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铁砧路离开炼金协会管辖的最后一片区域后,眼前景物的风格也逐渐开始改变。

坐落于中心集市深处的是作为中庭都市之“中庭”的区域。

舞蛇者,标本制作人与占卜师,贩卖法典与护身符的店铺,须发皆白的老者身披黑袍,低吟咒语的同时以手杖勾画着翎羽字母。

江洋广场。这块区域里,充斥了与其泛着潮气的名字完全不相符的魔幻要素。

奥术都市·阿卡纳在迈底迦德的辖区就是此处。

然而外围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实际上都只是装点门面,顺带吸引外行人的玩意罢了。

我虽然对奥术所知甚少也欠缺兴趣,但至少亲自到过阿卡纳投递信件,对于“真货”和“赝品”的区别还是大概心里有数的。

我径直穿过以法杖释放火焰的青年和操纵猫咪跳舞的老妪,一路前往江洋广场深处。

越是深入广场内部,离奇古怪的光景反而愈发减少,相对的,倒是与“江洋”之名相符的水利用具店家多了起来。甚至还有负责生活用水配送的专营公司的大型门店。

浏览着无关紧要的街景,我在最东北角找到了寻觅的目标。

那是一家和风装潢的小店铺。

墙壁上开着偌大的窗户,从外观上看造型就像一座圆亭。

入口处挂着丝质的门帘,门帘上方,方正的木牌上题写着两字。

“罗生”。

强调阿卡纳……或者说奥术相关要素,以经营为主业的小店,罗生亭。

我正打算掀开帘门,却差点和与里头走出的人撞个满怀。

刚刚才跟混蛋吉克碰上头,我可不想再重演一次悲剧——与他人相撞实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唔!”我谨慎地刹停脚步,却险些摔倒。

“啊——您没事吧。”柔软而清爽的声音,听起来犹如按摩双耳般享受。

“咦,欸?啊!”

我为自己半秒之前的决意和反应之快感到后悔。

长濑以有些湿润的眼神注视着我,满脸担心的表情。

为什么没有撞上去?与他人相撞可不是什么麻烦事而是享受才对啊!

“您还好吗?能说话吗?”长濑在我眼前挥着手掌,试图唤回我的意识。

“啊?啊!没没没没没事!咳,咳咳咳——”意识到自己的严重失态,我咳嗽着试图隐瞒过去。

“没事就好,我记得您的手臂之前受了伤,看来恢复得差不多了呢。”长濑放心地笑了起来,那温柔的五官虽然并不鲜明,但整体的协调性与温柔感简直无人能比拟。

被他人关怀实乃佳事!我已经将吉克问询时浑身鸡皮疙瘩的不愉快感全然抛诸脑后了。

“倒是长濑小姐您要不要紧?”

“咦?欸……”长濑小姐看上去似乎有些惊讶,似乎对我突然的关怀有些措手不及。

“不会,我……那什么——”

“呵哈哈哈!喊着什么长濑小姐……你还是老样子很有趣啊路易!”

身着赤红浴衣的女性笑着掀开帘门——是唐川幸。

在关键的时刻打岔,这家伙真是不会看气氛。

“诶诶?怎么一脸不乐意的表情?在下见到你可是相~当地高兴喔?”

“好好好,承蒙厚爱。”

“唔,总觉得被敷衍了……不过被敷衍也是一件趣事呢,在下并不是很介意~哼哼。”唐川幸毫无拘束地晃悠着手靠过来,似乎还打算搭住我的肩膀。

在她达到目的之前我推开了那只没穿着袍袖的右手。

“咳……男女授受不亲。”何况长濑小姐还在场呢。

“啧,这就有些无趣了。”唐川幸撇撇嘴,但也没表现出恼怒。

“我是来找……”

“姐姐对吧?看不出来你喜欢那种长相的喔?”唐川幸嘿嘿地坏笑着。

“你俩明明长得一样吧!别瞎说这种话啊!”何况长濑小姐还在场呢!

“哀小姐正在里面,请跟我来吧。”长濑小姐谦逊地对唐川幸鞠躬,接着向我示意“里面请。”

“好的,有劳了。”

“回~见~咯~”唐川幸笑着挥手与我暂别。

罗生亭的内部同样是和氏的装修风格,柜台与货架上摆设着各式木雕与瓷器,偶尔还有几把古琴或是木筝,整体给人以典雅而古朴的印象。

唐川哀坐在柜台后,动作轻缓地擦拭着瓷壶。

“那么我就先离开了。”长濑小声告退,揭开帘门离去。

明明几秒前才道别过——那张与妹妹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给我以如是混乱的错觉。

但两者的气场差异实在是天壤之别。

唐川幸是总是在笑着的乐天派——区别于林的温和,她似乎对任何事情都能体现出积极的兴趣并参与其中;而唐川哀则是另一个层面上的极端,即使是仅仅端坐在原地擦壶,都让人怀疑她是否下一秒就会潸然泪下。

“来了吗,请稍等鄙人一会。”

“啊,不用着急的——”

“嗒。”我话还没说完,那只壶就被小心地摆入柜阁之中。

所谓的一会居然如此迅速,让人有些不知如何评价是好。

“那么,让鄙人从头相告吧,关于之前所说的事——”

唐川哀轻掸浴衣,端正坐姿。

我之所以会来到这座罗生亭,就是为了听取唐川哀接下来所要说的话。

“有人要鄙人带消息给你。”

“空牙”气弹的流星雨将整片沙堤周遭的区域都彻底扫荡,在沙蜃尸骸形成的砂砾之丘中,唐川哀对我如是说道。

明明战斗才刚刚结束,她突然说出的话令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然而下一秒我的神色就改变了。

“是关于‘在邮局作为助手工作的那个茶发少女’的事。”

那之后,忙于战局收尾与情报交流回忆,还有深井修缮的相关事宜,再加上治疗伤口所花费的时间一共三天,直到现在我才得到空闲。

央都邮局的“茶发少女”只有一个,而她正是作为我助手工作的“麦茶”。

即使穿过大半个央都来到江洋广场是件麻烦事,我也别无选择只能执行。

正因如此我才坐在这里,等待着身穿湛蓝浴衣的少女开口诉说。

“你知道阿卡纳的圣狄安娜孤儿院吗?”

“我有听说过。”

虽然并未亲自前去送递或揽收过信件,但这个地名我有所耳闻。

“让鄙人带话给你的人正是圣狄安娜孤儿院的院长——也算是有恩于鄙人之人。”

连一面之缘都不曾有过的,与我毫无交集之人,然而对于麦茶来说或许并非如此。

“那么,内容是?”

“她说,那个姑娘可能是都间巴士遇难后的幸存者。”

“唔!”我克制着,没有发出呼声。

“孤儿院院长可能熟识与之相关的亲属,并表示希望与现在的监护人见上一面。”

“所以……”

“院长希望经由鄙人,邀请您前去一趟阿卡纳。”

“奥法都市……吗?”

相较于从未前往过的蒸钢的斯迪马恩,阿卡纳的信件往来量虽然无法企及洪炉的费尔南斯,但也处于居中的位置。

在作为邮递员工作的三年间,我前往阿卡纳的次数也不算少。

然而这次却不同,并不是工作,而是为了“私事”。

事关麦茶的出身,势在必行而别无选择的旅程。

“我知道了,非常感谢你帮忙传话。”我低下头,向唐川哀表示感谢。

“无需多礼,举手之劳,传讯也好信件也罢,谁能肯定那都是人所期望的事呢?”

“院长的邀请我收到了……但是近期或许并没有时间——”

虽说与信匪的战斗结束后获得了批准的假期,然而在完成勤务周总结后芙兰达多半会派遣新的任务给我吧?

至于到手的任务是揽收还是投递,是否能够前往奥法都市,那都不是身为“全型(Omini)”的我能够自己决定的。

“没关系,机缘总会来到——不管人们是否愿意。”唐川哀低语着,重新取出那只瓷壶并擦拭起来。

“那我就告——”

“锵!请问有人在吗?”介于恭谨与顽劣之间,似笑非笑的声音突然插入对话。

来人以敲门的姿势叩击门帘,理所当然制造不出声响后径直迈入罗生亭。

丝质的门帘被高而滑稽的礼帽勾住,垂在边缘像是流苏的装饰。

身着蓝色燕尾服的金发青年靠在门边,把玩着手中的一元都间币。

“亚历克斯!”

“喲,李!你猜猜我是来做什么的?”

“除了发布邮递任务之外还有其他选项吗?”

“Bingo!不愧是你!那么那么——”亚历克斯摘下招牌式的帽子,伸手在里面摸索。

他取出两张纸片和一份信袋:“有两份消息,优先宣读哪一份呢?”

亚历克斯并没有看向我——他在询问的是唐川哀。

“有区别吗?鄙人无谓,皆苦而已。”唐川哀甚至没有抬头看亚历克斯一眼。

“啊哈,那就按照惯例吧~”金发青年看上去似乎很高兴。

他娴熟地投掷硬币,接着在空中单手攥住。

“是表面呢……那么,就先派给‘红调’(Comedy)的任务——”

红调。

唐川哀的邮递代号。

而其代表的意义是——

“露西女士寄出的信件,将其平安产子的喜讯尽快送达阿卡纳——以这一封加急优先为代表的,二十份喜讯。”

红调(Comedy)。

让人觉得沉静而又悲戚的唐川哀,负责一切需要加急的喜讯投递。

明明是这样的她,在收件人看来却总是像是天使——

这是由谁决定的呢?是芙兰达?抑或是唐川哀己身?我并不清楚。

“鄙人明白。”少女伸出手去,接过亚历克斯递出的纸条与信袋。

既然首先宣读了姐姐的任务。

那么另一份理所当然是妹妹的了吧。

“唐川幸的话刚刚还在门外哦?你见到她了吗?”

“不对,”亚历克斯朝我摇晃手指。“那些泣诉般的哀语,我已经巨细无靡地转交给‘白曲’(Tragedy)了喔。”

从各种意义上与姐姐相反的——妹妹的身份。

白曲(Tragedy)。

邮寄悲号的唐川幸。

并未到达0730“墓铭(Epitaph)”的程度,然而依旧是足以让人悲恸不已的哀伤之声。

但是……亚历克斯说,已经送达了?

那样的含义是——

“嗯,没错哦?”他将剩下的那张纸片,直接递向罗生亭中剩下的唯一一人。

我盯着亚历克斯的笑脸。

“芙兰达局长指名特派,工作上门啦,全型(Omin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