撒娇真的能被允许吗？”
“即便你到了古稀之年，我依旧是你的妈妈，为什么不能对我撒娇呢？不如说，请更多地依靠我吧。”
母亲抱的很柔和，因为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衫，所以温度我也能明显感觉到。
安心又温暖，真的容易上瘾。
如果我能完全回忆起来，是不是就能回想起小时候被母亲抱着的情景？
啊，不对，小孩子是不会记那么清楚的。
“谢谢您。”
我低下头，轻声说出口。
“不用谢。”
母亲也和我一样，轻声回应我。
不管身处何方，不管有多少烦恼，果然，温暖是所有人都无法抗拒的力量。
%%%%%%%%%%%%%%%%%%%%%%%%%%%%%%%%%%%%%%%%%%%%
早饭时间，我帮着母亲把饭菜端上餐桌。
自从我们回到老家，家里一直都非常热闹。
一日三餐，也都尽是人气。乡下有很多讲究，如果这个家人气比较多，是吉祥的象征。
第一个进门的是蕾娜小姐。
她打着呵欠，脸颊上还有因为困倦而留下的眼泪。衣衫不整，那件衬衫根本没有挡住她胸前的凸起。不过倒是有好好穿着内衣……算了，我就不主动提起这件事了，不然就有色狼的嫌疑了。
“好困。”
她颤颤巍巍地坐在椅子上，眼睛还是疲惫地紧闭着，脑袋一会倒在左边，一会儿倒在右边，如果身边没有声音，估计很快就会睡着。
“不能睡觉，蕾娜小姐。”
我赶紧嘱咐一句。
“嗯——我知道——”
她拖着长腔疲惫地说道。
昨晚做了些什么吗……也不对，蕾娜每天来吃早饭的时候，都是这个状态。
第二个走进屋中的，则是久久没有露脸的琉璃。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扑克脸，目光没有一点儿转向我的意思，走进屋中，就找到远处的椅子坐了下来。
“早饭马上就好哦，今天有琉璃喜欢的南瓜粥。”
她喜欢吃甜的食物，所以我特意熬了南瓜粥。
虽然我并不知道她今天会出来吃饭，但我能做的，只有这些。
只要相信着，然后努力去做，这就是我的极限。
她静默地点点头。
接着，父母亲也都来到了餐桌前坐下。今早慧心迟迟没有来，估计今天不来吃早饭，那我过会儿主动去她家吧。
那剩下的人，就只有月和慕沐了。
月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就在我这么琢磨的时候，大门口里走进了一个黑色的长发的女孩子。
她身着一件纯白色的长裙，亮黑色的眼瞳炯炯有神地看着正准备吃饭的我们。脸上绽放着自信的笑容，缓步走进屋中。来到餐桌前，然后笔直地坐了下来。
嗯？
“是慕沐？”
“连弟弟的脸都认不出来了吗，你这笨蛋大哥！”
少女一脸微笑地看着我。
“说别人是笨蛋的人，才是笨蛋吧！”
……
为什么感觉即视感这么强呢？
这样的对话，曾经发生过吧？
“慕沐小姐这样的装扮才更加合适，非常漂亮哦！”
看到慕沐之后，蕾娜的疲劳好像都被清除了，一边梳理自己的头发，一边挑逗地对慕沐说道。
“被你夸奖我一点儿也不开心，但姑且接受了。”
慕沐则是带着微微红的脸蛋轻声地回复道。
而我则是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怎么了，为什么不盛饭？”
父亲严肃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这才收回精神，开始盛饭。
哎？等等，为什么慕沐打扮成这个样子，谁都没有感到意外呢？
话说，刚才蕾娜叫慕沐‘慕沐小姐’了吧？
嗯？
我尽量保持冷静，然后小心地把饭盛满。这时候，慕沐便来到我的身边，帮我把饭送到餐桌前放好。
发现我在盯着她，她只是柔和地笑笑。
那么，不正常的人，只有我一个吗？
“为什么，老妈你不感到疑惑呢？”
放下最后一碗饭，我终于无法隐藏自己的疑惑，然后果断地问出了声。
“疑惑？我要疑惑什么？”
母亲不知所云地反问道。
“疑惑什么？当然是慕沐啊，我是说……”
“你在说什么啊！”
母亲亲切的微笑道：
“慕沐不就是往常的样子吗，我该疑惑什么？”
“这算是往常的样子吗？”
还是说，我变得精神失常了？
因为回忆起了以前的记忆，所以我的脑回路损坏了？
为了确认这一点，我把目光都集中在慕沐的身上，然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继续盯着她看。
可恶，为什么没有变？
不是眼花了吗？
慕沐也盯着我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我。少顷，她用双手捧住自己的脸，一脸羞红地说道：
“即便是我，被大哥这么看，也是会害羞的哦！”
“哎？那、真是对不起。”
“不要总是走神，做什么事，就专心去做。”
我被父亲责骂了。
但是父亲大人，那个慕沐可是穿着女孩子的衣服哦，可是打扮成女孩子了哦，因为平时我也见过慧心化妆后的脸，眼前的慕沐，也是涂着淡妆的哦！是专属于女孩子的那种哦！
“不要这么一惊一乍，你连自己的妹妹都不认识了吗？”
……
“妹妹？”
“不然还是什么啊？”
慕沐一脸坏笑地看着我，随后继续询问道：
“大哥你说说看啊，不然还是什么？”
咳咳，昨天你还是我的弟弟吧，还是那个虽然脸蛋很中性，但却声明自己是男人吧？
还是说我记错了？
这种玩法，我可有些接受不了啊。
“快坐下吃饭吧，让父母和客人等着，可是相当不礼貌哦！”
慕沐拿起筷子，非常自然地开始吃饭。
不过，这么一说也的确没有什么违和感。
慕沐还是从前的语气，从前的外貌。只是换上了女孩子的衣服，而且头发没有扎起来而已。
我完全没有必要大惊小怪吧？
琉璃也没有受到影响，她拿起勺子，开始享受自己那一份早餐。
不过，说句实话，我现在的接受能力，还真的是一天比一天宽松了。
接下来，即便出现奥特曼之类的东西，我都不会感到奇怪。
一想到这里，我竟然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笑声越来越大，笑的也越来越重。
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住，没办法完全停下来。
想当然，大家的目光自然都集中在我的身上。
……不过，琉璃依旧吃着饭。
终于停下笑声，大笑过后的脱力感也显现出来。
惊异的目光还在我身上残留着，如果我不说些什么的话，会让场面非常尴尬吧？
看着大家都停下筷子（除了琉璃），我还是说上一句话比较好。
我缓解一下大笑后遗症，假装咳了一声，然后尽量让自己微笑的温暖一些，随后说道：
“欢迎回来，妹妹！”
7
虽然枝叶仍旧翠绿，但温度已由燥热转为微凉，时间来到了9月份，早晚的温差已经非常大了，如果想要在晚上坐在门口欣赏夜景，必定得穿上一件毛衫。
因为自己的心情恢复了‘正常’，所以在生活上也过的比较‘普通’。
不过，异常也是存在的。
首先是琉璃。
这段日子，除了吃饭的时间，她从来没有露过脸。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她说有关我‘记忆’的事情。只要我想要和她交流，她就会刻意避开。我们之间说话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汝还是不要过度探究为好，至少目前还是老实地做好自己。”
月如此忠告我。
想来现在我也只有这一条路能走了吧？
然后是慕沐。
她不是弟弟，而是妹妹。
之前，我一直把她貌美的面庞当作‘美少年’的标志，但实际上，她却是美少女。
这种漫画里才会发生的故事，竟然在我的生活里出现了。
不过仔细想来，如果我没有失去以前的记忆，那我就不会不知道慕沐的真实性别吧？
那么，慕沐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性别呢？
而且父母亲竟然没有一点儿惊异，那就证明父母亲已经知道慕沐是女孩子了吧……父母亲也帮着慕沐瞒着我……
越是去想，就感觉谜团越来越多。
算了，放弃。
不去思考事情的真相，是我一贯的生活作风。
总是要把事情考虑全面，真的是一件非常劳神的工作。能够逃脱，就不要去深究为好。
生活轻松一点儿，不是更洒脱嘛？
但硬要我把十年之久的‘男性’认知，突然变成女孩子，也不太容易。
看到化妆并且穿着女孩子长裙的慕沐，总让我有莫名的不自在。
慕沐已经重新开始工作，教学任务再开。
前几天，我有好奇地问过她这么一件事：
‘你重新变回女孩子，你的学生是怎么想的？’
因为实在是想要知道，所以我就问了出来。
不过，当时我也找不到什么聊天的方式，不如问问她的学生如何反应，也好当作我今后面对慕沐的‘表情参考’。
‘和往常没有区别啊。’
但她却微笑着轻描淡写地回应我。
‘没有区别？为什么？’
难道说，现在的人对突然改变性别都接受的异常迅速吗？
这时候，慕沐停下收拾东西，来到坐在沙发的我的面前，认真地对我说道：
‘笨蛋大哥，这个世界有规定女性就不能穿长裤，不能穿运动服的法律吗？’
‘应该没有。’
‘那不就没问题了？我从没有和我的学生说过我是男生啊！’
说完，她俏皮地抛了个媚眼，便收拾东西，踏出了家门。
说的也是，其实不知道真正的慕沐，也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因为丢失了‘过去’，所以才会成为最无知的那个，这可以理解。
记忆，还真是个重要的东西。
“怎么了，一大早就唉声叹气的？”
终于学会好好穿衣服的蕾娜，吃过饭以后也坐在正屋没有挪动位置。
现在我正和她独处中，也正是向她索要疑问答案的好时机。
但我却主动选择发呆，并没有问她。
听到她这句‘嘲讽’，我才回过神来，把目光投向她。
“稍微思考了一下有关慕沐的事情。”
“变回女孩子的事情？”
我点点头。
蕾娜呵呵地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苹果，轻轻咬下一口。咀嚼两下，并且咽下去之后，她笑着回应道：
“在想她为什么隐瞒性别吗？”
“……有一点儿好奇。”
“那就主动去问她嘛，你这样自己想，也不会得出什么结果吧？”
“说的也是。”
问别人也不会得到答案。
但……
“蕾娜小姐为什么不觉得惊讶呢？”
得知慕沐真正性别的时候，蕾娜也完全没有显示出惊奇，未免有些冷静地过头了。
“因为我早就知道她是女孩子啊。”
“额……”
如今，我已经不会在惊讶了。
春末夏初回来的时候，当晚，慕沐和月就发生了‘浴室相遇’事件。然后慕沐还来找我问了有关月的事情……那个时候，月就已经知道慕沐的真正性别了吧。
联想一下当时慕沐的异常……
‘我才不喜欢小丁丁呢！’
答案早就已经公布了吧？
如果我细心一点儿，对慕沐失礼的事情，就能少一点儿了吧？
我们还在浴室里相遇过……
还是不要去想了，我只能做‘我’，用我自己最原始的心情去对待家人才是最好的做法。
“慕暮先生竟然这么冷静，明明前几天还看你苦恼来着，最近又变成那个气氛缓慢的男人了。”
气氛缓慢是什么意思啊……
“就算硬要苦恼，我也改变不了什么吧，那还不如过的轻松一点儿。”
去思考太多也是于事无补，很久以前，我就对记忆不那么在意了。
之所以会感到慌乱，还是因为各种事件一起发生，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一旦生活恢复正轨，普通才是我的代名词。
“说的也是。”
这么说完，她便继续啃着手里的苹果，然后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我也想着做些什么吧，这样闲在一边，时间会过的异常缓慢。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能解决问题的，只剩下时间了。
有时候我也会这么想，也许时间也是虚假的。
“假期就这么结束了嘛，可恶！”
一边刷着手机，一边狠狠地说着不甘的话。
“发生什么了？”
听到我的提问，她放下手机回应道：
“哦，我来乡下度假的时间快要结束了，又要回到永无止境的工作当中去了，感到有些惋惜。”
“请好好工作。”
也就是说，她快要离开了。
身边这些异常满满的人越少，我的普通就会越正常。
‘认识’就足够了，没有必要有过深的交集。
“慕暮先生真是冷淡，对我这样的美女说粗鲁的话，可是会遭人妒恨的哦！”
“会吗？”
“可恶，我怎么会有严重的挫败感！”
但她的表情却是微笑且毫不在意。
“琉璃，快来安慰我！”
“不要。”
我被琉璃冷淡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最近这段日子，她是第一次吃过饭之后主动来到正屋。
这算是个交流的机会吧？
但她没有来到我的身边，而是径直走向蕾娜，然后站在蕾娜的旁边。
即便蕾娜坐着，琉璃的身高也仅仅到达她的头顶。
不过，却完美地遮住了蕾娜的脸。
我也看不到琉璃的脸。
接着，琉璃发出声音提问道：
“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蕾娜顿了顿声，回应道：
“如果想问结果的话，我是为了带你回去。”
“那现在呢？”
“没有改变。”
“那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直接采取措施？如果你使用你的手段，并不用这么劳心吧？”
“我想要在乡下待一段日子……我好像解释过吧？”
“你撒谎。”
“哈哈哈，怎么可能呢？你为什么会说我撒谎呢？”
“猜想。”
“猜想……猜想嘛，我也不知道琉璃的猜想究竟是怎样一个过程。但我确实没有撒谎啊，因为待在乡下，确实是我的想法嘛。”
她从琉璃的身边把头探出来，对我单眨一只眼，接着摆正身子，继续和琉璃交流。
“不过，确实，我还有其他的目的。”
“我允许你讲出来。”
“哦？真的吗？在慕暮先生的面前，也没问题吗？”
“……”
“那我就当作默许了哦，我可要说出来了哦！”
蕾娜特意把声音抬高，应该是故意让我听到的。
少顷，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接着，蕾娜便开口道：
“另一个目的，自然是为了破坏你的计划喽！”
计划？
“事实上，我也完成了这个目的。你应该能听懂我的话吧？”
“……果然、是那样……”
琉璃冷冷地说道。
“毕竟，我和师傅有过约定，也和你有过约定，不能刻意打破你的‘普通’嘛。可你的普通，并不是真正的普通，这一点你应该很明白吧？”
“我知道。”
这三个字，琉璃说的很弱气。
“但是不用过度担心，即便我没有把你带回去，也没有什么问题。我有足够的时间，所以我并不急于立刻完成最终目的。目前，生活还是普通状态，如果我硬要改变，反而会获得相反的结果。师傅说过，一切无法掌握的力量，都不要利用，我只是……”
“我和你回去。”
侃侃而谈的蕾娜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回去、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真的吗？”
“嗯。”
“被我搂搂抱抱也没问题吗？”
“请你自重。”
“那晚上抱在怀里睡觉呢？”
“如果我和你睡在一张床上，那么这件事很有可能会变成不解之谜。”
“这个冷淡的小萝莉，就要我一个人享受了吗？有点激动！”
蕾娜站起身，目光越过琉璃的头顶，直直地把视线投向我。
“那么，慕暮先生又是怎么想的呢？”
“……我吗？”
“嗯，我想知道。”
我是怎么想的。
现在，我也很猜不透心里的想法。
我一直希望尊重琉璃的选择，如果琉璃选择离去，我不应该阻拦。
她的人生，原本就属于她自己，我不应该过度干涉。
但我心头的这份不舍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我不想让琉璃离开？
……
这是当然的吧，我早就把琉璃当作自己的亲人了，又怎么舍得让她这么离开呢。
只是，这仅仅是我自己的想法，我不应该成为禁锢别人的绳索。
“我尊重琉璃，但前提是，你不可以利用琉璃的能力，也不能……”
“这点请你放心，我从一开始也没有这个意思，这么可爱的萝莉，我爱护还来不及呢。”
蕾娜的微笑有些寂寞，但听了我的回答，她还是点了点头，然后重新坐在沙发上。
我这么做应该是对的吧？原本我就只是琉璃‘暂时的监护人’吧？
我不希望琉璃的力量被人利用，我不希望她成为工具，我想要让她更‘普通’。
如果蕾娜能够给她安全，那她远比待在我的身边更好。
普通的生活，只要能做出妥善的选择就能得到。
我一直有在好好学习这一点。
我把这个当作我生活的方向。
长久以来一直遵循的生活准则，我坚信不会被轻易改变。
但下一时刻，我这拥有记忆的十几年间总结的人生准则，却在一瞬间被打的粉碎。
琉璃转过身，带着同午间阳光一样灿烂的微笑注视着我。
仿佛这一刻时间停止一般，我竟被这幸福的笑脸夺走了魂魄，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琉璃之前也笑过，但这次的不一样，这次的是纯粹的幸福，没有丝毫寂寞。
这就是我一直想要看到的笑容。
甚至比花火还要令我心动！
“谢谢你能陪在我的身边，但果然，我还是没有办法找到普通。”
她微笑着说道：
“普通，究竟是什么呢？”
8
当晚，全家人都聚在一起，庆祝慕沐的生日，今晚，也可能是我和琉璃最后一次坐在一个餐桌前吃饭。
直到最后，我也没有说出挽留的话。
我尊重琉璃的选择，不干涉她的生活方式。
和之前那次她突然消失不太一样，这次她是在我的面前，亲口告诉我——
‘果然，我还是没办法找到普通。’
这就是尝试之后的结果吧，我没有指手画脚的权利。
即便琉璃拥有人类无法理解的头脑，她也用自己的方式去体验‘生活’。她试着让自己更普通，只是这个结果让我有些遗憾罢了。
但这对琉璃来说，也许并不是缺憾。或许，她本就不应该变得普通，而我也不应该变得特别。
不过，我也会问我自己，琉璃选择离开的理由会是什么。
能够想到的理由有很多，每一条好像都有那么一点儿道理。
比如‘人尽其才’，琉璃本身就不应该被埋没，她需要更多的机会，去将未知化为可能。如果让能够改变世界的人才，留在乡下打游戏，那可真是有点儿暴殄天物了。
再比如去适应更加适合自己的环境。我不太了解外人的心情，也不会安慰人。我这种粗神经的人，果然还是不适合和其他人一起生活。
……
不管是哪一个，都让我又喜悦，又心酸。
我无法融入晚会中的欢声笑语，显得极为不合群。
我甩开‘喜悦’，独自一人离开了餐桌。
我还没有给慧心道歉。今天的晚会，她也来参加了。她没有主动和我说一句话，看样子好像还在生气。但现在，我的状态也不太适合去道歉。
我担心我会在她的面前哭出来。
当然，应该不是委屈的哭。
至少，道歉的话还是绕过今天吧。
走出屋门，跨过家门，在月色下独自一人前进。
初秋的夜已经开始变凉，但我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多穿衣服。轻薄上阵，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过，还是不要感冒为好。
这么一想，又有些后悔不多穿衣服出门了。
可现在要是回去拿衣服，碰见家人的话，就不方便在出去了。
算了。
要相信自己的运气。我一直都是靠运气活着的人嘛。
没有目的地，我只是任凭心情缓慢地前进。
虫鸣声已经消失地差不多了，现在的夜晚有些安静，只能听到脚下踩着泥土的声音，和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但这样一个人，也不是坏事。在极度安静的月色下，心会冷却下来。过度燥热，真的让人很难受。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是赶快调整过来吧！
抬起头，让天空告诉我行进的方向。比起夏夜，秋夜更加孤冷，失去了虫鸣蛙声的陪伴，温度又急转直下，确实会丢掉很多情调。
不过，天空还是原来的天空，只是看上去不同而已。
第一个进入眼中的，果然还是北斗七星。
那就跟着它走吧。
这么想着，我便开始挪动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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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让我意外的是，按照指示所到达的地方，竟然比我想象中的要有趣。
梅雨季的时候，我曾和琉璃、蕾娜来过这里。
望神台。
这里的视野非常宽广，也确实是一处舒缓心情的好地方。
我坐在了地上，看着远处的村庄。
夜空本就暗淡，眼前的村庄也变的忽明忽暗。
真是和心情撞在一起了。
“那边的是慕暮先生吗？”
听到了呼唤的声音，我转过头，想要在暗淡的月光下寻找声源。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的呼喊声，不会是鬼怪之类的东西吧。
“在这边！”
我猛地回过头，那人便出现在我的身前。
一阵微风拂过，正好拂动她的金色齐肩短发，似乎是妨碍到自己的视线，她稍稍拨弄一下头发，微笑着看着我。
“晚上好，没想到你也会来这里。”
她轻声地打了招呼，我也只好回应一句：
“因为有些烦躁，所以就出来走一走。”
“烦躁，烦躁嘛。”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缓步来到我的身边，推了推裙摆，和我一样坐了下来。
“那么，慕暮先生在烦躁什么呢，可以和我说一说吗？”
“倒也没有什么神秘的。”
烦躁什么……
“我在想，自己究竟是谁。”
“哦？哲学思考吗？”
“没有那么高深，真的是字面上的问题，我在想自己究竟是怎样一个存在。”
当我从病床上睁开眼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考虑这件事了。
我是谁。
那时候的思考，是因为我把‘我’从记忆中删除了，所以才会迷失。
遇见花火的时候，我也在想这件事。只不过那个时候，我更想让别人知道我，让别人告诉我‘我是谁’。
后来，花火离开我，我又思考这件事。只不过，这个时候更多的是怀疑、失望。我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来调整我自己吧。
那现在呢？现在思考这件事，又是为什么，又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呢？
“慕暮先生，果然是个普通人啊。”
蕾娜肯定地点点头，随后若有所思地说道。
“哈哈，这算是褒奖吧？”
能从外人口中听到‘普通’，我还是很欣慰的。
“嗯？为什么要这么回答啊，听到这个回答，我已经开始怀疑慕暮先生的普通指数了，很显然，刚刚上涨了一大截。”
“这是随动的数据嘛？”
要真是这样，那我的生活可就要变得一塌糊涂了。
我还是更适合活在‘稳定’的环境下。
“慕暮先生，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会在今晚相遇吗？”
“嗯……巧合？”
她侧过头，微笑着摇摇头，否定道：
“这个世界没有巧合，一切看起来像是巧合的巧合，都是提前计算好的必然哦！”
“必然、吗？”
“嗯，必然呢！”
她肯定道：
“今晚也是必然哦，我和你必然会见面，因为这就是我计算后的结果！”
“……也就是说，蕾娜小姐有要和我见面的必要，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bingle，这就是我想要告诉你的答案哦！”
那为什么要这么绕圈子嘛。
“我想要把‘真相’诉你慕暮先生，于是就这样和你碰面了。”
“但我完全是巧合，才会来到这里哦？”
“我说过啊，没有巧合，只有必然，没有发生，那就是0概率，发生了就变成100，这就是我对巧合的理解。”
“这样说，也不能说有错。”
但概率论里并不是这么讲的吧？
“那么，慕暮先生，想要知道‘真相’吗？”
“真相、真相啊……”
慧心想要知道琉璃的真实身份，她想要探究琉璃的真相。
那我呢，我想要知道吗？
“如果、如果我不再是我，那我所知晓的真相，还是真的吗？”
“那要看慕暮先生是站在哪个角度去看待真相的喽，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非常主观的。是否是真的，也要视个人而定吧？但我只是想要把我所认为的真相，告诉一个应该得知这个真相的人，就是这样。”
“蕾娜小姐还真是洒脱。”
“有吗？这算是褒奖吧？”
她得体地笑了笑，目视前方，冷静地讲述了起来。
“知道吗，我学会中文，就是为了接近花火哦！”
“接近花火？”
“啊！那家伙对中国的知识相当着迷吧，不过，主要也是因为琉璃对中国比较痴迷。因为琉璃是那种看起来就非常难以靠近的人吧，所以我在想，花火应该也是那样的人。于是为了靠近她，我就学习了很多中国文化，会说中文，也是因为这个。”
她的语气很欢快，就好像再讲一个开心的故事一样。
“可让我惊讶的是，她和琉璃完全不一样。她爱笑，又喜欢交朋友，她喜欢学习所有人类的事情，喜欢把自己没看过的东西装进脑子里。她一直很在意，在意自己不是人类这件事。”
“不是人类？”
“嗯，不是人类。”
“开玩笑？”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虽然的确在脸上挂着微笑，可凝重锐利的眼神，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人联想到玩笑。
月光下，那过分冷静的面庞，也足以说明她的认真。
看到我摇头，她似乎很是满意。
“慕暮先生说‘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对吧？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就是你，你的名字叫做慕暮，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也是这么期待的。”
“不用期待，你只是在好奇自己脑子里的记忆对吧？不用好奇了，那份记忆并不属于你。”
“不属于我？”
蕾娜认真地点点头。
“当然，‘不属于你’这个说法，也只适用于你现在的状态。我说过吧，这种东西要看你的心境。接下来我所解释的东西，也许很难理解，但还是请您认真听完，并且相信我所说的话。”
她顿了顿声，似乎是在整理话语。少顷，她继续说道：
“你可以简单和我说一说你都回忆起了什么吗？”
“……我的幻想，也没问题吗？”
“都说了不是幻想……你要是这么认为，也没有关系，总之和我说一说吧。”
这么直白的说出口，还真是让人为难啊。
但……
“我看到了琉璃的身世，知道琉璃的来历。实验、人造人……”
虽然梦中那些专业术语说不上来，但有关琉璃的事情，直到现在，依旧清晰。
蕾娜笑了笑：
“琉璃是由科学所诞生的生命，是远超于人类智慧的存在。实验的结果，也只有这一例成功。而且目前为止，也是仅此一例。她拥有人类近百万年都无法靠近的思考能力，且拥有完全不会衰老的身体，把时间永远地锁定在一刻。在我眼里，她就是人类进化的完全体，是能令科学家狂乱欣喜的实验体！”
实验体……
“但带她来到这个世界的人，却并不是这么认为的。那个人和慕暮先生一样，一样执着的认为琉璃就是人类，一样想要让她变得普通。他是科学家的异类，但却活的更像是人类。知道吗，真正的科学，可是要研究如何超越人类哦！所以他才不是科学家。”
越说越起劲，肢体动作也越来越大。
一边对我摆手，一边继续说道：
“不过，他是我的师傅，我不能在他背后说坏话。”
她转过身，扑向我的身边，因为过于突然，我没来得及闪躲，就这样被扑倒在地上。
一脸玩弄的笑意，以及喜悦到能让外界感受到的热气。在月光下，我身子上面的这个女人，足以用美丽来形容。
她低下头，认真地看了看。然后抬起身，用食指轻轻戳戳我的额头。
“慕暮先生脑子里的记忆，就是师傅的记忆哦！”
“什么？”
“因为被移植了师傅的记忆，所以才会失去自己的记忆。当然，在这个实验开始之前，我并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副作用。”
“实验？副作用？你在说什么？”
“慕暮先生完全忘记自己是因为什么而丧失记忆的吧？”
“……这和现在所谈论的话题有什么关联吗？”
“当然有了！因为让你失去成为‘慕暮’的人，正是我们哦！”
“还真是惊人的事实。”
如果创造人类都有可能实现，那蕾娜所说的话，也就没有那么惊讶了。
而且，我也完全没有惊讶的感觉。可能是脑子里的记忆在作祟吧。
“我没有骗你哦，我是真的不知道移植了别人的记忆之后，你的记忆就会消失。因为以人类目前的科学技术，根本无法实现提取记忆。但对于琉璃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
“琉璃？”
“没错，提出这个实验，并且实际操作的人，正是琉璃哦！”
不，等等……
“我想再次确认一下，这句话也不是玩笑嘛？”
蕾娜侧颈微笑，然后俯下身，把手指轻放在我的嘴唇上。
“当然不是了，之前不是就说了嘛，我说的事情，是真相哦！”
我愣在地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蕾娜并没有理会愣住的我，堵在我嘴边的手指，也是想要让我安静下来，听她说话吧。
“琉璃的大脑很特别。她拥有极强的逻辑推演能力，可以把收集的到的信息，用大脑排列起来，然后开始计算。简单来说，就是预测能力。而且比计算机那种小儿科的预测，要强大的多。可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把所有能够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事物都记录在大脑里。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切有关情感的信息，都会被她下意识抹除掉。一旦存储到一定程度，琉璃的身体，就会强制自己把过去‘忘记’。所以，她才会封锁自己的‘感情回路’，每天都是一张扑克脸。”
“我们猜不透琉璃的想法，也无法探究她身上的‘真理’。但琉璃却能轻松洞穿我们，可以仅仅靠看到的东西，推算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她能绕过我们的封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于是，在师傅去世后的一年后，花火来到了我们的眼前。她有着和琉璃完全相同的身体，却更加接近人类。第一天看到花火的时候，她曾主动告诉我她的名字，也和我说了这样一句话。”
她稍稍仰起头，看了看天空，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随后她低下头，看了看我，然后微笑说道：
“她说‘不用担心，虽然我不是人类，但我更想成为人类’。这一天，火花便成为了琉璃的‘感情接收器’。她有着极度外向的性格，似乎和谁都能立刻就成为朋友。在和她的相处中，我近乎忘记她是被‘创造’出来的，真的把她当作人类来看待。”
但终究不是……
“让琉璃变得更加普通，这是师傅临终前的愿望。这份感情，应该也传递到你的记忆中了吧？”
……
“所以，琉璃所创造的‘花火’，便是帮她寻找‘普通’的代理哦！琉璃把师傅的记忆拿了出来，然后寻找到一个容器。这个容器，就是你！”
“为什么是我？”
我努力着让自己提出疑问。
“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因为这是琉璃最后的决定嘛，她就在这个世界中挑选到了你。而你的父母正好是我的旧交，于是水到渠成，你自然就成了接收记忆的那个人。”
科学还真是随便啊。
琉璃还真是特别啊。
“之后的事情你应该很清楚了，花火代替琉璃和你相处，那段日子应该还没有忘记吧？”
如果没有意外，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至于花火会离开你的理由，我们也无法理解。你应该知道琉璃被神秘力量关起来的事情吧？在那之前，我们根本不知道琉璃在哪里，在干什么。可花火什么都知道，于是我们根据花火提供的信息，成功地让琉璃重新站在我们眼前。花火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便一直留在琉璃的身边，她们两人生活在组织里提供的住处，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接着，花火便不再出面，转而让琉璃来到了这个普通的世界，重新寻找普通。”
而我，就是琉璃寻找普通的载体吗？
这么看来，还真的和实验体没什么区别。
“我是极度热衷漂亮的女孩子和科学的人，所以我想要得到那个又可爱又充满谜团的琉璃。但遗憾的是，至今为止，我也无法在‘心’上靠近琉璃。无论多么长时间的研究，也敌不过慕暮先生普通的饭菜，也许慕暮先生也有奇妙的力量？”
蕾娜坏笑着说道，嘴里还嘟囔着‘要不要解剖试试看’之类的话。
“慕暮先生，我可以解剖你吗？”
“额，那我可以活下来吗？”
“不能保证哦，不过我可以保证你的器官绝对不会浪费，这样如何？”
“……交易取消，我还想多看看这个世界。”
毕竟，我还拥有未来。
“哈哈哈，那还真是可惜了。”
“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么多？”
“为什么？因为我和琉璃的约定已经取消了。在做这个实验的时候，我和琉璃有过一个约定，在实验体发觉了师傅的记忆之前，不允许我主动和他说出这些事情。但现在你已经记起来了，所以……”
“我又是为什么突然回忆起来的呢？”
“啊，这个啊，因为药……这是我们特质的药哦，也算是经过十年，唯一一个靠近琉璃的研究。”
“那我又是……”
感冒的时候……
“我拜托慧心小姐，给你吃下去的。只要不是经我自己的手唤醒你的记忆，就不算是违反约定吧？”
“蕾娜小姐的思考方式，还真的和我有些不同。”
只要不用自己的手，就不算是自己做的。那如果有人雇佣别人杀了自己的仇家，也不算是自己的事喽？
“这个先放一边，我和琉璃之间的事情，今后有足够多的时间去解决。先来说说这边吧，听了我的话，慕暮先生又是怎么想的呢？”
“如果换做之前，我肯定是不会相信这些话的。”
但现在，脑子里的那些记忆却让我充分消化了蕾娜小姐的话。
一旦一个人开始接受这些异常，那么普通肯定已经开始渐渐被抹除了。
可是听完这些话之后，心中的灼热感反而冷却了下来。
这可是比秋夜的凉爽，更能让我冷静下来的良药。
总算知道这份‘记忆’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现在，慕暮先生知道自己是谁了吗？”
蕾娜笑的有些寂寞。
“我说我是‘慕暮’，你会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啊，这不是很正确的回答嘛，慕暮先生一定要是慕暮先生才对。能让琉璃笑出来的人，除了师傅以外，就只剩下慕暮先生你了哦！”
她站起身，从我身上下来，然后背过身，看着村庄，狠狠地伸了个懒腰。
“唔——好舒服。回去睡觉吧，我该做的也都做到了，接下来就要看慕暮先生自己的选择了。”
我的选择？
尊重琉璃的决定，不算是我的选择吗？
但我没有问出这个问题，转而把话题调转到蕾娜身上。
我问她：
“那个师傅，对你来说，是个怎样的存在？”
她转回身，惊讶地看看我，但最后还是化作微笑：
“非常重要的存在。”
在我脑中的这些记忆，也把这份情感传递给了我。
“那我如果变成了‘慕暮’，不是对你很不公平吗？”
“并不会啊，重要的不是师傅本身，而是他留给我的思念。即便慕暮先生留有师傅的回忆，慕暮先生也有着自己独有的思念。思念是不会因为记忆而转移的，请永远记住我说的话。”
思念和回忆，并不是一件事情啊。
我会记住的。
我也从地上坐起来，看着远处的村庄。
只要这里还有记得我的人，只要这里还留有我的‘思念’和他人对我的‘思念’，我就完全没有消失。
果然，这里就是我的家。
9
听了蕾娜的话之后，我反而更加无法看清自己的‘身份‘。
还是最开始的问题：
我到底是谁？
我的身体没有变化，我还是‘慕暮’，但脑子里关于‘过去’的回忆，却被另一个人侵占了。带着另一个人的记忆，去讨要属于这副身体的关爱，这对那些爱着我的人，太不公平了。
不过，也许他们并不在意，烦恼的也只是我一个人罢了。
……这种感觉，是普通人不会产生的。闭上眼睛，梦里的画面一点一点显现出来。这些画面，同我这十年间发生的故事混合在一起，两个完全无法相交的经历同时存在于一个身体当中，混乱是此刻唯一的情绪。
想要彻底冷静下来，依旧需要用时间来打磨。
但现在，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这些东西了。
谁能告诉我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呢？
“大——哥——”
就在我坐在床前，一边看着月光，一边苦苦思索的时候，一声甜甜的呼唤传入耳中。
还没来得及回头，我便被人从身后抱住。
她把下巴放在我的肩膀上，然后轻声说道：
“我来了！”
“额，‘我来了’是怎么回事啊，话说……”
“就是来见你了啊，特意在这个时间来见你哦！”
她说话的声音微弱柔软。在得知她是女孩子之前，她也会使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可那时我只会把这个当作‘个性’看待。现在我已经知道她是女孩子了，所以听到这种语气，肯定会觉得心里痒痒的。
更何况，我还被抱在怀里。
她故意把身体前倾，后背传来了她胸口柔软的触感。
“怎么样，是不是很柔软？”
“……女孩子这么说话，真的好吗？”
“没关系，我只在大哥的面前这么说啊。”
“这样才有问题吧，既然是女孩子，一定要知道女孩子的矜持哦。”
“但是我想要这样抱着大哥，秋天了，天气转凉了，在这个本就阴凉的阁楼里，大哥一定在承受难以忍耐的冰冷，但大哥的妹妹是善解人意的，她愿意用自己的温度来让他感到温暖。怎么样，这样的妹妹，伟大吧？”
这么说完，她在我耳边笑出了声音。然后加大了环抱我的力气，后背的触感也越来越明显。
想要逃开，却又不好意思挣脱。
总觉得，如果挣脱开的话，会让慕沐伤心。
而且我承认，被这样子抱着，真的很温暖。
“嗯，很伟大。”
我这么说道。
不是奉承，也不是被情景催化的谢意，单纯只是表达自己内心的原始情感。
我真的觉得她很伟大。
在我失去记忆的这段时间里，给我心里增添幸福的重量，我的‘家人’，都是我最珍贵的存在。
她沉默地抱着我好半天，不说话，只是平稳地在我耳边呼吸。
稍稍侧过目光看她的反应，她微闭这双眼，非常享受地趴在我的后背。
“虽然是想要给大哥传递温暖，但这么抱着大哥，却让我暖烘烘的，怎么也不愿离开啊。”
她闭着双眼，满足地说着：
“真想一辈子都这样啊。”
“那样会很不方便吧，而且夏天会很热。”
“这种事情，就留到发生的时候，再去烦恼好了。”
“这种思考方式，倒是很有慕沐的特色。”
“哼哼！怎样啊，是不是羡慕我啊？”
“不羡慕啊，慕沐不是也在温暖我嘛，和你想的一样，我也想要永远保持住这个状态。”
等到厌倦的时候，再去烦恼也不迟。
但我也在琢磨，我什么时候会厌倦呢？
比如，厌倦做菜，厌倦打游戏，厌倦和普通交朋友，厌倦被被人关心……
应该很难。
“大哥你毫不害羞的说了超级害羞的话哦！”
“有吗？那你不也是一样？”
“我啊，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害羞过一次了，所以现在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羞耻，反而是超级安心。”
她松开了我，得以解放行动能力，我也转过身面向她。
她站在我的面前，背着手，月光刚好照亮她微红的脸蛋。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她身上穿着的汉服，应该就是端午那一晚我们一起逛庙会的时候穿的那件。淡黄色的襦裙，和她黑色长发相得宜章，即便用客气的话来形容，也是十足的美女。
“怎样啊，漂亮吗？”
“嗯，很漂亮啊。话说，你在第一次穿这件衣服的时候，我就已经说过我的心情了吧？”
“那不一样啊，那时候大哥是看待‘弟弟’的心情说出的话，现在则是以‘妹妹’的心情说出的赞美，不过说的人心境不同，听的人也是一样天差地别。”
“说的也是。”
之前把慕沐当作‘穿着女性汉服也是相当漂亮的男孩子’，现在则变成‘美丽飘逸的中国古典女子’，不管是心情还是话语蕴含的力量，似乎都完全不同。
慕沐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吗？
她轻轻微笑，然后看起来丝毫不在意地坐在了我的床前，靠在我的身边。
“大哥，什么也不问啊。”
“问？我该问什么？”
我看了看她的侧颜，她继续说道：
“有很多疑问啊，比如我为什么要在大哥的面前伪装起来。”
她稍稍把头别开，好像不太想让我看到她的表情。
“那我要问了哦，你愿意回答我吗？”
“嗯，愿意。”
她轻轻地点点头。
我问道：
“现在的慕沐，应该是你最真实的一面吧？”
她稍微仰起头，然后回答道：
“应该是吧，至少比之前要真实的多。”
“那就没关系了，只要我现在看到的慕沐就是慕沐，那我就不会去追究之前虚假的理由。”
“为什么啊！”
她转过头，惊讶的追问道。
“我已经看到你真实的那一面了，为什么还要调查虚假的理由呢？”
“这样的大哥很容易被人欺骗，我已经开始担心了。”
“哈哈，我经历的事件，可比你多哦。”
人际交往，和陌生人谈话，同事之间的关系，无论哪一个，都需要猜测对方的心情，了解对方的目的。现在的我，即便不算身经百战，也算是经验老道了吧？
“但大哥就是看不清欺骗，不光是我，花火、小公主、慧心姐……就连父母也是，大哥一直被欺骗着，可却什么也看不出来……或者说，其实大哥什么都能看出来，只是什么也不说罢了。”
“普通人怎么可能做到这些啊。”
我讨厌被欺骗，所以我会把善意都当作关爱。
这种生活方式能让我过的更舒心。
“大哥今天出去做什么了？”
“闲着没事，所以出门转转。”
“丢下可爱妹妹的庆祝晚会，然后一个人在秋风萧瑟的夜晚，衣着单薄的走着，大哥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说着，她把手轻放在我的额头上，假装确认我的健康状态。
“怎么样，坏了吗？”
我也跟着她的节奏回问道。
她煞有其事的闭眼点头。
“风寒入侵，再加上心力交瘁，很显然已经病入膏肓了！”
“哦？那还请医生赶忙帮我……”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我的眼睛便被慕沐的手掌遮住。
下一时刻，我便被扑倒在床上。接着，逐渐接近的温暖呼吸，变成了嘴唇上的湿软触感。仿似一份贪婪而又让人心跳不已的布丁……
这样的姿势持续了几秒钟，发生的过于突然，让我丧失了反应的最佳时机。我只能等待嘴唇上的温度自己消失。
过了半晌，我的视觉才被释放，那柔软的触感也从我的嘴唇上移开。
但呼吸还在，我和慕沐的脸近在咫尺。
“怎么样，感觉被治好了吗？”
慕沐带着迷醉的微笑轻轻问道。
“发生的太突然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么，要再来一次吗？”
她坏笑着问道：
“第二次打折哦！”
“嗯，拒绝。”
我抓着她的肩膀，然后轻轻把她推开。
她也没有过度挣扎，被推开之后依旧挂着微笑，坐在我的对面。
“怎么了，这么突然……”
接吻？
“这是表白哦！”
“表白？”
“嗯，这是我对我深爱着的大哥，最深情的表白。”
她笑的极度寂寞，秋月的光原本就有些蜡黄，涂在慕沐的脸上，就更显寂寞。
“大哥想起了什么对吧，能和我说一说吗？”
“……想要知道吗？”
“其实我不想知道。”
“那为什么还要问我？”
她歪着头微笑，并没有回答我。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慕沐比我想象的还要直白，更像是一个勇敢追逐梦想的天使。
“我想起的过去，是没有慕沐，没有家人的过去。”
是不属于‘慕暮’的过去。
“这样啊，那过去的我，没有出现在大哥的回忆里？”
“我也很遗憾。”
用慕暮的身体，装着不属于慕暮的记忆，然后享受着慕暮的关怀。
这也太狡猾了。
这对身边那些关心我的人非常不公平。
但失落只在慕沐的脸上待了一瞬间，下一时刻，依旧是她明媚的微笑。
“那就没办法了，我的表白只对过去的大哥有效。我所爱着的，也是和我拥有共同美好记忆的大哥。”
“我……”
“所以，刚才的表白，和‘现在’的大哥没有任何关系。现在，我是大哥的好妹妹，而大哥则是令我尊敬的大哥，这样可以吗？”
“如果这是你的希望，我就会认同。”
“嗯，我就是如此希望的。”
她伸出小指，微笑着示意我：
“来拉勾勾吧，即便不能成为大哥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大哥也不会离我而去。”
我也伸出小指，慕沐勾过我的指头，和我做着约定。
“拉钩钩，上吊吊，一百年，不许变。”
脸上的微笑下混杂着她的泪水，满足的喜悦和不甘的悲伤一同传达给我，我只能被慕沐这样牵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没权利安慰她，也没能力给她内心中‘真正的幸福’。
很遗憾，虽然我还是慕暮，却不是慕沐心中的那个被爱的慕暮。
她在放弃，我也在放弃。
但退后这一步，于她于我都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只是，我在内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这一定是我最后一次看到慕沐脸上如此悲伤的泪水，我要做好她的大哥，好好的保护她。
因为，我们是家人啊。
10
冷清的月光下，独自一人欣赏月光的月，这么一说，感觉相当有诗意。
但‘赏月’毕竟是一件雅致的事情，也需要赏月者放空心情，把自己的情绪压缩在月光里。这种境界其实挺难实现的，因为我试了很多次，一次也没有成功过。
当然，我也经常在月光下喝酒。酒和月色，自古以来便是中国诗人吟诵美景的必备物品，只可惜我的肚子里只有酒水，并没有诗文。
今天也是如此，我拿着酒，来到了慕沐的房间，坐在窗旁，欣赏月色。
虽然我总是一个人，但其实我并不喜欢过度安静。我希望有人能陪我说话，说什么都好，只要能发出些声音。但因为我‘工作’的特殊性，能够这样陪我说话的人少之又少。
也许是因为我在小的时候总听枪炮的声音，所以才对安静特别敏感。以至于现在如果有人有机会和我说话，我一定会想办法努力加入到对话当中。说一说今天的见闻，也听听他的反应。观察人的反应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长久以来，我一直都乐在其中。
琉璃算是个特例。在我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第一个见到的面孔，便是那张精致到让人窒息的脸。金色的长发，碧绿色的眼瞳，近乎是搭配到完美的五官……
但最让我感到震惊的，是琉璃自眉宇间散发出的气息。感觉和我从前见过的‘人’完全不同，和我相比就更是不同。即便不说话，即便不发出声音，也好似一直在同我交流似的。
琉璃是一个拥有魔力的人。
所以我愿意保护她。付出我的一切，哪怕改变我的身体，让我和‘人’渐行渐远，我也想陪在她的身边。
陪着她，就算不说话，也不会感到寂寞。
可给予我这些‘特别’的琉璃，却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试着用这些东西，去探究普通的意义吧。’
语气里没有任何情感，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说的很直白，但却让听的人非常疑惑。
我在疑惑，这些早已和‘普通’建起了一堵巨墙，该怎样才能找到普通呢？
就在疑惑的时候，琉璃从我的眼前消失了，她来到了那个烂好人的身边。
慕暮这样的人，我也是第一次见。他很懦弱，不肯面对现实，总是用自己的想法来催眠自己，但他也很勇敢，明明自己什么能力都没有，却还是会扛下属于他和不属于他的责任。他很自私，做事不顾后果，只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可换个角度说，他又非常慷慨，即便把自己的‘普通’都粉碎掉，也不愿放弃身边重要的人，要用自己的一切，给予对方安心。我多少也能知道琉璃不肯从他身边离开的理由。
“能被这样的人在乎，真的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
细细想来，我能够陪在琉璃的身边，也是因为我知道我被她关心着，我想要回复这份‘爱’。
所以，当慕暮把自己的一切都倾注在琉璃的身上时，琉璃自然无法移开目光。
也许琉璃还不知道这份感情究竟是什么吧，也许她还不知道在意的心情源自于哪里吧？
如果有那么一天，有人能够融化琉璃心中的冰川……
“在我的房间里做什么啊，变态！”
本想继续思考，但却被毫不留情的声音打断。
身着完全不输给我身上穿着的精致汉服，慕沐推开了房门，走进了屋中。
看到我坐在窗前，她摆出明显的厌恶脸，似乎想要驱逐我出门。
“真是让人伤心，妾身明明是为了汝，才会独自一人留在这里的哦！”
我试着让语气变得洒脱一些，不希望她听出这其中的寂寞。
虽然不喜欢寂寞，但却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不喜欢寂寞。
“等我？我可不希望让危险分子出现在我的身边，赶快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气势汹汹地说完，她没有停留在我的身边，转身便走向床铺的方向。
噗通一声趴在床上，一点儿也不像是女孩子发出的声响。
但我并没有讽刺于她，只是坐在窗前喝酒。
稀疏的星空和皎洁的月光一同述说静寂，酒气在胃里盘旋出热量，让这个本是微凉的夜晚也变得温和起来。
但温和的也只有此刻喝酒的我，这份温暖无法传递给其余任何人。
“很久之前我就想问你了。”
打破静寂的人是慕沐，听到她的声音，我把目光调转过来，看向床边。
她趴在床上，并没有看着我。
接着，她继续说道：
“你为什么一直用‘妾身’‘汝’这种中说话的方式啊，你不知道很恶心吗？”
“这是创造妾身的人特意埋在妾身身体里的交流特征，因为妾身早已习惯，所以觉得很普通。”
身着汉服，所以说话的方式要尽量复古。这也算是我的‘角色设定’吧。
“那我还真想见见你的父母，亲口问问他们。”
她非常不相信我说的话。
对话停止了，盯着她看了看，见她没有反应，我就转回头，继续看着窗外。
我不喜欢寂寞，但却不愿主动和别人交流。一旦爱上交流，如果那失去的话，就会非常悲伤。所以我总是被动等待别人主动和我说话。
“好吧，我会听你说的。”
就在我看着窗外的时候，慕沐小姐已经下了床，来到了我的身边并且坐在了我身旁的椅子上。
她也看着窗外，但不知道是否在看月色。
“汝已经把自己的心情告知慕暮了吗？”
“嗯，都告诉他了。”
“那慕暮先生的反应是？”
“先是愣住，接着是微笑，最后是拒绝。”
“那不就是被拒绝了嘛。”
但我刚刚这么说完，就被她狠狠地瞪了。
我只好收敛一下语气，重新问道：
“那么，汝已经准备好开始哭了吗？”
“哭？”
她不可思议地回语道：
“我为什么要哭啊？”
“为什么？因为被喜欢的人拒绝了？”
“……如果是因为这个哭，我一定不会让你看到的。”
“那还真是遗憾。”
“你也要回去了吗？”
“嗯，如果琉璃要离开，那妾身自然会跟在她的身边。”
“是啊，你非常在意小公主，所以你也会走。”
她自我肯定似的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
“那如果我说不想让你走，你会怎么做？”
“慕沐小姐喜欢妾身吗？”
“如果我说‘喜欢’，你会有怎样的反应？”
“会觉得汝在欺骗妾身吧。”
“那我告诉你，你猜错了，因为我是‘极度讨厌你’。”
“刚刚妾身都已经要心动了，什么时候慕沐小姐也学会开玩笑了？”
“哈哈，你不知道吗，其实我非常有幽默天分哦！”
她拄着下巴，微笑地回着夜空。
但不知怎么，总觉得她并不开心。
说的也是，被自己喜欢的人拒绝，怎么可能会感到喜悦呢？
“那么说到最后，你果然还是会回去吧，就算我说‘喜欢你’，你也会离开吧？”
我没有回答，而是拿起酒壶，喝下一口酒。
不知怎的，明明是温暖的酒香，此刻却异常辛辣。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要跟在小公主的身边呢？虽然听你说了自己的经历，但我完全没有听出你死心塌地的理由。”
如此明确的问出这个问题，慕沐小姐是第一个。
“因为琉璃是妾身活下去的意义，妾身想要保护她。”
“嗯？这样的人生可是非常无聊的哦，何不为自己活下去呢？”
“因为找不到‘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吧。”
“那也太寂寞了吧。”
一边说着，一边咯咯地笑了出来。
“那慕沐小姐又是怎么样啊，明明之前还在为慕暮先生恢复记忆感到苦恼，现在反而一脸解脱，是因为被拒绝，失去了生活的意义，所以才先现在这样颓废吗？”
“哎？我颓废吗？”
“失落的微笑，不是颓废吗？”
听了我的话，她惊讶地摸摸自己的脸，然后再次笑了出来。
“也许就是你说的那样吧，现在我确实挺寂寞的，所以才想说‘喜欢你’这种脑袋被撞到的话吧。”
“这种形容，真的很伤妾身的心哦。”
“第一次表白，大哥记得我，我们一同相处了很久很久。可我被拒绝了。这一次的表白，大哥只是知道我是他的家人，并没有掺杂对我的印象，但我还是被拒绝了。也许，我就是不能被大哥当作女孩子来爱吧，我只是看清了这个真相而已。”
“……”
“琉璃选择了大哥，变得寸步不离，大哥夺去了你的地位，你觉得伤心并且憎恨吗？”
“既然是琉璃自己的选择，妾身自然不会憎恨。”
“那就对了啊，所以我也不会难过的。虽然被拒绝并不是能让人开心的事情，但我也同样不会难过。大哥就是大哥，即便无法把我当作女孩子来喜欢，但他依旧会把爱给予我。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我知道慕沐小姐说的话非常言不由衷，她只是在用这种说法来掩盖自己的伤痕。
但我呢？
“你说你喜欢大哥，对吧？”
“嗯，妾身确实这么说过。”
“那你喜欢小公主吗？”
“如果从喜欢和讨厌中选择一个，自然是前者。”
“但是很遗憾，小公主喜欢大哥，大哥也非常宝贝她。”
“所以？”
“所以，试着喜欢别人吧，笨蛋！”
“慕沐小姐还真是在奇怪的地方莫名的自信啊。”
“哪有，我一直很自信啊，你不是说过我和你很像吗，我和你都带着假面对吧？”
转回头，微笑的脸庞异常真实，被月光照亮的微笑，是我无法企及的真切。
她缓缓张口道：
“我已经拿开了自己的面具，那么你又在什么时候改变你自己呢？”
说完，她便从我的手里拿过酒葫芦，不顾我的阻拦就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不知道她之前有没有喝过酒，但现在饮酒中的她，只能用豪放一词来形容了。
“噗——哈——酒水原来是这个味道啊，为什么你会喜欢喝这么难喝的东西？”
“对味道的辨别，每个人都不一样。”
她若有所思地看看我，并没有把酒壶还给我。
“不是不能理解。”
脸上已经染上了酒红，她举起酒壶，再次喝了起来。
狠狠地灌下一口，再次说道：
“果然不好喝！”
虽然有些惊讶，但我没有从她的手里夺回酒壶。
陪着她任性一下吧。
接下来也是一样，她一边说着酒不好喝，一边大口大口地喝酒，剩下的半壶酒，不一会儿就被她喝光了。
“……没……了？”
迷迷糊糊地冒出一句话。
身体左晃晃右晃晃，目光已经完全无法聚集起来。
“嗯……眼前、有6个……变态？”
然后后便噗通一声趴在了桌子上。
第一次喝酒就这么狂放，酒醒之后可是会非常痛苦的。
看着她醉倒的睡脸，我竟然笑了出来。
竟然能在讨厌的人面前，如此不防备，就算是我也会有些心动哦。
我轻松地把她抱了起来，缓缓走到床边，然后轻轻把她放在床上。
她的身体很柔软，只是这酒气实在没办法让我把她和美丽联系起来。
但这样的她却非常真实。
不隐藏自己，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别人看，比赤裸着还要真实。
我无法继续看着耀眼的‘真实’，转过身，想要赶快从这个房间离开。
但在我即将离开的时候，我的手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掌包裹住了。
我不由得回头，于是便看到了她那在酒精的催化下，所展现出的微暖微笑。
该怎么形容呢，就好像我在心情颇为愉悦的时候喝下的酒一样，一样让我感到迷恋。
接着，她缓缓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她说：
“呐，试试去喜欢自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