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六道轮回之外的寿者相态
（10月6日，早晨）
这个家里，又只剩下我和夏凝两人了，加上Rena，算是三人...但Rena最近魂不守舍，和我们的交流也渐渐减少了，除了做饭，简单的几句寒暄，我很难感受到她的存在。
放在沙发上的硬盘，被夏凝拿到电脑城低价处理掉了，这也宣告了罗韧——已经逝去之人的彻底逝去，今后他也不会作为存在在电子空间中的幽灵，对上传意识有着病态的执念了。
逝去罗韧让Rena沉沦，那么让夏凝近一周都没说出一个完整句子的，就是苏瑶光的逝去了...按照刘先生的描述，苏瑶光的脖子和腹部中了仿五四式手枪的枪击...应该是绝无生还的可能。
夏凝现在坐在餐桌前，一言不发的用铅笔在纸上勾画什么...
而我，我进一个星期没有碰电脑，也没在打上一局星际争霸，我实在有些累，不论是和罗韧对局，亦或者是得知了苏瑶光逝去的噩耗。玩游戏并不能给我什么安慰，我之能用作业来调整情绪。
数学卷子，物理卷子，生物...卷子...
用这些东西放逐自己还是蛮好的。
毕竟苏瑶光没了，日子也不能就此停下，生物竞赛要参加，考试要考课要上，高考依旧在一天天逼近。
“唉...”
我坐在沙发上，弯腰近乎90度，贴着茶几在写作业。此时和夏凝处于一个平面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她貌似有意的在疏远我。
或者她只是和我一样，在自我放逐而已。
她或许认为她对苏瑶光的死抱有主要的责任，她在那时向我描述，她扑向了枪口，是苏瑶光从侧面推了她一下，她才没有吃到子弹。而她没吃到的子弹便命中了苏瑶光...
扑向枪口是一个冲动的选择，这无可厚非，但那...那时夏凝的父亲被歹徒挟持了，和歹徒正面对决也并不是一个绝对无法原谅的选择...
但原谅自己需要时间，这点我也是明白的。
咚咚咚。
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平静。
“呀，是我啊，我来给你们说个好消息。”
韩语冰？什么风把她给吹来了。
夏凝起身，走向了玄关的鞋柜，在鞋柜上方的竹桶里拿出了她的人类假耳，挂在了自己脑袋两侧，然后做回到了餐桌前，她转头，对着沙发上方的监控摄像头看了一眼——监控摄像头的胶布已经撕下来了。
得到了夏凝的指示，大门自动打开了。
兴冲冲的冲进屋子里的，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韩语冰...
“韩语冰，你怎么过来了，过来之前也不说一声，万一家里没人怎么办，唉，我也没准备什么，赶紧坐。”
“陈宇，你脑子中病毒了？怎么跟学生会的干事一样迂腐，我是不怕家里没人，我就是有点怕你们没起床。”她对着屋内观望一周。“你们貌似，没什么活力啊。”
她笑嘻嘻...不能因此责怪她，她对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啊，就是国庆这几天，有些太无聊了，天天只能窝在家里，外面还在流行病呢，也不好出去玩。”
这句话里，只有太累了是实话吧。
“诶，怎么不见苏瑶光？”
韩语冰...你哪壶不开提哪壶，你阅读空气的先天禀赋扔哪里去了...
“她...”
夏凝突然开了口。
“她的交流项目结束了，她回国了，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她说。
“...”
韩语冰并没接住夏凝的话茬，她无言的望向夏凝...
“先不提这些，好消息是什么。”
“明天，学校复课，上星期四的课，赶紧准备一下吧！班里其他人都是我发短信通知的，你们可是我来亲自通知的。开心吧，不用在家里窝着无聊了吧。”
“可是国庆假期还没结束啊，1到7号，怎么就收假了呢？”
“刚才还在嫌弃无聊，现在又在抱怨开学了啊，陈宇啊，真的是捉摸不透啊，放假前不是提前放了两天假么，现在得补回来，白送你一天是你赚了啊。”
“不是...那ARS不还在流行么。”
“已经有ARS病例痊愈出院了，报道上说，ARS的疫情也已经基本稳定了，昨天曙光黎明也发布了新疫苗，正在做最后的准备呢。”
“啊...那是好事啊...是好事，对了，Rena朋友呢，对...她那边是深夜...”
“是啊，她可能正在睡觉吧。”
“晚上了替我向她问好。”
“好的没问题。”
“所以你们一个人在画画，一个人在...天哪，今天陈宇的脑子绝对是中病毒了，他在写作业呢，他竟然在写作业，天哪。”
“他写了4天了。”
夏凝起身，面向客厅。
韩语冰的到来的确能让气氛活跃起来，我们也不想用这些死气沉沉的说法来让韩语冰变得同样的死气沉沉。夏凝当机立断了选择了给韩语冰一个谎言，要是我...满嘴跑火车是我的固有技能...苏瑶光，隔壁班的矮个子女生就这么死于枪击...这种事情怎么向韩语冰开口，况且，曙光黎明到现在还没给我们一个准信...苏瑶光的葬礼在何时举行。
“你画的不错，画里的那个人是谁。”
韩语冰一转话锋，话锋直直抵住了夏凝的脖子，夏凝回头看了一眼瘫在餐桌上的纸张。
“是一位老友，高个子的是她，Susan，矮个子的是我，小时候的。”
夏凝走回桌子前，把桌上凌乱的纸张整理成一沓，放在了桌子的另一角。
“总感觉这个画风很熟悉...是...噢噢噢噢...原来那张画是你自己画的，练人体嘛，说出来就好了，没什么可耻的，这是艺术嘛。”
我一时间没想起韩语冰在说什么，但之后，我又快速的记忆起上个月，我把夏凝母亲画的“产品图”掉在了报告厅里的事情。
“是啊，当时让苏瑶光和陈宇挡了枪，非常惭愧。”
“夏凝，好了好了，别难过了啊，陈宇也是，别哭丧个脸，要不要不，趁现在，还是一天的开始，咱们要不进城溜达一圈，怎么样。”
也不是不行...作业也不是为了完成才写的，不写也罢...在家里窝了这么多天，出去呼吸一下...可能混有ARS飞沫的新鲜空气...也不是那么糟糕。顺带，也能换换心情，否则夏凝说不定真的就要在悲伤中溺亡了。
这都是什么鬼才表述方法...夏凝不会溺亡，她会用仿五四式手枪指着自己的头颅，然后开那么一枪...她真的这么干过，她的心理状态本来就不是很稳定。安慰她...劝说她...也并未对她造成太多的正面影响...反而是让她更加的逃避我的话语。
“好啊，看夏凝，她去我就去，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了。”
毕竟被消灭的只是曙光黎明内部的变节者...极端组织还在暗中蠢蠢欲动呢。我们就这么出去，对策组会管我们么...
“好啊。”
夏凝说。
“那你们稍微收拾一下，今天外面不热也不冷，但是还是多穿点。”
“好。”
“你们先收拾，我出去溜达一圈，参观一下你们的院子，别让我等太久啊。”
韩语冰说着，后退到了大门边，打开大门，转身出去了。
夏凝捋动了几下自己的头发，把手插进了自己的上衣的口袋里，她转身走向我把手掏出来，握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很温暖...比我的温暖的多，手心的皮肤也细腻光滑...纸条...有张纸条在她的手心里。
她松开手，把纸条留在了我的手里，咽了口吐沫，然后退去了。
她咚咚咚的走上了楼梯，估计是去穿衣服去了吧，或许是化妆，但我基本没见过夏凝化妆。化妆也会让韩语冰等太久，她也不会干诸如此类的事情吧。
我展开了夏凝留在我手里的纸条...那是一张素描。
一位身着衬衫的长发女性，有着无色的头发，她跪倒在地上，低着自己的头...在她的腹部，黑色的大洞里流出的是被铅笔抹了厚厚一层的血。而她的衬衫，也被血所染红了...
毫无疑问，那就是夏凝眼中的...苏瑶光最后的场景了。
“啊...”
我有点难受...夏凝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在画的下方，我看见了一排写的并不整齐的小字。
“原谅我，陈宇，原谅我，苏瑶光。”
需要原谅你的人不是苏瑶光，她已经不能再去原谅谁了...要原谅你的人也不是我，你没对我做错什么...我也不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把你彻头彻尾的批判一番...要原谅你的人是你自己。
夏凝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衣下了楼。
我卡在楼梯走廊的正面，与她面对面。
她把视线移动到了她面前的地板上。
“我代表你自己原谅你，振作点，好吗，明天好好回去上课，好好学习，好好活着，就这样吧，我说完了。”
我把她的画折回了小纸片大小，走到她的面前，让其落在了夏凝的衣服口袋里。
“过去了，都过去了。”
她忽然抬手，抱住了我的腰...她的举动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我我...抱回去么，现在...还是说...就这样等她松开？
我把左手轻轻的放在了她的背上，没施加一点力量，大概在几秒钟，或者十几秒过去之后，她松开我，向后退了几步，我的手也自然收回，收到了腰侧。
“走吧。”
她说。
她仍然低着头，眼睛里带着向来就拥有的冷峻。
“唉，走哪里啊。”
“开！往市中心开，往最热闹的地方开，往最喜庆的地方开。”
韩语冰对着司机师傅说道。
“好嘞。”
“不好吧，ARS还正流行着呢，去个小商业区算了。”
“那就交大，交大东门。”
“那地方都被逛腻了吧。”
“你逛腻，人家夏凝可没逛腻啊，夏凝平时也不怎么逛街吧。”
“倒也不是不逛街。”
逛街主要是逛超市。
“那夏凝，你想去哪里。”
“学校后门。”
“诶。”
“学校后门有家奶茶店，想去。”
“HWF啊，你没去喝过嘛，很有名的啊。”
“去哪么，决定哈。”
司机师傅的语气中并没有不耐烦，但是他还是对我们进行了催促。
“学校后门，交大附中高中部。”
韩语冰说。
“交大附中后门，得力。”
“诶真的吗，今天6号，奶茶店不开门怎么办。”
“奶茶店老板那么敬业，估计会开门吧，陈宇话说你事好多啊，这边不想去，那边逛腻了，这有是不开门。”
“我就是担心一下嘛。”
我说。
“事妈。”
“我才不是事妈呢。”
所谓事妈就是事的妈妈，可以说是生事找茬之人，也算是我们这边的黑话。
“好了，后门，HWF，出发，还有一堆住宿生的钱可赚呢，怎么会不开门。”
“我去喝过几次，奶茶一杯六块钱，可以说是比较良心的价格了，虽然也是奶茶粉冲的...”
我说。
“珍珠我不喜欢就从来没加过，李升倒是很喜欢珍珠...虽然他喝奶茶的动机不纯，就像是去夜店一样的那种动机，去奶茶店看小姐姐，你别告诉李升我背后说过他啊，背叛兄弟的事情我担不起的。嘛，反正去和奶茶的大多都是小姐姐，真正的要吃饭的，都去隔壁了...鸡米花炸的蛮好吃的，虽然比K记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便宜啊，性价比优良，还有枫糖奶茶的特殊喝法，很受欢迎，韩语冰你怎看。”
我接着说。
“诶...事实上...我没去喝过HWF...”
韩语冰说。
“哈？”
“学生会，团委的事情忙完，就想着赶紧回家去，谁还想着特地跑后门去喝奶茶啊，从教学楼走到后门车站，比走到前门车站差了150多米，而且后门公交车还要多开一站。”
韩语冰也并没有抱怨，她用讲故事的语气说出了上面这番话，抑扬顿挫。
“那夏凝，怎么突然想去喝奶茶了？”
“以前有人邀请过我。”
“哦哦哦...那现在你邀请我们喝奶茶啦，你请客，如何。”
韩语冰直接要求别人的请客，弄得我有些稍微尴尬...让夏凝请客...
“好啊。”
但夏凝丝毫么有一丝不满，甚至不假思索的答应了请客的要求。
“耶！夏凝请客！为了庆祝第一次喝到夏凝请客的奶茶，今天的出租车费我请啦。”
“别吧，从这打车到学校少说也得有30多块钱吧...”
“没事，高兴，反正是本来就要花的钱。”
“唉...行吧。”
我说。
毕竟，有人请我喝奶茶，打的，也不是什么坏事嘛。
“HWF真的开门啊，敬业啊...老板就不怕ARS嘛？”
我感叹道。
“穷学生，哪里来的经济能力感染ARS，走走走，奶茶奶茶。”
“出现了，没经济能力感染不了ARS的神论...”
“那我可能是穷鬼。”
夏凝忽然说了一句。
走进了HWF，这是一家小店面...胖胖老板正在招呼店里唯一的客人...一个...
粉发的的女子？
我忽然有点不好的感觉，而这种不好的感觉来源于...忽然停止步伐的夏凝。
我转身看夏凝，她的脸上失去了冷峻，转而有了一丝惊异在其中。
“Elisa...？”
夏凝喉咙里吐出三个音节来。
粉头发的女子转身，面向我们，她的一只眼睛是蓝色的，一只眼却是褐色。
“哇哦...这不是夏凝同学嘛，怎么放假来奶茶店啊。”
“Elisa，你在这干嘛。”
“叫谁Elisa呢，叫艾老师。”
“啊？艾老师？”
我说。
面前这位就是，传言中的，夏凝出生的见证人，Rena的创造者，Elisa么？这有点过于年轻了吧...看上去就像是刚上高一。
“你不是还在医院被病痛折磨嘛。”
“什么，没有啊，我没病，可不敢胡说，我是刚从巴尔的摩飞过来的，刚落地呢，受小夏澄的委托，给你们来代课啊，要不然是吧，课业得落下了。”
“你前几天还是交大的学生。”
夏凝的声音带着被抑制住的剧烈烦躁。
“是啊，不过现在我已经是交大的客座教授，约翰斯霍普金斯的教授，你们的新生物老师，艾泽蓝，今天趁着上任之前踩个点，没想到这里有家奶茶店啊，奶茶就是甲基〇丙胺啊。”
“一天换一个颜色啊。”
“是啊，我就喜欢。诶嘿~，换颜色就像换身份，诶，那我猜这位就是六班的另一位生物课代表，陈宇了，那这位是。”
“啊，我是韩语冰，六班的团委书记。您是？”
韩语冰有些一头雾水，大概，但是还是保持了她固有的，对陌生人的礼貌，她微笑着，让我想起...仪式性的微笑...
“那好，六班的各位，艾老师今天请你们喝奶茶。尤其是小夏凝，想喝多少喝多少，喝完要不去唱歌...呀还不行，我肺不行。”
夏凝稍微还是有些不高兴，但她还是坐在了离吧台比较远的的位置，用手指扫过了吧台上方的四分之一个菜单，不安分的抖着腿。
“好，老板，菜单前半部分，一样一杯！”
自称艾泽蓝的Elisa喊道，接着咳嗽了两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