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
矿工向前扑倒在我怀中,浑身战栗。
他的嘴角涌出鲜血。
“麦茶!转过去!”
“唔,好。”
助手扭转身,将纤瘦的后背留向这边。
敌人近在咫尺,首先绝对要避免晕血症发作。
“嘎……哈……啊。”
比尔喘着粗气,喉间挤压出的沙哑音节混合在血沫中,让我无法听清他的意思。
“唔……我……不。”
他的胸口正中被径直贯穿,始作俑者是冰晶的茅箭。
或许是低温将伤口凝冻的缘故,没有我所预警的鲜血喷涌。
但从创口的位置来看,心脏毫无疑问遭受了毁灭性的破坏。
矿工的躯体逐渐失去温度。
“我……不……想死……”
挣扎般的呻吟中,最后一丝光线从他眼中消失。
比尔彻底变成了一具尸体。
和他仅仅有数面之缘,这趟井下之行却也得到他不少的帮助。
出于对风蚀的恐惧,迷惑于信匪的劝诱,继而背叛了深井矿业、对邮局的信件出手的男人——他的生命就此画下句点。
“啪。”那大概是承载了所有矿工心声的信件袋脱手而出,飘落在前方的沙堤之上。
“就为了……”
我喃喃低语。
“嗒。”有人踏足信袋边缘。
他俯下身拾起信袋,纯白的手套宛如霜雪。
艾莉的身躯猛然一震。
她听从我的指示没有回头,但那背影已然像是绷紧了的野兽。
“啊,看样子颇为险象环生地来了场闹剧呢,基本都和预想的计划一致。”
男人的语气饱含讥讽。
“身为邮递员的你也好,那边的矿工也是,真是辛苦了。”
“就……为……了。”
“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啊。”
他脸上的风镜表层漆着金属色,让人联想起冰冷的钢铁。
“就为了……那种东西?”
“啊?”信匪稍稍迟疑了一瞬,立刻就理解了我的质问。
“不对吧……明明身为邮递员,提出这样子的质疑真的合适吗?”
仅示人一半的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如此不重视宝贵的信件,你们那位局长听到可是会生气的喔?再说了……你和这家伙根本就不熟嘛,至于生气到动摇信念的程度?”
是啊,信匪说得没错。
一开始我就定义了。
比尔是“仅仅有着数面之缘的矿工”而已。
既非伙伴更谈不上朋友,和他相熟、更“值得”为他的死愤怒的,应该是詹姆或西弗斯他们。
但是。
这和是否亲近相熟没有关系。
我将比尔冰冷的身躯轻轻放平在沙堤一侧。
“麦茶。”
“在。”
“全喝了。”
“收到。”
裹挟着温度的沙风自信匪那一侧吹掠而来,异于骄阳聚敛的热度,是令人寒战的冷彻。
助手拧开水壶瓶盖。
我将吉他盒的拉链扯开一角。
信匪向两侧摊平双手,脸上泛起漫不经心的笑意。
时间在那一瞬停滞,沙堤之上只有风在呼啸,夹克领子与风衣下摆猎猎作响。
“咕嘟,咕嘟。”
少女大口咽下麦茶。
背对着我的麦茶身前,洋溢出糖色的流光。
“尘咬(Dust Biter)!”
她的呼喝仿佛发令枪响!
我拍击吉他盒侧面,零件震颤着自黑盒的缝隙中呼之欲出!
“咻——咚!”
凌厉的破空声响,冰制箭矢刺穿吉他盒侧面的口袋,将它扯离我手、狠狠钉入沙中!
“喂喂,大敌当前,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也就罢了,临时拼装这种行为是在炫技吗?还是根本就看不起我?”
风镜男张开右手五指,覆着白手套的左手则在其后方呈现牵引空气的姿态,像是在弯弓射箭——他也确实做到了。
两发冰箭,一发夺取了矿工的性命,另一发则是缴去了我的吉他盒。
“退一步说,你把信件贬低得甚至不如一个陌生矿工的性命,那让我带走也无妨吧?”风镜男示意怀中的信袋,像是在讨价还价。
“要为了那个矿工以命相搏,是不是太意气用事了?”
“……”
我沉默不语。
“呼……哈。”
仅仅是做着深呼吸。
唯有如此,才能让自己不被愤怒所支配。
和是否亲近相熟没有关系。
“连以人命优先于万事之上都做不到的人……没有资格称之为人。”
助手侧向挥舞刀刃,尘咬上涌现糖色涟漪。
“再者就是……对于更前的疑问的回答——为了远离纷争、避免麻烦,和武器保持距离总是好的。”
被芙兰达嘲笑为耍帅的原则。
毫无必要而颇显愚蠢的坚持。
惧怕麻烦如我、或者说正是由于惧怕麻烦,才有的绝对不愿舍弃的信条。
信匪的身形骤然僵硬——即使仅仅只有一瞬。
笑容凝固在他脸上,因墨色风镜所阻挡,我仍旧无法判明他的神情。
但这无疑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麦茶,上!”
“是!”
助手的身形快如瞬影,一霎间就从我后方跃出,她横握“尘咬”,像是要将高速灌注刀中,化身为斩击的流星!
我则是将夹克向外撩起,猎猎沙风吹拂下,左右两侧的内衬口袋之中闪过金属的寒光!
“嵌合·空&钢二重组!”
十指掠过夹克内袋的零件。
麦茶挥刀斩击的半秒间,齿轮与钢条被精准押入应在的位置。
它们各司其职,咬合运转。
银白与赤红的双枪呈现于我双手之上!
我左手连续扣动扳机。
“二分之一”枪膛内部,空牙系统应声而亮。
符文闪耀。
连同被压抑的情绪一起,将体能灌注其中。
“砰!砰!砰!砰!砰!”
五连枪响,目不能视的气弹追逐先行前冲的麦茶,掠过她头顶后逼向风镜男。
吉他盒本身都只是幌子,双枪的零件我早就收纳于夹克内袋。
能够驱动“伽康达”的信匪无疑出身自蒸钢都市,会阻挠我进行嵌合的可能性自然在意料之中。
另一方面,和芙兰达在地底被沙鼠逼到穷途末路却没有武器的困顿也是我戒备的原因之一。
无论如何,这个决策在此刻确实派上了用场。
从片刻的迟滞中醒转后,信匪挥动右手。
“叮叮咣咣!”黑手套背侧,着弹声密集如雨。
当然并不指望这突袭能一锤定音。事实上,不要说信匪后续的隐藏手段,就连白手套左手的冰结奥术都无法逼出。
“二分之一”不过是正式开战的宣告。
正值此时,麦茶已至!
“沙·刻。”
吸取上回战斗的教训,她的斩击毫无犹豫。
尘咬迫近信匪的是刃口而非刀背,其上所承载的更是足以切裂巨虎的斩技。
风镜男毫无惧色地屹立于沙堤中央,身形比肩远方天际的巨柱。
他微抬左手,轻轻下压。
迎面横切来的刀刃即将与白手套接触。
下一秒,“沙·刻”的斩线产生了偏移!
并不是信匪“做了什么”,冰结奥术虽然神秘莫测,但也不应该造成这种凭空挪物的现象。
并不仅仅是斩技,尘咬本身,甚至连持刀的麦茶都一同动摇。
她的上身向后仰去,右腿已经离开地面,完全是一副要倒下的姿态。
沙靴打滑了吗?
不可能……沙堤底岩的质地不明,完全不欠缺摩擦力这点倒是毋庸置疑。
助手稍显瘦削的身躯看上去近乎完全失衡,但她以超常的姿态移动重心,将尘咬抽离原本的斩线。
紧接着,右脚的沙靴向上方踢踏,与信匪左手相抵!
麦茶是主动摔倒的!