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中：尚不明确的愿景禁忌症
（接上文）
“...”
“那个...”
夏老师将酱油倒在了大骨之上...看着放下筷子的夏凝开了口。
“我以为是真的想参加比赛。”
夏凝靠在了座位上，迟缓的说出了这句话...
“我是真的想参加比赛，但是...”
“你要和他做个了断...”
“我必须...”
“你必须...”
夏凝抬起头，看向了她对面的苏瑶光，我看不出她是什么表情，也听不出她在用什么样的语气说话，她冷淡的就像是一个没感情的人工智能，只是复述苏瑶光的话语而已。
“...”
“听我说，夏凝，如果不搞定陈显贵，可能我们都要陷入危险之中，尤其是...”
“我没有要阻止你。”
夏凝说。
“那...”
苏瑶光的语气显得有些激动。
“我不明白。”
夏凝开了口。
“你为什么执着...”
“执着于抓住他么...他威胁到了众多无辜者的安全...背负了血债。”
苏瑶光说道。
“那你或许应该杀了他。”
夏凝说。
正在吸溜大骨的夏老师听见这句话，停了嘴。
“诶，夏凝，行了...行了行了。”
“我不能杀了他，我们有法律...我们需要审判他，不是么？”
“最后也会被处死。”
夏凝说。
“...”
“我也觉得。”
我趁机插话...
“苏瑶光，使用暴力手段拒捕不是可以直接击毙什么的么？”
“我不能...”
苏瑶光摇了摇头。
“嗯...”
“抱歉夏凝...”
“生物竞赛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夏凝开了口。
“它对我们都不重要。”
他接着说。
“对我重要，啊夏凝，我是教练啊。”
夏老师这样说。
夏凝瞟了一眼身边的夏老师，并未作出回应来，她直起腰坐直，拿起了筷子。
“...”
我不知道夏凝说的这几句话中是否包含着什么隐藏含义，但是苏瑶光却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低下头，看着骨头汤里浮动的香菜和葱花，一言不发。
夏凝动起了筷子，开始对碗里的东西进行新一轮的清扫，夏老师则是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但是嘴上也并没有停止吸溜大骨中个骨髓，至于Elisa，Elisa毫不关心夏凝或是苏瑶光二人，她小口的吃着没放一点菜的白米饭。
“我们得和韩语冰商量一下，不是么，就算真的对各位不重要，但是参加的事情就要尽力做好。”
我开了口。
我碗里的汤和米饭算是一口没动——由于饭桌上的气氛有些诡异，我既不敢安下心来吃饭，也没法参与到对话之中。
见苏瑶光和夏凝都消停了，我才终可以动了筷子。
“我好了。”
夏凝撂下三个字，起身离席...接下来是Elisa——她的米饭剩了半碗，汤也剩下不少，她从酒柜上拿下那个量子力学的书，笑着说我已经迟的饱饱的了，然后离开。
最后剩下的只有还在处理骨质的夏老师，正在吃饭的我，以及苏瑶光。
苏瑶光没给自己打饭，反正米饭对她也并没有什么意义，她把骨头汤喝了个干净，嘴里咀嚼着什么。
我仔细观察才发现，她汤碗里剩下的香菜用筷子加入了口中，然后开始咀嚼。
“其实，苏瑶光...陈显贵的事情肯定是可以解决的，他没法永远逍遥法外。”
夏老师开口。
“嗯...”
“你的心里负担也不要那么重了，好好的过日子不是挺好的么。”
夏老师开口接着说。
“谢谢您的关心，夏老师。”
“好啦好啦，或许你应该睡上一觉，我被压迫的时候就睡觉，放在以前，要么是睡一觉起来心理负担没了，可以安心干事情，要么我一觉醒来发现deadline已经过了，没必要干事情，所以...哈哈哈...总有好处。”
“那个，我吃好了，我再去复习一会儿，我觉得我们应该尽快商量一下怎么排阵的事情。”
我说。
“但是在这之前，你应该先把吃完的碗筷放到水池里去。”
Rena的声音有些冷峻。
〇
“这下好了...”
我把脏碗脏筷子扔进水池，将锅里剩下的汤倒进了碗柜里拿出的比较大的碗之中，头顶橱柜中的藏着的机械臂伸出来，为汤碗覆上保鲜膜。
而它的控制者，面露愁容的Rena虚像，穿着格子衬衣加围裙的搭配，靠在关紧的厨房门上。
“苏瑶光知道夏凝不想竞赛，夏凝也知道苏瑶光不想竞赛。”
Rena在我身边嚷嚷。
“我觉得听显而易见的，毕竟竞赛对他们都没好处，不是么。”
“啊啊啊...我真的不知道你是真的迟钝还是假的迟钝，你难道没发现这两周她们两个都挺重视竞赛的么？”
“我...嘶...是有点...”
“唉...”
“所以为什么...”
我将水龙头打开，将流水冲入堆在洗碗池里的脏碗之中，寻找了一下洗洁精。
“放着吧...我来洗...”
“这时候就不用给我献殷勤了，机械臂又不会累。”
Rena说。
“那所以为什么她们重视竞赛呢？”
“很简单，因为对方。”
“啊？”
“我其实觉得一时半会也给你讲不清楚，但是你可以自己思考一下夏凝是什么时候真正的重视竞赛这件事的。”
“在不可战胜之人陈宏矩出现的时候。”
我脱口而出。
“还要再晚一些，是苏瑶光被曙光黎明对策组解职之后。”
“她是什么时候被解职的...因为什么被解职的...”
“在她第一次遇见归来的陈显贵的时候，她的所有战术都是围绕着让陈显贵失去战斗能力的目标而去建立的，从来都没想过要杀死他，这也使她的机体严重损毁，而去她自己也表现出了，某种自我毁灭的倾向来，于是她就被停职了。”
“所以是谁停职的她。”
“你妈。”
Rena说了一句像是骂人的话，由于吼出你妈这两个字的时她带着一丝怨气，所以这两个字便更像是骂人了。
“好吧...”
我将碗筷放下，准备离开厨房。
“嘿等等。”
“怎？我头有点晕，我觉得我得去量个体温。”
“等我说完，这么跟你说吧，夏凝...”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Rena。
她停下了讲述。
“你在我的脑子里，你在哪都可以给我讲清楚。”
我说道。
“算了...”
“说话说一半啊，Rena，你这是在杀我。”
“加油...陈宇...竞赛加油...今天的魔鬼训练取消了，陈宇，好好的安心的睡一晚上，等明天晚上我再帮你临阵磨枪。”
Rena说。
“所以你到底要说什么...”
“啊...烦死了...夏凝好好搞竞赛的原因是。”
“是...”
“是苏瑶光要搞，看见作为苏瑶光的susan能选择新的生活方式夏凝肯定是开心异常。”
“那...”
“但是，你也知道，苏瑶光搞竞赛只是为了填补自己失去的东西而已，说白了就是找点事情干，但是看见了夏凝如此有干劲，她也决定好好搞，这本来是良性循环——直到陈显贵第二次出现在苏瑶光面前。”
“激起了苏瑶光的复仇欲望？”
“我说不清那是不是复仇的欲望，陈宇，但是显然对于苏瑶光来说和陈显贵的事情要比竞赛重要的多，竞赛对于苏瑶光便再次成为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对于苏瑶光，竞赛的事情变成了可有可无，那竞赛对于夏凝也可有可无了...”
“是的，但是夏凝也能理解陈显贵非常重要的理由，也没有生苏瑶光的气——毕竟她自己都被陈显贵掰断了一条胳膊。”
“那...”
“但是要说夏凝完全不在乎那是不可能的。”
Rena说。
“那岂不是，她们两个都对竞赛失去干劲了？”
“嗯...但是...不是无所谓的事情么，正如夏凝所说，没人在乎竞赛。”
“我在乎啊！”
我喊叫了出声。
“你其实也不怎么在乎，你这个榆木脑袋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
“我怎么不在乎了？”
“你当然不在乎，你好好搞的原因只是不想让她们失望而已，现在的情况是，就算你不好好搞，他们也绝对不会失望了。”
“啊...也许...不！我不能承认，我现在依旧很想赢，至少韩语冰也很想赢。”
“韩语冰...”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Rena，对于韩语冰来说，去搞竞赛只是她作为优等生的义务罢了...”
“是的，陈宇。”
“我还要打败陈宏矩。”
“我希望你能打败他，但是你们是一个Team，不是么，你们得一起打败他。”
Rena对我说。
“我得找她们谈谈...”
我这样说着，将手放在了厨房的门把上，但转念一想，这条逻辑链条上依旧有一丝不明朗的地方。
“Rena...那我问一句，你为什么想让我们胜利，毕竟对于你来说，这场比赛同样是没有意义的。”
Rena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
“你希望的是什么...”
“我希望她们都能好好的。”
Rena说。
“一次生物竞赛可没法帮助她们找到人生方向什么的，我觉得她们面临的问题要比生物竞赛胜利能解决的大得多。”
我说。
“我也不期望这场胜利能解决问题，但是...算了...没什么但是...就这样吧。”
Rena低下头，看向了水池里堆着的脏碗筷，机械手移动向了水池，拧开水龙头，而我也拧开厨房的房门，走了出去。
“喂...苏瑶光？”
我走进了客厅，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苏瑶光。
苏瑶光显得有些呆滞，她盯着放在茶几上的复习提纲封面，发着呆。
“陈宇同学，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事，不继续复习一会么，后天就上赛场了。”
“嗯...先休息一会儿。”
“那个，你和夏凝之间没什么事情吧。”
我这样问。
“没事，请不要担心。”
她说。
“我和Rena都希望我们能赢得胜利。”
“请相信，我们能赢的。”
苏瑶光就像是再跟不关己事的人说客套话一般这样说出了这句话。
“当时在厨房那句话是我乱说的，什么竞赛对你没有意义什么的，我得为此道个歉。”
“不必为此道歉，陈宇同学，不论意义，既然参加了就要做好。”
苏瑶光说。
“但是貌似你很担心陈显贵的事情。”
“嗯...那是自然。”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么。”
“没有，谢谢你的好意。”
苏瑶光说。
虽然我嘴上说着要跟她们谈谈，但是实际真的操作的时候，却实在是不知道到底要谈些什么，虽然看起来苏瑶光现在没什么干劲，但是也完全不能说她不会好好竞赛。
“陈显贵...我对我的这个叔叔也并不是很了解，其实是完全不了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对那些人下死手。”
“我也并不了解，但是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苏瑶光说着，从茶几上拿过了复习资料，随便的翻开，然后开始看。
“啊...”
她侧腿坐着，身体远离我，她将复习资料举起，横贯在我和她之间，或许是在尝试拒绝和我交流。
“我们晚上给韩语冰打个电话，把布阵的事情定下来吧。”
“没问题。”
“你还是想...不打决赛么？”
“或许你们三个人可以决定这件事，你们决定吧。”
她爽快的答应了，爽快的结束了与我的对话。
而我也转身离开，走向了楼上。
我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说不上很烫，但是我的头依旧有些晕晕乎乎。
温度计就在我的床边但是，我也并不像去拿来测量体温。
我径直的走向了夏凝房间，敲了敲房门。
“那个...夏凝...我。”
“门没锁。”
“那我直接进来了。”
打开门，我并没有看见夏凝的身影，直到我将视线移动在床上。
夏凝穿着衬衣，平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也并没盖被子，正当我准备说一句打扰了，然后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叫住了我。
“要聊谁打决赛？”
她问我。
“啊...不是...只是我看今天你在餐桌上不怎么...”
“可能是生理问题。”
她这样说了一句。
我站在她的屋子门口，不敢迈入。
“那个。”
“苏瑶光要怎样是她的选择。”
我还没开口，她就这样说了一句。
“竞赛我会好好打。”
她接着说。
“竞赛...我其实是有点担心你来着。”
听见我说担心她，她单手支起了身子，坐了起来。
“为什么？”
“我觉得...”
“不会因此产生矛盾，需要担心的人也不是我。”
“我应该去担心苏瑶光么...”
“是。”
“我跟她聊了几句，但是貌似她并不愿意跟我聊。”
“因为并没有什么好聊的，你并不能帮到她不是么。”
“但是聊天还是做得到的吧。”
“就算聊了，依旧还有陈显贵这个亟待解决的问题，这是根本的问题。”
“我知道...”
“她希望能审判陈显贵...她依旧把陈显贵当成一个人。”
“陈显贵是一个人...是这样的吧，他的脑子还在，而且他还活着，并且在...”
“她正在经历经历的事情。”
夏凝说道。
“你还没有明白么？”
“怎么说。”
“陈显贵已经死了，曙光黎明是这么认为的，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的，现在回来的这个有着陈显贵大脑的铁疙瘩只是个怪物，喜好杀人满脑子是复仇的怪物。”
“...”
“对于怪物，方针是直接歼灭。”
夏凝说。
她深黑色的痛苦占据了她眼睛的大部分位置，让她的眼睛看上去像是亚洲人常见的纯黑。
“绿...眼睛...”
“绿眼睛不被当做人，故，被消灭了。和绿眼睛有同样生物学本质的我，是否也会成为怪物。”
“啊...我忽然有些理解了。”
夏凝抬头，和我对视。
“当她的老师不被当做人，故，被消灭了，和她老师差不多人，苏瑶光，是否也会成为怪物。”
我学着夏凝的说法说了一遍。
“她需要解决的是这个问题。”
夏凝说。
“那...”
“我不知道？陈宇。”
“我还没说我要问什么。”
“你要问，是否能够消灭陈显贵。”
“啊...是的，我认为比起这个，或许她更担心有更多的受害者。”
“能否消灭陈显贵和能否消灭绿眼睛是一个问题，陈显贵孤立无援，被消灭是迟早的事情。”
“那我还要问一个问题。”
我对夏凝说。
“你说她在经历你经历过的事情，你能帮助她么。”
“帮助他首先要解决自己的问题。”
夏凝说。
“那...你没有解决么...”
“或许...”
“那或许你的结论可以帮助她。”
“或许没有。”
“没有?”
“我问你，你觉得我是怪物么？”
房间里的窗帘拉开，光照相当充足，但是明亮的光线并没有让夏凝的瞳孔缩小，这让她显得有些失神。
“我不觉得夏凝你是怪物。”
我用相当坚定的语气说。
“是的，但是我难以说服自己，有时候把自己当做怪物说不定还能舒服一些，严格来讲我和人类的确有生物学本质的差别。”
夏凝说。
“但是也许对于Susan，事情就不一样了，她忽然从人类变成了怪物。”
夏凝接着说。
“对于她来说，她对陈的仇恨就像是陈对曙光黎明的仇恨一样，一旦要复仇，她就会成为陈，和他一样的怪物，抱歉，我说的是陈宏矩。”
“我知道。”
毕竟我是一个和怪物根本不沾边的正常人，若不是夏凝的抱歉，我没有任何理由认为夏凝是在说我。
“但说实话，我并不觉得陈显贵是怪物...即使我也并不了解他的复仇动机。”
“你不觉得没什么用。”
夏凝咧了咧嘴角，想要笑出来，但是终究没笑出来。
“换做是我，我就会杀了陈显贵，陈宇。”
“但如果你那样做，你会让她陷入迷茫？”
“嗯。”
夏凝点头。
“她能解决这个问题，然后最终能面对陈显贵，至少我们都不会把她当怪物。”
夏凝说。
“在陈显贵的事情解决之后，她会好起来吗？”
我问。
“不知道。”
夏凝说。
她站起身，下床，光脚站在木地板上。
“她在干嘛。”
夏凝问
“看复习资料。”
我回答。
“你希望决赛谁上。”
我问夏凝。
虽然这个问题我之前问过一遍，而且得到了不明不白的答复，但我又问了一遍。
“不知道。”
夏凝果然回答了不知道。但她随后朝着我走了两步。
“或许，你？”
“我？”
“我不想决定这件事，因为我觉得不管谁上都能赢。”
“啊...这么说有点狂妄了吧...”
“你们三个决定，我都可以。”
她说。
她朝着我的方向走了几步，最终停在了我面前。
“那个？”
“让一下。”
“啊...”
“我和她谈谈。”
夏凝说。
离开夏凝房间，我走向了自己房间，拿起放在床头的温度计，加在了咯吱窝里。
我平躺在床上，然后拨通了韩语冰的电话，我并没有等很久，电话便接通了。
“喂啊，陈宇，怎么了？”
“她们俩把决赛的选择权交给我们了。”
我说。
“你想要打决赛么？”
“发生了什么？你说话有点有气无力的。”
那边的声音对我说。
“没什么事情。只是，发烧有点头晕罢了。”
“烧还没退啊。”
韩语冰继续关心我道。
“不知道，我正在量体温。”
“关于决赛的事情，我认为如果你们没决定好的话，我可以上，怎么了，她们两个怎么都不愿意做决定...缺乏干劲？”
“也不能说是缺乏干劲，毕竟夏凝说，不管决赛上谁，我们优势都很大。”
“哇！”
韩语冰感叹了一声。
“嘛，既然如此，要咱俩讨论，那你也不能光问我，我问你，你想让谁上？”
我想让谁上？
我去打决赛？直接面对陈宏矩？
还是让苏瑶光或者韩语冰上？
我自己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我一直想让别人做出决定，但是现在让别人做决定貌似已经绝无可能，所以我...
我得做出一个选择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