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蕾娜和琉璃今天就要离开。吃过早饭，一直没有出现的约翰先生突然现身，和我一起坐在正屋里等候。
应该是蕾娜把他叫过来的，不过他还是之前的样子，戴着黑色墨镜，挺直地坐在沙发上，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冷静地等待着。
只是坐着不会觉得无聊吗？怀特先生可没有这么老实啊。不过，即便说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可眼前这个人才更像是称职的保镖吧？
这么想着怀特先生，他便和慧心踏过门槛走进了正屋。
看到我之后，慧心便径直地来到了我的身边。
看她走过来，我赶忙站起身。
“对不起。”
不过多去思考，只是直白简单地把我想说的话说出来。
“干嘛道歉啊？”
虽然这么问，但她却带着微笑，也就是说，她知道我道歉的理由。
“突然就想道歉了。”
“这是什么习惯啊？”
“……我也不知道。”
看到她毫无顾忌的笑脸，心中的不安便都消失了。我坐了下来，她则是坐在了我的旁边。
怀特先生也微笑着坐在我们对面的椅子上。
“琉璃没有出来吗？”
他环视房间，没有发现琉璃，于是问道：
“平时不是都绕在你的身边吗，今天怎么不见他的身影？”
额，我和琉璃之间的距离，在外人眼中也是很亲近的吗？
“因为要回去了，所以在收拾什么吧。”
我猜测地说道。
“嗯？是嘛？不过我更在意的倒是她为什么突然想要回去了，难道真的被蕾娜说服了？”
怀特先生狐疑地看看我，然后补充道：
“还是说已经厌倦慕暮先生了？”
“厌倦这个词恐怕用的不太好吧？”
“嗯？那该用什么？讨厌、厌恶、憎恶、腻烦……慕暮先生想要选择哪个词？”
他伸出手指，让我从刚刚说过的词语中选择。
“也许都不是吧，琉璃只是……”
“这样真的好吗？”
坐在我身边的慧心突然发出声音。
“只是看着小崽子离开，你觉得这样好吗？”
虽然是质问我的话，但慧心并没有把目光放在我的身上，而是专心地滑动手机。
“我尊重琉璃的选……”
“不是别人，我是在问你。”
她放下手机，回过头认真地注视着我。
“问我？”
“那是当然的吧，为什么你总是把选择权交给别人，而自己却站在一边像个局外人似的？”
“我有那么不负责吗？”
慧心摇摇头：
“我只是说你放弃选择权，并没有说你不负责任。该说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总是担心气氛会变坏，总是站在别人的角度去看问题，总是忽视你自己的想法，这么说吧，你就是一个对别人负责，但却对完全不懂得善待自己，嗯，是个傻子呢。”
慧心的语气又稳重，又肯定。
“我也觉得慕暮先生是个不懂得变通的笨蛋。”
怀特先生也应和一句。
说我是笨蛋的人已经有这么多了吗？
嘿嘿，不过我自己也常这么说我自己，毕竟这个标签真的应该插在我的身上。
“所以，我才要问你。”
慧心接过话题，继续一本正经地问道：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照顾别人的心情，是我从一开始就会考虑的事情，如今让我去想自己的欲望，还真是有点儿强人所难。
当然，我并不是圣人，我只会把这份情感放在对我给予善意的人身上。我也并不无私，我只能做到自己能够做到的那一步，不会去过度强迫自己。
比如，慧心让我从颓废中醒悟，那我就会站在她的身后帮助她，花火给我新的人生方向，我就会同样也给予她想要的温暖，琉璃需要普通，所以我便会把我的普通送给她……
这对我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因为能做到，所以我才会去做，我一直觉得这是非常正确的生活观。
“不说吗？”
“我都说了，我想……”
“好了好了，我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就在这时，慧心的手机响了起来，看了看来电提示，她站起身。
“我去接个电话。”
对我示意一句，便走出了房门，接着便走出了庭院。
怀特先生对我点点头，随后也跟了出去。
待怀特先生离开，蕾娜也后脚走进了正屋。
“已经准备好了，你去接应吧。”
然后便这么对约翰先生说了一句。
听了蕾娜的话，约翰先生站起身，对我点头示意，便离开了正屋。
“准备好了？准备什么？”
我疑惑的问了一句。
“直升机，直接来这里把我们接走，到达中转地之后在乘坐飞机回去。”
蕾娜微笑着解说道，然后便一屁股沉在沙发上，舒展一下身体，紧靠在靠背上。
她换上了一身利落的休闲装，下身是深蓝色的牛仔裤，明明是已经是秋天，她却一味地用手给自己扇风。
“你很热吗？”
“嗯？”
她狐疑地看看我，随后说道：
“刚刚出门慢跑了一下，所以觉得有点热，你不用在意。”
这么微笑着说完，她便继续扇风。
“要不要我帮你拿来蒲扇？”
“不用不用，休息一会儿就好，你不用这么在意我，请随意。”
这里是我家吧……
“琉璃也准备好了吗？”
“琉璃嘛，我不太清楚啊。”
她停下手，然后突然把目光都聚集过来，一脸笑意地说道：
“慕暮先生，你知道吗，琉璃会老实待住的地方，只有你的身边，在以前，我们根本没办法找到她的行踪。”
“是这样吗？”
这还真让我意外，我倒觉得琉璃是那种非常喜欢静止的孩子。
不过，说到最近，她也会躲在我无法看到的地方，也就是说，琉璃是个很擅长躲藏的人吧。
“当然是了，所以我才好奇，究竟是什么力量能够捆绑住琉璃，如果我们能够掌握这种力量，那么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使用琉璃的力量了。”
她无奈地摊摊手：
“后来我发现，之所以能够捆绑住琉璃，是因为这里能够让琉璃自由的生活。自由和捆绑原本就是反义词吧，为什么这两种力量会混合在一起呢？慕暮先生，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捆绑？自由？蕾娜小姐想要说什么？
她集中精神认真地盯着我，好像真的非常想得到答案。
但我连问题都没有理解，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似乎是发现我现在不明缘由，蕾娜小姐也收敛了自己的疑惑。
“算了，反正我们都要离开了，就不要这么为难慕暮先生了。”
“多谢理解。”
“不过……”
她把头转向门外，然后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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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天色早已黑了下来。
不过，晚饭的时候，没有见到慕沐的身影，母亲告诉我，她好像是喝酒喝多了，现在还在房间里睡着。
“没关系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蕾娜博士已经帮忙看过了，她只是喝的有点多，所以在休息罢了，之前有醒过来吃了一些东西，不用担心她。”
话虽这么说，但一整天不见她的身影，得知她因为饮酒倒在床上，还是会有些担心。等送走琉璃和蕾娜，我就去看看她吧。
吃过晚饭不久，稍微休息一下，蕾娜便站起身，准备出发。
父母想要来送蕾娜，但蕾娜却拒绝了。
“怎么能劳烦您二老来送我呢，您还是老实地待在家里吧。”
即便父亲表现出自己的决心，但蕾娜依旧否决。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输掉气势的父亲，不过父亲并没有生气。
蕾娜微笑示意，便踏出了家门。
“跟上去，送一送吧。”
父亲的话有些不安，但他背过身子，转身离开了正屋。
“毕竟是这的主人，你就代替你爸去送一送蕾娜博士。”
“知道了。”
应了母亲的话，我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慧心和怀特先生已经在等着我了。蕾娜也向我打了一声招呼，我们四人便跟上了蕾娜的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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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直升机降落的地方我们也并不陌生，这里便是之前蕾娜约我们出来玩的瀑布旁边。虽然周边都是树木，但空地却足够大，这里距离村子有一段距离，也不会扰民。
只是为了寻找降落和起飞的地点，顺便发现了一处可以玩的地方，蕾娜还真是心思缜密。
“小崽子呢，为什么没有一起来？”
看到琉璃没在身边，慧心疑惑地问蕾娜。
蕾娜回语道：
“她和月在一起，看那边，月不是站在那？”
听了蕾娜的话，我们三个也把目光都集中在直升机的旁边。
虽然是弦月夜晚，但月那一身洁白的汉服，以及他相当明显的银发，都在第一时间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
蕾娜笑笑，先我们一步走上前去。慧心看看我，说了一句‘走吧’，我们也跟了上去。
我们一边往前走，月一边靠近我们，最后我们在半路相遇了。
许久不见月的身影，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今后相见的机会应该也不会太多了，想到这里，不免会觉得有些寂寞。
那就和他说几句话吧。
“月，你……”
但我刚想走上前去，就被身边的怀特先生和慧心抓住衣角和手臂，制止了我的行动。
怎么了？
“我们可能惹上大麻烦了。”
怀特先生略带无奈地说道，月光下的他，额头上都渗出了汗水。
而我现在才把视线调转到月的身上。
没有了往日的微笑，哪怕只是欺骗的微笑，也都烟消云散。
他一只手握住一把短刀，眼神锐利凶悍，不带丝毫情感。
紧绷的精致脸庞下，是被月光点亮的阴影。
气氛仿佛被在月光下冷冽的月凝固，我和怀特先生以及慧心都不敢动弹。
我是见过月的实力，慧心也在被绑架的时候看见过他的厉害之处，而怀特先生也和月一起工作，自是知道他的强大。
“你把约翰怎么样了啊？”
可即便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蕾娜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质问着月。
“那种垃圾，只是打晕就可以，他知道的东西不多，所以杀了也没有用。”
“所以呢，所以要在这里把知情的我们都干掉吗？”
“既然知道，就不要废话。”
蕾娜说着‘好可怕，好可怕’，然后退后几步，假装藏在我们身后。
“智勇双全的怀特先生，赶快想办法解决一下当前的窘境吧。”
蕾娜一脸坏笑地挖苦怀特先生，往常的怀特先生肯定会寻找借口，但这次他也露出无奈的表情说道：“不要强人所难了，面对那种人，如果事先不知道他会做什么，肯定会被轻松搞定吧，听你的语气，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吧，所以为什么不提前说呢？”
“为什么不提前说嘛？”
蕾娜把食指放在唇边思考一下。
少顷，她微笑着说道：
“因为觉得会很有趣，所以想要看看吧。”
“到底还是那个疯狂科学家啊，用我们的行动做实验嘛，虽然置身在危险当中，不过还真是恨不起来。”
“放心好了，如果事情不朝着我所想的方向发展，我也会over在这里的，这是很公平的交易。”
说完，蕾娜便把目光集中在我的身上。
然后怀特先生也用同样的目光看着我。
我的脸上有米饭粒吗？
还说说他们把希望都放在了我的身上？
看来是后者吧……
知道无法在他们的身上找到答案，我则是转过身，注视着不远处的月。
这时候，直升机已经开始向下堆积气流，然后开始起飞。
琉璃就在那个飞机里吗？
“怎么样，作战会议结束了？”
“真不巧，到最后也没有得到结果。”
“是嘛。”
“琉璃呢？”
他微闭双眼，表情还是非常警戒。
然后他稍微把目光瞟向直升机的方向，看来应该是没错了，琉璃就在那里。
总之得想办法，想办法让他停手。
但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月停顿一下，稍作思考，随后冷冽说道：
“为了给琉璃创造新的容身之处！”
直升机已经飞了起来，探照灯也突然晃到了我们的身上。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月便缓步向我们身边移动。
而我们就像是被他的气息震摄住一样，完全动弹不得。
糟糕，该怎么办？
我转回头看着他们三人，他们也都无奈地看看我……当然，蕾娜还是一副看戏的模样，好像丝毫不在意。
现在还要看别人的选择吗？没有什么可以化解现在的危机吗？
人总是会在关键时刻痛恨自己的无力，然后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反思自己。
“小心啊！”
就在我自责的时候，我的手臂被慧心拉了一下，而她也因为作用力，和我交换了位置，并且倒在我的身后。
这下我才回过身，月的短刀被月光照亮，僵硬的脸庞上没有丝毫情感。
然后刀刃便向慧心的身体袭去。
但就在此时，怀特先生已如离弦之箭一般从我身边滑过，并且挡在慧心的前边。
他抓住了月举起的手腕，控制住其中一个刀刃，并且也迅速抓住他的另一只手，想要限制月的行动。因为怀特先生的手臂更长，所以抓住像是孩子一样的月应该不难。
但下一时刻，月便抬起腿，用我眼睛跟不上的速度，踢中怀特先生。怀特先生被踢得仰起了头，看高抬起的腿，应该是踢中怀特先生的下巴了。
没有留给我惊讶的时间，月已经再次开始行动，抬起刀剑，再次准备攻击慧心。
给我动起来！
调动我身上仅有的行动力，驱赶恐惧，然后我也飞扑向慧心。
可恶，即便如此，还是来不及了！
月光从我的身前消失，但挡住月光的人，却变成了怀特先生。
接着，怀特先生便单膝跪在地上。艰难地立住身体。
“快带着慧心小姐离开。”
他微弱地说道，接着便失去力量，倒在了地上。
月光刚好照在他的身上，胸口上的短刀附近还在向外留着鲜血。
就这么一瞬，怀特先生便被月刺中了。
看到怀特先生的样子，慧心也站了起来，他一瘸一拐地来到他的身边，然后急匆匆地俯下身，稍稍抬起怀特先的头。
“你干嘛啊，为什么要替我挡住刀刃呢，笨蛋，变态，跟踪狂！”
慧心的表情从焦急变为慌乱，接着则彻底崩溃，眼角也流出了泪水。
即便已经呼吸困难，但怀特先生还是勉强自己微笑出来。
他鼓出自己的力量，断断续续地说道：
“能让、自己喜欢的人，为自己哭泣，我还、真是个……幸福的人啊。”
“别说话了，如果让你这个变态死这里我一定会自责的，挺住啊跟踪狂！”
虽然嘴上说着挖苦的话，但慧心的泪水却汝决堤一样淌了出来。
哭声让我颤抖，更让我惭愧。
为自己的无力感到惭愧。
怀特先生缓缓地抬起颤抖的手，慧心看到之后，赶忙握住，并且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他轻轻拭去慧心脸上的泪水，依旧挂着微笑。
“自己已经失去过一次重要的人，如果、这次、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无法保护……唯独这个，我、无法原谅。”
怀特先生的微笑越来越勉强，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妾身真是太失望了，没想到空蝉会忘记自己的使命。”
怀特先生的目光飘在月的身上，依旧在微笑。
“但是我、觉得、很、满足。”
“是嘛，如果汝继续看着，那么一定会悲伤吧。”
月抬起另一只短刀，目标则是正在哭泣着的慧心。
不行，我必须要做些什么！
我也站起身，想要替慧心挡下攻击。
“给我住手啊，你这个变态白发笨蛋！”
一声尖锐的声响传到我们的耳边，慕沐已经气喘吁吁地站在我的身边。
看到慕沐的身影，月停了下来，而且一脸惊愕。
“为什么汝会醒过来，为什么会来这里？”
“啊？你问为什么？在我喝的酒里下药，想让我倒在床上不能动对吧？只可惜我的生命力旺盛，是不可能被你轻易击垮的。”
慕沐定了定神，呼吸还没有办法灵活顺畅。
“妾身本想让你老实待在家里，并不想对你下手。”
月紧绷的表情好像开始动摇，眼神也不断躲闪慕沐。
“是这样吗？”
慕沐站起身，狠狠地深呼吸一次。
她挪动脚步，想要往月的身边走去。
我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臂。
“放心吧大哥，我会想办法的。”
她对我自信的笑了笑。
“但是……”
她用另一只手拿开我的手，然后微笑着转过身，走向月。
月停下了动作，站在原地等待慕沐。
终于，两人面对面了。
“事到如今，汝已经没办法阻止妾身了，妾身……”
还没有等月说完，慕沐便迅速抬起脚，狠狠地踢在月的身上。
可能是因为来的过于突然，月就这样被踢倒在地。
慕沐没有错过这个机会，赶忙扑在他的身上，然后举起手，在月的脸上留下了一枚掌印。
额……这不会激怒他吗？
“笨蛋啊！给我看清现实啊！你这么下去，只是在伪装自己！”
“是啊，汝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妾身一直戴着假面，想要一直这么活下去。可如今，妾身连带着假面的机会也要被夺走了。”
月突然放声大笑，引得在场的我们都哑口无言。
直到笑声结束，他才缓缓开口：
“唯独不想对妾身喜欢的人动手，可汝却要这样惩罚妾身。妾身已经失去所有容身之地了，也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不会的！”
可代替月失去活力的声音，慕沐的语气中有着无法言表的正义。
她弯下身子，然后趴在月的身上，把他抱在怀里。
“如果你失去了生存的意义，并且没办法找到的话，那就把我当作你当成你活下去的意义吧。”
这个声音我很熟悉，昨晚我也曾听到过如此温柔的话语。
“我们两个人都是戴着伪装活下去的人，一个恐惧失去，一个害怕未来。那这样不就好了，你就当作保护我，让我不再恐惧，而我当作你的未来，让你不再害怕。”
她松开月，后退一步坐在地上。
月也坐起身，和慕沐面对面坐着。
“我的提议怎么样？”
“如果妾身接受了，汝不害怕妾会反抗汝吗？”
慕沐摇摇头。
“因为我是你的未来啊，你怎么可能会伤害我呢？”
她伸出手，拾起月的银发，任凭头发在指尖滑动。
“这么漂亮的头发，如果被血液污染了，就太可惜了。”
寂寞地说着，用另一只手在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盒子。
“吃下去吧，笨蛋！”
“因为被妾身下药了，所以汝也要这样做吗？”
“那是当然的吧，我可是个有去有回的人哦！”
终于，月脸上的表情彻底崩溃，笑脸和熟悉的气息也重回他的身上。
他接过慕沐手里的东西，打开包装，然后很痛快地就吃下了那个里面装着的物品。
慕沐伸出双手，把月抱在自己的怀里。
微闭着双眼，温柔地对他说着：
“不要再害怕了，好好睡一觉吧！”
“既然选择抱着妾身，就不要轻易放手哦，妾身真的生气的话，是非常恐怖的。”
“那我就比你还要恐怖好了！”
慕沐一边安慰他，一边轻抚他的头发。
我突然想起月轻抚琉璃头发的情景，也许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在期盼有人能够这养温柔的对待自己了吧。
这时候，身边突然多了很多人。他们急忙地把怀特先生放上担架，小心并且迅速地抬走。
蕾娜则是露出颇为复杂的情绪，看了看紧抱在一起的慕沐和月。
“说到底，也是慕暮先生改变了慕沐小姐，所以才会有现在的结果吧？”
“我？”
我指了指自己，惊讶的发出声音。
蕾娜认真地点点头，然后说道：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接下来，我们的所有希望，就都放在慕暮先生的身上了。”
2
我一整夜都没有睡觉，脑子里不断播放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睡意也被轻易粉碎。
慧心坐在沙发上不断地捏着自己的额头，面色凝重，一脸愁容。
我从没有看见过这样的慧心，但我也能理解。她一定在自责吧，怀特先生遇上这种危险，慧心一定觉得责任在她的身上。
“天亮了，去睡一会儿吧。”
我坐在她的对面，对她建议一句。
意识到太阳已经重新出现，她先是抬起头看了看门外，接着则是把目光投向我。
仅仅一夜，便憔悴不堪，眼睛里早已没有她的健康色彩。
不行，在这么下去，慧心会垮掉的。
如果是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她一定会撑不住的。
“去休息吧。”
我说的有些强硬，但她只是呆呆地看着我，什么也没说。
我站起身，然后来到她的身边，强硬地把她抱了起来。
她没有挣扎，我抱的也很轻松。缓步走上阁楼，然后小心地把她放在床上。她依旧呆滞地看着我。
“好好睡一觉，不要在担心了。”
她吐出微弱的呼吸，这张憔悴的脸，格外让人心疼。
我帮她盖好被子，决定不再打扰她。
但我刚刚站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的衣角却被她抓住了。
我转回头，看着她近乎快要哭出来的面庞。
“我该、怎么办？”
她用近乎是祈求的语气问我。
慧心的这份自责，也曾放在我的身上。而我，则是希望她能忘记这份自责，活的更加开心。
怀特先生曾和我说过，他让我多多在意慧心，然后不要过度迁就她。可把立场调换，慧心她难道不会迁就我吗？
“做你自己吧。”
“做我、自己？”
“嗯，只要慧心能够振作起来，就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如果慧心自己先垮掉，那不管是我，还是怀特先生，甚至是身边重要的人，都会不安的。”
一个人的自责，会加重其他人的负罪感。
我的负罪感是我完全忘记了过去，怀特先生的负罪感，便是她喜欢慧心。
所以我们不愿意看到慧心难过。
“怀特先生会没事的。”
我如此安慰道。
“相信蕾娜的力量，也相信怀特先生的力量。”
我转过头，准备离开。
我实在无法继续看着这张脆弱的脸。
就好像看到我自己一样。
但她依旧死死地抓着我的衣角。
“别走，求你了，别走！”
终于还是哭出了声，一边抽泣一边祈求。
我在心里叹气，也在心里默默地流泪。
然后转过身，重新坐在床边。
“我不会走的，你就赶快睡觉吧。”
她松开我的衣角，然后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我只能露出微笑，让她安心。
知道我不会离开，她这才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安心休息吧，我是不会离开的。”
现在不需要责骂，也不用寻找责任，更需要陪伴。
陪伴就是最好的安慰。
攥着我的手持续了没有多会儿，手上的力气就放松了。
因为一整夜没有睡觉，再加上精神上的摧残，慧心现在早就身心俱疲了。一旦稍微安心，就会轻易睡着。
问我为什么会知道？因为我曾经也有过这种心情。
看她呼吸平稳，我才把她的手拿开，然后轻声地离开了阁楼。
这对慧心是一件不公平的事情，但我依旧无能为力。
我缓步回到了正屋，父母已经坐在那里等我了。
“早上好，那个……”
我不知道打招呼之后该说些什么，毕竟因为琉璃和我，让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快来这里坐一会儿吧。”
听到我的声音，母亲赶忙站起来，想要过来招呼我。
我也赶紧走进屋里，坐在了父母的对面。
气氛相当凝重，我不说话，父母也不说话。
我讨厌这种气氛，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发生这样的情况。
而我也必须开口。
“那个……”
“慕暮，有件事我想要和你说。”
但父亲却阻止了我的话，先我一步抢话。
我点点头，让父亲先说。
父亲严肃的表情开始融化。
渐渐的，紧绷的神情放松了下来，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改变了表情之后，语气也更加亲和。
“是关于你记忆的事情。”
接着，他便打开了话题。
他继续说道：
“你应该已经知道自己失去记忆的理由了吧。”
我再次默默点头。
“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解释，也无法把自己的责任清除。就是我同意把你当作实验体，给蕾娜小姐‘使用’的。”
他着重讲了‘使用’两个字，我一瞬间有些没听懂。
“您是、什么意思？”
我无法相信地问了一次。
但父亲只是沉默，并没有回答我。
不不，等等……我是被自己最亲近的人送去做实验的？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这种事情可能发生吗？
可父母都没有辩解，两人的沉默已经让我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
这不禁让我血气上涌。
“但你的父亲比谁都要难过啊，慕暮！”
这时候，母亲赶忙补充。
父亲继续说道：
“年轻的时候，我曾是一个保洁工人，在你母亲就读的大学上班。我的老家并不在这个村子，这里是你母亲的老家。我们会定居在这里，并非是希望安度晚年，而是因为你。”
“因为我？”
父亲微微点头。
“早在你出生的第一天，你就已经被确定成为试验品了。也正是在那一天，我做出了这一辈子最失败的决定。”
父亲稍微低下头，头上的白发便清晰的进入我的视线。
“你出生之前，你的母亲和我都在蕾娜的工作室工作，虽然我只是作为家属陪同。为了你母亲的梦想，我会全力支持。”
“但是蕾娜她非常年轻吧，父亲您……”
“因为那时候，蕾娜只有15岁，她是个天才。”
科学家，天才……事到如今，这些词汇我早已不会感到惊讶。
“我和你的母亲见证了琉璃的诞生，见证了一个生命来到这个世界。蕾娜博士和师傅一起雀跃的心情，也传染到我这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多年的努力终于换来了结果，就连你的母亲也整天在我耳边说这些事。”
“您早就知道琉璃吗？”
母亲点头道：
“我也是当年参加实验的人员之一，我大学所研究的方向就是生物基因学。”
父亲看了看母亲，牵起她的手，接话道：
“也正是琉璃诞生的第二年，你出生了。也正是在那天，蕾娜小姐便请求我，让我把你的命运送给她。而我，在询问了是否会波及你的生命后，得到否定回答时，也答应了她。”
“为什么？”
这句话是脱口而出的，我完全没有思索后果。
“因为蕾娜小姐救活了你的母亲，因为太多太多的关心，太多太多的事情。”
“那就要用一个还没有学会说话的人，做赔偿吗？”
“但我别无选择，如果我否定的话，我就会失去做人的资格。”
“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就有做人的资格吗？”
不行，不行，我已经完全失控了！
心中翻腾的血液让我无法冷静下来。
我一直把父母和家人当作自己最亲密的，也是最希望可以报答的人。
但这样的家人，却剥夺了我曾经的记忆，只为了完成自己的愿望。
我该怎么原谅他们，我要怎么原谅我自己？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完全无法收缩自己的愤怒。
这时候，母亲站起身，来到我的身边。
她眼睛里挂着泪水，有着说不出的悲伤和慈爱。
她轻轻的把我搂进怀里，泣不成声地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受苦了……对不起……”
不断地对我道歉，不断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即便我失去了记忆，即便我没有过去，我还是心存感激，感激这些陪在我身边的人，即便我我很害怕，也不会觉得孤独。
但不成想，给我这些痛苦的人，正是现在陪在我身边的这些人。
这就好像有人捅了你一刀，然后让你忘记这件事，等你好了以后还陪在你的身边，给你温暖。
我的信任彻底崩塌了。
精神仿佛都在崩坏。
就在我整个人都在飘忽的时候，我看到了父亲的身影。
他深深的鞠躬，什么也没有说。
我只是直直地看着他，不自觉的掉着眼泪。
我完全无法收回自己的情感，就任凭泪水夺眶而出。
母亲看着我的脸，突然间像是失去了一切一样，眼神极度空洞。
我站起身，不愿在这个空间里多待一刻，迈起步子，先是一步一步慢慢走着，接着则是无法控制自己跑了起来。
就这么一直跑一直跑。
后边是一直追着我的母亲。
“等我，慕暮！”
即便听到了，即便看到了她，我还是一直跑，跑到我的心脏感到疼痛，跑到我的双腿无法动弹。我就是这么想着……
但果然，我的身体没办法支持我跑的太远。
心脏和腿部的二重奏，很快便让我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我还在哭，失声痛哭。
呜呜哇哇的哭出声。
我也不知道是委屈还是悲伤，掩盖在心里的那一团阻碍，我想要把它发泄出来。可是哭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心中的那团阻碍，那份情感，不是委屈，不是悲伤，而是绝望。
失去生活意义的我，失去信任方向的我，还有什么存活的价值呢？
但这时，我却再次被母亲抱在怀里。
“不要怪你的父亲了，其实决定这一切的人，是我。”
听了母亲的话，我撑着疼痛不堪的身子，勉强坐起来，看着她流着泪水的脸庞。
她继续说道：
“那是我在病床上醒来之后的事情，蕾娜小姐陪在我的身边，和我说着自己的梦想。有关人类的梦想！她说，她的梦想就是创造生命，她想要去探究生命的真相。她把自己的喜悦如数的转述给我，让我那个当初对科学的向往瞬间扩大，我也想去探究。”
母亲眼里有了光彩，述说自己的梦想，谁都不会觉得无聊。
“于是，在我从病房里出来，便一起投入到梦想当中。琉璃就是那个梦想的集合体，是让我最难以平复的激动。我们一度认为我们创造了生命，可我们却低估了生命，也践踏了生命。可能就是报应吧，那份报应，发生在你的身上。从一出生开始，你的生命就宣告了期限，你出生之后，就患有内脏衰竭的病症。看到那个结果，对我来说早已不是悲伤，而是绝望。”
绝望。
“为什么，我的过错要算在我孩子的身上，为什么我什么力量都没有，为什么我连自己的孩子都没办法拯救。”
无力。
“但就在这时，蕾娜小姐来到了我们的身边。她告诉我们，如果是琉璃的话，一定能想出什么办法。因为她早就超越人类，也不再是人类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我们决定把你奉献给那个‘实验’。但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虽然你不会在离去，可你去失去了一切记忆，所有所有的记忆。我也再次知道自己的无力……所以我不愿主动和你提起那些过去，就是不愿想起那些痛苦的回忆，不愿让你的父亲再有任何负罪感。”
“是我，是我执意让他和我在一起，他才会背负这份罪责，都是我的错！”
母亲也放声哭了出来，我也停不下哭声，和母亲一起哭。
我抱着母亲，母亲也抱着我，似乎所有的力量都在手臂和哭声中。
我们都不是圣人，我们没有办法放弃一切。
正因为如此，我们有情感，我们有爱情，也有憎恨，我们是活生生的人类。
所以遇到悲伤的事情会难过，失去希望的时候会绝望，所以会笑，所以会哭……
现在，已经不是原谅或者不原谅这么简单的事情了，我和母亲，父亲，以及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在‘负罪’和‘责任’中挣扎，你在恐惧，在绝望，你身边的人可能也在绝望。
我的失落、恐惧、绝望、悲伤，也会让我身边的人承受相同的情感。
会让我的母亲和我一样痛哭，会让那个平时里连话都不会说的父亲鞠躬道歉，会让慧心面色苍白失去希望，也会让月迷失双眼……
但是人就是这样，在自己痛苦的时候，只能看到自己，这是天性。
可当你发现，身边所有人都在承受和你一样的悲伤，你就会明白自己的痛苦被轻松挤压了起来。
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幸福……
现在，我想换一换这个梦想。
我还活着，即便我没有过去，即便我被自己最爱的人欺骗，但我依旧活着。
我的眼前有我的亲人，有爱着我的人，我不应该如此悲伤。
也许每个人都会在悲伤中成长。
现在，我希望我也能幸福，我也能陪着母亲幸福。
“对不起。”
所以我说出了声音，我不想让母亲担心，不想让她悲伤难过。
“对不起！”
母亲也和我一样道歉。
“对不起！”
我重复着说了一次。
“对不起！”
母亲也一样说着。
我们两个就这样互相道歉，在外人看来，也许就是疯子吧。
所幸的是这周围没有外人，只剩下秋风、落叶、我和母亲。
落叶被秋风吹起，在空中飘远。
我希望，我和我父母的自责和绝望，也能够这样飘远。
我必须要站起来。
我放开母亲，停下道歉。
然后咬着牙站起身。
我要用我的力量，让我爱着的和爱着我的人感到安心。
我必须给他们力量！
我伸出手，然后挤出一个丑陋的微笑。
“回家吧，妈。”
看到我的脸，母亲也笑了，在泪光下，绽放出让我心痛的笑容。
“嗯！”
牵起我的手，母亲已经依旧在颤抖。
我知道，这份自责和悲伤是不可能在一瞬间解决的。
我还有时间，我不能认输。
这次，就让我死死地钻一次牛角尖吧。
3
当我和母亲回到家的时候，正屋里已经不再是父亲一个人了。
蕾娜和一个看起来颇具威严的老者也坐在沙发上等待。
不过，总感觉那个老人非常面熟，我和他好像见过。
“回来了啊，还以为你需要更多的时间扭转自己的心情。”
老人慈祥地微笑说道。
哎？到底是谁？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忘了我是谁吧？”
“不好意思，我真的有点儿……”
“没事，我也没有和你介绍过我自己……名字的话不知道也罢，你就把我当成爱管闲事的老头子好了。”
威严彻底消失，感觉他真的在开玩笑。
但我也没有那么多好心情陪他开玩笑。
我把母亲搀扶到椅子上，扶她坐下，随后便把目光集中在蕾娜的身上。
“怀特先生怎么样了？”
“已经抢救过来，并且脱离危险了，不过目前还在昏迷中。”
脱离危险就好，这样慧心的自责也会减少许多。
“那琉璃呢，琉璃去哪里了？”
“慕暮先生想要知道这个吗？”
我点点头：
“我想要知道。”
“可是你知道又能怎样呢？你有什么能力可以把琉璃带回来吗，或者说你有什么妙策？”
“都没有。”
“不要妄想使用月的力量，他已经吃下我们特质的药，暂时不会恢复知觉。”
“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吧？”
“……他的身体素质远超过你的想象。”
“那就好。”
想来也是，那个月的能力我可是可以打保票的，强力到让人颤抖。
虽然我很疑惑慕沐是怎么把他劝说住的，但现在我的精力全都集中在琉璃的身上。
想必月的举动，也是为了琉璃。现在他已经被控制住了，危险性应该也被剔除。
“即便自己什么也做不到，你还想要知道琉璃的所在之处吗？”
“想要。”
“为什么？”
蕾娜紧逼着追问道。
她的目光里充满了不信任。
我明白她的想法，我是一个随波逐流的人，口口声声说着尊重他人，想要维持现有的良好空气。但其实我只是在逃避，一个总是逃避的人，又能解决什么呢？
“因为我想过的更开心。”
不为了别人，只为了让我自己能够活的更好。
我不仅仅是‘我自己’，我是父母的孩子，是慕沐的哥哥，是慧心的挚友，也是琉璃‘觉得重要的人’……所以我必须要振作，我必须要变得开心。
为了让身边的人都能愉悦起来，我不能悲伤。
“总算能够这么老实的说出口了，我喜欢你现在的眼神哦！”
蕾娜也收敛起不信任的表情，转而成为体谅的微笑。
“这位老人就是此次及时来帮忙的人，因为不熟悉村子的情况，我委托慧心小姐和怀特帮忙做向导带过来，怀特的伤也是这位老人费心帮忙才能度过难关的哦！既然老人不愿透露自己的名字，我也不会勉强。”
她把视线集中在老人身上一瞬间，认真地对他点点头，随后则是看着我，继续说道：
“虽然很遗憾，但我们也无法确定琉璃的确切位置，我说过，她非常擅长躲藏。”
“那该怎么办？”
“不要急嘛，不是什么也没发生吗，琉璃只是躲起来而已，为什么你这么着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脑子里存在的记忆一直在催促我，他告诉我现在已经非常紧张。
但我只知道这些，并不知道究竟紧张在哪里。
“是师傅的记忆吗？”
我老实地点点头。
“是这样啊，那肯定是会发生什么。”
蕾娜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虽然不知道她的确切地点，但我们知道，她此刻在她‘出生’的地方。”
“我要去！”
蕾娜无奈地笑了笑：
“什么时候？”
“现在，立刻。”
说完之后我稍微思考一下，然后补充一句：
“可以吗？”
无奈的笑容变成了忍俊不禁的笑脸，一边笑一边回复我：
“可以啊，现在就可以。”
“谢谢你。”
“不用谢我，这也是师傅的愿望，我自然会帮助你。”
虽说她是和母亲一起工作的前辈，但现在看起来，感觉和我的岁数不相上下。
但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她的心智比我成熟太多。
可能是我太过‘幼稚’吧。
我刚想转身去准备一下，一直坐在那里没有说话的老人却阻拦住我。
“年轻人，你应该还有没做的事情吧。”
我停下脚步，转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老人把视线投放在坐在一边的父亲身上。
“我也有个儿子，他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把所有的生命都给了自己的理想，我却什么也没有做到，也没有保护好他。直到他临去世的时候，都没有对他说一句对不起。这也是我活到现在，唯一一件无法原谅自己的事情。如果你不想像我一样后悔，就老实地把自己想要说的话，告诉重要的人。”
老人脸上的皱纹随着他的微笑也‘微笑’起来。
我看着父亲微闭着双眼的脸，随后请说说道：
“爸，等我回来。”
父亲回语道：
“一路小心。”
“嗯。”
我坚定地应道，随后便离开了正屋。
%%%%%%%%%%%%%%%%%%%%%%%%%%%%%%%%%%%%%%%%%%%
“总之，你就把你的‘人’带过去就好。”
临下飞机的时候，蕾娜对我这么说道。
既然我们谁都无法得知琉璃的所在之处，也不知道她接下来想要做什么，那现在就只能祈祷奇迹发生，祈祷有人主动联系我们了。
在此之前，我们只能等待。
我来到了记忆中的那个‘别墅’，博士曾和琉璃一起住过的地方。
秋季的玛格丽特已经开放，别墅的门前全都是这种花。
听说这种花的名字来自于以为公主，象征着纯洁美丽和眷恋。
想必这里的主人也深爱着这里吧。
蕾娜一直留在我的身边，有个能说中文的人照料着，我也不会很孤单。
但焦躁一直都在，紧张从没断过。
虽然蕾娜希望我可以去看看意大利的风土人情，稍微放松一下心情，但我紧张的情绪却无论如也没办法得到缓解。
一天、两天、三天……等不及了，想要去找，可我知道自己无从下手，急忙走退回去，又只能转回头劝自己沉住气。
终于，等待得到了结果。
那是我来到意大利的一个礼拜后，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来电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用那个‘陌生号码’的人，我只记得怀特先生、月，以及花火。
现在月和怀特先生都没办法给我打电话。
那么这个人只能是……
我颤抖着拿起电话。
“喂。”
“是慕暮吗？”
“花火？是花火吧？你在哪里？”
“冷静一下，我没事，但我不能告诉你我在哪里。”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说？为什么你要隐藏？”
“因为我想保护慕暮啊，不过今天这通电话，可能就不是保护那么简单了。这通电话，算是我代替琉璃打给你的。”
“你知道琉璃在哪？”
“她就在我的身边。”
“琉璃在你那？可以让她接电话吗？”
她稍稍静止了一会儿，少顷，她才回答道：
“恐怕凭我的力量，没办法让她接听电话吧。”
“是、嘛……”
“所以我才会打电话给你，现在只有你能改变现状。”
“让我做什么！”
只要我能做的，不管是什么，我想要试试。
“嘿嘿，我就知道慕暮会答应我。咳咳——”
刚刚开心地说完，电话那头便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
足足持续了一分多钟。
我大声地在电话里喊着‘怎么了’，但那边似乎并没有听到我的声音。
我的喊声把蕾娜被蕾娜听到，她也急忙地来到我住的房间。
“发生什么了？”
“是花火的电话，那个……”
“花火？”
这时候电话那头才传来说话的声音。
“那边的是蕾娜吗？用中文打招呼也没问题吧？”
蕾娜点头示意我，我把电话的免提打开了。
“喂，听得见吗，蕾娜也在吧？”
“啊，我在，就在慕暮先生的身边。”
“这样啊，虽然想要和你叙旧，但我可能没有那么多余韵去做这些事了。”
“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你此刻在哪里？”
“这些疑问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接下来我会派一辆车去接小暮，但我只要求他一个人来，不允许任何一个人陪同，也不允许跟踪，琉璃的手段你比我还要清楚，这也是为了你们好。”
“……我知道了，我不会插手的。”
“那就这样吧，详细的事情，等小暮来到这里，我会和他说的，那么再见。”
还没等我问更多的信息时，电话就被挂断了。
这时候，大门口也传来了汽车的鸣笛声，顺着窗户往外看，门口果然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那就靠你了。”
蕾娜微笑着鼓励道。
“交给我吧！”
我也微笑着回答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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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汽车，被司机强行蒙住双眼，失去了方向感和时间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到达了目的地。
司机把我的眼罩摘下，我把手捂在眼前，慢慢地睁开双眼。
没关系，是一个地下室。
他指着前方的通道，让我径直往前走。
我点头道谢，然后便下车向前走去。
打开入口的门，里面并没有太亮的光，只有微弱的灯光。
不过路不难走，也不难找，没有岔路一直延伸到里面。
大概走了十几分钟，我到达了最里层。眼前是一个房门，我伸出手，推开了房门。
微弱的灯光，变成了耀眼的光亮，习惯了弱光的眼睛，被这耀眼的光照到，一瞬间无法看清前方的事物。
我赶忙挡住眼睛，然后让视线恢复过来。
直到我的眼睛适应下来，我才发现，此刻我正身处一个四处都是白色墙壁的巨大房间当中，而房间的正中央，坐着一个人。
我缓步向中间移动，终于，我看清了那张脸。
金色的长发，微笑的像个孩子似的面庞，一身亮丽的粉色连身裙……
但她却坐在轮椅上。
“花火，你怎么了？”
“只是不太喜欢用脚走路啦。”
虽然挂着微笑，但她面色苍白，覆盖住她脸上的血色，显得极度虚弱。
这么说着，她便开始咳嗽起来，而且声音相当剧烈。脸上的笑容被完全毁坏，她用力捂着自己的嘴，但咳嗽却一直无法止住。
我赶忙跑到他的身边，轻轻地抚摸她的后背，希望能帮她缓解下来。
咳嗽还在继续，我的抚摸也是杯水车薪。
但总算还是停了下来，她放下捂住嘴的手，我看见她的手上早已布满鲜血。
我可怜的拿起她的手，然后用自己的衣服帮忙擦拭。
她抽出其中一只手，从身边拿过纸巾，擦了擦自己嘴边的血迹。
“真是不好，在小暮的面前出丑了。”
微笑着说道，还不忘俏皮地吐吐舌头。
“对不起，我本想在小暮面前保持最好的样子。”
“别勉强自己了，现在应该好好看病吧，为什么好要勉强自己出来看我啊。”
“哎？那个婆婆妈妈又关心人的小暮又来了。”
“那就好好听话，认真去休息啊。”
“不要，我想要看看小暮。”
她用力抓住我的手，小小的柔软手掌和体温一同传入我的心头。
“不会听话？”
她摇摇头：
“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撒娇，请你再迁就我一次吧！”
“但我不想迁就你，我想要勉强你去休息。”
看着她的笑脸，总觉得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就会再也看不到这份暖人的微笑。
可她依旧不依不饶地抓着我的手，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
我可以甩开他，可她的眼神却让我无法动弹。
“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哦！”
我也把自己的担心塞回去，然后微笑着对她说道。
“谢谢你，我的小暮果然是最温柔的。”
“怎么突然这么会说好话啊。”
我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俯下身，把目光投向她。
我尽量让自己变得温柔一些……如果带镜子过来就好了，不知道我的脸难不难看。
她轻轻地摸着我的头，我则是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
原来摸着喜欢的人的头发，竟然是这么一件开心的事情啊。
“虽然我想要把我最好的一面留给你，可现在我改主意了。”
“我倒是想要记住你最好的那一面，但如果你想说，我不会阻拦你。”
我低着头，任凭她抚摸。
她摸得很轻柔，像是爱惜一样摸着，我能感受到那份珍惜。
“你知道我欺骗了你吧，你恨我吗？”
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我和你说过，我讨厌欺骗。”
“所以，恨我？”
“不，我深爱着你。”
飘逸的发丝从我的指尖划过，就好像幸福一样，虽然美丽，可却转瞬即逝。
“谢谢。”
“不客气。”
现在的我能够把所有心意都讲出来，我不想让我自己后悔，也不想让我身边关心我的人感到难过。
所以我必须要动起来，也必须要说出来。
但先说话的是她。
“我是个骗子，是一个仅仅为了完成自己的目的而学习的骗子。我学习中文，学习中国文化，就是为了接近你。那时候，我曾一度认为我不会有任何情感。可和你见面之后，我却萌生了许多想法，我成了一个相信着‘爱’和‘真’的骗子，这样的骗子是不合格的。可既然是骗子，我就没有任何权利获得幸福，尤其是在被骗的人身上，更没有权利获得任何东西。”
“我不在意。”
“但我在意。”
她颇具气势地说道，完全不给我反驳的机会。
她还在说着：
“临去你身边的时候，琉璃曾问过这么一句话，她问我‘普通到底是什么’。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我就告诉他，普通就是不做特别的事情，这就是普通。”
“那现在呢，你知道普通的意思了吗？”
“嗯，知道了。”
“……是什么？”
“嘿嘿，是什么呢……大概就是有一个在乎自己的人在乎自己，而自己也能发自内心地去在乎那个人，然后萌生出所谓的爱慕吧。”
“嗯，我是那个人吗？”
“笨蛋，当然是了。”
“那还真是让人心动啊。”
“那我呢，我是你心里的重要的人吗？”
“笨蛋，不是你还能是谁啊？”
我也学着她的口吻如此说道。
越来越不想丢失手里的温度，不想让这个味道离开自己，不想听不到这个让人安心的声音……
欺骗是什么？信任又是什么？
其实现在我也没办法弄懂，但我知道她爱着我，而我也没有忘记她，这早已超过‘原谅’或者‘不原谅’这个层面了。
想要保护对方，支持对方，就是现在的全部心情。
“我可能要离开了，永远的那种。”
“不要和我开玩笑。”
我的手稍稍抖动一下。
我不愿听到这句话，但我知道，这已经是无法更改的结果。
“我不太喜欢‘永远’这个词哦，虽然通过琉璃，我能获得物理上的‘永远’，可总觉得那样过于不真实，我所喜欢的，所感动的，就是真实的存在，就是真实的慕暮。”
“是嘛，即便我勉强你，你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吧？”
“我已经得到小暮真实的‘永远’了，我很幸福。”
“谢谢你，我也很幸福。”
泪水已经无法阻挡，我不争气地流出了眼泪。
男人的眼泪应该非常‘值钱’才对，但不知怎么回事儿，最近我好像一直在哭。
为自己哭，为别人哭……
“是啊，我很幸福。”
她重复了一遍，然后却略带失望地补充道：
“但琉璃却并不幸福。”
“琉璃？”
我顾不上抹去眼泪，就抬起头看着她。
她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水，随后继续微笑说道：
“琉璃她拥有近似永生的身体，近似极限的大脑，却因为这个，无法拥有任何幸福。她以人类的姿态降临，却无法成为人类，她活在人类中间，却只能做一个拥有生命无法却体验爱情的亡灵。”
亡灵。
“所以，小暮能代替我救救她吗？”
‘能帮我推一下秋千吗？’
这一刻，和花火相遇的之后的一幕幕一股脑地灌进大脑。
相遇的幸福，相识的喜悦，相处的满足……以及离别的悲哀。
然后我和琉璃经历了一模一样的过程。
是啊，我也了解琉璃，了解她的痛楚。
“嗯，当然可以。”
“真的谢谢你！”
花火咧开嘴，幸福地笑着。
我能够感受到她的幸福，就像完成了自己所有的愿望，即将羽化成蝶的那种幸福。
我想要守护这份幸福，想要践行这份诺言。
她拿起一个控制器，然后按下了按钮。
接着，他身后的大门便喀拉拉地打开了。
另一个房间里的娇弱身影，就这样映入我的眼前。
她比谁都醒目，只是坐在那里，就能立刻把别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那我去去就来。”
我微笑着对花火这么说道。
她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并没有回复我。
我站起身，缓步走向琉璃。
当我走进那个房间，却发现大门正在缓缓关闭。
我转过身，一直看着花火。
直到大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才下定决心开口。
这是我对自己的决意，也算是我替爱着我的人做的决意。
我对她喊道：
“再见，和你相遇我真的很幸福！”
她有些惊讶，却也说出了和我一样的话：
“再见，我真的很幸福！”
4
终于有一天，我还是发现了自己的特别。
我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也知道自己有着和人类一样的身体，却无法成为人类。
但我还是想要融入进去。
因为我喜欢微笑。
博士非常喜欢笑，每每看到我，不管我在做什么，他总是会对我微笑。
因为他很开心吗，因为见到我所以才会笑吗？
博士让我学习，让我充实我自己。
我很快就掌握了‘文字’‘语言’，又借用这两个东西，去学习所谓的‘知识’。
知识是一种很单纯的东西，它是用来催眠自己，然后自己在去麻痹别人的道具。
但人类一直都是这样生活的，习惯被麻痹之后，这种异常就变得平常，人类会用自己的调节神经去接受它。
这就是我对人类的理解。
这样下去，人类永远也无法进化。
他们的大脑被束缚住，意识被禁锢，思想也开始在麻痹下逐步僵化。
但我却非常羡慕这样的生活，他们也许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他们过的快乐。他们会为了看到明天而努力，也会用自己的想法去探究真相。
我觉得，这样的人生很光彩。
就好像一直沐浴在光芒下一样。
所以，博士提出让我成为‘普通’人的时候，我接受了。
既然我生而为人，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进化呢？为什么不能活的更加开心呢？
我想笑！
这是那一刻，我内心最强烈的情感，我也想像博士一样发自内心的笑出来。
于是我放弃‘知识’，和博士过上了普通的生活。
可我的记忆却戛然而止。
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我看到了博士失落、紧张的脸。
沮丧。绝望。
发生了什么？
我真的有笑过吗？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遇上我无法理解的事情，我没有办法从我这颗大脑里思考出博士沮丧的理由，也无法得出自己站在这里的理由。
只是，我的心脏在猛烈跳动，如刀绞一般疼痛。
看着博士的眼泪，让我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我冷静下来的时候，我知道自己为何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终究，我并不是人类。
所以我没有办法拥有人类的快乐，更没有办法拥有情感。
博士好像也明白这个事实。
他为了创造生命，倾注了自己的所有心力，但诞生于世界的这个‘生命’，却无法成为人类。
博士的心境究竟是怎样的呢？
是失落、失望、以及失败的挫败感？
如果诞生于这个世界的不是我，该有多好。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该有多好。
我很清楚，‘如果’就是‘如果’，这是奢望，是自我安慰。
我想要消失，想要隐藏自己。
但博士却把我抱在怀里，温柔地对我说这样一句话：
“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来这个世界体验痛苦。”
‘我一定要改变你！我想要你成为人类！’
像是发誓一样这么说道，便只身投入到研究当中。
可我在我的计算里，这是绝对无法实现的事情。
人类的世界就是这样，总是不能‘两全其美’。
所以我会接受，我不希望博士放弃自己的理想。
理想是人类的动力，我不能剥夺。
但做着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博士也依旧对我微笑。
我完全看不到绝望和失落，反而是充满了对明天的希愿。
‘希望明天我就能看到希望。’
即便看不到光，也依旧在祈求光芒。
……这就是人类的伟大之处。
人类很顽强，会在自己的理想和希望下耗尽自己全部的能量去努力。但人类也很脆弱，脆弱的身体、脆弱的寿命，人类的强大的精神和他弱小的身体完全不应该组合在一起。
可还是那句话，人类的世界没有‘两全其美’，拥有超越身体的精神，就无法获得承受这份精神力的身体。
这还真是个讨厌的命题。
躺在病床上，博士依旧对我微笑，他依旧在念叨着让我成为人类。
“好想和琉璃普通的生活啊！”
他每天都会在我的面前说这件事，只是完完全全被无力所覆盖。
他知道无法实现，但还是在希望着。
他的微笑，每天都会沉淀在我的记忆里。虽然被病痛折磨，可他在我的面前，永远都是微笑。
普通，普通嘛……
“那就让我来实现，让我来寻找您的普通吧。”
在博士即将消失的那一刻，我这么说道。
其实我可以让博士继续活在这个星球上，但那定然不是博士的愿望。
普通，博士想要寻找普通。那我就来实现他的愿望。
但我知道，我并不普通，我需要一个和我有着一模一样情感的人去帮我寻找普通。
于是我创造了她——花火。和我拥有一模一样的身体，却比我更加富有情感的‘人类’。
那么该怎样去体验‘普通’呢？
我的目的是让博士看到这份普通吧？
于是我把博士和我的记忆‘拿了’出来，就把这份记忆，当作博士自己吧。
但这份记忆该放在谁的身体里呢？
既然是‘普通’，我必须要寻找一个普通的人类，寻找一个喜欢普通的人。
第一次和他相遇，他还是个婴儿。通过人类的繁殖行为所诞生于世界的人类，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目睹了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全部。
但世界对他并不公平，他会消失，会在无法体验人类的希望时消失在这个世界。
我很好奇，好奇这个孩子的一切。
我决定，把博士的记忆放在他的身体里。
我想要延长他的生命。
我知道这是无法被原谅的事情……但……就当作是我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实验好了。
我想在他的身上，实行‘普通’的实验。
在这个孩子即将消失的时候，我把记忆移植在他的身体里。
无法‘两全其美’，他失去了接受记忆之前的一切。
这也算是对他的考验吧，虽然这份考验是我擅自施加在他的身上。
如果他在那个时刻死去，是不是就不会接受这样的考验呢？
人心真是难以理解。
但我还是做了，就把记忆放在了他的身上。
“琉璃还是不懂人心吗？”
花火总是这样问我。
如果她是人类，那她也无法懂得人心。
可是我没有揭穿她，我只是坦诚的摇头。
“是嘛，那让我帮你去理解人心好了！”
这么对我微笑，她便去了那个孩子的身边。
而我也将自己封存起来，静静等待花火的归来。
等待她把‘普通’带回来。
可当我再次看到她的时候，她却是带着泪水来到我的身边。
而且，她并没有问我‘是否知晓人心’，而是告诉我：
“欺骗果然会让人难受啊，我不想再做骗子了。”
这句话说的不知所云，但我没有勉强她给我解释。
我想要把她的记忆和感受提取出来，这是最快捷的理解‘普通’的方法。
可她拒绝了。
“如果不自己去体验的话，你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种感觉的哦！”
这是诡辩，花火她真的变成了‘骗子’。
人心很坚强，却也非常容易被改变。
好吧，我愿意去体验，究竟他所说的‘普通’到底是什么呢？
我在花火的身边，听她和那个孩子——慕暮，所发生的一切。
我问她，你和他过的开心吗？
她说非常开心。
但她所述说的‘故事’，更多的情感是喜悦中掺杂着的自责和无奈。
‘他是一个非常可爱的人，总是会静静地在你身边，用他独有的方式讨你开心！’
‘对了，他做饭超级好吃！中国菜在他的手里，就像是魔术一样，不管是哪种味道，都会让你迷恋哦！’
‘他是一个感情极为细腻柔和的人，会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边的那种重要的人身上。’
‘对了对了，如果如果被他宠一段时间的话，一定会彻底上瘾的。’
‘还有，有个叫慧心的人，非常难缠哦！’
‘我也有学过几道中国菜，可以做给你吃！’
但是她的手艺相当差，做出来的东西根本无法下咽。
该不会，慕暮的手艺也是这样的吧？
‘那怎么可能啊，真的是非常非常好吃！’
虽然她一直都挂着微笑和我说着慕暮的事情，但我只是听着，并没有什么共鸣。
“果然还是要在他的身边，才能体会到那种感觉啊。”
“但我觉得没有陪着的必要。”
“怎么没有啊！我和你是一样的，能让我感动的人，一定也会让你感动的！”
她抓着我的肩膀，非常自信地肯定道。
那、就去看看吧。
那一刻我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半吊子的决定，竟然让我彻底改变。
一开始，慕暮给我的感觉，只是过度爱管闲事的笨蛋。
我以花火孩子的身份住在了他身边，体验着他的普通生活。
他什么也不会问，包括我的身份，我的行动目的。也不会问我在想什么。
过度宽容，就是无能地给自己套项圈。
可他的微笑却让我有说不出的难过。
他很普通，但我却夺去了他的‘记忆’，那些他珍贵的‘普通记忆’。
这是内疚吗？
我不知道。
我想为他做些什么，什么都好。
可他却什么都不让我做。
我能给他更加舒适的生活环境，我能给他更加无忧无虑的物质生活，还能让他获得更多的名誉，更多的赞赏……
……算了吧，他想要的只是普通。
为什么我到现在都不能正视这个呢？
所以，我想成为他普通的一部分。我和花火一样，一样欺骗他。我的愿望很简单——留在他的身边。
他的笑很好看，看着他的微笑，我就会非常满足。
守护他的普通，就是我最应该做的事情。
即便这样无法减轻自己罪责，我还是想要帮他。
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有一天，他知道我就是让他失去一切的那个人，他还会让我留在他的身边吗？
人心很难理解，我猜不透。
但我希望我能永远待在他的身边。
我好像能够理解花火所说的‘温暖’。
也知道慕暮的迁就究竟有多让人上瘾。
被关爱的感觉，原来是这么温暖啊。
真的是非常难忘啊。
真是可惜了，为什么花火不肯继续待着他的身边呢，明明这样让人感动，这样安心。
欺骗还在继续，我越来越害怕他知道真相。
我想要被爱，我喜欢这种感觉。
但我无法剥夺慕暮的普通。
欺骗无法换来永远的‘爱’，欺骗终究还是会暴露。
慕暮的那份特别的情感，吸引着他身边的每一个人。他想要普通，可注定无法普通。
我守护的蛋壳，也慢慢开始出现裂痕。
他知道‘真相’了。
这份真相，也彻底把他沉浸着的普通世界打碎。
我是罪魁祸首。
看着他无助的眼神和勉强的脸庞，我心中的自责突然被扩大了几万倍！
明明一直想要告诉他，但当他真正知道的时候，我却无法接受现实。
我该怎么办，我要怎样才能才能让他不再难过。
心脏的疼痛让我窒息。
我不能拥有情感，因为一旦我变得喜欢，变得更像人类，我就会失去一切。
我无法老去，也不能放弃生命。
因为这是无数带着希望的人赐予我的生命，我不能擅自丢弃。
但现在该怎么办。
我越来越无法离开他，这份悸动不断扩大，包裹住我的一切。
果然，我还是‘爱’了。
可以把一切不安清除的温暖，我越来越无法放弃。
……
不对！
这份感情不是第一次拥有！
隐约从心头升起的温暖和慕暮的笑脸相遇，迸发出难以形容的耀眼光亮。
我曾经也像现在这样幸福……但转眼间，那份幸福就消失了。
我曾失去了一切，成为一个空壳。
我不要再忘记，我不想再失去！
我不想忘了慕暮，不想忘记他的笑脸，他的话语，他的抚摸，我想永远把他做菜的味道印在脑子里，把他的温度放在我的身体里，我想要永远永远陪在他的身边……
我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胸口，比窒息更让我痛苦的崩坏，一直在折磨着我的身心。
我选择从慕暮的身边离开，我想要永远地把这份‘爱’保存在心里。
慕暮尊重我的做法，他微笑着送我离去。
可真的下定决心之后，我才知道，我也只是一个脆弱的‘人类’。
我放不下，舍不得，更不愿让慕暮失望、难过……我希望守护他的普通，可一旦他真的普通起来，那特别的‘我’就无法留在他的身边。
看不到他的脸，听不到他的声音，闻不到他的味道，感受不到他的体温……
原来离别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啊，原来把爱慕留在心里，是如此心酸的事情啊！
那、重置吧！
如果一切都能重新来过，我一定能够和他永远的生活在一起。
我应该可以做到。
不，我绝对可以做到！
我本就是一个无视法则的存在，为何不能创造法则？
知识是用来麻痹人类的东西，那我就创造新的麻痹规则！
我回到我‘出生’的地方，隐藏起来，然后不断地计算。
我一定能创造‘两全其美’的世界。
可没有结果……
我能看穿一切的眼睛，可以计算这个星球所有规则的头脑，也只是被禁锢在这个世界的法则里罢了。
总是有这样的人，他自诩自己超越一切，可以改变一切，殊不知，他只是被公正的自然法则玩弄的‘人类’罢了。
我一直在说我不是人类，这也只是无知的自我催眠而已。
既然我能够拥有情感，我能够感受到被爱的温暖，那我和普通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什么也无法改变。
欺骗已经不可修复，我已经没有办法让‘规则’步入正轨。
那我能做些什么呢？
事到如今，那个只懂得欺骗的人，又能改变什么呢？
消失吧，带着钻心的刺痛，独自一人承受惩罚吧。
等到100年过去，慕暮消失在这个世界，也许我的罪责也会减少吧。
心痛！泪水就这样不自觉的滑落了下来。
好想躺在慕暮的怀里，好想听他对我说迁就的话……
但我不能如此任性，既然想要存留那份温暖，就只能用接受惩罚来兑换。
博士，我是否了解普通了呢？我是否更像人类了呢？
我看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墙壁，眼中竟然显现出了慕暮的身影，我竟然听到了慕暮的声音……
我才是中毒最深的那个吧。
“琉璃！”
看吧，不管我决心如何，我也没有办法忘记他的声音。
温暖的触感和温度也无比真实地呈现在我的身体里。
我已经病入膏肓了。
“琉璃，不要害怕，我就在你的身边。”
他温柔地安慰我，而我则是一直在落泪。
“琉璃，你快看着我啊！叫我的名字啊！”
为什么慕暮的声音会如此焦急？
为什么慕暮的表情会如此慌张？
等等……这难道不是我的幻想？
我颤抖着抬起手，然后轻抚他的脸颊。
温暖柔软，这就是慕暮没错！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来？”
我必须压抑住心中的情感，我必须要把思念藏在心里。
我不想忘记，所以我必须这么做。
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微笑，笑的让人心疼。
“当然是带你回家了啊，你这一次出门，比那次在商场里的时间可长了太多哦！”
商场、嘛，我记得。我想要为慕暮做些什么，可他却什么都不要。所以我只好在他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把饭送到他的身边。但我迷路了，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那时候后我就在在想，我是不是已经成为慕暮的累赘。
可慕暮却微笑着和我一起‘回家’。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里不是你该来地方。”
对，我必须让慕暮离开，我必须要做出决断。
“哎？说这么绝情的话真的好吗？”
熟悉的微笑面庞上，淌着连成线的泪水。
他一边笑，一边哭，一边温暖地和我说着：
“我可以给琉璃做饭，可以陪你说话，虽然我是个笨蛋，但我还是想要让琉璃陪在我的身边。你看啊，我什么也做不到，只能依靠琉璃才能在工作上被老板重视对吧，而且我也耐不住寂寞，如果没有琉璃和我一起打游戏的话，一定会闲的坏掉的。对了，母亲也想让琉璃赶快回家，她想让你穿新的汉服哦！还有慕沐，虽然她总是对你说刻薄的话，但她其实非常非常喜欢你，总是挂念着你。慧心也是，失去你这个对手，也会把狠毒的手段都会用在我的身上，那样我可吃不消啊。还有啊，如果没有琉璃，那我做菜的手艺一定会下降的，那个……还有……”
泪水覆盖他的脸庞，但他却依旧在笑着。
他不想让我看到他难过的脸。
但悲伤却无法抑制，所以他只能一边笑，一边哭。
这对他太过残忍了。
“琉璃。”
他牵起我的手，把温度和力量传递给我。
“和我回家吧！”
他不止一次这么和我说过。
想要回抱他的身体，想要就这样离开这个‘黑暗’。
但我依旧在恐惧着……我不光欺骗别人，还在欺骗我自己。
我也哭了出来，像是在释放自己的不安一样，哭了出来。
“我不能……”
我甩开慕暮的手，然后对他喊出了声：
“你快走开啊，我是个骗子，我只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欺骗着身边的所有人，我不能拥有幸福，求求你放过我！”
放过我的温暖，放过我的记忆！
“错了就改掉就好，我不会埋怨你。”
“笨蛋！我才不要你原谅，给我憎恨啊，要不然，你可以狠狠的打我一顿，也可以把我杀死，我给你这个机会，你有权利制裁我！”
是啊，如果我无法承受离别，那不如把自己交给慕暮处理。
如果是他的话，我就没有什么怨言了。
可他却摇了摇头：
“我没有权利制裁你，即便我真的有，我也不可能那么做。”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宽容我啊，你不是讨厌被欺骗吗，那就对我动手啊，让我知道我自己错了啊！”
我不顾形象大声地喊出声。
但这已经不是‘顾不顾形象’的问题了，一旦我继续这样放任自己的情感继续爆发的话，那么我失去‘记忆’的速度就会疯狂加快。
可如果我真的屈服下来，真的和慕暮‘回家’，那不光是我不负责任，不光是欺骗……那样的话，我就成了偷窃感情的人，是一辈子都无法被原谅的人！
他脸色阴了下来，生气了吗，是真的生气了吧？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一定是生气了。
可他却俯下身，轻轻地把我拥在怀里。
“那我就试着制裁你吧！”
他如此说道：
“我就制裁你，永远陪在我的身边好了！”
暖人心扉的话语和温柔的体温，让我最后一道防线崩溃。
我远比‘普通’的人更加脆弱。
我比他们更希望有人关爱。
我比他们更加普通！
普通就是这个道理吧？
我也抬起手，拥抱着他。
然后哭腔越来越重，越来越失控。
我继续对他喊着：
“慕暮，快从我身边离开，不要在出现在我的眼前了。我想要守护你的普通，可我却一直自欺欺人地做着无法挽回的事情。我想要你责备我，可你却一直在迁就我，我不想让你难过。”
“我怎么会难过啊，有琉璃陪在身边，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啊！”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我猛烈地摇头，用力地捏着他的身体。
“快点离开，我、不想、忘记慕暮，我不想失去那份温暖，我好喜欢好喜欢慕暮，我好想让你紧紧抱着我，我、我……”
他听从我的话，用力地抱着我。
“嗯，我想要用力抱着你。”
“不可以，我不能继续欺骗了，我不能用这种方式偷窃慕暮的爱，偷窃身边那些重要的人的关心！”
“爱是互相给予的，正因为我从琉璃的身上得到了爱，所以才想给予你同样的、或是更多的爱，我才是那个无法离开你的人啊！”
好温暖！这份盘旋于整个身体的暖流，让我身体轻飘飘的，用力拥抱的手臂，温暖柔和的提问，以及那震撼人心的话语，无不让我心动！
但这样是不对的！
慕暮松开了我，温度也从我的身边消失。
不要……但是……我……
我的面前，是他流满泪痕的温暖面庞。
“请不要在伤害自己了，我也同样喜欢着琉璃，同样无法离开你！”
他渐渐靠近我，然后我们的双唇合而为一。
那份温暖成为春风，吹开了这个空无一物的房间，让这里变成了春天。
我的泪水把心中的感动全都释放出来，我想要爱他，想要被爱！
我想要回应他，想要亲吻，想要被触碰，想要他的一切，想要把自己的一切给他！
我们一直在亲吻，好像怕对方会消失一样用力亲吻，我们传递着各自的爱慕，告诉对方，我们的爱意不会输给任何一个人。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才分开，互相望着对方。
……
但我会忘了这份爱意，会把此刻的温暖完全抹除！
我不想那样，我不想失去！
但现在，我只能嚎啕大哭，我只能无力的恐惧着。
慕暮轻轻触碰我的手，然后握在手心。
“不要哭了，我不会离开你的！”
“但是、但是我会、忘记，我……”
“没关系，如果你忘了，我就在你身边再给你一次记忆，如果再忘记，我就再重复一次！不管我的生命是否有限，我都会贯彻到底！”
明明自己无法真正做到‘永远’，却依旧向往‘永远’。
“真的会永远都不离开我，就算我忘记了，也会重新给我记忆吗？”
“当然的吧，我是就是这么喜欢你，我怎么会让你感到难过呢？”
嗯，你的眼睛没有骗人。
“但是……”
“就算会忘记，我们也要永远陪在对方的身边，因为，我们可以创造更多的记忆！”
“更多的、记忆？”
“嗯，我答应你，不管你是否会忘记，我都会紧紧握住你的手，把力量传递给你，重新和你获得记忆。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哪怕我不能说话，不能看到你，不能感受到你的温度，只要你忘记我，我就会出现在你的身边，让你重新爱上这个世界！”
“慕暮你做不到的！”
“不试试怎么能知道？”
“就算剥夺了你所有的普通，也没有问题吗？”
“没关系，剥夺了，我就重新去找，带着琉璃一起去找！”
“这种理想化的生活方式，是绝对不行的！”
“可我就是想要过这样的生活，就是想要开心的活下去。”
“慕暮在耍小孩子脾气了。”
“嗯，我想迁就我自己，我想要幸福起来！”
他继续微笑着，似乎要把一切负面情绪都吸进去一样。
“所以，琉璃你可以给我幸福吗？”
心脏猛地鼓动了一下！
似乎把我的身体都激活了一样！
慕暮他想让我给予他幸福，我在他的身边他才会幸福！
“只有我，才能给你幸福吗？”
“嗯，只有你，没有你不行！”
是嘛，只有我啊，只有我才能做到啊！
我也紧紧握住慕暮的手，跟着心头的鼓动，一起用力。
力量不断涌入我的身体，喜悦和躁动不断推动我的精神！
燥热以及爆发开来的幸福成为我此刻唯一的感觉。
我忘记了一切，只想回应眼前这个微笑着的男人，想要成为他的最爱，想要最爱他！
我必须要笑出来，必须要把我最可爱的那一面送给慕暮。
“我的微笑，可爱吗？”
“嗯，全天下最可爱的人！”
“谢谢！”
我靠近他，把他拥入怀中，躺在他的肩膀上，回忆着我诞生至此的一切。
幸福的记忆，在我回忆起来之后，就被抹除，一件又一件，一件又一件……
但我却没有忘记这份满足的幸福感，即便头脑里已经变得空白，但那份温暖依旧支撑着我让我暖暖的！
我闭上双眼，想要把这份温暖封存起来。
他也回抱我的身体，让温暖不断升高！
我的全身都好像融化一般，好像沐浴在春风里，在漫山遍野的花海中，和他永远的拥抱在一起。
我不会再害怕了，即便会失去，我也想要回应他的爱，想要变成他重要的人。
因为只有我能给他幸福，我必须要负责！
就算我会忘记了，他也会帮我重新找回记忆。
我在心中思念着他，紧紧地抱着他。
记忆在此处断裂……
空洞、失去……但我却知道他的温暖。
我的意识越来越远，随着我的记忆，开始变得朦朦胧胧。
可我相信这份温暖……即便有一天，眼前的他真的变成‘陌生人’，我也能在触碰到他之后，重新爱上他！
慕暮，你相信这份爱情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