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荒芜的胡杨林构筑出无数魔爪肆意伸张的可怖景象。
我缓步穿行于林间。
林径侧旁有着一道宽阔的水渠,虽然欠缺本应流淌其中的内容物而显得干涸,但脚下的沙土比及外侧区段仍要显得潮湿黏腻一些。
正因如此,我能够不费力地分辨出上头的脚印。
从崭新的状况来看,无疑是信匪留下的。
两道几乎并排而列的脚印痕迹颇浅,像是体重极轻的小兽所过。
或许是空系统奥术加成的结果……眼下除了沿着脚印寻觅以外也别无他法。
在大约行近胡杨林过半的位置,脚印的去向分成两条。
“分头行动了吗!可恶……”
只身行动的我没办法同时追踪两人,必须有所取舍。
倘若他们选择将信件分流,那同时追回的可能性就无比渺茫了。
要是有两人——
我将那份涌至胸口的情绪咽下。
月光下,沙地中有什么在闪动。
右边的足迹旁侧……插着一只精巧的空玻管。
是炼金师。
挑衅意味充分到无需言喻的行为。
“嘁……恶劣的家伙。”
我向着右侧进发。
和对方的意图无关,无论选择哪边我都毫无根据,所以接受邀请也无妨。
我沿着足迹继续前行。
还算宽阔的胡杨林也即将穷尽。
肉眼可见的前方是作为出处的无尽沙海,纵使夜色昏暗,那延绵起伏无穷无尽的沙丘依旧展露出清晰的形态。
而世界树则矗立在那片沙丘的彼端,近在咫尺,却也遥不可及。
我谨慎地移动脚步。
那个恶劣的炼金师会设下何种陷阱?
在脚底预先埋下酸液……还是在胡杨树枝桠间布下悬满玻瓶的罗网?
甚至将胡杨树干填满腐蚀物再引爆都不足为奇。
然而自始至终,我提防的袭击都没有出现。
在我即将穿越胡杨林之前,足迹消失了。
沙地上的脚印突兀中断——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怎么回事?”
这条林中小径和旁侧的胡杨树都有着相当程度的距离,在这个位置跳跃到树上——
并不现实,即使我借助空牙的反冲都不可能做到。
信匪去了哪里?
我有些慌乱。
其余可能的逃亡手段呢?
砂艟。
那艘能够行驶在沙海的三桅帆船。
但那种庞然大物经过绝对不可能毫无动静,况且我甚至没有察觉到丝毫蒸汽的痕迹。
信匪很可能已经用某种手段离开了胡杨林。
又或者我根本追错了方向?
然而地上的脚印再清楚不过地说明,信匪确实来过此处。
该去追踪另一条足迹吗?
亦或者……
我抬起头,望向沙丘的远端。
从这里离开胡杨林,继续朝世界树所在的方位追寻?
犹疑之间,我尝试迈出脚步。
“嗖!”
某种看不见的事物割裂空气。
“嘶嚓。”
脚底的沙地溅起碎土与砂砾的细沫。
毫无疑问是针对我的攻击。
“而且这个形态是……”
无法目视的弹道——是我熟悉的某种术式。
“空牙!”
“能否请您不要继续前进而是就此返程呢?”
有谁在温和地询问。
前方的胡杨树上,立着一道修长的人影。
那人穿着稍显宽松、便于活动的短罩衫,上面纹饰着平行的横S标志,宛若泛涌的水波。
“那个标志……”
“如你所见,水天斋所属;能够理解的话请您退却,于双方都是便利之事。”
他自树梢一跃而下,落至我前方。
水天斋的男人“咔咔”调整着左手的腕甲,不紧不慢地接近我。
“再前方禁止通行,归根结底,这一带就早已属于禁入区段了,即使询问理由也应该在退出胡杨林之后。”
男人自顾自宣告的同时抬起头。
我们四目相对。
“唔?”
他的脸上流露出动摇与疑惑。
“杨歌。”
“李?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在龙涎温泉有过一面之缘,几近成为朋友的青年,于糟糕的时间和地点和我再度相遇。
“那同样是我要问的。”
我眯起眼睛,注视着拥有矫健身材的男人。
杨歌显然不是办公务业的文职人员,与之为敌的胜算有几分?
“我?我在这里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杨歌反问道。
他调整着站立的姿态,并停止继续靠近。
对方同样在防备着。
“我并不觉得有什么理所当然之处——那就先抛开我俩身处此地的理由,你说前方禁止通行,理由又是什么?”
理所当然?几乎是破天荒的说辞。
杨歌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而又糟糕了。
前脚跟丢信匪,后脚就遭到他拦截。
莫非水天斋与信匪之间……
“看来你确实是都外来客不假啊。”
杨歌露出苦笑。
“阿卡纳都市后段的胡杨林……和再前方的世界树是明令禁止擅入的区域。”“原因呢?”
“那东西——”
杨歌指向世界树。
“关于它的信奉浪潮,你应该有所了解吧?”
诚如杨歌所言。
将世界树试作信仰,甚至妄图祈求它能够治愈风蚀者大有人在。
瓦雷尔就是如此利用了那份恐惧与敬畏,操纵深井矿工的心并窃取了信件。
“倒确实是能够解释得通的理由——但是那和你在这里‘理所应当’有什么联系?退一步说,那份规矩是由谁定下的?水天斋吗?为什么必须是你来执行?”
杨歌挠着头,似乎在犹豫着如何说明。
“李似乎真的什么都不清楚啊……你听说过‘源司’吗?”
“略知一二。”
唐川幸曾一度说明过,整座都市水源供给、输出工程的总管辖策划,水天斋的最高权威,换言之,就是阿卡纳这座都市的领导者。
“那就是我,源司·杨歌。”
青年微笑着阐述惊人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