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上界层一间装饰简约的招待室内,霍朗咆哮着当着一名瘦弱男接待员的面把一卷成绩单摔在了茶几上,这暴怒的语气把一旁抱着一摞文件的职员小姐吓得不轻,对方颤抖着为自己倒好咖啡以后小跑着逃离这这个是非之地。
“我带的助手怎么可能连一场给智障准备的考试都通不过!?”
带着近乎是吼叫的责问,霍朗再度拾起茶几上的那沓纸张在对方面前挥了挥以表达愤怒,在那份试卷的开头,赫然写着千夏的名字和一个大大的“不合格”红戳。
简直是自己维持官生涯的奇耻大辱。
满分150分的维持官助手资格考试只得了88分,明明自己在考前已经特意督促着千夏把模拟题刷了一遍又一遍,熟练到自己都能背下来了,怎么可能连及格线都够不到?
而且,那是千夏呀,是除了认真什么都不会的千夏呀!
千夏的努力自己都是看在眼里的,他有理由相信,就算那天千夏发挥再失常,过一个合格线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么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是这群饭桶把试卷判错了!
然而那个瘦弱男人除了赔笑,还是赔笑。
“这是目前查到的成绩,请不要激动...”
很显然,他只是考试中心的一个小接待员而已,个不知道怎么应付眼前的这个太岁。
真是一群坐办公室的饭桶!到头来还得自己解决问题。
霍朗仰头闭上了双眼,希望能让自己的情绪稍微得到一些克制。几秒过后,他终于重新睁开了眼睛,以一种同之前相比比较缓和的语气,向那个男人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那把试卷翻出来,我给他改。”
“那个,没有什么特殊原因的话,这样是违反规定的...”
意料之中的,眼前这个胆小怕事的接待员拒绝了这个要求,但是现在心情不好的霍朗根本没时间同他废话,他没有选择同男人讲道理,直接用另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打断了对方。
“因为我是霍黎的儿子,这个原因够特殊了吧。”
对这种小职员来说,自己父亲的名字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这种特权他已经运用地非常娴熟了,丝毫没有任何愧疚感。何况这一次,他本来就问心无愧,一定是判卷人员出了问题。
然而出乎自己意料的是,自己这番话没有吓到这个小职员,反而让对方更难堪了。
“这个...可能有一些问题...”
这种态度让霍朗的暴脾气再一次被点燃了
“别这个那个了,把原卷给我!”
不管对方出于什么稀奇古怪的原因,他现在就要见到千夏的考卷,一刻也不想拖延!
但是,接下来,男人说的一句话让霍朗的怒火立刻就进入了冷冻期。
“这个...您的父亲已经出面过了。”
......
在人类维持官总部大楼最高层的人类维持官指挥官办公室里,最高指挥官霍黎先生的办公桌前想起了一阵电话铃声。
“总指挥官大人,令郎在您的办公室外,想要见您。”
霍黎皱了皱眉头,对于这个消息,他已经有所准备了,但是没想到对方会来得这么快。
“我知道了,就说我不在。”
“但是,很抱歉,我们拦不住他了,他要上来了。”
对讲口里的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脚步便从电梯间的楼道那边传来。
“指挥官大人出去了,真的不在...”
女秘书依然不依不饶地追在一个年轻男人身后一个劲儿地解释着,然而怒气冲冲的年轻人根本听不进去。很显然,在看到自己端坐在办公桌前的场景后,一切辩解都会化为徒劳。
随着办公室的玻璃大门的打开,两人之间的最后一道防线被解除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霍朗如同暴风般的责难。
“霍黎!这是怎么回事!?”
女秘书紧张地闭上了双眼。
然而看来紧张是多余的,这种级别的吼叫并没有引起这个中年男人的丝毫情绪波动,他只是淡定地收好了桌上的文件和贵重物品,减少在接下来的冲突中发生什么不必要的损失。
对于自己这个儿子的暴脾气,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有火不要冲我发。好了,贝尔嘉,你先出去吧。”
在支走了女秘书之后,男人才用一种带着父亲威严的口吻缓缓开口。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在你继续发火之前,先给我三句话的时间。”
“第一,你这是一个对父亲说话的态度吗?第二,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
“第三,离开那个孩子,为你好也是为他好...”
三句话还未说毕,霍朗便急不可耐地打断了自己。
“第一第二的屁话都能接受,第三条是什么鬼扯!你是不是授意了考试办公室的那群家伙们改动了千夏的试卷?”
“是的。”
“理由呢?”
“根据我的个人判断我觉得千夏先生从某些客观原因上并不适合这份工作。”
这算什么扯淡的理由?!
更扯淡的是,这家伙还是坐在座位上用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说出的这句话,仿佛自己是个旁观者清的局外人一样。
咚!
霍朗愤怒地锤了一下办公桌,要不是这个办公桌是用特种塑料加固过,目测这个力度能砸出一个需要修补的大坑来。男人开始庆幸自己刚才已经做了把贵重物品收起来这个决定。
“真是放屁,自从上次之后你都没有踏出过这间办公室!”
然而庆幸归庆幸,霍黎那蔚蓝色的双眼透过厚厚的玻璃镜片直视着儿子那双喷着火焰的眼珠,却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愤怒容易让人变得天真,这句话果然没说错。
“你以为我坐在我的办公桌前,下面发生的事情就只有你自己一个人知道么?”
“你在监视我。”
“你是我的儿子。”
真是让人无语却无可奈何的理由。
从小到大,自己每时每刻的一举一动都因为这个身居要职的父亲而被身边人监视地一清二楚,自己当初选择去做人类维持官的初衷就是幻想着去地球就能摆脱这个家伙了,但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过于天真的想法。
“那告诉我具体的理由,怎么不适合总得有个理由吧?”
自知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之后,霍朗换了一个提问方向。
看到儿子终于愿意平和地同自己讲道理了,父亲紧绷的表情有所缓和。片刻后,霍黎从办公桌抽屉掏出了一沓准备已久的报告单。
“在我们讨论千夏先生之前,有些事情你需要了解一下。”
“这是什么?”
“你要了很久的那份化验报告书。”
说完,父亲便将报告单推到了自己面前,霍朗接过那一沓报告纸,粗粗地阅读了第一页,原本还有些跋扈的神情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
“你上个月递交给化验司的植物孢子化验报告,是这份吧。”
霍朗点了点头,毫无疑问,这就是自己这几个月一直在期盼的东西。
“其实这份报告在二十五天前就已经做出来了。”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还没等自己说完,霍朗便粗暴地打断了对方,霍黎只能无奈地往对方那里白了一眼。
只要谈到工作上的事情,这个儿子还是那么心急。
“听我说下去嘛,经过化验司的生物学家分析,这类孢子不属于现有的任何植物,而应该是一种类蔷薇科植物的变异个体的幼体。”
“打住打住。”
“你用错词了吧。”
“嗯哼?”
“应该说,这是植株的种子,而不是幼体。”
“有区别吗?”
“区别很大,种子以为着这些颗粒并不含有生长为植株所需的成分,依然需要同外界进行水、空气等被动的物质交换,但是幼体不一样,幼体就意味着这里面每一个颗粒都有无需外界辅助就能生长成成体的条件,在这其中是非常严肃的生物学区别。”
霍朗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男人听后笑了笑。
看来自己这个儿子虽然脾气不好,但是脑子还是不笨的嘛。
“之所以称这些小小的颗粒为幼体,就是因为这里面每一个个体都蕴含了生长为完整植株所需要的所有物质信息,只需要一些激活条件,就能立刻生长为完整的植株。”
“那么,条件呢?”
“这就是不正常的地方了,这里有一段实验录像,你可以看一看,看完就明白了。”
说完,霍黎打开办公桌前的全息投影仪,点开了一段录像文件。
虚拟投影画面里,研究人员向培养皿中滴了几滴血液,接触到血液的颗粒如同沾了水的海绵一般瞬间膨胀了几倍,几秒钟内,一颗直达实验室天花板的带刺藤蔓就完成了从发芽到生长的全过程。
更诡异的是,那些藤蔓就如同有生命的皮鞭一样,开始自动抽打起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来,致使工作人员不得不马上动用喷火器烧掉了这些可怕的怪物。
这一切是如此的熟悉,霍朗回忆起了那个操纵藤蔓的【感染者】。
“发现没有?这些孢子蕴含了非常浓烈的【源】病毒,只需要沾到血液,立刻就会疯狂生长为杀人的武器,就像那些‘病人’一样疯狂。”
霍朗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也就是说,那个【感染者】本身并没有任何病症?”
“可以这么说,得病的,是这些植株。”
“但是ta是怎么做到操控这些可怕植物的?”
“问得好,想知道把这种东西吃下去的后果吗?”
霍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划动屏幕播放了下一段视频。
在视频中,工作人员将其中一颗黄色孢子喂食给了实验箱中的一只小白鼠,几分钟后,小白鼠便陷入了癫狂状态,开始疯狂地啃咬起自己的皮肤,用鲜血浸润实验箱中剩余的孢子,并指挥着这些孢子撞击实验箱的墙壁。
这种攻击性和体能的提升,就和那名【感染者】一模一样。
毫无疑问,这种黄色孢子,就是吉米口中成为【感染者】的“手段”。
果然父亲要说的事情,从来都不简单。
但是,这和千夏又有什么关系呢?
霍朗陷入了沉思。
看到这里,父亲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霍朗的肩膀,补充了一句。
“当然了,在培育的最初阶段,这种孢子像普通的植物细胞一样,需要养分。而最重要的寄生手段,就是花卉植株的花蕾上。”
孢子,感染者,花,千夏。
一个不安的念头闪过霍朗的脑海。
那个温室,那些花。
花。
少年。
花。
感染者。
一个个冲击性的名词在霍朗的脑海中一一闪过,组合成了一个冲击性的推论。
千夏才是这一切事件的主谋。
不,这个想法太荒唐了。
怎么可能,这一切只是巧合罢了。
霍朗很快就否定了自己这个可怕的念头,然而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父亲还有什么其他将千夏和这件事联系到一起的理由。
然而就在这时,自己的心思似乎又被对方看穿了,父亲用一种质问的口吻点破了这层纱布。
“你不觉得在那种污染的土地上还在坚持摆弄花草,有些不合常理吗?”
真是烦人!
为什么最近自己身边的每个人都有读心术似的?
“拜托,有一些园艺爱好很正常。”
“还记得你们第一次交手的时候地点是谁提供的么?”
“是千夏。”
“结果呢?”
“对方伏击了我,但是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千夏那发没有射出的一枪,总不能再是巧合了吧。”
“当时他还是个孩子!”
看到儿子还在试图做最后的挣扎,霍黎决定用一发致命的子弹让他清醒一些,随后,他掏出了一包密封好的证据袋。
“那这个怎么说?在你的临时事务所的温室里,我们采集到了那些未激活的孢子样本。”
父亲的话语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讽刺意味。
“这不可能。”
这个结论真的击碎了霍朗最后的心理防线
“这不可能...千夏他,他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罢了,他可能只是,被利用了而已,对,被利用了。”
“我没有排除他只是被人利用了这一个可能性,但至于这些诡异的小玩意儿归根究底是从哪里来的,这个就要你自己去弄清楚了。”
“对,一定是有其他人告诉他把这个种在花盆里,他本人什么都不知情...”
“霍朗,你被感情冲昏了头脑!”
父亲的怒吼就像一道惊雷,打醒了还在自我欺骗的自己。
但是,为什么要用感情这个词?
霍朗一脸茫然地看着父亲,半是惊恐,半是迷茫。
话挑到这个份上,就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我知道在下界层发生的任何事情,包括那个男孩勾引你的事实。”
“他没有勾引我!”
“那就是你主动去接近的他咯。”
“这....”
“霍朗,我不反对你的个人情感问题,但你是人类维持官的榜样,每天都有几百双眼睛正在看着你,有些事情,你自己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霍黎狠狠摇了摇自己儿子的肩膀,希望能将他从这个美好的监护人梦中摇醒。
这一次梦,真的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