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自己的十岁生日了。
小林先生或许是不会回来了,那个爱给自己念他写的故事、请自己吃他手做的茶饼的小林先生。
“妈妈,今晚带我去海的那头好么?”
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瑞向母亲提出了自己憋屈了很久的想法。
“为什么?”
“因为我同小林先生约好了的,十岁生日那天一起去海的那边寻找米斯特里亚。”
母亲像往日一样慈爱地注视着男孩,纠正他小脑袋中那个已经显得有些幼稚的梦想。
“瑞,别瞎想了,那是不存在的东西哦。今天好好上学,妈妈替你准备明天的生日派对。”
男孩的心中被一阵失落感充斥着,却仍有一丝不甘。
“来哟~”
没有一丝防备,温柔的声音毫无征兆地飘过瑞的耳边,男孩停下了脚步。
“妈妈,你听到了吗?”
男孩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一个正在同自己说话的人,那声音仿佛来自天空。
“听到什么了?宝贝。”
母亲那一脸茫然的表情已经很说明了问题,自己周围也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了被这道声音吸引的样子。
面对母亲的关心,瑞也不知道怎么同母亲形容,就在此时声音又一次响起。
“来哟~”
这种空灵的感觉让男孩些许恍惚。
“就是...”
那张脸,分明就是小林先生。
瑞甩开了母亲,在拥挤的人群中向“小林先生”的方向挤过去。
“小林先生!”
瑞扯住了男人的袖口,扳向了自己。
“小弟弟...”被男孩强行抱住的大叔困惑地看着这个奇怪的小孩,不明白他要做些什么。与此同时,男人的脸部像破碎的镜片一样慢慢开裂而后又重新糅合成一副新的面孔,就像被捏烂重塑的橡皮泥。
“抱歉!”
瑞吓得原地后跳了两步,他刚才明明看见了,那是一张小林先生的脸。
“瑞!你乱跑什么呀!”
跌跌撞撞跟上瑞
“这个叔叔的脸,刚才碎掉了!”
被慌了神的男孩抱紧赶来的母亲,指着刚才男人新生成的脸庞,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抱歉...瑞,指着人家是不礼貌的。”
从母亲万分抱歉的样子来看,她并没有显露出一丁点的恐慌。
不可能啊,刚才那恐怖的一幕发生时,妈妈已经在自己身旁了。
瑞看向周围,整条街道上所有路人的脸纷纷糅合重铸,换上了同一副面孔,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的脸,男孩第二次被吓得高声尖叫。
“还有那个,那个...他们怎么都长得一模一样?!”
“来哟~”
声音还在回响,瑞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这是什么情况?”
实验室里的丽塔也注意到了虚拟世界里的异变。
“不知道,突然就出的状况,好像就只有瑞一个人有这种情况。”
“可能是bug,因为前几天的停电事故?”
研究员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博士敲了敲总控制台。
“我不要可能,赶紧查清楚!”
“是来自于内源!瑞的脑电波很不稳定,刚才的bug应该和这个有关。”
负责监视瑞大脑动态的研究员把自己观测到的异常情况如实上报,博士小跑到他监视的仪器旁检查打印出的脑电波图。
游戏世界中,母亲俯下身用手背贴了贴瑞的额头,没有感觉到发烧的迹象。
“傻孩子,你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看医生吗?”
眩晕感稍微减轻后,恢复意识的瑞拉着母亲的手就往海滩的方向跑。
“妈妈,我们去海边,现在就去!”
“这是紧急情况E!”
博士下达了最高指令,整个实验室的工作人员立刻进入了一级战斗状态。
“头儿,要做什么?”
博士迟疑了片刻,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
“虽然不清楚这个突发状况的最终原因是什么,总之,既然是内源发生问题,先让瑞冷静下来!”
与此同时,妈妈被瑞的这一举动逗笑了。
“妈妈可不会划橡皮艇。”
“可以去邮轮码头,那里有观光的快艇。”
“快快快!关掉码头!”博士在试验台对应着做出了反应。
实验室里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片刻后,两人站在游轮码头街道对面,妈妈无奈地指着已经挂上休息牌的码头大门安慰瑞道。
“今天是游轮码头的休息日,宝贝你忘了吗?”
“今天才星期三啊。”
“改掉日期!”
丽塔向程序员下达了指令,程序员回头看了博士一眼,语气有些犹豫。
“头儿,这不太好吧,修改太多了。”
“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程序员紧张地空咽了一下,母亲便如同思维掉线一般凝滞在了原地。
“妈妈?”
恢复正常的母亲不解地看着男孩,语气理所当然到不能再理所当然。
“不是哦,今天已经周二了,宝贝你睡糊涂了吧。”
“妈妈你糊涂了…”瑞想要继续反驳些什么,却发现沙滩上广播电视的新闻频道日期栏上赫然印着“星期二”的字样。
“瑞,今天的确是星期二,等周末了我们再去坐快艇吧,到时候叫上姐姐一起。”
世界如同颠倒了一般,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我不要!我真的听到了米斯特里亚的声音!”
“瑞,骗人不是一个好孩子会做的事情。”
母亲的话语严厉了起来,脸上也不再带有刚才的那份慈爱。她对这个淘气的孩子的耐心也是有极限的。
“我没有骗人。”
“那是不存在的东西!”
“存在!”
“今天你哪儿也不许去,就呆在家中。”
妈妈用命令的语气同自己说了最后一句哈,瑞还试图做最后的争辩。
“我今天真的听到了米斯特里亚的呼唤,我没有骗人…”
然而母亲已经不愿意再和自己讲道理了。
实验室里的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
回到家中,瑞满脸委屈地窝在沙发上,姐姐轻轻地在男孩身边坐下。
“高兴点,明天可就是你的生日了。”
陆渠苏温柔地抚摸着瑞的小脑袋,用指尖轻柔地梳理着那一团乱糟糟的金发,一边安慰着失落的弟弟。
“我真的没有骗人...”
晶莹的液体盈满了男孩的眼眶,少女心疼地抱住了瑞的小脑袋。
“瑞,那是不存在的东西。”
关于瑞的奇怪梦想,作为姐姐的陆渠苏是再清楚不过了,对于一个十岁的小男孩来说,很多事情过于残忍。
“你看,还从来没有人见过米斯特里亚呢,那不过就是个故事罢了。”
陆渠苏换了一种更为活泼的语气,想要填平男孩心中的伤痕,或者说,是想要尽可能温柔地敲醒瑞那虚无缥缈的梦。
“但是我相信它存在啊…”
男孩望着自己,目光坚定而热诚。
“就只有我一个人,不行吗?”
陆渠苏被这种气势镇住了,仿佛在瑞的泪眼中,看到了了另一个自己。
......
“抱歉…”
又一次从平衡木上跌落的女孩手忙脚乱地从软垫上爬起,向评委席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
招生老师摇了摇头,在写字板上把这个名字划去。
这已经是第四场失败的考试了。
“你没有这方面的天分,以后这条路会很难走的。”散场之后,教练走到自己身边,很委婉地开口。
“教练,我会更刻苦地训练的,明天的考试再给我一次机会..”少女刷地从板凳上站了起来。
“渠苏,非要我说的那么直白吗?你不适合这个职业,回去吧。”没有等少女说完,教练击碎了她最后一份希望。
“很多东西不是你看见就能摸得着的,想点现实的吧。”
留下最后一句算是寄语的话,教练转身离去,在他身后还有许多怀着同样期待的学生等着自己照看。
陆渠苏没有哭,她只是一声不吭地收好了行装,独自走出了更衣室。等到自己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女孩流出了她在上面世界的第一滴泪。
“实在忍不了了就哭出来呗,好受多了~”
已经不记清是哪个队友同自己提过的这句话了,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少女永远是一副温柔的笑容。
她不是不愿意低头,她只是不想让别人担心自己而已。
无数次的肌肉拉伤,韧带撕裂,就算是在自己最害怕的身体素质训练中,她都没有哭过,顶多把牙咬到发酸,事后再用热水漱漱口放松放松。
少女从来不敢说是所有人中做的最好的,但自己的努力程度不输于任何一个人。自己的身边,每分每秒都在上演着一赛成名与名落孙山的悲喜剧。
每当载誉而归的队友将奖牌和纪念品捧回陈列室的时候,迎接的人群中总会有自己的身影。
她想要触碰那些东西,一次也好。
她也相信,总会存在这么一天的,她见证了无数次的场景。
但为什么,结局会是这样呢?
“你没有天分。”
这句话胜过了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女孩的泪腺像开闸的洪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那不是女孩子常用的那种抽泣,也不是赌气似的毫无道理的干嚎,就是简单的,撕心裂肺的哭。
她明白她不是个例,每一分钟都有人在经历着她现在正在经历的事情,但不知为何,她就是忍不住。
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带着一双澄澈的双眼来到这个世间,最终不得不亲手将它蒙上。
少女哭得梨花带雨,脸上的妆容糊成了难以辨认的一整团,晶莹的泪珠在睫毛上挂成了一排珠帘,随着身体的颤动上下摇摆。
她从来没有哭得这么痛快过,那是一种告别式的刻骨铭心,一种放手的快感。
曾经有一个傻乎乎的小女孩,怀揣着对职业生涯的梦想,买了一张驶向上界层的船票。
最后,消失在了她最钟爱的平衡木与鞍马间,死的时候,身上还穿着那一身体操服。
“瑞,你真的那么想要去寻找米斯特里亚吗?”
“嗯...”男孩拭了拭泪眼,拉着陆渠苏长满老茧的手指,哭卿卿地央求。“姐姐你一定会相信你我吧。”
少女点了点头,牵起了男孩的小手。
“嗯,我相信瑞。姐姐带你去找米斯特里亚。”
就像一年前的自己一样!
“来哟~”
轻柔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少女耳畔响起。
“瑞,你听见了吗?”
“什么呀,姐姐?”
.....
“Kai,你怎么了?”
凌晨从那个世界中归来后,Kai保持这种双目无神一言不发的状态已经四个小时了,既不休息,也不进食。
“ZERO,霍朗还是没有回复我的消息吗?”
“暂时没有。”
关闭通讯器后,Kai重新进入了那种木头人的状态,这是他每隔半小时唯一会做的事。
既然什么都不说,少女也不愿意多问,赌气似地飘回了自己的房间,扑到了大床上似睡非睡地打起了盹。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Kai的这一面。
此刻Kai还沉浸在昨晚自己的所见所感里。
他理解了为什么那个米斯特里亚是如此的吸引着少年,以及在那个所谓的米斯特里亚的宝藏面前自己是多么的无力。
完美的人生,真的存在吗?
在这种半睡半醒的冥想漩涡里,Kai度过了整个下午。
直到来自ZERO的消息提示音把自己吵醒。这一次发来消息的不是霍朗,而是一个失了神的女人。
“大侦探,实验室出状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