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前的行动中麦茶全然没有一展身手的机会,不过此时此刻毫无疑问是她的主场。

毕竟邮局的作战研讨、药火之厅的内部商议、锻铁炉名单的监视工,或是埋伏信匪都与她格格不入,欠缺存在感是理所当然的。

林安排给她的差使是保险。

也就是当信匪逃出我和艾莉的围攻,甚至离开都市之后的中途截击。

不把重要战力的麦茶作为第一批突袭队伍是有考量的,在不知晓信匪实力的前提下,我们难以判断与其交手后,所造成影响的波及程度——尘咬的破坏力比之火箭筒可丝毫不逊色。

因此我和将武器限制为短筒火箭的艾莉作为先遣队,尽可能以最低火力尝试将信匪制服。

事实并没有预想的那么容易,或者说正巧抽到了下下签。

信匪所具备的能力并不是三脚猫程度的东西——要想将其击败,恐怕会造成不下半座遗迹程度的毁坏。

那家伙从我和艾莉的包围中逃跑了。

得益于工匠们的援助,他在洪炉都市内部继续潜伏下去的可能性近乎为零,因此对方也果断选择了都外沙堤这条凶险的逃跑路线。

其结果就是,信匪正面对上了麦茶。

我对助手能轻易对抗沙蜃的那份强大有着充分自信,更何况,在沙海中战斗,就再也不需要顾虑都民或是建筑的安全。

至此全数在林的算计之中。

接下来……只需一战!

“嗯?相当……惊人的构造呢。”信匪微微沉吟,接着发表感想。

他讶异的大概是麦茶那柄“尘咬”,我初次见到时也着实吃了一惊。

“似乎不像是徒有其表的样子……究竟是什么东西?”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他的疑问。

“麦茶,阻止行动的程度,上吧!”

“是!”助手出声回应的瞬间,她的身躯也同时行动了。

以高速欺近信匪的身前,麦茶自下而上挥出太刀。

并没有施以“沙”为前缀的斩技,不过是普通的挥刀。

刃口的方向在下端,也就是说劈向信匪的仅仅是刀背。

麦茶的行动令我稍稍松了口气——

毕竟作战中我最担心的还是她会不会发挥超常,将信匪一刀毙命。

虽然可能的确落实了芙兰达“做掉”的指示,相应的我们也会失去获悉情报的机会。

现在看来,麦茶对于战斗技术的掌握并不像日常生活那么糟糕,虽然是第一次与人类敌对,但她相当懂得把握分寸,并很好地理解了我的示意。

一击刀背斩狠砸向信匪的下颌,命中的瞬间他就会受到冲击,进而引发脑震荡乃至失去意识。

然而信匪并非等闲之辈——这一点我和艾莉方才就已经亲身验证过了。

面对麦茶凌厉的挑斩,他黑色的右手下压,直迎向刀背!

“叮!”

金铁交击!

“尘咬”被沉重的力道狠狠地向下砸去。

连麦茶都为之吃了一惊——虽然她那张扑克脸没有完全流露出来,半迷茫半斗志的眼神却疏忽了一瞬。

她将刀身向后划出半个圆弧,卸去这一击的势头。

“嚯?居然没有断吗?值得敬佩的强度。”信匪却丝毫不以为意,他的态度更像是在测试战力。

“呼……”麦茶退却一步,半个呼吸间,她再次迎头斩下!

与方才的轨迹相反,这回是由上至下直劈头顶,虽然用的还是刀背,但斩线的速度明显提升一倍有余。

“嗯……”

信匪抬起白色的左手,炼金纹路于手套表面浮现!

波状的符文闪着寒光。

“喀啦——”不久前才听过一次的,清澈的冻结音效。

“喀啦喀啦喀啦!”厚实的冰层将“尘咬”尽数覆盖,握于掌心的已经不再是利刃,而是一根冰铸的钝棒。

“唔!”麦茶迅速抽刀后跳,再次回到最初的对峙位置。

“喀啦喀啦”的音效在脱离白手套后骤然停止。

“尘咬”从刀尖至手柄末端已被冰层全数覆盖,麦茶及时做出了和我同样机警的选择,在冰结现象蔓延至躯干之前先行退避。

“喝!”麦茶挥动刀身,向斜下方空斩,“嚓啦啦啦!”

伴随华丽的振刀,冰层瞬间崩裂,散落成无数光芒闪烁的碎片。

不仅全身而退还取回了武器……不愧是我的助手。

“嗯……还具备这等能力吗?”

“沙·拂!”

无视男人的戏谑,麦茶一个箭步上前,斩线的构造速度比前两刀还要快上一倍!

目睹了对手的实力后,麦茶判断“阻止行动”的程度需要用上刀技,因此毫不迟疑地出手。

“尘咬”以纵横捭阖之势,从四面八方斩向信匪,造就出肉眼难以捕捉的高速连击!

所用的刃面依然是刀背。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火花在麦茶与信匪间连续爆开。

高速的斩击几乎每一下都被挡开,而其中还有交错而过的空斩——

以麦茶的技术不可能会落空,那是她为了刻意避开信匪的左手而实行了规避动作。

在有所保留的前提下,麦茶将斩击速度提升至了极限,然而顾忌到那只左手的冰结奥术,她的挥刀就显得有些束手束脚。

这样的僵局恐怕还会持续下去。

单车早已停稳,我纵身跃出——

银白大口径半自动手枪“二分之一”从掌心翻出。

“砰砰砰!”连续三次扣下扳机!

“空牙”系统咆哮,不可视枪弹击打向信匪身后!

“啪!”风镜男只是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指尖摩擦之际,波状符文涌现!

三枚气弹像是被看不见的巨口吞没,就那么突兀地消失在空气之中。

“为什么……又一次!”

“滴答。”扣紧扳机的食指感到某种冰凉的触感。

“这个是!”那一瞬间,我仿佛有些抓到了冰结奥术的原理。

信匪轻描淡写地招架着麦茶的斩击,紧接着补上第二次响指。

“啪!”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二分之一”应声冻结。

不仅仅是媒介,连上一回需要拉近的生效距离都被超越。

我不得不丢弃武器,再度惨遭缴械。

“这到底是……”

我跟风镜男之间相距二十余步,但他却轻易冻结了我的“二分之一”。

不……原理肯定是相当麻烦的东西,现在重要的并不是那个,而是重新取回战力。

我卸下吉他盒,一把扯开拉链。

另一把大口径半自动手枪的“十一”的部件——

而紧随着两个响指结束的瞬间,风镜男再次变招。

此前他仅仅是用黑手套的右手去阻挡“尘咬”,而左手每次尝试将太刀冻结的挥舞都会落空。

但在麦茶自上而下,大开大合斩出一击的这一瞬。

他以右手“铛”地抓住了尘咬!

除那以外……白手套朝着右手的手背,轻而飘逸地覆盖了上去——

“喀啦。”

奥术魔纹闪耀的瞬间,以右手为起始点,连同“尘咬”和他左臂在内的部分尽数结冰!

他不惜将自己的右手作为代价,也要把麦茶的武器冻住!

“……!”麦茶意欲抽回刀刃,但由于那只右手的异常握力和厚重冰层相叠加,她无论如何也没能动弹分毫。

“这样就是极限了吗?”男人悠然地开口。

他将手伸向麦茶,想要触及她的脸。

“唔!”

麦茶挣扎着试图拔出“尘咬”,却始终徒劳无功。

“噢啦啊啊啊啊啊啊!”

在我获取零件,进行“嵌合”之前。

连帽衫的人影从我身旁掠过。

艾莉挥舞着火箭筒,径直发起冲锋。

不同于之前的“小红鹳”,这回她所持的是标准规格的火箭筒“红鹳”。

艾莉挥动炮管,像是重锤般抡起红鹳,狠狠砸向男人的后脑。

“啧……又是你啊。”

右手仍然和“尘咬”冻在一块,男人不得不把袭向麦茶的左手用以防御。

在白手套和红鹳接触的瞬间,波状符文即将亮起的半秒。

艾莉一脚踢向信匪宽阔的后背,借力将炮管抽回,一个后空翻落地。

习惯将重火器用于近身战的她动作相当敏捷,而在观察我和麦茶的现状后,艾莉想必也明白了绝对要规避那只左手的奥术魔纹。

而在这个间隙,麦茶同样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哗——”“尘咬”发出与汇聚时相反,意味着崩解的音效。

麦茶向后退去,手中握持的仅剩白银小刀,只留下冰的空壳依然缠附着男人的右手。

“明明没有足够的觉悟,却还是要使用那种东西吗?”男人轻蔑地讥笑着,“小孩子乖乖回家保养武器如何?”

“我……才不是小孩子!把你轰成渣!”

无论实力如何,信匪的言语确实戳到了艾莉的爆点。

虽然她身材娇小得像是孩童,但那是连林都不敢轻易涉险的言论禁区。

“就按芙兰达局长所说的……做掉!”

“欸?”在我从半秒的愣神反应过来之前,艾莉已经像利箭般冲向敌人。

“磅!”“红鹳”与黑色的右手相抵,发出巨物相撞的闷响。

右手上有如蝉蜕的冰壳应声碎裂。

“还想我再扭弯一根吗?举手之劳”风镜男言出而行,右手像是虎爪般攥紧。

“叽——呀”炮口的钢铁在悲鸣。

但在同一瞬间。

艾莉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红鹳·单鹰(SingleBird)!”

“咚——轰隆!”

曾经在遗迹完虐黑狼沙蜃的单发招式,在零距离状态下,自信匪的掌心爆裂开来!

巨大的风压掀起大量的沙浪,麦茶的围巾猎猎作响,盘旋飘扬着几乎要挡住她的脸。

而我则是将护目镜及时拖下,勉强维持了恶劣的视野。

硝烟混杂着沙尘的烟气冲天而起,把艾莉与信匪一并吞没。

她无疑是认真的。

和贯彻刀背战略的麦茶不同,艾莉保持着像“打倒沙蜃”般的觉悟开了炮。

或许是对于“小红鹳”被破坏的不满,恐怕更多是出于遭受了“小孩子”的嘲笑。

总之,这一发零距离的“单鹰”毫无疑问命中了敌方。

即使是能扭断钢铁的手,在那种状况下恐怕也没法毫发无伤。

烟尘缓缓地自眼前散去。

视野尚不完全明朗,我没有急着取下护目镜。

在爆炸产生的地方,依稀存在着一个人影。

难道说……维持着那种姿态被炸到失去意识了吗?没有看艾莉的身影,是什么时候回避的?

“不……不对。”

伴随烟尘进一步稀薄开来,我发现了所见之物的异常。

那似乎并不是一个正常人……或者说原本信匪的规格,更像是强行将某些东西拼凑在人体上从而得到的大小。

“那是……什么?”

沙风终于将硝烟尽数席卷,沙海的烈日再度照亮四周。

带着墨色风镜的男人伫立于原地。

他接下炮击的右手不翼而飞——

从字面上理解,似乎是如预料般的惨状。

然而现实却让我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右手并非失去了,而是被取代了。

在原本连着人类右臂的位置上,以怪奇的角度连接……不,黏贴?也不对。

焊接。

只能称之为焊接。

右臂的末端焊上了金属。

千百条钢筋被金属的框架束缚,勉强勾勒出类似手臂的形状,而在其缝隙之间,数以百计、大小各异的齿轮吱嘎吱嘎着运作、咬合,将金属联动为一个整体。

那只手臂几乎有信匪本人同等的高度,恐怖的直径堪比巨木。

让我一度无法呼吸的是。

手臂的末端是由钢铁关节拼凑,粗大而丑恶的四根手指。

手指们聚拢着,动作像是人类轻轻挑起毛发。

在指尖处,钢铁的细齿挂住了某种布料。

那是染上了鲜血的连帽衫。

以及早已失去意识,奄奄一息的金发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