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病号服,白色的头发。

白色,无,零。

还是这么一成不变的构成么...

苏醒的少女,在病床上缓缓睁开眼睛,环视四周。

昏迷中恢复意识的第二天,。

杂乱的针筒、绷带,吊灯频闪着发出微弱地白光。

仅存的常识还能判断的话,这里应该还勉强是被称为病房。

“她醒了..”“嘘,小声点...”

叽叽喳喳的窃窃私语后耳畔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你好。”

少女警惕地偏转脑袋寻找声音的来源,从头骨间传来炸裂的疼痛让她不得不暂时放弃这个行为,额间缠着未拆封的绷带还是一样似乎把什么怪物封印在了里头,只要自己一动就想要钻出来。

“别急。”男人起身走到床边。凑了上前,好让她能看到自己。

那是一双陌生但同样年轻的青蓝色瞳孔,黑色的短发,朴素的衬衫,腰间别着奇怪的电子工具和证件,还有一个。证件上的名字叫,Kai?全身唯一的饰品只有手上缠着的像是手链似的装饰品,那是,绿宝石吗?男人走路时伴随着清晰的咔嗒声,少女往下瞥了一眼,果然,左腿是机械义肢。虽从容貌上判断不像是一个成年人,但眉目间却察觉不出一丝稚气。

男人的衣裳肩部还有些未干的水迹,外面应该还在下雨。

“女人呢?”

“你在找菲尔德医生吗?她就在外面,需要我叫她吗?”

放弃了起身,少女靠回了枕头上。

“感觉好点了吗?”

“嗯...”

始终是通过鼻腔的发声在回应,男生尽可能友善地笑了一声,希望缓解气氛。

“别那么紧张,我叫Kai,这个片区的人类维持官,是来帮你的。”

“你好,不知名的少女。”与此同时,腰间那台机器上也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看样子是电子合成音。

“你呢?”

“我?”

“对,你的名字?”

少年熟练地从上衣兜里掏出了笔记本和笔,笔记本不过手掌大小,用的是非常陈旧的皮质封皮,满是污渍和划痕,似乎是很多年没有更换了。

名字么...少女自言自语了一句,视角渐渐抬高,盯着天花板,在脑海中寻找对方想要的答案,做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做的事情,只收获了一片空白。

名字,我为什么在这里,奇怪的问题,奇怪的空白。

全都是谜团...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Kai忍不住提醒了一下发愣的女孩。

“不知道...”

“想不起来了?”

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Kai明白了状况转移自己询问的方向。

“和医生说的一样呢...那,你还有想的起来的事情吗?关于你自己的,比如你的朋友?你的亲人?”

女孩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Kai掏出了左手边的一个纸包。

“医生说这是发现你的时候你身边所有的东西了,你看一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说话间少年将纸包打开,里头躺着一把银白色的匕首和一串兵牌样式的项链。

匕首的刀鞘上用金属勾勒着很花哨的图样,不太像是杂货店里出售的工具一类的刀具。刀柄上有一个圆环连着装饰用的锁链,锁链的末端挂着一个巴掌大带翼女子模样的挂坠,在刀具的握把处还有些机械结构,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相较花哨的小刀,银色的兵牌显得朴素很多,除了在牌子正面找到“01”两个阿拉伯数字和已经发黑的血迹之外,冰冷的金属上没有赋予其他任何信息。

少女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对方手上的东西,没有做出任何回应。Kai确认了一遍对方的表态度,轻叹了一口气,将手枪和项链放在了少女的床头。

“你还记得最近的事情是什么,这个能告诉我吗?”

“白色的...”

“白色?”

少女茫然地点了点头。只是具象化的词语对查明身份毫无帮助,Kai无奈地将这唯一的线索记在了本子上。

“没关系,毕竟已经睡了快一天了,你多休息吧,我有时间的话会多来几趟,如果想起了什么就告诉菲尔德医生。”

Kai叮嘱完之后,将板凳搬回原位,取下房门口衣架上的大衣,轻声往房外走去。

少女呆呆地注视着上方,除了晃动的灯影和仪器老化的电路中时不时传来的电子噼啪声,这个房间没有活物。

神秘的黑影在床边看着自己。

那股奇妙却又熟悉的绝望感油然而生。

“...真想死去...”

.....

“能用Area的能力帮忙吗?”

“恐怕不行呢...”

“怎么样?维持官?有什么进展吗?”

女人的声音打断了Kai同ZERO的谈话。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女人端着金属茶杯走到病房外的视察窗前,和Kai并肩站在一起,红色的卷发像方便面一样邋里邋遢地挂到肩头,茶杯里无法分辨出的浑浊液体正往外飘着热气。已经泛黄的白大褂穿在对方并不高大的身子上显得有些宽松,却莫名地同这脏乱的诊室很搭,空闲的左手上还戴着一只染血的白手套,感觉刚从手术台上下来。

Kai摇了摇头,充满血丝的双目还在出神地注视着病床上的少女。

“维持官先生?”

“抱歉...”缓过神来的Kai,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来到这个【市】后,劳累的工作让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精神不免有些恍惚。【感染者】暴走案件刚告一段落,又接手了这个新的案子,连ZERO都觉得心疼。

“建议:进行八小时以上的睡眠。”

“看来你很缺乏睡眠呢,要来一杯吗?”女人笑了笑,善意地询问,举起手中的茶杯示意。

“不了,谢谢...”

Kai瞟了一眼茶杯里的东西,皱了皱眉头谢绝了对方的好意。

“这几天有没有人来这里找过她?或者说从她身上有没有找到一些别的具有识别意义的东西?”

“没有,她原本的衣服破得不成样子了我就给扔了,这年头被遗弃的人多了去了吧。”

女人嘴角轻蔑地一笑,少年没有答话。

Kai明白她口中那些特别的东西中多半不包括医生私吞的少女原本可能持有的货币,不过自己也没什么立场替她计较这个,就当收医药费了。

“PTSD么(创伤后应激障碍)...”Kai喃喃自语道。

“如果是经历了什么难以接受的可怕事情,那大脑的确有可能为了保护自我选择性地遗忘掉一些事情。”

医生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自己的推论。

“找到这孩子的时候她的脑部受了创伤,我觉得更像是生理上的记忆区块的丢失。”

说话间,医生呷了一口杯中的液体,眼神变得犀利起来,看了一眼墙上贴着的两张x光相片。相片里的头骨从天灵盖到后脑勺被完全击穿,形成一个硕大的空洞,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头骨的碎片散落在脑腔中。

在女孩被发现的小巷中,还有一名失去生命体征的男子,委托上是这么写着的。

两人遭到袭击,凶手不明,幸存者失忆,这就是这个案件目前的全部状况。

“那可是很可怕的程度,创口贯穿整个头部,一般人受到这种程度的创伤注定是具尸体了,这家伙居然挺了过来...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也就是说没有找回记忆的可能了是么?”

没有办法弄明白这些术语,少年简单地描述了自己的担忧,如果真是这样,他就要考虑放弃这个浪费时间的案件了。

医生点了点头,但也不忘补充道:“当然啦,如果能找到什么有关联的东西激起她残存的记忆模块的话,也不是不可能恢复部分。比如说什么动作,所谓的反射式记忆。”

菲尔德的话让Kai将目光重新投回了房间里。病床上的少女还在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发愣。

白色。

那是一个雪白的少女,皮肤也好,散在床上及腰的长发也好,甚至是眉毛,都是纯白的颜色。身高大概一米六,年龄估算是16岁上下,身材不算突出也不算贫瘠,典型的东方面孔,令人窒息的美腻,如同身上其他的色调一样,给人一种随时会融化在纯白的冰雪中的感觉。

“您的心跳过速了。”

Kai狠狠地摁下了通讯器的静音键,指着对方白化的毛发,向医生询问。

“会不会是,人造人?。”

“就凭头发的颜色?改变外貌在这个年代还算是件难事吗?”

医生笑着摇了摇头,Kai低头看一眼自己的左腿,也觉得这个问题好笑。ZERO的插话让女人对自己的通信器提起了兴致。

“话说,这个东西,是叫Area的那种东西吧,在一些新闻上有听说过呢。”

“啊,不是,这只是个,傻AI,Area的驱动器是在腿上...”

“是能运用【源】的系统吗?真是厉害的科技,是什么类型的呢?”

“唔,这个不便透露...”

女人有些羡慕地感叹着,Kai觉得自己是不是话说太多了。。

“好了不谈这个了。同女孩一起发现的尸体我已经分析完了,不知道维持官大人有没有兴趣看一看?不管这女孩是什么,那些玩意儿已经可以确定不是人类所为了。”

看到Kai的调查陷入了迷茫,女人主动提出了一个新的方向。

......

一具防腐处理过的尸体并排放置在用木桌拼起的简易平台上,这才是Kai来的主要目的。尸体布满了不规则的伤痕,腹腔往下被医生整齐的剖开,原本应该属于内脏的位置诡异地被白色的晶体填满,有些甚至已经渗出了皮肤表层,就像穿了一件水晶做成的外衣。

结晶,在这种地方...真是诡异的【源】,短时间内接连出现两名【感染者】,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地区也是多灾多难呢...

“那个女孩被发现的时候,头脑的创口里也发现了这些东西,我已经替她清理掉了。”

菲尔德用镊子夹起了一小块结晶,Kai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在笔记本上简要的地将尸体概况记了下来。

“这些晶体,是什么成分?”

“这个嘛,就有些意思了。”听到了对方的问话,医生松开了镊子。“我的解剖结果显示了,这些晶体显示出了细胞活性,也就是说,这些玩意儿,都是真真切切的活物呢。”

“从某种意义上,我并不能证明这个男人死了,也许他只是换了另一种活着的方式,全身,结晶化了。”

“我听的,不是很懂。”

“没法呼吸,没有思维,不能行动,什么都做不了,但依然在有规律地向外界进行着能量与物质的交换,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但很明显,还保留着活着的特质不是么?”

医生的话让Kai彻底迷茫了。

“什么都做不了,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对,就只是单纯地活着罢了。”

为了让解释更加清晰明了,医生将两根导线接上了男人原本应该是神经中枢的位置,随着生物电流信号的输入,明明已经没有生命体征的男子双手开始机械地向上抬起又缓缓放下,把Kai着实吓了一跳。

“看吧,我并不能说,他死去了,他还在世间游荡。”

“那,您能解释这个现象吗?”

Kai放弃了听懂这番话的挣扎,选择单刀直入希望获取最直白的推断。

“饶了我吧,我只是个小医生,又不是大学者。”

医生耸了耸肩,回答充满了痞气,这本来就不是她的工作,看样子要不是自己是维持官,可能她根本不会管这档子事。

“这一带的人,管这个叫做‘忘川’的诅咒呢。”

医生轻松地倚在桌边,手术刀在指尖旋转着。

“‘忘川’?”

“嗯。因为十年前大灾变期间也出过这种怪事,许多病人,明明是活人,却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听完了医生的说明,Kai就失去了兴趣。对于居民将自己不理解的事情寄托给鬼神这种现象,他已经见怪不怪,对于他来说,解决方法很简单,找到【感染者】,制服对方,提交报告。

Kai掏出通讯器将报告扫描了一遍,摘下了手腕上的饰品,开始主动翻动起尸体的创口,一边默默思索,头脑仿佛要炸裂了一样。

“感谢您通知我这些,有什么情况的话请第一时间联系我。”在充满霉味的停尸房里查看一个多小时之后,Kai终于撑不住了,现在的他急需一顿优质的睡眠,当然在表面上他还是尽量装出了一幅有所收获的样子。

“哦,行啊,我送送你吧。”

菲尔德体会到了Kai话语中的疲态,放下了手术刀,替客人带路。

毕竟她是这里唯一的医生嘛。

所谓的医院是一栋不高的水泥建筑,根据ZERO的资料显示,在人类撤离地球前这里原本那就是一家小医院,在人类撤离地球后就被遗弃了,直到一个月前这个叫菲尔德的女人重新把这里据为己有。医疗设备虽然老旧但好歹能用,因为地处【市】的郊区,Kai之前只是听说有这个地方存在,本人来这个地方还是第一次。理论上说菲尔德的诊所属于非法运营,但现在也没人爱去考虑合法不合法的问题了。

经过大病房的走廊时,病房里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Kai停下了脚步,一个瘦弱的男人正坐在病床上抱着自己的小腿哀嚎,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肌肉组织的创伤很明显地看出已经腐烂过半。通铺病房里还有一排十多来架病床,棉被下不知盖着何物。

“这些都是,你我救不了的可怜人。”菲尔德没有丝毫动容,继续领着Kai向楼下走去。在地球上还坚持运营诊所本身就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了,也就不好再要求更多了。

“对了,我之前的提议你不考虑一下吗?”在医院的大门口,Kai突然想起了什么。“维持办公室还需要人手,像你这样有医学知识的人能加入的话就更好了,也会相对地,更安全。”

“还是算了吧”女人用没戴手套的右手擦了擦鼻尖,沿着街道的缝隙望向天空。“再干些日子等我攒够了钱我就搬到上面去,这个地方我可不想再多呆下去了。”

Kai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去,夕阳下渐渐昏暗的天空中漂浮的人工岛屿上,闪烁着城市的光,与幽暗的地面形成强烈的反差。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相较于其他人类聚集地,这个【市】意外地有些冷清。

“那您自己多注意安全,如果真是【感染者】所为,这段时间也许那个杀人怪物还在这片区游荡呢。”

Kai微微点头示意,离开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