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方便直接给予帮助……虽然药火之厅和央都邮局是协作关系,但你们也知道,现如今的……都间法律是很模糊的东西,”格里森先生流露出抱歉的神色,显得有些踌躇,“而且大肆搜查的话,会严重影响到都民们的生活——”
“没问题,间接的程度就足够了。”林靠在锻铁炉旁,滴溜溜地转着雨伞“DOG”,“只需要十来名工匠,以及担任特殊要务的‘叛徒’。”
“叛徒?”不仅是格里森,连我也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林轻描淡写地叙述着观点,“连最基本的推理都不需要,为什么信匪能够获悉寄件人的家庭住址?答案毫无疑问就在药火之厅当中。”
他指向格里森身前的锻铁炉,那玩意被后者当做办公桌来使用,炉膛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文件。
“记载了寄件地址的表格,被置于如此随便的……咳——不,我不是在指责老爹你,”林咳嗽一声,“我是说,只有内部员工才能自由进出药火之厅,并有机会触及炉膛与文件。”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格里森厅长阴沉着脸,显得有些躁郁。
确实。
林的推论简洁粗暴,却是最具备说服力的。
格里森厅长没有考虑到叛徒存在的可能性,是因为他根本没想过药火之厅内部有叛徒。
而我只是单纯觉得麻烦,把思考工作全丢给林而已。
“老爹不相信的话也不要紧,因为‘揪出叛徒’和‘抓住信匪’是两个步骤,到时候只要一一实行并求证就可以了。”
“好……吧。”在获得格里森的许可后,林才正式开始在费尔南斯铺设罗网。
首先是对于“锻铁炉”的管控。
在我、艾莉、林的轮番监视下,终于发现了经常徘徊于文件堆附近,形迹可疑的人——格里森厅长被排除在监视者人选之外,因为他的近视实在太过严重。
一度试图在炉膛内搜索文件的是偶尔来到药火之厅,进行清扫工作的雇员。
换句话说就是临时工。
格里森厅长因为并非内部人员作案而松了口气,随即表现得勃然大怒。
他在以不实施暴力手段的前提下威逼审问,获悉了信件情报泄露的内情。
受人所雇的临时工并不知晓对方的真实面目和意图,甚至连自己所为代表的含义都不知道。
他只是将所获得的寄件人地址抄录,随后放置在都市的某个巷子角落而已。
不需要会面,信匪就能定期入手寄件人的信息。
“小心缜密的手段。”林如是评价。
当质问到临时工究竟收受了何等利益时,他却拒绝回答——
或者说他根本答不上来。
林甚至一度质疑他的精神状况出了问题。
无论格里森如何恐吓、林如何尝试利诱,他自始至终只说了一个答案。
“世……界树。”
“大概是利用信仰一类的教唆手段,彻彻底底给他洗了个脑吧……”林不由得咋舌,“真是可怕的家伙。”
谨慎筹划的犯罪者比随性发狂的犯罪者更可怕。
“所以,第二步也必须以异常的格调执行。”
林认为那家伙必定在费尔南斯内部拥有一定的眼线,贸然行动必定是打草惊蛇。
所以才会需要“担任特殊要务的‘叛徒’”这一角色——也就是绑着头巾,携带巨锤的杰克·格里森。
由汤姆厅长直接命令他,前往寄件人之一的居所进行调查,并附加上“即使见到邮局成员,也要抱有其为叛徒的可能性进行处理。”的指示。
在这之后是让林先行潜入,随后与不知情的杰克交锋,甚至正式开战。
当然……几乎没有战斗力的林恐怕会被揍得很惨。
“要骗过观众就得先蒙蔽演员。”这是林的原话。
之所以不让杰克知晓真相并不是不信任他,而是为了让这出戏更具迷惑性。
在林与杰克纠缠的时间里,信匪多半能立刻掌握到这一消息,并且他不会放过这种邮递员不便动身的时机——上次的信件失窃事件,就是他趁着我和林同犀牛沙蜃战斗之际,扫掠了好几户寄件人家的结果。
我与艾莉埋伏在住宅区内部,观察正午时分稀少的行人,并最终锁定了目标。
在那之后就是突袭与对峙,再到信匪逃跑的当下。
药火之厅的员工们如格里森所说,没办法直接阻拦信匪的行动——
话说回来,以那单手扭曲金属的怪力加上制造冻现象的奥术,即使是工匠们动了手恐怕也只会伤亡惨重。
归根结底,这件事依然属于邮局的限制性矛盾,他们能给予指引程度的帮助就应该心存感激了。
经由工匠们的示意而拐过数条街区,单车最终刹停的地点是费尔南斯正门。
环绕于都市边缘的墙壁高耸无比,让人怀疑自己是否置身牢狱之内。
高墙正中央镶嵌着庞然的门扉,其钢铁的材质在阳光下闪烁,壮阔而夺目。
实际上,那扇门扉多半只是装饰。
真正的入口位于高墙左下角,是一条狭长的隧道,它幽暗深邃,通向外界。
单车载着我与艾莉,一瞬没入隧道深处的昏暗之中。
壁上油灯仅提供程度晦涩的照明,光是看清道路就已勉强。
隧道漫长到让时间感都有些迷失。
黑暗中,艾莉轻轻地哼着歌。
“美味的汤,便宜的汤~”
此外就只剩下单车轮轴在吱扭作响。
位于远端的尽头,亮起了过于明媚、显得刺眼的光。
到了这里就再没有过分保留的必要了。
自行车尾端,“空翼”系统以中频运作,
炼金回路成型,随着风的低吟,单车瞬时提速。
我们一举冲出隧道。
迎面而来的第一感受是灼热。
费尔南斯内部以“大熔炉”和“巨药釜”为首,存在着大量的冶炼装置,因此除了住宅区外,城内气温也常年居高不下。
但隧道外侧的灼热和内部的高温完完全全是两种概念。
灼热的气浪干燥、苦涩,像是要从拂过的生物躯体抽取生机。
而在这热风中,还夹杂着细微的颗粒;颗粒粗粝地擦过脸颊,蹭得皮肤生疼。
放眼望去,是直至天际的无边汪洋。
只不过颜色是土气而欠缺生气的暗黄色。
绵延的沙丘犹如野兽的背脊,高塔般的建筑物立于东南方,像是要将天地连通般,望不见其顶所至。
沙海。
这庞然、漫无尽头的砂砾聚合体,再无其他名号可用以称呼。
单车沿着沙层上唯一的一条道路行驶。
名为沙堤的砖石路在远处蔓延分叉,交织为巨大的道路迷宫。
但在进入迷宫之前,我们发现了目标。
戴着风镜的男人漫步于沙堤中央。
称之为徜徉都不算过。
他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只是双手插袋,悠然地迈着步子;缓缓向前,仿佛是观光的游客。
“那个混蛋!”
在危机四伏的沙海内闲庭信步意味着什么——关于这点恐怕没有比邮递员更为了解的人;更何况他窃取信件,与央都邮局对立,却连追兵都全然不放在眼里。
我拧动握把,“空翼”的档位再度提高!
以体力流失作为代价,奥术系统驱动着单车进一步加速。
我与艾莉逼近信匪,而他像是没察觉到一样不为所动。
在邮递员与信匪之间还剩下不到半段沙堤的路程时。
“啊。”
风镜男突然停住脚步。
他没有转过身,甚至完全没有向这边表现出任何意图。
显然他并非因我们而驻足。
他没有注意到我们的逼近?
不……恐怕即使注意到了,大概还是会维持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吧。
与央都邮局对立,从两名局员的围攻下逃亡的人,既可以说是强者又勘称异类,无论其进行怎样的举动都不奇怪。
促使他停下的是他所面对的东西。
风镜男注视着前方。
在那里,单向的都外沙堤像树枝般分叉,汇入密匝如网络的迷宫之中。
在洪炉都市内是借助工匠们的帮助,而都外沙堤就只是单行道。可如果信匪遁入迷宫中,恐怕就再难以追踪了。
不过那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因为有“某人”正阻挡在沙堤迷宫的入口处。
那是一个身形苗条的少女。
她身着茶色短背心,在其上披覆着灰白的薄罩衫。卡其色热裤下,纤细的双腿各自套着一短一长的袜子,浑然一副沙漠旅人的清凉装束。
然而随着焦糖色微卷发梢一同在风中摆动、长而厚实的羊绒围巾却和“清凉”两字完全搭不上边。
少女睁圆了双眼,眼瞳虽然令人捉摸不透其焦点所落,却无形之间散发出一种迫力。
那是盯上猎物的猎人所具备的伺机待发感。
“嗯……哼?就是你吗?”
少女注意到有人接近,她微微侧首,犹如全神贯注锁定目标的野兽,仿佛随时都会一跃而出。
“麦茶!动手!”
单车抵达信匪身后不远处,我在刹停的同时高声呐喊。
“收到。”少女的眼底亮起了光。
不及面对沙蜃时的熠熠生辉,至少也看起来有了几分干劲。
她将右手拎着的水壶凑近嘴旁,“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呼哈。”擦去嘴边残留的水渍后,少女平举右手。
银白的小刀躺在她手心。
她翻转手腕,挥落刀柄。
“尘咬(DustBiter)!”
茶色的长刀一挥而就,刀身泛起波纹,像是随时会泛入空气。
邮递助手·麦茶持刀而立,阻于信匪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