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虎的身躯被侧向斩开,或者说,在消散。

构成左前爪与部分躯干的聚合沙团瞬间崩毁,化作细碎的砂砾溅射飞扬,绽放开无数道沙流的喷泉。

尘咬以连势如破竹都不足以形容的猛进之势,在刹那间卸去了沙蜃的半边身躯。

“叽——嘎——吼!”与方才无异、刺耳依旧的咆吼,我却有种它在悲鸣的错觉。

一下子丢失了半边躯干,沙蜃因此失去平衡,向着一侧倒下。

然而它的生命并没有因此终结,巨虎在己身所化的沙堆中挣扎,而“尘咬”所制造出的切口上,沙流正一点一滴地重新汇聚。

没有人明了沙蜃的构造原理,也没有人知晓它依靠什么维生。

但却有人知道如何将沙蜃置于死地——那就是我和麦茶所代表的这一类人。

从切面口可以瞄见,以沙子为全部构造的身体中上部分,某个点在闪动着冷冽的红光。

沙蜃的核心。

就算卸去四肢,砍掉头颅,沙蜃也不会倒下;但在其身体的某一位置,必然会存在着能破坏的核心。

通常来说,麦茶的斩击是出于直觉的,可在那把“尘咬”之下,普通的沙蜃几乎都会转瞬化为齑粉。偶尔也会有像现在这样,对上体格较大的敌人而无法一击必杀的情况。

对于这种情况的处理,麦茶的信条倒也很简单粗暴。

巨虎咆哮着,挥动残余的另一只前爪,向着伫立于原地的麦茶拍下。

麦茶翻转手腕,长刀以华丽的轨迹斩出,巨虎仅剩的前爪被整齐斩下,轰然坠地。

一刀解决不了的就再来一刀,斩至杀为止。

没有给巨虎重整姿态的时间,麦茶踏步上前,踩着尚未完全崩坏的前爪高高跃起。

麦茶反手握住刀柄,以由下至上的角度提刀挥出。

凌厉无比的弧形斩线几乎要连空气一并切为碎末。

红光在刀刃闪过的瞬间消散——那无疑代表着核心的破碎。

下一秒,原本还在挣扎的巨虎突然停止了动作,变成比在后座睡觉时的麦茶更安静的雕像。

不过那是座沙雕,而且正在崩溃。

“嗤嗤嗤嗤——哗啦!”巨躯剩余的部分顷刻间尽数垮塌,化作数不清的细流回归沙海。

“呼,嗯!”麦茶似乎对自己的表现相当满意。

她挥动长刀,像是要甩去不存在的血迹;刀刃前端的糖色粒子像是跟不上短刀轴心的速度,在眨眼之间崩解,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消散在空气中。

然后麦茶才注意到,经过巨虎所形成沙瀑的淋浴之后,自己变得浑身覆满细沙。

为了摆脱这些细小颗粒,麦茶左右晃动脑袋,成效也许不怎么明显,看上去倒有几分像试图甩干毛发的小猫。

“麦茶!”

“茶?”她回应我的呼唤,慢悠悠走到我的身边,方才对阵沙蜃的凌厉果断早就不翼而飞,失焦的双眼显得昏昏欲睡,而小刀也早就不知藏到哪儿去了。

“女生总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某人曾对我说过这样的忠告。

所以时至今日我也没有过问关于小刀的秘密,认为要搞清楚那点过于麻烦而刻意回避也是原因之一。

“干得好。”我举起右手,想要和她击掌相庆。

结果这家伙居然无视我继续向前走——然后直接把脸糊到了我掌心里。

“扑扭。”助手发出微妙的声音。

虽然脸颊很软手感很好,但是……

“下次能不能记住好好用手来回应?”

沙蜃的威胁总算是告一段落,然而新的问题来了,该怎么继续下面的旅程?

虽然经过了激烈的行驶与刹停,期间还险些被巨虎扑中,但单车仅仅只蹭掉了一层漆皮。

制作匠人的工艺水准确实值得称赞——问题出在我现在的状态,一口气消耗掉了过量的体力的我别说驱动“空翼”系统,恐怕连靠自己骑行都有些勉强。

“啊……好口渴,想要喝水。”空荡荡的水壶令我失望透顶。

在沙漠中行动,水当然是不可或缺的宝贵资源,因此我在遭遇沙蜃后才一路逃窜,而不是随意启用麦茶这张王牌。

她的战斗力虽然可靠,消耗的代价同样却也恐怖。

我宁愿她安静地坐在后座上,像一只树袋熊似的休眠,也不想在往后的路程中忍耐干渴。

嗯……再怎么抱怨也于事无补,还是回到如何驱动单车的问题上来。

我把目光投向一旁的麦茶。

由她来操纵“空翼”如何?

我隐约回想起有些相关的记忆,但具体细节仍然不太明朗。

“来,这边这样,抓住。”

“嗯。”

我让麦茶握住自行车把手,自己背好吉他盒爬上后座。

“抓稳咯?不要放手喔?”

“好的。”

“如果你随便松手的话,那我俩就得埋头吃土……不,吃沙了。”

“记,住,了。”

助手似乎有些不耐烦……一定是我的错觉。

再三叮嘱过后,我确信麦茶不会松开把手了。

后座对于我来说显得有些过于狭窄,吉他盒碍手碍脚,可也不存在其他的选项。

“让它前进吧!”我吆喝着指挥麦茶。

“嘿咻。”助手小声鼓劲。

“轰隆!”一瞬间,自行车以超越极限以上的速度弹射而出。

我之前似乎以为那个速度是“空翼”系统的极限,现在想来大概是我个人的极限。

但依然存在一个问题。

而且在这刹那,我回想起了这个致命的问题。

我曾经让麦茶试着帮我驾驶单车,最后险些摔得车毁人亡,甚至因此磕到头,从心理上拒绝回想起这个过程。

抓住把手的麦茶只知道出力,却不知道调整力的方向。

自行车虽然因为具有高速而不会简单倒下,但没有人切实把控龙头的当下,它时而左倾时而右斜。

单车一度失衡,眼看就要撞上沙堤的墙面。

“喂喂喂危险啊!”我拼上所剩无几的体能力挽狂澜,才使得单车避开了险境;歪歪斜斜一通狂飙之下,总算勉强恢复平衡。

“好嘞。”麦茶小声地给自己鼓劲。

“已经可以了!这个速度……而且出力的方向错了!”

我试图夺回单车的控制权,但助手似乎有些乐在其中,并不愿意将车把手重新还给我。

啊不对。是我再三叮嘱她不要松手而起了反作用。

“交给你居然会变得这么麻烦……让我来控制!”

“唔不!”麦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可以松手了!该松手的时候要松手啊!呜……这难道就是古书上写的将在外军令有所——呸嘻!”

单车与沙堤边缘激烈摩擦,害得我咬到舌头。

在两人你争我抢的角逐中,单车时而颠簸时而暴走,命途多舛地行驶在沙堤迷宫内。

东南角那根通天日晷的阴影随日头在偏移,昭示着时间的缓缓流逝。

旅行的终点是坐落在沙海正中心,俗称“央都”的中庭都市·迈底迦德。

至于我的身份——从背负的吉他盒大概也能猜出来吧?

我是穿行在沙海,演奏歌曲,赞颂诸神的吟游诗人——才有鬼。

事实上,我不过是一名邮递员,而她则是我的邮递助手麦茶。

仅此而已。邮递员与助手骑着单车,以名为“央都邮局”的所在为目标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