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進無人的小巷,跨越任意堆放的垃圾和雜物,快步踏過的污水跡濺起陣陣波紋。

快逃!別停!雙腿不動起來的話!

「往這邊!」

一道聲音和背影引領着她。

大腦催促着身體的活動,瀕臨極限的持續奔跑使血液急速流動着。臉頰異常的高溫,使她的臉以及耳根都紅了起來。

倘若被捉到的話......絕對不要!

頓時,望向眼前的背影。

只要有他在......

她不由得右手施力。她不想放開眼前身穿皮甲,銀髮束起一條短馬尾的男子,那緊緊拖住她的手。

「沒問題。」

同樣男子亦向手上施力。

他每次也是如此温柔安慰著她。

總是放縱她的任性,關注她的情緒,保護她的一切。

為了一直在一起,拋棄了身份和地位。

她只是注視男子的背影,就湧上温熱的情感。

畫面一轉,男子站在木門前,背對於她。

不,不要走!

她想上前抱緊男子,阻止他的離去,可是卻害怕被拒絕而做不到。

他轉過頭望向她。

然而木門外的白光把他的臉容遮蓋。

「我一定會令你幸福的。」

他離去的未來在腦海中浮現。

要失去了......

她猛然伸出右手。

只見視界有着殘舊的天花,她是明白的。

「有多久沒作過這樣的夢呢......」

薇拉黯然地收回右手,從床上坐起來。

能快速恢復平常穩重的心情,是因為她習慣孤獨太久了。

世界彷彿完全沒有色彩,在心中只有着灰黑的情緒所包圍。

她的所愛消去身影後,這個衝擊使薇拉甚至想過自殺。

可是她察覺到,自己實在太軟弱了。

曾經舉起刀具指着胸口,手卻不停的發抖,對死亡的恐懼凌駕了其身體。

經過了多少日夜交替,席恩也沒有回來。

由於他的不在,她發現自己一直是有多麼的無力,亦沒有思考過如何生存一事。

幾年間的逃亡,不過是建立於薇拉的任性,然後把一切交給席恩處理。

因為愛她,席恩的付出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自己又做了些什麼?

扮演一名沒有自由的可憐少女,跟著白馬王子的身後,諸多要求。

其中有幾次更導致他們身陷險境。

隨着逃亡生活的刻苦,薇拉亦隱約察知到自己的問題。

直至剩下她一個人,才明白到自身的不成熟。

如令,她努力改變了的心態,也幫助不了身在過去的人。

只能再次觀看回憶和從貝魯特的口中,瞭解當時席恩的內心想法。

因此,在向路涅斯敘述往事時,沒有以自己觀點描述,亦不提及內容的詳細。如果被路涅斯知道以前的自己有多天真,在他眼中的形象恐怕會大幅下降的吧。

多虧這名少年,薇拉的生活氣氛再次充滿活力。她猜想是因為自己渴望擁有子女而湧現的心情,把她逐漸失去溫度心喚起來。

家中多了一個人,感受到的竟然能如此不同。

「今天該教他什麼好呢?」

薇拉回想着以前的知識,計劃着把自己智慧盡數傾注於路涅斯。

◇◆

在村長家的附近,有着這片土地上唯一的酒館,有村民居住木屋的六倍之大,於入黑之後,這裡是村內最為光亮的一處。

平常幾乎没有在營業,那是因為無論老闆或是客人,全都耕田去了。

它只會在冬天中的進入夜晚後六個小時間營運,聚集了大堆村民。村民平常為了打理田地,不會離開自己家太遠。因此於這個季節中,便能走出來互相認識、打發時間和吐吐苦水。

雖說冬季天氣惡劣,但在村內的夜晚也不過是比白天更寒冷的程度而已。如果在未有人煙所觸及之地,可是會有狂風暴雪,不到三小時能把活埋冷死程度的可怕。

而此刻,路涅斯正提着油燈,往酒館進發。

黑夜的景色並非漆黑一片,在星空的光輝下,他能看到遠處大森林的影子。

不時有幾陣冷風吹拂而過,對他而言非常清爽。他自小身體有着比常人高的體溫,故此經常運動一下就滿頭大汗,使他的儀容一直有所影響。儘管在艾維亞村他早已放棄介懷這件事,但寒冷的空氣還是令他的心情頗為愉悅。

他此行的目的有很多,認識更多的村民、觀摩這個世界中文化的一小部份、為自己打好第一印象、收集鄰近的狀況。

總括而言,是為了讓自己取得良好評價,降低樹敵的可能性和獲取情報而來。

即使路涅斯未走進酒館,吵鬧喧雜的人聲經已傳到他的耳邊。

推開木門,聲音的分貝頓時高了好幾倍。

酒館的格局一般,不擁有上流社會那樣精心設計的擺放方式。數量眾多的桌子塞滿這個空間,幾乎每張桌都坐滿了人。在入口對面的盡頭有着一個吧檯,沒有它路涅斯想必以為這裡是間餐館。

通道?並沒有那樣的東西。

某人曾說過,「路是由人走出來的。」這一句話完美在此體現了。

左穿右插,打算走到吧檯的空位上。

途中不時撞到其他客人,路涅斯都立刻進行道歉,引發不和這種事是沒有的,倒不如說他有禮謙遜的態度使人根本不會産生繼續爭執的念頭。

本來不引人注目的他,在坐上吧檯的椅子時,酒館的氣氛為之一變,人們陸續的停下閒聊,望着路涅斯。

我做錯什麼了嗎?

正當他不知所措之際,一名滿臉疤痕的中年男性搭上他的肩膀。

「年輕人,這位置我可是預約了的。」

他及肩的卷髮,有着暗啞的棕紅色澤,沒有護理的頭髮稍有凌亂,開叉的地方。身穿一副黑色硬皮甲,其結實高大的身材,推測有一百八十厘米以上,麥色的皮膚反映了他在戶外的時長。

「啊,抱歉,我初次來這裡,不知道有這一回事。」

路涅斯立刻移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但男子依然沒有坐下來。

從男子身後那方面觀看着這邊的客人們的表情,事情顯然未有解決。

「我預約了的,是這張檯的所有位置。」

男子好像在散發着威壓似的,加重了語氣。

似乎是這地方的上位者或是惡霸般的存在。

「實在不好意思,我找別的位置吧。」

老實退下才是上策。雖然示弱不總是件好事,但也沒正面對抗的理由。

「年輕人,慢着......」

「等等,請你原諒他!」

男子的說話被打斷了。

束起馬尾,似是接待員的少女擋在兩人之間。

「誒,艾娜?」

「他只是今年住進村子的人,不是故意找麻煩,我會好好責備他的。」

「......」

「來,我帶你到空的位置去。」

感覺男子有話想說,但路涅斯被艾娜拉走了。

酒館的氣氛再次吵鬧起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

路涅斯小聲問道。

「工作呀工作,我可是這裡類似看板娘的東西的說,我在這工作賺錢有什麼奇怪?」

「並沒有。」

「我先跟你説清楚,剛才那個人是村裡的獵人們的頭領,是我們惹不起的存在。村裡的肉類可都只能靠他們取得,若果激怒了他們,減少狩獵數量怎麼辦?」

「我明白了,下次不會這樣的。」

「說起來,你是來喝酒的嗎?」

「嗯,想試試。」

被如此一問,路涅斯唯有那樣回答,又不是有特別理由而來的他,來酒館不喝酒是會引起懷疑的吧。

「那邊有空位,我請你喝一杯吧。」

「不用,錢我有帶。」

他手上持有數十枚銅幣,那是在貝魯特工作得到的謝禮般的東西。不過其實這間酒館主要以農作物代替金錢支付,是對村民平常不怎麼存錢的一份貼心。然而大多村民其實在商隊來收購糧食,販賣用品時換取了些許金錢,就是為了冬天前來喝酒,所以大家普遍主要支付金錢,在用光後才考慮以收成後充裕的農作物來支付。

這個世界的貨幣和輕小說描寫的差不多,通稱希爾,以銅,银,金,白金幣作為貨幣單位計算。十希爾等於一銅幣,一百銅幣等於一銀幣,一百銀幣等於一金幣,一百金幣等於一白金幣的換算。

大家買賣普遍直接銅幣、銀幣和金幣口頭說明價錢,而希爾的説法基本上只有在文字標價顯示才會見到。

坐下後,他與同桌的村民介紹了自己,互相寒暄一下。

「是新來的嗎?長得挺結實嘛。」

「你好,我叫路涅斯。」

「維札。」

「我是萊姆。」

「哦!我是帕德,多多指教。」

「你皮膚很白呢。」

「天生不容易曬黑的體質?」

路涅斯倘且先記住這些人的名字,他察覺到村子內大多男性的皮膚都被曬得一片黑,其餘也是深褐的膚色,沒一個是白的。

其實說我是來到了非洲我也相信。

為什麼路涅斯沒有曬黑?偷偷告訴你,在戶外工作時,他再熱也用布衣把全身遮蓋,頭上頂着一頂大草帽而得來的成果。

村民毫不抗拒新加入的人,路涅斯也以為能夠順利打好關係。

但不久,他說完自己的事情後,便開始沉默起來。

「之前我工作時,腳邊有一隻超大的蟲子,那時快嚇死我了!」

「嗯......」

「我上次收成,可種出了一條腿大的地根呢,你說厲不厲害!」

順帶一提,地根是指胡蘿蔔。這邊的蔬果植物稱呼基本上完全不同。

「啊啊......」

「路涅斯你平時又遇到什麼趣事?」

「沒有,很普通的工作着。」

語畢,同桌的村民再次炫耀討論自己的事蹟。

總覺得,我加入不了他們的話題內。

明明我在這個酒館裡,我卻不能融入他們之中。

他小口小口喝着送上來的一杯酒,味道很苦澀,不是很好喝。

沒有可分享的話題,沒有稱讚、或奉承他人的口才。

因此他無話可說。

路涅斯感到了孤獨。

回想起了,中學時期,升讀高中前的班級聚會。

與他所認識的同學只聊了幾句,他們又再忘於拍照留念一事。

對話根本毫不重要一般,一個勁地不停合照。

他不再熟悉任何一個同學,相處了三年,於同一個地方慶祝的他們,在那一刻無比陌生。

拍照這件事彷彿代表着,那個人不會在自己的人生中再度出現的感覺。

他們突然成了可有可無的存在。

和現在一樣,沒有話題可說,就像是應酬般作出回應和行動。

也許不過是自己在胡思亂想,但路涅斯確實,産生了自己是一個人的想法。

即使心情再灰暗,苦的酒水也不會變得好喝起來。

他事先詢問了價錢和結帳方式,故隨手在枱面上放下五枚銅幣,離開了酒館。

「要走了嗎?」

「嗯,不想太晚回家。」

「再見囉!」

「再見了各位。」

和他們揮手道別,路涅斯再次一個人在路上行走。

「人際關係什麼的,太複雜了......」

他自言自語道。

剩下自己一人,心情卻舒暢起來。

真正的孤獨,也許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

而是即使身邊的人再多,亦沒有擺脫一個人的狀況。

果然這種感情,要有對比才會強烈。

不過這個情況,大概只是我不擅交際罷了。

◇◆

另一方面,艾娜在工作結束,回到家後,立刻趴到床上。

「啊,沒想到這麼快就走了,還以為那群大叔能和他聊很久。」

她原本是打算,和路涅斯一起回家的。

那樣的氣氛想必很浪漫。

「搞砸了呢,到底他對我的工作打扮有什麼感想?」

「那個遇上任何情況也無表情的臉龐,充滿理性的眼神是很棒。不過這樣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很遺憾路涅斯根本對她沒有什麼想法。

艾娜不停揮動雙腿拍打着木床,幻想着某個未來......

「我喜歡你。」

路涅斯含情脈脈地親吻過來。

和他牽着手在村內散步,笑着的在溪河互相戲水。

嗯,非常浪漫。

然而好感度不斷的下降。

「感覺這樣不太像他......」

艾娜心想,如果是路涅斯,在這些場面,他會......

首先,他不太可能會告白,所以是由艾娜向他提出。

「是嗎......我可以接受。」

依舊的無表情,想像不到會親吻過來。

不過他是那麼被動的嗎?

會不會是......

「那麼,成為我的東西吧。想要親吻?自己來。」

就像是奴隸般命令各式各樣的事情?

例如那檔事時,不是強硬的,無視我的意願地推倒,亦不是温柔擁抱,撫摸然後......

她覺得,路涅斯會冷淡地坐在一旁,以命令般的語氣說道。

「脫吧。」

不是由自己灌注感情,而是促使別人自願投入感情然後加以回應的高超手法。

原來最初就墮入了他的陷阱,令我不能自拔地迷上他,這樣我就會自己主動做各種事情。何等特別的技倆,真是與眾不同!

妄想不斷。

結果,她的枕頭沾上了大灘口水,直到睡着為止,從房間內傳出令人感覺不妙的笑聲一直迴響着。

身在遠處的路涅斯,什麼也沒有特別做過,就被誤會了。

中毒太深的女孩,就算有着少女情懷,那種青春的妄想永遠只會歪向奇怪的方向,然後惡性循環。

祈求出現綑綁Play的日子不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